「根據上一季的產量,公司推出的中國風針織短衫深受好評,國外的廠商也頻頻詢問合作意願,我們這一季要再接再厲,創造新的局勢,讓國際間肯定我們非凡的成就……」
液晶投影一張一張的播放,粉色系的秋裳和冬裝一件一件在畫面上跳動,交織出色彩斑斕的艷麗,也博得無數的掌聲。
女人追求流行,流行打造出時尚,光鮮亮麗的衣服是女人的最愛,不分老少地裝扮起自己,搶著當最耀眼的那個人。
「彩衣服飾」第一代創始人叫董晴文,她是董知秋的外婆,也是現在的名譽董事,半退休的董事長。
當年她跟著情人私奔時,意外發現他早已結婚生子,除了元培還有兩名兒子,畢業于北大的她向來心高氣傲,不甘與人共侍一夫,因此懷著六個月大的身孕離開她的男人。
沒想到女兒也和她一樣情路不順,年屆五十的董可雲是公司的負責人兼總經理,精于保養的她看來不過三十出頭,不像生過一個小孩子的女人。
董可雲和她的母親個性十分相近,也是個傲氣甚高的女子,只因她愛的男人不願意留在國內發展,她便索性放棄那段感情,未告知有孕在身的事實,讓對方抱憾地離開她。
所以董家沒有男人,一切由女人做主,董知秋從母姓,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不可以自滿,也沒有驕傲的條件,我們落後歐美市場一大段,要急起直追,打破他們固有的藩籬,成功地將本地的品牌推向全世界……」
台上的董可雲滔滔不絕地高談日後走向,難掩傲色地指著直線成長的銷售額,神采飛揚,意氣風發,充滿自信地散發成熟女人的魅力。
她是美麗的,拜現代科技的精良,得以完美的形象展現在世人的面前,讓消費者看見她的努力和實力,進而成為她死忠的追隨者。
而台下的主管們精神抖擻,兩眼閃著和她一樣精銳的眼光,信心十足地準備大干一場,將長年氣焰高漲的西方帝權打個落花流水。
在這一群精英分子中,有個遲到的人躲在最角落的位置,縴指托腮,悄悄打起盹,以為不會有人發現她的存在。
「董知秋……董知秋……董知秋——」
不知是誰用力推了她一下,驀地听見自己名字的董知秋,神智一清的揚手一舉。
「你位子在那里嗎?」
不輕不重的聲音一落下,前方有人主動讓座,她不疾不徐地走上前,落落大方。
「媽,大家都知道我是誰,用不著刻意強調。」她不卑不亢地說,不見示弱。
在母親面前,她必須是強大的,不能有一絲軟弱,否則她只會更加想控制她,改造她成為另一個野心大過人性的董可雲。
「叫我總經理。」彩妝艷麗的面容浮現一層厲色。
「是的,總經理。」她從善如流,當母親的直屬上司看待。
神色不佳的董可雲將一疊文件往她面前一丟。「這一季的設計圖我只看到三張,你其他的設計呢?」
「沒靈感。」她隨口一應,不因母親的冷厲而有所退縮。
她放在心里沒說出口的是,那段時間她拿來創作童書,無法分身。
「不要用過時的理由搪塞,我們要走在流行尖端,而不是在後頭苦苦追趕,一個禮拜內把三十張設計圖送到我桌上,我不听任何解釋。」她的要求絕對奉行,不允許拒絕。
「太難了。」皺著眉,董知秋強打起精神應付難纏的母親。
「我不要听到‘難’這個字,以你的設計天分,沒什麼可以難倒你。」她相信她是「彩雲服飾」的明日之星,未來的東方明珠。
她笑不出來,太陽穴微微發疼。「重點是要我能畫得出來。」
母親在強人所難,她明了,她在確立權威,懲罰她的漫不經心。
「你是在抱怨嗎?」她給她太多自由,讓她的心變野了。
「不,我是在陳述事實,總經理。」如果你把我當成一般職員,也就不會對我特別嚴苛了。
「彩衣服飾」剛創辦時,走的是代理路線,所以並無設計師,純粹是銷售。
董可雲接手後才積極培育設計人才,由設計學院找人,從寥寥的數人慢慢培植成如今的設計部門,大大小小的設計師超過二十名。
雖然也有不成氣候的,只能走低價的成衣市場,不過大部分的設計師都能獨當一面,設計出令人眼楮一亮的作品。
但是董可雲給他們的時間較寬裕,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只要能趕得上潮流,推出一系列創新服飾,她可以耐心等候。
反觀是自己的女兒,她永遠是在鞭策,好還要再好,不能有絲毫停頓,她要的不只是一名設計師,還是全能的領導者,日後好繼承她的位置。
「你敢頂嘴。」在這公司里,除了董事長外,就數她的職責最大。
董可雲最大的敗筆是她想做到公私分明卻老是公私不分,她認為自己的身份是總經理,底下的員工就該尊敬這個位置上的她。
可是她頂的是公司的職位,說話的語氣卻是一位母親,兩種角色她都扮演不好,混淆了,讓人直接感受到她的蠻橫。
「總經理,我只是在將道理,請問公司里,有哪個設計師和我有相同的待遇,他們也需要七天內交出三十張設計圖嗎?」她真的厭煩了,老是和時間賽跑。
董知秋無奈的看看在座的其他人,他們全都面面相覷,尷尬的轉開視線,不敢正視她的眼。
「你……你……你知不知道我用心良苦是為了誰?」下不了台的董可雲氣盛地抬高下顎,把自己的野心歸究于女兒的恨鐵不成鋼。
她肩一聳,笑得恬靜。「你再生一個吧!不要指望我,大梁太重我扛不動。」
此話一出,會議室里傳來不少竊笑聲和被濃痰哽住的咳嗽。
「董知秋!」這個大逆不道的女兒,竟敢讓她在眾人面前失了顏面。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我說的是實話,我學服裝設計是不想你和外婆太勞累,而不是把自己累死。」她的原意全被扭曲了。
因為不忍心她們日以繼夜地為公司拼命,付出一切仍達不到所要的目標,剛好她有這方面的才華,才想來分擔一些。
但是人的貪念永無止境,一發現她的過人才能,外婆和母親欣喜若狂,原本只要她爭氣的心願變本加厲,企圖塑造出不下她倆的女強人。
「‘彩衣服飾’是我和你外婆一生的心血,不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我……董知秋,你要去哪里,我的話還沒說完,馬上給我回你的位子。」這孩子越大越難管教,她必須想個法子治治她。
董可雲想到女兒的年紀快逼近三十大關,公司里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數,為了折斷這只不安分鳥兒的雙翼,她不出招不成。
董知秋回眸一笑。「老調重彈,你饒了我吧!苦命的小設計師要回家閉關練功,趕出你要的三十張設計圖。」
她能給的只有這麼多了。
「回來,我沒說散會你不許離開……咦!誰把小孩帶進公司?」她氣急敗壞地追出去,沒料到在門口差點撞倒兩名外國小男孩。
重形象的董可雲連忙和緩神色,以為孩子是國外客戶的,她變化極大地扯出煦笑容,語氣輕柔得不帶一絲嚴厲,就怕給人帶來壞印象。
「他們是我鄰居的小孩。」這兩個調皮鬼居然還在。
「鄰居的……」董可雲臉色又是一變,極其難看地低吼。「你自個兒不長進也就算了,還墮落到幫人家看孩子,你那雙手是用來畫設計圖,不是當保姆,你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心嗎?」
「媽……」在小孩子面前避免起爭執,他們很聰明,听得懂她說什麼。
蜜色唇瓣才發出單音,董可雲又得理不饒人的喋喋不休,借機教訓不听話的女兒。
「難怪你交不出設計圖,光是這兩個黏人的小麻煩就讓你分身乏術,你哪還有空閑辦正事。我以前當你很懂事,是個貼心的孩子,現在你讓我怎麼信任你?你這不負責任的態度是跟誰學的……」
「伊恩和格雷看著不知哪來的老女人,一直很凶地罵他們最重要的人,小臉一沉,不太高興地一人拉她一只手,當成秋千一樣的蕩來蕩去。
「婆婆,你的肝不好喔!常發脾氣的人這里會壞掉。」黑發小男孩指著肝髒位置,很正經地說。
聞言,她抽了口氣,臉色張成豬肝色。「你……喊我婆婆,我、我有那麼老嗎?」
年齡一向是女人最在意的事,一看到母親一副驚嚇不輕的惶恐樣,董知秋忍不住背過身,捂著嘴偷笑。
「婆婆,你不可以罵人啦!而且我們也不是黏人的小麻煩,我們明明很可愛呀!」棕發男孩咧開嘴,笑得好不天真。
可愛的小惡魔。董知秋在心里下批注。
「你,你,不管你們兩個小鬼的父母是誰,不許再叫我婆婆。」她點著小人頭,不接受歲月的痕跡已侵襲她美貌無雙的臉。
沒有女人不老,她們願意為青春永駐付出一切,她也不例外。
「那叫巫婆可不可以?」伊恩小聲地問。
「巫婆?」董可雲幾乎要翻白眼。
「還是壞皇後?」剛會看「白雪公主」的格雷興致勃勃地建議。
「壞皇後……」難道沒有其他的形容詞?擁有時尚圈最美麗的流行推手稱號的她,幾時一文不值地只能當個壞女人。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讓人大受打擊,明顯神采一黯的董可雲似乎蒼老幾分,臉上的細紋因月兌妝而清晰可見。
「會議還沒開完嗎?動物園快關門了。」
嚇人的事尚未結束,從電梯走出的高大男人看到並非朝他跑去的男孩,而是看起來一臉驚訝的女人。
就連董知秋沒沒料到他會筆直走向她,然後非常自然地摟起她的腰,好像他的大手本來就該放在那個位置,沒人可以阻止他的權利。
「爹地,你來接我們呀!」
「爹地,你好慢喔!我們等了好久。」
一個孩子牽起一個大人的手,神色自在得仿佛理應如此,和諧的畫面宛如一幅天倫圖,一對和睦的父母帶著他們可愛的小朋友。
會議室里等不到總經理的主管紛紛離位,他們一走到門口也嚇了一大跳,目瞪口呆地看著和樂融融的「一家人」。
「小秋幾時生了孩子,怎麼沒通知我們一聲?」一位元老級的員工訝然一呼。
「是呀!好歹讓我們粘粘喜氣,瞧瞧那眉眼多像知秋小時候,連笑起來的模樣都香了七分。」尤其是那個黑頭發的更像,跟她剛上小學時剪短頭發飛樣子如出一轍。
眾人在那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地議論著,當是趣事地不斷傳來傳去,面色一沉的董可雲扯掉那條線,朝著女兒大吼。
「董知秋,你給我好好解釋清楚,為什麼鄰居的小孩會長得這麼像你,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偷生的!」
?
?
哪里像她?明明是高鼻子的外國小孩,怎麼可能和她有相似處?
這些眼拙的老人家唯恐天下不亂,捕風捉影地隨人擺弄,一個起了頭,另一個接著煽風點火,將一根鵝毛傳成一只鵝。
這種要不得的心態由來已久,朝九晚五的職場生活待多了也會身心疲乏,難免找些事興風作浪,好提振一下精神。
沒生過小孩的人突然冒出兩個孩子,未免太滑稽,算算時間,他們出生的時候是五年前,那時她在英國……
英國!
心頭一驚的董知秋按著平坦小月復,微起疑懼。她不記得那兩年究竟發生什麼事,難道真是異國寂寞,迷亂了情感,與人有了不尋常的關系?
「他們頭上沒長花,你看再多回也是一樣。」五歲的小男童,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
回首一瞋目,她輕哼一聲。「我什麼時候同意陪你們父子三人逛動物園,你綁架我。」
要不是不忍心小孩子失望,她早一走了之,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我解救你。」他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可眼楮明顯寫著兩個字——愉快。
「一時的,我母親不會輕易放過我。」她會不斷追問,用她認定的價值觀來評判雙眼所見。
只要一想到日後不平靜的,董知秋的心情如秋天的晚風,一陣寒過一陣,無法放晴。
他看著她沮喪的苦著臉,眼中沒有同情。「不用理會。」
她听出他話中之意,略微埋怨地橫睇一眼。「我不是你,擺不出生人回避的冰山臉孔。」
瞧,他們的身邊多麼淨空,沒人敢靠近三公尺以內,神情漠然的他不管往哪兒一站,大人馬上把小孩子抱走,離他們遠遠的。
不過不是他長相可怖,以目前公認的審美觀來看,他雖稱不上帥哥的行列,臉型過于方正,濃眉大眼,但是不算難看,屬于耐看型男人,越和他相處越發覺他又個人的味道,獨特得讓人想入非非。
其實有不少女人偷偷地回頭看他,品頭論足地說起他的外型,她不經意地听見其中一人喜滋滋地指著他的臀部,直呼好性感。
若非礙于他帶著「老婆」、小孩出游,應該會有人主動搭訕,沖著他不俗的外國人臉孔而甘願獻身,追求短暫激情。
「沒有人可以替另一個人過日子,說不並不難。」只要意志夠堅定。
「那是你沒見過我母親的毅力,她要把人逼瘋比探囊取物還簡單。」可惜她沒選擇父母的權利,一出生就注定枷鎖加身。
董知秋愛她的家人,但也為她們的冥頑固執而無能為力,太多的寵愛是無形的負荷,她也曾被壓得喘不過氣,想遠遠逃開這個家。
她做了。
在十五歲那年,她念了重視人格發展的深淵高中,而非母親期盼的貴族學校,她在她的怨責中撐過三年,直到升上大學。
也因為有當初的堅持,她才能結識那幫好朋友,開啟不一樣的視野,讓自己明了到一件事,她並不孤獨,真正交心的朋友永遠在身邊。
昂斯特灰藍色眸子中揚起一抹詭光。「歡迎你到我家避難。」
她心動了下,但是……「你在害我還是幫我,這根本是自掘墳墓的陷阱,我媽會直接把我放在火上烤。」
可愛區的動物有長耳兔、黑天鵝、梅花鹿、斑馬等十數種,它們在圍起的區域里或走或躺,或是互相搔癢,供人們取景拍照。
可是男孩子總是比較頑皮,不喜歡太過溫馴的動物。沒一刻安分的伊恩和格雷亢奮地拍著鐵欄桿,把老虎獅子當成豢養的小貓小狗,不斷地發出奇怪聲音想和猛獸一起玩。
無知養大他們的膽子,渾然不知獸口一張,小命就沒了。
所以跟在身後的大人就辛苦了,時時刻刻都得吊著心,提防他們害死自己。
「對了,我和你兒子真的長得很像嗎?」為什麼見過她幼時的長輩都異口同聲,毫無猶疑。
董知秋還小時,她的母親因工作的緣故常把她帶到公司,因此她在上初中以前,「彩衣服飾」等于是她的游戲間,她待在那里的時間多過家里。
除非是新進員工,否則年資超過二十年的老職員,大都帶過她。
「見仁見智。」他不給予答案,任由她在心底生疑、猜測。
得不到滿意的答復,她該弦易轍地問道︰「你跟你妻子是怎麼認識的?」
「鄰居。」他眼神冷柔,感覺沒那麼冷漠。
「你當時也是廚師?」她旁敲側擊,想解心中的疑慮。
有根刺哽在喉頭,任誰也會不舒服,不拔不快。
「不。」
「不?」怎麼又走入胡同,繞進死巷?
「大學講師。」一門枯燥乏味的課程。
「什麼大學講師,是你還是她……等等,你在大學教課?」她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仿佛白犀牛的角開出一朵牡丹花。
「你很意外?」他冷勾嘴角,似乎她的詫異取悅了他,他終于有些許的表情變化。
「你在哪一所大學教學?」她問。
他說了個不陌生的校名,正是她當初申請的學校。
「你……你教過我?」她訥訥地問出口。
「教過。」勤奮上進的學生,沉迷于書中。
「那……」她不想再問下去,但是……沒有解答的謎團更令人心亂如麻。「你認識我?」
「認識。」她是第一個敢直視他冰藍眸子的女人,甚至把他當成飼主。
「我和你……呃……我們之間有沒有可能……發展……」師生戀?
問得越多,董知秋的心越亂,她覺得自己在走一條危險的單軌吊橋,隨時有粉身碎骨之虞。
堅毅的下巴一抬,厚薄適中的唇低聲輕喃,「犯規,花栗鼠女郎。」
「不許你叫我花栗鼠女郎,我才不是……啊!小心!」
她板起臉,才想提出抗議,追逐中的兩兄弟像是受到什麼鼓舞,飛快地朝小嘴微噘的女人撞去,力道之重出乎想象。
董知秋輕盈的身體被撞飛了,她驚慌地高呼一聲,以為會重重落地。
誰知那正是某人的陰謀,以眼神唆使兒子使壞,結實有力的雙臂一張,順勢接住飛進懷里的嬌軟身軀,手臂倏地勒緊,不讓她逃月兌。
「英雄都該得到一個吻。」一說完,他低頭吻住愕然芳唇。
昂斯特主動的索吻,見狀的伊恩、格雷不但不訝異,還大聲地鼓掌歡呼,要求他們再來一吻,要拍照留念。
當然不依的董知秋雙頰泛紅,使勁地想推開得寸進尺的男人,臉皮薄的她不像外國人那麼開放,有些事還是得矜持。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他的吻技高超,吻得她七葷八素,差點忘了自己是誰,腿軟地必須攀附著他的手臂才能站直,不過她並未完全迷失,猶記得他有個摯愛的妻子。
「你、你不可以再吻傲……」她氣喘吁吁地阻止他再度俯下的唇。
「你欠我的。」他毫無愧色地吸吮她蔥白縴指,含吮舌忝咬,目光從灼熱地讓人全身發軟。
「我……我沒有……」突然間,她非常恐慌。
不是怕他,而是害怕守不住自己的心,愛上別人的丈夫。
灰藍色眸中迸射出她招架不住的熱焰。「你忘了我,忘了過去,忘了曾經承諾過的事,你忘了給我一個希望,讓我再不著邊際的深海獨自掙扎。」
「不要說了,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你放開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什麼都不曉得,不要再逼她。
董知秋無力地揮臂,臉色蒼白得幾無血色,一顆一顆的冷汗濕了直順黑發。
「爹地,阿姨好像很難過,你不要再凶她了。」她看起來好可憐。
「叛徒。」昂斯特冷冷揚唇,視線不曾離開懷中的女人。
他太恨她了,恨到他想要她跟他一樣的痛,嘗嘗被遺忘的滋味。
「我的頭……好痛……」像是爆開來似的,後腦的舊傷口一直脹大……
「怎麼了,你哪個地方痛?」終究是不忍心,他手指輕柔地揉著她手心捧覆的位置。
驀地,千年不化的冰塊表情揪愀然一變,指月復下凸起是疤讓他雙眼微眯,緊抿唇瓣,沒法看透的心正一片片剝落,化為深沉的陰暗。
這傷一定很嚴重,她如何承受得住。
「昂……昂……我不是故意要忘了你,不是……不要怪我……」她有好深的歉意,卻不知該向誰說。
分不清是夢或是幻,每回一犯頭痛,她腦海中就會出現破碎的畫面,凌亂雜沓,湊不完整。
「別再說了,我原諒你,當是是愛上你的代價。」他近乎耳語地低訴,在她唇上落下一個溫柔深吻。
昂斯特緊握冰冷小手,沒發現她眼角淚影浮動,心里想著是自己的嚴苛,把自個兒的傷痛當成武器,傷害他唯一深愛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