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亞那邊有消息過來了,她不但找到了風神,甚至連黑魔王是誰都查出來了。」
水連恩堡的大廳內,再次聚集了五族的幾位首領,自然也少不了那位高雅淡然,卻又冷漠倨傲的火族神女。
「黑魔王?她真的知道黑魔王是誰了嗎?」唐恩驚呼。
六年前,當黑魔王宛如颶風般出現,並橫掃四族時,現身在人前的他都是戴著黑色頭盔遮住他的面目,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就算從不允許他族進入的風堡內的人都知道,也沒有半個風族人願意透露出半點蛛絲馬跡來。
「是的,他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表面上是個相當有耐心又體貼的人,如果不知道,絕對不會有人猜到他就是黑魔王。」莫桑輪沉穩地看著四周的人。「好笑的是,他居然也住在神官的莊園里照顧著我們所要找的風神。」
「風魔在照顧風神?」凱德不可思議地喃喃道。「風魔和風神不是對立的嗎?」
「這個……其實並不是,」神女輕輕道。「事實上,當風神和風魔依附在人類身上降生之前,他們是風母一胎所生的雙生兄弟,因此,即使是分別依附在彼此毫無血緣的人類身上,他們的本質依然是兄弟,所以,風神若出生在這西方大地之上,風魔必定也會出生在這西方大地之上,而且,他們會互相照顧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耶?」廳內眾人齊聲驚呼。「風魔和風神是雙生兄弟?」
「沒錯,風神是哥哥,風魔是弟弟。」
「開玩笑!」凱德沖口而出。「那風神怎麼可能會願意幫我們對付風魔呢?」
「所以說要由我來說服他。」神女說。
「-有把握嗎?」
「這……」神女遲疑了。
「我有個更好的辦法!」艾諾特加了進來。
眾人聞言不約而同轉向他。
「什麼辦法?」
「既然知道黑魔王是誰了,嘿嘿嘿!」艾諾特露出陰狠的笑容。「既然他擁有的是在戰場上戰無不勝的魔力,只要不上戰場,那他的魔力就無用武之地了,所以,我們干脆想辦法把他單獨誘騙出來,再一擁而上殺了他不就好了?」
「耶?」眾人互覷,繼而異口同聲的說︰「對喔!」
只有神女蹙著眉,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旋即又闔上,可惜沒有人注意到。
「有道理,」莫桑輪直點頭。「這樣不但可以減少無辜的傷亡者,我們也就不必再委曲求全地看殘羅王的臉色了。」
「可是……」洛司猶豫了一下。「我早就把盔甲武器交給他們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穿過盔甲這種東西,也沒使用過那麼沉重的武器,所以,他們要求早點交給他們,好讓他們習慣穿著盔甲時的行動方式,以及武器的重量。要是他們不肯歸還怎麼辦?」
「那就給他們吧!」莫桑輪慷慨地說。「就當作是我們這邊毀約的賠償。」
「我也贊成殺了黑魔王就好!」凱德緊跟著附議。「想想看,我們召集族民這麼久,來的居然只有寥寥幾人。他們竟然說,因為沒有人打得贏黑魔王,所以他們不打算冒險和黑魔王對抗,這樣至少他們還能保存生命安穩的過日子。」
莫桑輪沉默了一會兒。
「這也難怪,自從大家不得不接受黑魔王的統治後,他對所有被統治者唯一的要求就是──絕對不要妄想反抗他,否則殺無赦,剛開始,他也的確因此而砍殺了不少人,不分男女老少,只要一句話說得不對,就會連累全家人被砍,當時大家還真經歷了一段難以忘懷的黑色恐怖時期。
「但逐漸的,沒有人再敢反抗他了,之後黑魔王出堡就不再是砍殺反抗者,反而是專程去壓制那些仗勢欺人的黑武士,這樣一來,大家就覺得讓他統治也不算太糟糕,只要日子能安穩地過下去就好了。」
「可是這些年來,他還是不停地在追殺我們這些王族逃亡者,不是嗎?」艾諾特反駁。
「是嗎?」莫桑輪淡淡地瞟他一眼。「黑武士是真的還在追殺我們嗎?」
被這麼一反問,艾諾特反倒不敢確定了。「他……他……」
「起初或許是,但現在,黑武士追查逃亡者已經變成一種表面形式而已了,其實,他們並沒有認真在追。之前被找到,並砍殺的逃亡者,事實上都是他們自己傻呼呼地跑出來大聲疾呼族人反抗的笨蛋,或者是自恃王族後代而向族民要求優渥的對待,因而暴露了身分的傻瓜,那些並不是被黑武士追殺到的,而是他們自投羅網的!」
艾諾特窒了窒。「那……難道我們就可以因此將過去的仇恨一筆勾消嗎?」
「當然不能,所以大家才會在這里,不是嗎?」莫桑輪徐徐地掃視眾人一圈。「我們沒有人能忘卻那幾場戰役所帶給我們的傷害,在場有四族的武士族人全被斬殺殆盡,家園被侵佔,親人被宰割,雖然那已經是六年前的歷史,但仇恨在那一瞬間就已經根深柢固了,除非以血還血,否則我絕不善罷甘休!」
「因為火桑堡是頭一個被襲擊,死亡最慘重的嗎?」唐恩低低咕噥。
莫桑輪立刻惡狠狠地橫過眼來,唐恩心頭一凜,忙轉開眼。
「是又怎麼樣?我的父母兄弟姊妹親人三十七口,包括我的未婚妻,全被殺得一個不剩,若不是剛好我到金司特堡找洛司,或許連我也逃不過,這種仇恨教我如何能忘?」
唐恩默然無語,其他人也沒吭聲,莫桑輪這才緩下臉色來。
「總之,現在決定先設法把黑魔王單獨誘騙出來暗殺,只要沒有風魔的存在,我相信,不需要憑藉外力,我們就有能耐對抗黑武士了。」看大家都沒有反對意見,莫桑輪便轉向艾諾特說︰「那麼,安亞那邊就交給你去告訴她了!」
「沒問題,」艾諾特當下就自信滿滿地應允了下來。「我保證她會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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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才不干!」
透過拉達的居間聯系,安亞藉口要找藥草,把狄修斯扔給嘉肯之後,就一個人跑到後山上見艾諾特了。不料,艾諾特一見到她,就要求她把嘉肯誘騙出去,好讓他們暗殺他。
開什麼玩笑,她怎麼可能把嘉肯騙出去送死呢?
在經過與神官的一席談話後,她早就開始後悔自己太快把消息傳遞出去了。再發動戰爭似乎根本是沒必要的事,報仇只是藉口,不管誰贏誰輸,最大的輸家永遠是百姓,可以說他們都是被牽連拖累的,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希望有戰爭呀!
至于艾諾特,他雖然早已猜測到安亞一定會別別扭扭的不肯馬上答應,卻沒料到她竟然如此決然地一口回絕了,艾諾特頓感下不了台。
「-……為什麼?難道-忘了蓋文和蒂絲的仇了嗎?」
一提起蓋文和蒂絲,安亞心里一酸,原先的堅決口氣也不由自主地軟化了。「可是……他們真的是黑魔王親手殺的嗎?據我所知,在那段時間里,嘉肯根本沒有出過遠門呀!頂多是到堡里去,半天就回來了,怎麼可能跑到丘隆山那麼遠的地方殺人呢?你是親眼看見的嗎?」
「這……」在安亞的步步緊逼的追問下,艾諾特有點狼狽地移開目光。「我……我是听村民講的。」
「啊!那就難怪了。」安亞恍然大悟。「告訴你,丘隆村的人雖然不會說謊,卻很會夸大其辭,對于他們說的話,至少要打六折,不能全部听信的。」
「那……那又如何?」艾諾特老羞成怒地大叫。「就算不是黑魔王親手殺的,黑武士殺的不也跟他殺的一樣嗎?」
在以前,安亞一定會立刻同意他所說的話,可是這會兒,她卻用詭異的眼光瞅定了艾諾特,讓他不安地心虛了起來。
「干嘛這樣看我?」
「你有很多事沒有告訴我,對不對,艾諾特?」安亞慢吞吞地說。「我一直躲在丘隆山上,所以很多事都不清楚,丘隆村的人也很少和外界接觸,因此,他們了解得也不多,你就抓準了這點,準備騙我做這做那嗎?」
艾諾特更不安了。「我……我不知道-在說什麼,我什麼事沒告訴-了?」
「什麼事?很多事!」安亞大聲道。「你沒有告訴我那些被黑武士追殺的王族之所以會死的真相,也沒有告訴我其實黑魔王很早以前就不再殘害百姓了,」她語氣尖銳,咄咄逼人。「更沒有告訴我現在每次黑魔王會出征,都是為了剿滅那些欺負百姓的黑武士,還有其他類似這種事,這些你統統都沒告訴我!」
「那……那有差嗎?無論如何,那些都改變不了黑魔王是我們的仇人的事實啊!」艾諾特反駁道。
聞言,安亞的氣焰倏地消失了,「仇人嗎?」她望著山下沉吟。
多麼安詳啊!她想。
凝視著山下莊園中的縷縷炊煙,這才發現夕陽已近,那抹絢麗的霞照,在天際染成一片動人心魂的紅,遠方的堡壘莊嚴肅穆地佇立在天邊濃艷層布的暮色余暉下,農夫荷著鋤頭伴同牧羊人趕著羊群回家去。
這一切是多麼安詳美好,為什麼要破壞它呢?
「艾諾特,其實對一般百姓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殺了仇人為某人報仇,或是找回失去的家園財產,而是安定和平的生活。」安亞平靜地說,語氣柔和。「為了替死去的父母親報仇,而失去了兄弟姊妹,這樣又有什麼意義?況且,在六年前親眼見識過戰爭的可怕之後,大家應該更加珍惜此刻所擁有的和平日子,為什麼我們必須去破壞它呢?」
「-在說什麼鬼話?」艾諾特開始惱火了。「難道-不想報仇了嗎?」
安亞沉默片刻。
「我想,我還是很想報仇,但現在我也想通了,如果大家都過得如此安詳,根本不想再被戰爭波及的話,我也沒有權利因為我想報仇而拖累別人。要報仇,由我一個人來,一切責任我自己承擔,這樣才是正確的。」
艾諾特的雙眼倏地眯起。「-以為光靠-自己一個人能怎麼樣?」
安亞倨傲地下巴一揚。「不是我能怎麼樣,而是我有沒有盡力去做,成功與否並不重要,只要心安理得就夠了!」
「那我們呢?我們又要如何報仇?」艾諾特低吼。「毀滅我們家園的是黑魔王,所以我們要找他報仇,這樣不對嗎?」
下唇輕咬,安亞的眼神突然變得很怪異。「這個……老實說,我曾經問過神官,黑魔王當年為何要發動那四場慘絕人寰的滅堡戰爭,結果他只告訴我兩個字……」
「哪兩個字?」
「報仇!」
艾諾特倏地側過臉去,不吭聲。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安亞還是繼續把她的想法說出來。「所以,我認為最好讓大家當面談一談,也許能把一切都講開了也說不定。否則,這樣報仇來,那樣報仇去,永遠也報仇不完的!」
垂下眼瞼,艾諾特詭譎的目光連閃,一忽而後,他便抬眼道︰「好,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如果說這樣能避免戰爭,當然是最好的了。」
安亞頓時笑開了。「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繼而轉身欲走。「我得趕回去了,否則他們會奇怪的。」
「等等,下次拉達出現的時候,-一定要立刻跟他聯絡!」
「知道了,那我先走-!」
艾諾特神情陰森地注視著安亞離去的背影。
好消息?
對他是好消息,對她可就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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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盡頭處,潺潺溪水流,那清澈的溪水,淡淡的波紋,為這盛夏帶來幾分涼;落楓飄在溪岸上,襯著溪底白石粒,更添幾分雅,可惜這一切靜謐全都被此刻正浮蕩在河中嬉笑玩鬧的家伙給破壞殆盡了。
安亞也只不過好玩地把狄修斯推進河里,沒想到他居然索性月兌掉衣服下水游泳去了,如果不是嘉肯阻止,恐怕他連褲子都會月兌下來。
「請問,貴莊不是有條不準在女人面前光膀子的規矩嗎?」安亞雙手托腮,坐在河邊的扁石上喃喃道。
「除非是在妻女面前。」
「咦?」安亞愕然地側過臉去瞧著站在她身旁的嘉肯。「什麼意思?」
嘉肯瞟她一眼,而後也在她身邊坐下。
「狄修斯告訴我,他曾經要-嫁給他,可是-不肯,為什麼?」
「耶?」安亞大吃一驚。「我……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啊!」
「是嗎?」嘉肯的眼神突然化為沉-一片。「如果他不是在開玩笑呢?」
「嗄?不是開玩笑?」安亞頓時傻住了。「那……那……我從來沒想過那種事,你……你這樣問我很奇怪的啦!」
「這樣嗎?」嘉肯注視著河中的狄修斯。「那麼,如果是我呢?-可曾考慮過?」
「啊?」安亞差點跳起來。「喂喂喂,你……你不要開玩笑好不好?為什麼問我這種事?我……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找丈夫的好不好?」
「像-這種年紀,沒嫁人的至少也該訂下婚事了吧?」
「可是我沒想過要嫁人啊!」
迅速轉過眼來,「為什麼?」嘉肯問。
「為什麼啊?」被他這麼一問,安亞不禁蹙起眉來,頭一次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她自己從來沒有仔細去深思過的問題。「我想……我想大概是我內心深處一直想要到東方大地去看看吧!如果我結婚了,那麼,有八成我是哪兒也去不了了。」
「原來如此-那邊還有親人嗎?」
「我不知道,」安亞很干脆地說。「我媽媽只告訴我,當年她和爸爸是從東方大地的統治者手中逃出來的,因此警告我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回去。但是,我還是想去看看爸爸媽媽的故鄉。因為在這兒,不論是哪一族,都是以外人的眼光在看我,所以,我不管走到哪里,都找不到歸屬感。」
「我了解了。」嘉肯沉思了一會兒。「那麼,如果-有機會回去的話呢?-會留在那兒?還是再回來?」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種事情要踫上了才知道自己會如何決定吧?」
嘉肯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只是把視線移回去注視著狄修斯,反而是安亞開始發問了。
「嘉肯……」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其他五族的王族後代希望你能單獨去和他們談談,以便消除彼此間的仇恨,避免可能會發生的戰爭,」安亞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你會如河決定?」
毫不考慮的,「我又不是風王!」嘉肯這麼回答。
安亞翻了翻白眼,「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是說如果嘛!如果你是風王,而他們要和你談談的話呢?」
依然是不假思索的,「我不會去!」嘉肯斷然否決了。
「為什麼?」抗議的語氣。
「因為我不相信他們!」
「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相信他們?」嘉肯反問。
「呃!這……」安亞窒住了。
嘉肯輕嘆。「我听狄修斯說,-跟他提過-爸爸是被木王殺死的,但-並沒有想過要替他報仇,因為-認為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而且木王也死了,什麼仇恨到此為止就行了。然而,-有沒有想過?如果-爸爸不是在-出生之前就死了,而是在疼愛-多年之後,再在-面前被殺害呢?-會這麼輕易就放棄仇恨嗎?」
安亞皺眉,沒說話。
「或者-不是只有爸爸被殺,而是-的父母、兄弟姊妹、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堂姊堂妹,所有-愛,而且他們也愛-的親人都在-面前被殺了呢?」
緊咬著下唇,安亞似乎正在努力思考著嘉肯所說的話。
「就算有一天-能淡忘了,那也是在多年以後,當-再次擁有新的親人、新的生活,而且到了某種能夠看開一切的年齡後,那時候-才可能說得出︰‘冤冤相報何時了,算了吧!’這種話來。」
安亞無法否認他的話,因為到目前為止,她不也依然堅持要為蓋文伯父和蒂絲伯母報仇嗎?既然她自己都不願放棄,又如何能說服別人放棄呢?
「可是……可是若真的再掀起戰爭的話,遭殃的還是各族族民啊!」
「-認為他們真的會在意這一點嗎?」
安亞不禁又啞口了,因為她知道,至少莫桑輪就絕對不會!
「不管他們說得有多好听,我都不會相信他們確實都已拋棄仇恨的想法了。」
安亞遲疑了一下。「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去和他們談判?」
「若真想談判,他們不會自己過來找我啊!」
「那怎麼可能!」安亞月兌口道。他們哪可能相信黑魔王?
嘉肯不語,只是瞄著她,她不覺懊惱地嘆息了。
是的,既然雙方互不信任,她憑什麼要求嘉肯這邊先讓步?但若是真心為族民著想,為什麼不能雙方各讓一步呢?
哼!說得真好听,這種事如何只退讓一步?不是完全不退,就是全退,最終結果只會有兩種,一種是黑魔王死,另一種是四族放棄仇恨,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簡單的事,特別是要黑魔王死,這更是不可能。
她既不能叫嘉肯自我了斷,也不太可能說服四族放棄仇恨,這樣還有什麼戲好唱?
好極了,她與艾諾特談過之後的樂觀想法,就這樣被嘉肯三言兩語給搞得全都冰消瓦解了,不愧是黑魔王,到哪兒都打勝仗。不過,這件事會這麼出乎意料之外的難以解決,或許正是因為她一開始就想得太單純了吧!
正在思索間,狄修斯濕淋淋的跑上岸來了。
「賽利呢?」
嘉肯拇指往後一比。「在那兒睡覺呢!」
狄修斯瞄了一下楓林深處的樹蔭下,隨即在安亞身邊坐下。
眼角一瞥,安亞忍不住探身到狄修斯背後去模模那個銀灰色的風形胎記。
風神的紋記。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觀察這個胎記,但她可以確定的是,在正常的情況下,人類的肌膚是不會發亮,也不會反光的,但狄修斯背後的銀灰色胎記卻會映照陽光而閃閃發亮,簡直就像是貼上去似的,然而,伸手踫觸,明明就是柔軟的皮膚,實在是稀奇得很。
「干嘛?」
「會發亮耶!」
「是嗎?我沒看過。」
安亞失笑。「廢話,在你背後耶!你又不是貓頭鷹,當然沒看過,你要是看過的話,就太恐怖了!」狄修斯突然瞥一眼嘉肯,但沒說什麼。「狄修斯……」
「嗯?」
「你好像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瘦弱嘛!」捏著狄修斯強勁的肌肉,安亞咕噥道。
「我本來就不瘦,是-一直在說我瘦的。」
「可是你的肌膚也太白女敕了一點吧?」
狄修斯聳聳肩。「沒辦法,天生的。」
「而且怎麼曬也曬不黑。」
「我已經很努力在陽光下躁勞了。」
「躁勞你個頭!」安亞立刻嗤之以鼻地表示出她的不屑。「不過……實在令人既嫉妒,又羨慕啊!」
「謝謝。」
「但是,男人還是要像嘉肯這樣擁有健康的膚色比較好吧?」
「……嘉肯!」
「嗯?」
狄修斯突然撲過去掐住嘉肯的喉嚨,嘉肯也反射性地掐住他的頸子。
「我要和你決斗!」
「什麼方式?」
「摔角。」
「來吧!」
聲落,兩人中間驀地落下一團粉紅色物事。
「也讓賽利參一腳吧!」
「-!」
兩人不約而同興致缺缺地分開去,賽利很委屈地追在狄修斯腳邊低低哀鳴著,好像在說︰我也要玩嘛!我也要玩嘛!
狄修斯並沒有理會-,逐自與嘉肯背對背走開,可是驀然間,兩人又突然很有默契地同時轉身相對,並互撲而上,頃刻間,兩人便已激烈地交纏上了,安亞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去。
不可思議,狄修斯居然也會打架?
「很精采吧?」
聞聲,安亞不禁嚇了一跳,回過頭一看,果然又是那個走路沒聲音的神官。
「啊!神官,他們……」
「沒關系、沒關系,他們以前就常常這樣,說是打架,其實是在玩。」神官柔聲安撫道。「只是近三年來,狄修斯越來越懶了,不要說打架,他連動也不想動,成天發呆,我真的很擔心,不曉得他最後會如何?然後……」
他對她驀然一笑。「-來了,雖然僅僅是短短的兩、三個月,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在恢復,甚至更好。或許-不知道,他以前從來不曾從心底發出真正的笑聲,可是現在,我卻時而可以听到他由衷的笑聲了。」
「我?」安亞不以為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為什麼是我?說不定是他自己想恢復原狀的。」
神官雙眸-黝,淡淡地掠過一抹哀傷,深深凝視她片刻後。
「我想,嘉肯大概告訴過-,狄修斯的母親就是我妹妹吧?」
「是說過。」
「-很像她,無論是外貌、聲音或個性都很相似,除了……」神官捂嘴輕咳兩聲。「身高。」
「神官!」安亞懊惱地噘高了嘴。
神官哈哈兩聲。「抱歉、抱歉!總之,雖然他母親去世時,他還很小,如今或許對他母親的記憶早已模糊了。但一見到-,他仍舊依稀能感覺到-和他母親的相似,所以,才會一開始就接受了-吧!」
不曉得為什麼,听到這種話,安亞心中竟然冒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你是說他把我當成他母親了,所以,我以後可以把他當兒子教訓了?」
神官失笑。「不,不是,我是在跟-解釋為什麼我說是-讓他恢復的。而且,以他對-的態度來講,我也可以確定他絕對沒有把-錯認為是他母親。」
「最好沒有,」安亞低低嘟嚷。「否則我就叫他罰跪!」
神官忍著笑望向那兩個扭打成一團的人。「啊!應該快有結果了吧?」
「一定是嘉肯贏!」
「錯,嘉肯不可能打得過狄修斯。」
安亞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哦!當然,嘉肯一定會讓他嘛!」
神官微笑著沒說話,但是,他的眼神很怪異。安亞則自顧自地很感興趣的盯著那兩人看,然而,不知不覺地,她的眼光變成只逗留在嘉肯身上,神情也有些不安。
「神官……」
「什麼事?」
「如果……如果有一件事我認為對大家都有好處,可是……可是對某人會先造成某種不利……」
神官沒讓她說完。「盡管去做,只要-認為那是對的,就盡管放手去做吧!」
「是嗎?」安亞望著神官低喃。「只要我認為是對的?」
「是的,只要-認為是對的。」神官堅定地說,隨即笑著指向那兩人。「啊!果然是狄修斯贏了!」
嘉肯躺平在地上,狄修斯則把額頭抵在曲起的膝蓋上直喘氣。
「你變強了!」
「怎麼說?」
「我贏得比以前辛苦。」
嘉肯慢慢坐起身。「是你太久沒動了,至少有兩、三年了吧?」
狄修斯沉默半晌。
「我以為不需要了。」
「這不是需不需要的問題,而是你根本就放棄了自己。」
「我累了。」
「我知道,擔負在你身上的過去實在太沉重了,所以你才會自我逃避,但是……」嘉肯伸手重重地搭上狄修斯的肩膀。「現在有人不允許你逃避了,對吧?」
順著嘉肯的視線朝正與神官談笑的安亞看過去,狄修斯不覺微笑了。
「她是一只凶巴巴的刺蝟!」他喃喃道。
「一只母刺蝟,」嘉肯提醒他。「這是自然界的規則,只要是母的就需要人保護。」
「她也說過她想要的是一個能夠保護她的男人。」狄修斯低喃。
「那麼,就不要再逃避了,該回來了!」
「他?」
「不!你,有需要的時候再讓他出現就夠了。」
「但是你……」
「我一直控制得很好,不是嗎?」
狄修斯深深凝視嘉肯半晌。
「是啊!」
于是,兩人一起愉快地笑了。
不久,狄修斯就像個別扭的小孩子一樣,不情不願地被安亞抓去洗澡了,而神官和嘉肯則並肩望著他們離去。
「他恢復得可真快。」神官欣慰地說。
「可是,只要安亞一不在他身邊,他又會故態復萌地開始發呆了。」
「這個嘛……」神官沉思片刻。「也許還需要一些時間吧!畢竟他已經空白了一段很長的日子了。」
「說得也是,至少現在已經很少看見他抱著賽利到處亂逛了。」
「沒空吧!」神官揶揄道。
「沒錯,畢竟刺蝟是比迷你豬難伺候多了!」嘉肯忍笑道。「不過說老實話,他現在的模樣說是恢復,可又和以前不大相同。」
「那是因為他現在是發自真心的快樂,是他本性的開朗,而不是借用風神的開朗。」
「是嗎?是他的本性嗎?」嘉肯十分驚訝。「是在那件事發生之前的本性嗎?」
「是的,那時候你還小,不記得也不奇怪,但我卻記得很清楚,他小時候是一個多麼活潑開朗又惹人疼愛的孩子。」神官雙眸蒙朧,無意識地陷入了記憶漩渦中。「我還記得他常常利用自己特殊的長相,到處裝可憐騙吃騙喝騙好處,搞得大家哭笑不得,又舍不得責怪他。唉!真懷念那段時光。」
「我只記得我的糖果常常被他騙走。」嘉肯嘟嚷。
神官失笑。「你們倆從小就比親兄弟還親,雖然你的糖果常常被他騙走,但他從別人那兒騙來的東西一定會跟你對半分,對吧?」
嘉肯皺眉想了想。「好像是吧!」
神官輕嘆。「老實說,有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很擔心他可能要永遠借用風神的力量活下去,不過,現在看來我是不必再擔心了。」
嘉肯靜默半晌。
「可是安亞她……」
「無論她想做什麼,全都依照她的意思去做。」神官毫不猶豫地斷然道。「唯有她才能控制風魔的凶性,帶領我們走向和平的未來。」
「如果她是帶領我們走向毀滅呢?」
「那麼,我們就一起跟著她走向毀滅。」
因為緊隨毀滅之後來臨的就是真正的和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