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傅恆班師返抵京城,好不容易終于打勝仗,覺得很有面子的乾隆龍心大悅,特命皇長子允璜和裕親王等人到郊外迎接,不但賜酒賞筵,還大加封賞,太公分豬肉,人人有份。
自然,金日也分到了一份「豬肉」,只是如今的他不要說豬肉,給他咬一口乾隆的龍肉他都沒興趣,此刻的他只對一個人有興趣。
他的女兒。
「你的鼻子跟你哥哥一模一樣呢,又高又挺……」
貝子府後樓寢室內,臨窗的扶手椅上,金日抱著女兒仔細研究,修長的手指頭徐徐自小娃兒的鼻子上滑下來,一個不小心自投羅網,被小娃兒一口咬住了獵物,卯起來吸得好不起勁。
「還有這張小嘴兒也跟你哥哥一樣,大小適中,像你們的額娘,不似阿瑪這般小得可笑,不然你哥哥一定會抱怨。只是……」
他淒然長嘆,眸中水光盈然。
「你哥哥也沒睜過半次眼給阿瑪瞧,不知他是否同你一樣有雙明亮如燦星的眸子……」
黯然地又嘆了口氣,他收回手指頭,輕輕模一下小娃兒的耳垂,白女敕細致,沒有一點瑕垢,比珍珠更白,唯有這地方,女兒跟兒子不同,因為兒子左右耳垂上各有一顆紅痣,女兒卻連半顆都沒有。
「知道你為何叫詠-麼?」他俯唇在小娃兒額際上親了一下。「因為你哥哥叫永佩,你就是他,你必須連同他的份一起活,活出兩個人份的人生……」
小娃兒咯咯咯的笑個不停,全然感受不到阿瑪的傷懷。
「好好好,阿瑪也會加倍疼愛你,連你哥哥的份一起疼給你,一起……」他忍不住又哽結了。「全都給你……」
一次也好,好希望也能看到兒子笑給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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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寢室里正是一片黯然淒苦,天地悠悠而愴然淚下時,前頭的正堂大廳恰好相反,兵臨城下而雞飛狗跳。
「夫君!夫君!夫君……」
顧不得矜持身分,翠袖扯高嗓門拉出尖銳的救火警報,一路自府前的正堂喊到府後的寢樓去,還用輕功,雖然她的輕功實在不怎麼樣,但已經夠可憐的香萍與香月在後面追得快斷氣了。
直至進入寢樓,翠袖才緊急拉住腳步,樓梯前,鐵保對她比出噤聲的手勢,再指指樓上,又比一個抱女圭女圭的姿勢,翠袖頓時恍然。
金日正在寢室里哄女兒睡覺。
于是她頷首表示會意,再躡手躡足爬上樓,越過何輪泰,悄悄推門進寢室,才一眼她就覺得有點奇怪,因為金日的模樣並不像是在哄女圭女圭睡覺,看他與女圭女圭面對面、眼瞪眼,倒像是在研究眼前的生物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
她走前兩步,隨即更疑惑的停下,仔細審視金日的表情。
他在傷心嗎?
為什麼?
事實上,這並不是她頭一次見到他流露出如此傷懷的表情,半個多月來,幾乎天天都能看見,只是每一回他都很快察覺到她的注意,那種傷懷的表情立刻像假的一樣消失了,總讓她以為是錯覺。
但此刻,也許是他過于沉浸其中,以至于沒有察覺她的到來,而讓她清清楚楚的瞧見了他的傷心。
他究竟為什麼傷心?
她攢眉認真思索半晌,驀而睜大眼。
莫非是因為……
遲疑一下,她悄然上前將柔荑搭上他的肩,瞬間感覺到他劇烈的震了一下,但,他並沒有回過眸來看她。
「夫君,對不起,下回我一定會幫你生個兒子。」
靜了一下,金日終于回過頭來了,滿臉燦爛的笑容,除了眼眶四周泛著一圈若有似無的淡紅之外,頃刻前的傷情絲毫不見,只有困惑。
「為何這麼說?」
滿懷歉意的垂下嬌靨,「我知道,你說不在意我生女兒是在安慰我,其實你很希望我生的是兒子,所以你才會這麼失望、這麼難過。」翠袖囁嚅道。「我……我發誓,下回我一定生兒子,你……」
兒子?
一道尖銳的刺痛驀然劃過金日胸口,但他反而松了口氣。
幸好、幸好,她夠單純,懷疑的是這種他根本不在意的問題,而不是不想讓她知道的事。
不過,額娘說得對,早夭的兒子他只能記在心底,偶爾拿出來懷念一下就好,不可以再時時刻刻惦著了,不然翠袖早晚會懷疑到這邊來,為了翠袖,他的傷痛必須到此為止。
無論他哀悼夠了沒有,他都得回到往昔的他,就從這一刻開始!
「別瞎膩膩,我難過的是別的事兒,你吃什麼心!」他故作輕松的說。
「別的事?」翠袖螓首微偏。「是什麼?」
「我錯失了這個小美人的前三個月,倍兒不甘心啊!」金日舉高女兒,十分夸張的嘆了口氣。「只怪我點兒背,讓皇上逼去辦差,真教人憋悶!」
「那又有什麼差別?」翠袖疑惑地再問。
金日滑稽的咧咧小嘴兒。「請問有哪個娃兒一出生就會咯咯傻笑的?」
兩眼瞄向正在流口水「咯咯傻笑」的女兒,翠袖失笑。
「前兩個月她也差不多都是在睡覺,也沒什麼特別嘛!」
「我一刻也不想錯失!」金日噘起小嘴兒,一臉哀怨。「這可是我……頭一個孩子呀!」
「那也沒辦法嘛!」
「所以我才悶啊!」金日咕噥。「甭說我了,你不是要和額娘出門,怎地又回來了?」
一提起這,翠袖馬上像被砍了尾巴的狗一樣虎跳起來驚聲大叫,滿面惶恐。
「天哪、天哪,我怎麼給忘了!」顧不得金日還抱著孩子,一把捉住他的手就往外拖人。「快,決到前頭正廳去!」
「干啥?」
「聖旨到!」
「耶?」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某人被晉封為親王世子罷了。
說實話,他寧願不要,因為這麼一來,他非得進宮行冊封禮不可,然後太後就會「順便」召他去請安「閑聊」,聊些什麼呢?
唉,還會有什麼,八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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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冊封禮這日,金日順道把翠袖一起帶去向後宮諸位娘娘、太後、太妃請安,兩件麻煩正好一道解決,而且滿兒不放心也一塊兒跟著來了,如此一來,他更不用擔心翠袖會受到刁難委屈。
後宮那些娘娘們,可能是日子太無聊了,有時候真是超恐怖的!
麻煩的是,冊封禮結束之後,太後果然召他去請安,而且「閑聊」內容也不出他所料……
「如果你不喜歡兩個都要,挑其中一個也行。」
「太後……」
「瓊古溫柔乖巧,瓊玉活潑俏皮……」
也許是因為出身卑微,與其他後妃比起來,皇太後格外慈祥親切,就像一般平常人家的老女乃女乃,脾氣又和善,是個標準的老好人,這也是金日十分害怕謁見皇太後的原因。
對于皇太後的要求,要說不,很難;硬說了,好像在欺負老女乃女乃似的。
「太後……」
「瓊古會是個好妻子,瓊玉適合你的性子……」
「太後……」
「來,挑一個吧!」
金日頭痛得猛掐太陽袕。「太後,瓊古格格是誰,瓊玉格格又是誰,弘普壓根兒不認得呀!」
「胡說!」太後失笑。「她們是跟你一起玩大的,怎會說你不認得!」
「跟我一起玩大的?」金日滿眼茫然。「誰啊?」
太後好笑的搖搖頭。「我這麼說你就應該記得了,大妞兒、玉妞兒,現在,知道了吧?」
「大妞兒、玉妞兒?」金日驚呼。「是她們?」
「對,就是她們,她們從小跟你一起玩到大,早就決定要嫁給你了……」
誰跟她們一起玩大,只不過是小時候一起混過兩年而已。而且……
「我……」他從沒那麼想過呀!
「你也說過要娶她們的……」
「……」無言。
沒錯,他是說過,玩扮家家酒的時候,她們逼他一定要「娶」她們,不然就要哭得天下所有人都听得見,然後額娘就會叫阿瑪把他修理成大豬頭。
在那種生命備受威脅的情況下,他能不「娶」她們嗎?
再說,又不只是他,弘-也「娶」過她們呀,還有弘昶,要有人曾說過長大後要娶她們的,就是那個家伙了。
真正的凶手還在那邊逍遙自在不去賴,干嘛賴上他這個無辜的受害者?
「所以她們一直在等你……」
「但……」誰要她們等了!
「她們也不在意做側福晉……」
「太後……」他在意。
「來,快挑一個吧!」
「……」饒了他吧!
那兩位,瓊古格格與瓊玉格格,娘親是裕憲親王福全的五格格,父親是科爾沁和碩達爾漢親王,說起來也算是他的表妹,可是一在京城,一在蒙古,原是不太可能有機會踫上面。
但在他十四歲那年,五格格去世,四歲的瓊古和六歲的瓊玉天天哭著要額娘,達爾漢親王只好暫時把她們送回京里來,偏偏又踫上裕親王廣祿的福晉去世,滿兒去吊唁時,一時同情那兩個沒人搭理的孩子,就把她們帶回莊親王府。
這下子可真是撿了兩個小魔鬼回家,明明是滿兒帶她們回府的,卻把她們扔給他們幾個孩子去當天皇老子伺候,瓊古還好,但瓊玉,天底下再沒有比她更扯皮的小鬼了,那兩年他們的生活說是水深火熱、悲慘壯烈也不為過。
幸好兩年後,乾隆皇即帝位,皇太後听說她倆的事,便把她們接進宮里去陪伴她,又過了四年,達爾漢親王才將她們接回蒙古去。
原以為不會再見面了,沒想到……
「不說話,哀家就幫你決定了喲!」
那就不用了!
「大後,弘普還不想娶側福晉嘛!」
「這怎麼成?」太後搖搖頭。「你都二十九了,身邊才一位福晉,而她倆也都十九、二十一了,不能再等了呀!」
「那最好,不用等了,請皇上把她們指給其他尚未娶親的宗室作正妻,這不更好?」堆出滿臉討好的笑,趕緊把麻煩推推推,推到別人那邊去,別人是死是活,關他屁事。「譬如二十二叔的長子弘-,或者三叔的十二子弘燭,他們年齡相近,豈不更合適?」
「但她們堅持要你啊!」
聲吟,「太後,為何她們要我,我就得娶她們?」金日有點挫火兒了。
太後窒住。「這……」總不能實說她疼那兩個孩子,所以她們有「特權」吧,那對其他格格宗女們可不公平。
「總之,眼下我沒有興趣娶側福晉,求求太後您就別再逼我了吧!」
「那……」太後嘆氣。「你至少考慮一下吧!」
「好好好,弘普會考慮,行了吧!」
唉,總算又混過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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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府邸,金日馬上把翠袖拖進寢室里,一等香萍、香月服侍他們更換過衣服,他即刻把她倆趕出去,關門,回身,把老婆拉到床邊坐下,開始嚴刑審問。
「有人問你許不許我娶側福音麼?」
翠袖眨了眨眼,旋即低下頭去扳指頭數數,金日看得哭笑不得,心驚肉跳。
「你……你沒有同意吧?」
翠袖沒有回答,她還在數,好半晌後,她才抬起臉來比給他看。
「十七個。」放下手。「額娘千囑咐、萬交代說我不能答應,要我把問題推給你,所以我就推到你那邊去啦!」
金日不由大大松了口氣,揮去滿頭冷汗,生平第一次感到滿兒的偉大。
「很好,以後你都這麼應付,懂麼?」他安心了,整個人松懈的往後躺。
翠袖體貼的為他月兌下靴子。「你累了,要睡會兒嗎?」
「我是想睡會兒,而且……」金日曖昧的拋著媚眼,猛然一把將她捉上床。「你得陪我一起睡!」
「不行啦!」翠袖臉紅耳赤的掙扎。「現在是大白天耶!」
「那又如何?」金日一個翻身覆上她的嬌軀,不給她有機會逃開。「你不是說要替我生個兒子麼?若是誠心的,別反抗,嗯?」
她當然是誠心的!
不過就算她真想反抗也反抗不了,不待她準備好,金日就展開全面攻擊,當一雙熱情的唇舌與靈活的手指,老練的在她身上撩起陣陳難抑的時,渾身的力氣就像破底的水壺一泄千里,誰還有辦法反抗?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恢復平靜,寢室里充滿了激情的氣息與滿足的余韻,還有慵懶的呼吸。
「夫君。」她枕在他肩窩,手指頭無意識地在他胸膛上的刀疤四周畫圖圈。
「嗯?」
「你不想娶側福晉嗎?」
即將睡著的眸子愕然打開,往下瞄,片刻後,他若有所悟,不覺莞爾。
「不想。」
「為什麼?」
「我只想要你。」
縴指停止畫圈圈,藕臂猝然圈住他的腰際,他看不見她的臉,但不知為何,他知道她笑了,而又笑得非常開心。
女人!
表面上單純又听話,其實心里也不樂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倘若他真要娶側福晉,她絕不會反對,但一定會在心里惱他一輩子,怨他怨到死。
「那以後呢?」腦袋埋在他胸前,她又問。
「一個老婆就夠‘用’了,」他笑著親親她的頭發。「我可不想再添一個來自找罪受。」
「我又不是尿壺,誰給你用!」她又笑又氣地捶他一拳。
「你不給我用要給誰用?」
「討厭!」又捶他一拳。「干嘛一定要說用嘛!」
「好好好,那我給你用,這總行了吧?」
翠袖還是不依,金日只好再拿出最有效的一招來消弭她的怒氣︰親到她忘了自己是誰,當然,也不記得要生氣了。
半晌後——
「夫君……」
「又如何了?」
听出她的語氣有點奇怪,他納悶的再度往下瞄,恰好對上她朝上仰的眸子,水汪汪的瞅住他,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把話問出來。
「你並不是毫無分量的宗室對不對?」
「所以?」
「你不能幫幫汪伯伯的忙嗎?」
幫汪士-的忙?
開什麼玩笑,他想整死姓汪的那一家子人都來不及了,干嘛要幫他們的忙?
「不能!」片刻前的好心情霎時降溫到谷底,金日不假思索的斷然否絕,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余地。「話說回來,即便我有法子讓汪士-離開黑龍江,之後呢?貪污受賄的人,你能再讓他回去做官兒麼?那對他治下的老百姓可不公平!」
翠袖啞口無言,黯然垂眸,金日扶起她的下巴,對上她的眼。
「為何這麼想幫她們?」
她輕嘆。「自從夫君你回來之後,不時有人來造訪,汪伯母也總是想盡辦法去討好那些客人,那樣卑微諂媚的態度,連我都覺得很尷尬,想到汪伯母原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人,卻不得不低段去討好人家,實在令人心酸,覺得她好可憐呢!」
心酸?可憐?
才怪,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也輪不到她們來讓人為她們心酸、可憐!
「倘若我告訴你,是那個女人有意要她兒子推你跌倒的呢?」
愣了一下,「騙人!」翠袖失聲道。
金日搖搖頭,神情難得如此嚴肅。「不騙你,是在客院伺候的婢女听到她們的對話,偷偷跑去告訴額娘的。」
翠袖呆了半晌。
「但她……為什麼那麼做?」
「理由很簡單,因為……」
由于擔心她那顆單純的小腦袋听不懂,金日非常仔細的把汪夫人的意圖解釋給她听。
「……總之,為了讓她丈夫回來,甚至官復原職,她才能夠回到過去那種風光的日子,因此不擇手段使出那種卑鄙的招數,不管、不顧你和孩子的安全,一心只想完成她的計畫,那種女人,你還會可憐她麼?」
翠袖听得兩眼愈睜愈大,待他說完後,她依然沉默著與他對視好半晌之後,方才低下螓首去鑽眉深思。
良久、良久後,她終于出聲了。
「沒想到汪伯母那麼自私。」
「何止自私,最毒婦人心,她的心也夠狠!」不想不氣,一想起來,滿肚子火又冒上來了。「還有汪映藍,這主意是她想出來的。」
翠袖怞氣。「是……是藍姊姊?但她又是為什麼……」
金日冷笑。「她的理由更荒謬……」
金日又把汪映藍之所以那麼做的原因詳細說出,翠袖听完後更是驚詫,這回她緘默了更久、更久之後,方才又開口。
「我想我能夠理解她們這麼做的苦衷……」
狗屁的苦衷!
金日神情倏沉,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小嘴兒便被翠袖掩住。
「娘說過,人心都是自私的,因此不管我對人家多好,人家還是有可能為了他們自己的利益而做出傷害我的事,所以我說我能理解。不過娘之所以告訴我這個,並不只是要我了解,重要的是要我小心不能因為自私而傷害到別人,還要我懂得避開那種自私的人。所以,夫君,你還是在外城找個房子讓她們搬出去吧!」
這還差不多。
他手臂使力擁緊她。「那些事你不用管,只要盡量避開她們,甭再給她們機會傷害到你或是孩子,嗯?」
「知道了,我會很小心的。」她馴服地低應。
「其他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
「好。」
「就算她們要找你,你也不要見她們。」
「是,夫君,都听你的。」
都听他的?
這真是挑起男人「食欲」的最佳開胃菜。
「你是說……」嘴里咕噥著,圓溜溜的大眼楮射出邪魅的光芒。「‘任何事’都听我的?」雖然剛剛才吞過一頓大餐,但饞嘴的大野狼最禁不起誘惑,一听她的話,嘴角忍不住又淌出饑餓的口水,黏搭搭的,有點惡心。
愈是馴服的小綿羊味道愈鮮女敕,大野狼最愛吃了!
「嗯,都听你的,夫君,」可憐小綿羊絲毫沒有察覺到災難即將降臨,還主動拚命往狼口里鑽。「你說什麼就是什……啊!」
笨笨的小綿羊又被拆吃入月復,吃干抹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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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日並沒有立即安排汪夫人搬到外城去,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總之,他沒安好心眼。
可悲的是,某人也對他沒安好心眼。
「阿瑪,叫我來干嘛?」
「皇上要你到浙江去捉拿龍華會的李德先。」
冷冷的,允祿輕描淡寫的把上面派下來的差使砸到金日頭上去,砸得金日兩眼冒金星,怒火狂飆,差點又一掌劈出去。
「又是我?」他不敢置信的怒吼。「為何又是我?」
「對啊,老爺子,以往不都是他們三兄弟輪流的嗎?」看在翠袖份上,滿兒不能不為大兒子打抱不平一下。「他才剛回來兩個多月,為何又是他?」
允祿沉默無語。
「弘-或弘昶不行嗎?」
「皇上指名要弘普去。」
「為什麼?說出個理由來呀!」
允祿又不吭聲了,驀而,滿兒腦際靈光一閃,愀然色變。
「難不成皇上打算要讓弘普接你的苦差事?」見允祿一副不打算回答她的樣子,她就知道自己說對了,火山頓時驚天動地的暴噴岩漿。「開玩笑,他該去找弘晝啊,干嘛老纏著咱們家的人不放!」
允祿依舊默然,滿兒不由得更是火冒三丈。
「不準,我不準,你為皇家做得已經夠多了,我絕不準再讓弘普去幫皇上做那些偷雞模狗的骯髒事!」她斬釘截鐵的斷然道。「我不管,老爺子,給我搞定,不然……不然我就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
一听及這四個禁忌字眼,金日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驚恐的猛然回眸,果見某人下顎狠狠地怞了一下,雙眸眯起,陰騖之色瞬間暴漲千百倍,天馬上黑了一大半,轟隆隆狂打雷,他看得驚心動魄,毛骨悚然,兩只腳已經向後轉,準備天要是塌下來的話,他就要臨陣月兌逃,拔腳溜第一名。
相反的,滿兒下巴抬得高高的,雙手叉腰毫不畏懼的瞪回去,連一根寒毛也沒被某人嚇到,不用懷疑,天要是真塌下來的話,她也會一腳踢回去。
好片刻後,允祿大眼兒猛睜,憤怒的丟下三句話,掉頭大步離去。
「弘普,你‘舊疾復發’,兩個月之內不準出府半步;通知弘昶,準備出門;汪家人,趕出去!」
金日一臉茫然。「舊疾復發?啥疾?啥發?」
滿兒轉怒為喜,眉開眼笑。「成了!」
「成了?」金日困惑的重復滿兒的話,依然搞不清楚狀況。
「沒听你阿瑪說的嗎?」滿兒白他一眼。「你‘舊疾復發’,無法出京替皇上辦事,得通知弘昶代你出門,還得趕汪家人出去!免得她們多嘴害你穿幫!」
原來如此。
金日吁出一口氣,暗暗抹去一頭冷汗,但一想到先前那千鈞一發,九死一生的片刻間,他又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
他大爺的,額娘就喜歡玩這種冒險游戲,真是不要命了!
「額娘,勞駕,下回你打算捋阿瑪的虎須之前,先通知我一下成不成?」
「你想干嘛?」
「先逃命啊!」
滿兒噗哧失笑。「有我在,你怕什麼?」
金日聳聳肩。「我是孬種,可以吧?」
滿兒更是笑得樂不可支。「少在這兒滑麼掉嘴的,還不快回去把姓汪的那一家人處理掉!」
「汪家?可是……」金日蹙眉沉吟。「不行啊!」
「不行?」滿兒笑臉凍結。「為何不行?難道你真想替皇上辦那些骯髒事?」
「別扯哩哏兒稜,誰想做那些事!」金日沒好氣的頂回去。「是我暫時還不想把汪家人趕出去嘛!」
「為什麼?」
「因為……」
金日的嗓門壓低了,除了滿兒,沒人听見他說了些什麼,但見他眼兒奸奸,笑容詭譎,九成九不是什麼好事;再見滿兒橫嘴咯咯哥笑得像只小母雞,更可以肯定他們討論的內容必然十分「有趣」。
翌日,金日「舊疾復發」倒在床上起不來,不能領皇命出京辦差,也不能受到「外人」蚤擾,所以汪家被「請」到莊親王府暫住。
汪夫人喜出望外,樂得手舞足蹈,滿心以為造訪王府的客人必定更「高檔」,攀上皇親的機會更大,不知道根本沒有人敢上莊親王府串門子,有也是來找滿兒的福晉格格們。
不是男人,是女人。
而世子府里,金日逗著寶貝女兒,啃著冰涼的西瓜,悠哉悠哉的在花園里「養病」,一邊耐心等待滿兒傳送「好消息」過來。
不知道一個冷情的女人要愛上一個男人,究竟得花多少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