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是什麼?
杯觥交錯中,一道閃光透過流動的酒液,躍入可見乏味的秋隆棹眼中。
一只鏤空雕花玉鐲彷佛春曉的第一道曙光,踩著精靈般的舞步,一閃而過,在衣香鬢影中散發屬于它的亙古溫度。
驀地,看似在荒野間休憩的平靜獅眸銳光閃動,彷佛盯上獵物一樣移動優雅腳步,一步步朝引得他心口蠢蠢欲動的物品靠近。
深幽黑眸流轉著一絲詭色,他沒再前進的停在某一定點,側過身向身側的特助說了幾句話,微揚的嘴角看得出他心情頗佳。
不一會,不遠處傳來女子的驚呼聲。
秋隆棹似乎笑得更愉快了,大步一跨排開眾人,狀似訝異地接住跌入懷中的嬌柔人兒。
「好久不見,小予,你看起來有點……狼狽。」他的手輕輕扶住不及臂寬的細肩,低聲取笑。
若是仔細一瞧的話,會發現他刻意以指尖撐住跌落的女子,不讓她踫觸身體半分,冷淡地維持一定的距離。
「秋……秋大哥,你怎麼也在這里?」一出口,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秋家是何等威望的大家族,為慈善募款的晚會必定出席,以一己之力回饋社會,她才是那個不該出現的牆邊小花。
不知被誰推了下,腳下一個踉蹌的施星予原本有出糗的準備,驚呼出聲往後跌去的她,心想後腦勺這一落地肯定很疼。
誰知疼痛感沒來,入目的是煦笑如常的面孔,她訝然的怔了怔,神色慌亂地不知所雲。
「呵呵……你要不要先站直身,雖然有這麼可愛的小美女投懷送抱是美事一件,可是我擔心你會害羞得不敢抬頭見人。」他說話時,眼楮卻是盯著一只柔白皓腕。
「啊!我……呃,對不起,你……你可以放開我了……」施星予盡量不讓自己感到局促,面上發燙地抽身。
「慢慢來,先站穩,不要慌張,我會掩護你的,別給自己壓力。」他笑得好不親切,一如他在鄰家女孩心目中的印象。
略帶尷色的一拉厚實大掌,施星予感覺他似乎肌肉一繃,想揮開她的手,但是又輕輕握住。「我沒事,只是嚇一跳。」
他抽手極快,快到讓人懷疑他是否曾經出手相助。
「你還是一樣迷糊,腦子里老是放大事,沒法專心。」他輕松撫弄她如墨烏絲,有些意外觸手的柔細順滑。
她有一頭美麗的黑發,不令人討厭。這是生性潔癖的秋隆棹所下的結論。
不過他所做的動作、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懷有目的,單純地對某個人好,對他來說是個笑話。
能在爾虞我詐的大家族月兌穎而出,成為其中的佼佼者,憑借的,絕對不是他臉上無害的笑顏,老虎的爪子是藏在一身皮毛底下。
「是有人推了我,我才不小心撞上你。」一見到放在心底多年的男人,施星予顯得放不開,有些窘澀,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其實她慌得手腳不知該擺哪里才好,她沒料到會遇見進駐她心房多年的男人,此時的感覺不是驚喜,而是想逃的無助。
對于愛情,她脆弱得不堪一擊,明明想逃開,卻又忍不住接近,嗅聞著他身上好聞的麝香味,以為自己和他站在同一個世界。
直到這一刻,她才赫然發現自己的逃避是白費力氣,不論她逃得多遠,用多少理智拼命自我告誡,她還是逃不開他無心撒下的魔咒,只要他一在眼前出現,狂跳的心無法不為他悸動。
「瞧你越長越漂亮,我都快認不出你了,還在縫你的手拼布嗎?」她有絕佳的手藝,能將平凡無奇的幾塊布拼縫成美麗的藝術品。
他的二十歲生日曾收到她手編圍巾,雖然織法粗糙,不見復雜的花稍編織,不過相當保暖,他家的狗不管走到哪里都叼著那條毛茸茸的東西。
大她四歲的他不曾把這個鄰居小妹妹看在眼里,一個剛發育的小女孩不在他關心的範圍內,他的世界是她到不了的高度。
沒有利用價值的小女生等同于死物,不值一哂。
而此刻,他找到她的價值,一座令他達到目的的橋梁。
遇到喜歡的人,向來不拘小節的施星予口齒顯得笨拙了些。「呃!秋大哥還記得我的小嗜好,我……開了間手作物店。」
「嗯,很好,很符合你的氣質,女孩子就該做些女孩子的事。」他像是基于禮貌,隨口問起她身側的女孩。「你朋友?」
秋隆棹的俊美不論古今都引人注目,稍稍失神的葉妍驚嘆于他的好皮相,一雙圓眸眨了兩下,差點被他翩翩風采迷倒。
不過白發異瞳的怒容突地浮現眼前,她心口一抽痛,隨即神色黯了幾分。
「她是……葉妍,我南部鄉下的朋友,很好奇都市里的生活,我帶她來見識見識。」施星予語帶保留,不敢當著他的面說出曲折離奇的真相。
畢竟沒幾人會相信葉妍來自古代,這種類似科幻的情節只存在于電影里。
「跑到骨董拍賣會場開眼界也是滿新奇的,葉小姐有瞧上什麼嗎?小予的朋友我就送個見面禮,當是歡迎之意。」他話說得體面,臉上的陽光笑容不曾卸下。
「不用了、不用了,看看而已,你不要太客氣,我們待一下就走了。」手上根本沒有這年代錢的葉妍,心虛不已地直搖手。
誰會搋著一袋銀兩墜崖,何況時代不同,用的錢也不一樣,銀子便宜得很,不如一張張四個小朋友的藍色紙張。
葉妍的心性和施星予一般單純,無防人之心,只是好奇心多一點,渾然不覺俊雅男子視線始終跟著她揮動的柔腕。
「別急著走,難得有機會和小予妹妹踫面,總要多聊聊近況,我有好幾年沒見她了,挺想念地。」他故作深意的看了施星予一眼,似乎感嘆時光的流逝。
「秋大哥……」被單戀的男人這麼瞧著,施星予薄女敕臉皮透出紅暈。
「對了,你這鏤空雕花玉鐲相當精致,有一定年代了吧!我有收藏古物的癖好,不知能否割愛?」看似無波的深瞳閃著一絲狂熱。
「我的玉鐲?」葉妍微訝,不自覺地抬高手腕,仔細盤看在她那年代極其普通的鐲子。
這是李夫人為了感謝她促成其子的婚事而一時歡喜所饋贈的,雖是質地不錯,有著大戶人家出手的貴重,但在玉鋪里不算名貴,頂多她多作幾門媒也買得起。
葉妍沒想過骨董之所以為骨董是因為年代久遠,從她的世界跳到數百年後的世界,別說是一只玉鐲了,即使是她穿舊的繡花鞋也價值不菲,多得是人搶著要。
「價錢不是問題,只要你肯點頭,相信能商量出雙方都滿意的數字。」利字當頭,誰能不動心。
秋隆棹習慣以利相誘,在他看來,凡事皆能以金錢交易遂其心意,畢竟,利益的本質就是貪婪,只在于手段做法的不同。
他成功地扮演毫無殺傷力的笑面虎,表面溫和得宛如謙謙君子,言談舉止揚散著泱泱氣度,讓人瞧不見眼底的疏離與冷漠。
要不是葉妍腕間那只鏤空雕花玉鐲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斷無可能主動接近早已快淡忘的芳鄰,更遑論與之交談,表現出熱絡假象。
施星予不過是他開口收購玉鐲的引線,利用完即可拋棄。
他偽裝得太完美了,幾無破綻,讓深信他是好人的施星予更加沉迷,再一次愛上她以為的溫柔。
「秋大哥要買葉妍的鐲子?」
黑眸亮熠,堆滿喜色。「是呀!小予妹妹多美言兩句,讓秋大哥不留遺憾。」
「這……」看他似乎真的很中意新朋友的鐲子,想為他做些什麼的施星予將葉妍拉到一旁。「這玉鐲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她怕是心上人送的定情物,問清楚才好開口,免傷和氣。
「還好啦!人家的謝禮,不收太失禮。」葉妍聲音壓低,明亮有神的黑眼珠溜轉了一圈。「他就是你說的那個人?」
「哪個人?」沉浸在乍遇心儀對象的喜悅中,她不太能專心,听出她的暗示。
「你喜歡的青梅竹馬呀!心里掛著的好哥哥……」她最愛作媒了,一瞧見有情人就心癢難耐,巴不得即刻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心一慌,她臉紅地連忙捂住葉妍的嘴。「噓!小聲點,不要亂說,讓人家听見了多尷尬。」
「那你是不喜歡嘍?」她故意手叉腰,斜著眸逼供。
施星予不點頭也不搖頭,澄澈如水的眸子輕睞一眼,多少話語留在沒有秘密的雙瞳里,讓人一瞧便了然。
她當然是喜歡秋隆棹,用得著問嗎?光看她略微失常的反應,和紅暈不退的雙頰,媒婆出身的葉妍怎會看不出她那點心意,只是鬧鬧她罷了。
兩人的眼神交會,盡在不言中。
驀地,輕軟的銀鈴笑聲一揚,半帶認真,半開玩笑的說︰「不用買,送你都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她看了看一臉納悶的施星予,又瞧了瞧容貌出眾的秋隆棹。
「條件?」他微掀眉,笑意不減。
葉妍把手鐲取下,套入好友腕間。「這是我要送給好朋友的嫁妝,如果你真想要就娶了小予妹妹,我連這只玉戒也一並送了。」
翠意輕漾的玉戒映出她眉間的輕快。
劍眉微妙地一凝,短暫不到三秒,隨即展開。「好,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