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兩個多月時間,她們一口氣跑遍大台北區大大小小所有的牛郎夜店,方靜恩幾乎敢自豪的說自己是半個牛郎夜店通,然而一踏入位于天母山區的「夜之風」,她就開始懷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除了名字之外,這家俱樂部有哪里像牛郎夜店了?
挑高的天花板搭配典雅的大型水晶燈,原木精瓖的壁板與真跡油畫古董,還有一整面牆的書櫃,輕柔的樂音擁抱著衣著光鮮的夜客,一瓶洋酒、幾盤水果,男男女女或低語淺笑或輕酌慢飲,絲絨沙發親匿的觸感,陷身其中仿佛是溫柔的陷阱,悄悄地舒緩了所有人的心情。
這里只像是英國名流私人俱樂部,哪里有半點牛郎夜店的味道了?
「這里真的是牛郎夜店?」黃佳慧不可思議的喃喃道。
「呃,我想最好說是男公關俱樂部。」方靜恩咕噥。
「有差嗎?」
「……沒差。」
再入目「夜之風」里的男公關,她們更是錯愕不已。
花了兩個多月時間,她們看遍了形形色色的各種男公關,有斯文的、清純的、成熟的、狂野的、粗獷的、俊美的、性格的,甚至還有那種下賤到極點的,可就沒見過眼前這種的。
他們不一定是好看的,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擁有極為高尚獨特的個人風格,每一位都是風度翩翩的紳士,每一個都是風采迷人的男性,超優質的高檔貨,就算挖出眼楮來看都不像男公關。
「我想,于修凡不可能是他們其中之一吧?」黃佳慧嘟囔。
她也這麼認為。不過……
「既然都繳了三百萬,還是留下來看看吧!」方靜恩半步未停的緊跟在帶路的侍者後面,不想放過任何一絲可能性。
「說得也是,都花了三百萬,起碼要進去坐坐,瞧瞧三百萬的風景到底有多高檔,不然虧大了!」黃佳慧尾隨在方靜恩身後,一邊環顧四周的女客人和男公關,又看看自己,再補一句,「幸好我們有听那位男公關的話,穿禮服來。」
再下去,她們更覺得這里不像牛郎夜店了。
「小姐,請問兩位要點誰坐台?」侍者有禮的詢問。
「這……」方靜恩與黃佳慧互視一眼。「我們第一次來,誰也不認得……」
「那麼我建議兩位點兩杯飲料和水果,听听音樂輕松一下,或者看看書和雜志,倘若有中意的,兩位再點台即可。」
咦,也有這種的呀?
「那如果都沒有中意的呢?」
「這里基本上是一般休閑俱樂部,男公關是附帶的‘服務’,因此並不一定要點男公關坐台,兩位小姐甚至可以帶男伴到這里來約會,另外……」侍者瞥一下另一邊的包廂。「也有人帶客戶到這里用餐談公事,所以這里的營業時間是從晚上六點開始,凌晨三點結束,除了點酒、正式用餐和台費之外,其他都是免費的。」
哪里免費了,她們已經預付三百萬了耶!
「就算我帶一大票人來也免費?」
「女士全部免費,但男士必須付基本消費。總之,只要不在這里鬧事,客人想做什麼都可以。」
這倒好,她們可以專心找人,不必分心應付坐台的男公關。
「好,那我們要兩杯橘子水,一盤綜合水果。」
侍者一離開,兩人頓時軟癱成兩塊紅豆麻。
「Shit,我都忘了要裝千金小姐有多累了!」黃佳慧低低抱怨。
「我也是,」方靜恩忍俊不住笑出聲來。「除了媽咪的婚禮之外,我好久沒穿晚禮服和高跟鞋了!」
「方媽媽的婚禮在哪里舉行的?」
「在希臘的游艇上。」
「游艇?超浪漫!」
「我也這麼覺得,尤其是繼父還特別……」
兩人信口閑聊起來,直到侍者送來她們點的飲料和水果,她們才停下來喝飲料吃水果,一邊東張西望,這並不容易,因為這里的台位之間本來就有相當距離以保持一定的隱密性,她們又特別要求角落的隱密位置,還有盆栽隔開,想四處張望就得挺直腰身從盆栽上面看出去,用不著兩分鐘就會開始老人風濕痛了。
「小靜。」
「嗯?」
「你有沒有想過找到他之後,你要如何?」
張望的眼瞬間定住,然後慢吞吞地拉回來,方靜恩瞄一下黃佳慧,再吸一口橘子水。
「老實說,我想過,但也等于沒想。」
「怎麼說?」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方靜恩老實承認自己的愚鈍。「想想看,我也沒跟他講過幾句話,甚至從沒仔細看過他,在路上踫見起碼有九成九不會認得他,他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我真的無法理解!」
「高秉岳不是說了嗎,那個于修凡單戀你呀!」
「可是就算他真的……愛我,」方靜恩的語氣不太自在,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兩個字很拗口。「我們從來沒有任何交集,他卻在我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一廂情願的為我犧牲,就好像那種單方面喜歡上女人的變態,即使人家不喜歡他,他還是要痴纏著你,你不覺得他那種愛不太正常,這種情形也有點恐怖嗎?」
「他並沒有痴纏著你,而且他根本不想讓你知道!」黃佳慧反駁。
方靜恩窒了一下。「你不是不喜歡他嗎?為什麼要替他說話。」
黃佳慧淡然一哂,順手叉起一塊哈密瓜。「第一,不管他是不是變態,事實是,因為他的犧牲,你才能夠拒絕跟死神約會,而且他完全不要求任何回報……」
方靜恩啞口無言。
「第二,」黃佳慧用哈密瓜指指她。「請你自己想想,如果一定要你挑一個,你要高秉岳還是于修凡?」
「當然是于修凡!」方靜恩月兌口道。
「為什麼?」
「因為他才是真心愛我的!」
「就是這句話!」一口吃下哈密瓜。「姑且不論你對他如何,單就他對你的真心,我就無話可說。」
「那為什麼我會害怕?」方靜恩不服氣的再問。
「因為他對你而言還是個陌生人,對不明人物懷有戒心,這是很正常、也應該的。而且……」黃佳慧又叉起另一塊隻果。「明明和你沒有任何交集,甚至以為你討厭他,但他還是心甘情願的為你犧牲,又不期待你的回報,甚至不想讓你知道,他對你的愛一定很深,深到讓人覺得……」
她聳聳肩,「真的是有點可怕,因為你不知道應不應付得了他那份深刻的愛,自然會害怕面對他,這並不奇怪。你自己也很清楚,他可不像高秉岳那麼膚淺。所以……」隻果塞入嘴中,口齒不清的繼續說。「還是趕快找到他吧,這些問題都得直接面對他之後才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我們光是在這里想破腦袋也沒用。」
方靜恩垂眼思索片刻,毅然抬眸。
「好,不想了,先找到人再說!」
于是兩人開始認真盯住每個男公關仔細端詳,還頻頻跑化妝室,好走近一點去看看某個有點像的男公關究竟是不是他。
不是!
那個也不是!
另一個也不是!
不是!
不是!
不是!
……
十點過後不久,方靜恩和黃佳慧已經瞪著眼找了兩個多鐘頭,差點把眼楮都瞪瞎了,終于能確定她們要找的人並不在這家俱樂部里。
「包廂里呢?」
「男公關都要在台面間轉來轉去,他們轉出包廂時我都看過了,沒有半個戴眼鏡的。」
「也許他現在戴隱形眼鏡。」
「就算沒有戴眼鏡,我也看得很仔細,OK!」
「看來他也不在這里。」方靜恩有點泄氣。
「沒錯,那三百萬算是丟進水里了!」黃佳慧有點心疼。
「好吧,那我上一下化妝室就走人,你要一起去嗎?」
「還去?你嘛差不多一點,我才剛回來五分鐘耶,你以為我腎虧呀!」
「好嘛、好嘛,我自己去嘛!」
方靜恩笑著起身,緩步橫過廳面,越過張張台位,又繞過格子花架,在通過化妝室前的小走廊時,不經意向走廊旁瞥一下,有點訝異,因為這條小走廊盡頭只有女化妝室,卻有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靠在牆邊。
他在等候女伴嗎?
但直到她從化妝室出來,那個男人卻仍然靠在那里,她忍不住又多看兩眼,這才發現他一臉疲憊,雙頰通紅,眼楮是閉上的,頓時恍悟他是喝多了躲到這里來休息一下,因為這條走廊只通向女化妝室,找他的人不會找到這里來,走廊入口前又有花架擋住,也不會輕易被發現。
听說很多男公關都因為飲酒過量、長期日夜顛倒而病倒,看來這行也不太好混,就算賺到了錢,卻賠了健康,真劃得來嗎?
她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卻在甫經過那男人後一步又突然停下,她狐疑的回過頭來往下看……
那男人垂在身側的手指間搖搖欲墜的勾著一副金框眼鏡。
她的視線猛然拉起來定在那男人臉上,兩腳也不由自主的一步步接近他,直到整個人幾乎貼上男人胸前,她仰高臉,眸子仍緊緊的盯在他臉上。
是他嗎?是嗎?
二十五、六的年紀,端正的五官既不俊也不帥,更談不上酷,卻有一種十分特別、十分罕見的清耿男人味,層次分明的凌亂黑發稍嫌長了一點,垂覆在額前的濃密劉海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優雅的紳士西裝完美的包裹住他修長的身軀,領帶卻松垮垮的掛在頸項上。
如同俱樂部里所有男公關,他也有他個人的獨特風格,說他性格卻又透著幾分爾雅的書卷氣,說他豪邁奔放卻又顯得溫文含蓄。
迷汩-t?M
是的,他的鼻子很像;是的,他的嘴也很像,但整體而言,這個純粹自然、風味獨特的男人跟照片上那個老土的博士生根本是兩個人呀!
可是,只有他戴眼鏡。
她遲疑著,正在考慮要不要叫他的名字試試看,就在這時,也許是那男人察覺到有人在凝視,他緩緩打開瞳眸,俯下視線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後,蒙-的眼竟徐徐浮現兩簇火花,然後,火花開始燃燒,愈來愈熾烈,愈來愈狂猛……
不知為何,隨著他眼中火焰愈燒愈熾,方靜恩也愈來愈心驚。
是因為他眼中的火焰是那樣濃烈瘋狂、那樣熾熱痴迷,又包含了多少壓抑、多少煎熬嗎?
最後,方靜恩終于受不了他那種宛如烈焰般燒得她幾乎忘了呼吸的凝視,正想開口打破這份使人愈來愈心慌的氣氛,他卻先一步舉起手來扶起她的下巴,剎那間,火焰化為如水溫柔的,似羽翼般輕觸在她臉上。
「靜。」仿佛作夢般的呢喃。
靜?
真的是他,于修凡!
方靜恩甫震驚的怞了口氣,還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呼著濃濃酒氣的唇瓣已輕輕覆上她,接下來是她自出生以來最受震撼的經驗。
當他的唇貼上她時,她應該死命閉緊嘴巴以抗拒他的侵犯的,但他實在太溫柔了,溫柔得近乎虔誠的膜拜,猶如謙卑的祈求,又像是千年日月的等待,她竟然情不自禁的融化于其中而不忍心拒絕他。
然而當他帶有淡淡酒味的舌尖探入她齒間時,火焰瞬間又爆發了,狂猛的威力剎那間便將她卷入一場狂風暴雨般的激情之中。
適才在他眼里燃燒的火焰,此刻全燃燒到她嘴里來了,他幾乎是用蹂躪的方式恣意地吞噬她的唇、掠奪她的舌,用暴力的姿態粗魯地發泄他的、傳遞他的渴望,不容她拒絕,也不容她反抗。
老天,他瘋了,她應該馬上推開他,順便再給他來一個斜打四方摔!
她的理智立刻對身體下達緊急動員令,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只被沖昏頭的禽獸,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身軀完全不肯听命,半步也不願退,這也就罷了,她的手臂竟還主動圈上他的腰際,踮起腳尖生疏的、笨拙的回應他,全然沉浸在他的瘋狂之中。
天哪,這實在太荒唐了,先不說這是她的初吻,該死的他對她而言還是個陌生人呢!
但是……但是……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
胸腔緊縮,好像有人緊緊縛住了她的心,使她幾乎透不過氣來,腦袋中一片昏眩,只覺得時間似乎已靜止,意識也在她體內逐漸升高的張力沖擊下徹底瓦解,于是,她失去了她的理性,只剩下純然的生物反應。
然後,他的手覆上她悸顫的胸部,她立刻拱起身子迎向他的,唇間不由自主地溢出陶醉的聲吟,而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喘息愈來愈急促,眼看即將爆發更高層級的攻擊……
「你知道麥修在哪里嗎?」
「不知道,他又躲起來了嗎?」
冷不防地,兩句對話自花架另一邊傳來。
第一句,他僵住;第二句,她凍結;下一刻,兩人同時睜開眼,四目相對,他眼中升起一股不確定,而後覆在她胸部的手遲疑的捏了一下,旋即驚喘一聲用力推開她,並蹬蹬蹬退開好幾步。
眼見他目光駭異、滿臉驚慌的瞪著她,她頓時明白他一直以為她是他醉眼中的幻覺,是他知覺里的虛影,所以才敢放膽親吻她。
只有在幻影中,他才能求得一時的發泄。
如今卻發現她不是幻覺,他親的也不是虛影,他慌了,他不知所措,他不解為何會如此?
她應該還在瑞士不是嗎?
「該死,麥修,你果然躲在這里!快,江小姐來了,她點你的台,快去應付一下吧!」
另一位男公關強行將他拉走了,那雙驚慌失措的眸子卻依然回過來緊緊地捉住她,顯然仍陷于極度震驚當中,還在想不通怎會這樣?直至兩人轉過花架,那雙揪人心神的視線才消失,方靜恩方才吁出一口氣,整個人虛月兌似的癱瘓在牆上,兩條腿還在微微發抖。
不可思議,她所要的觸電般的震撼感竟然應驗在他身上,一個被她忽視了六年的影子?
看來真正眼楮月兌窗的人是她!
「我說小姐,你是小號、中號又大號,外加懷孕生產是不是?怎會那麼久,我都等到快睡著了,你……哇靠,小靜,你的臉怎會那麼紅,而且嘴唇也腫起來了,到底是……」
方靜恩猛然豎起一手阻止黃佳慧繼續大審案,另一手端起果汁一口喝掉,再換冰開水也一口喝光,還有黃佳慧的飲料……黃佳慧的冰開水……
黃佳慧看得目瞪口呆。
一連牛飲下四大杯,方靜恩砰一聲放下最後一支杯子,自覺夠冷靜了,這才招手喚來侍者。
「麻煩你,我要見你們老板。」
「很抱歉,小姐,我們老板半年前移民澳洲了,現在是經理在全權管理。」
「那我就見你們經理。」
片刻後,方靜恩神情堅決的面對俱樂部經理──一個四十多歲的斯文中年人,開門見山的提出她的要求。
「我要替麥修清償所有債務!」
「原來如此。」而那位經理面臨突如其來的要求,竟然臉不改色、鎮定如恆,似乎毫不意外。「但是,小姐,老實說,你並不是頭一個提出這種要求的女人,而你們似乎也都尚未搞清楚狀況……」
狀況?
還錢就還錢,還會有什麼狀況,難不成還要翻農民歷挑個良辰吉日?
「我不懂。」
「首先,麥修的債務早就由他自己還清了,他在俱樂部里並沒有任何欠債;第二,就算他還有債務,而你們替他清償了,那又如何?清償債務並不能終止他的工作契約,他仍然必須繼續留在我們俱樂部工作……」
「那你說,要如何才能終止他的工作契約?」方靜恩忙問。
經理搖頭。「不可能,這種事必須經過老板的同意,但早在第一位要求讓麥修恢復自由的女客人出現當時,老板就特別吩咐過,每當有這種客人出現時,麥修就可以多享有一項特權,在不影響俱樂部經營原則之下,內容他也可以自己決定,但絕不終止合約!」
「好,那我出十億買下他的工作契約!」方靜恩毅然道,看她的表情,若是經理不同意,她還可以再繼續往上加,二十億……三十億……
經理終于挑動了一下眉毛。「看來你是真的很想恢復他的自由,但我仍得說聲抱歉,要說錢,我們老板也很有錢,事實上,你愈是想用錢砸她,我們老板就愈不吃你那一套,她可是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女人!」
吃軟不吃硬?難道要她跪下來哀求不成?
好吧,男人膝下有黃金,女人膝下沒有,只要能讓于修凡恢復自由,跪就跪,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我……」
「小姐,看你如此有誠意,我願意破例給你一個建議,」經理在笑,好像能看見方靜恩心里在想什麼而覺得很有趣。「半年後老板會回來視察,到時候你可以和她好好談談,我一直有種感覺,她會要求麥修簽下那種賣身契約是有特別原因的,也許你和她談談就能夠了解她究竟在想什麼。」
不會也被于修凡電到了吧?
「我不能現在就去找她嗎?」
「千萬不要!」經理斷然道。「老板的兒子在澳洲適應不良,惹出了許多麻煩,還傷人鬧上警察局,恐怕要打官司,老板正是一肚子火,這時候去找她,她不會跟你談,只會直接把你轟走!」
那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強呢!
「那只好等她回來了。」方靜恩沮喪的喃喃道。
「她一回來,我會立刻通知你。」
「謝謝。」
半年啊……對于修凡來講,幾乎等于半世紀了!
回到大廳後,黃佳慧依然沒機會問個清楚,方靜恩便忙著招呼侍者過來。
「請再給我兩杯橘子水和冰開水;還有,我要點台。」
「請問小姐要點誰?」
「誰資歷最深就誰。」
侍者一離開,方靜恩馬上環顧大廳,他果然不在大廳,不知是在哪個包廂里。
而黃佳慧則是愈來愈疑惑,雖然從方靜恩自化妝室回來後,她根本沒機會和方靜恩說到話,可是從方靜恩和經理的談話之中,大致也听得出方靜恩終于找到那個于修凡了……
在女化妝室找到的?
呃,這個姑且不管,無論方靜恩是在哪里找到人的,現在是方靜恩和經理談判不成居然要點台了,是想干嘛,泄憤?
「小靜,你……」
「我找到他了!」
「我知道,但現在你……」
「我要問問他的狀況如何。」
「原來如此,」黃佳慧恍然大悟。「可是,為什麼不直接點他的台?」
方靜恩橫過去一眼。「你爬帶了,他是為了我才到這邊來做男公關,我卻跑來點他的台,小姐,我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黃佳慧窒了一下。「呃,再想一想,還是不要比較好。」
一會兒後,侍者送來飲料,一位看上去有六、七分像強尼戴普的混血兒男公關也隨後來到她們這一台,十分有禮的傾身致意。
「我叫強尼,兩位小姐好。」
還真的叫強尼呢!
方靜恩險些笑出來。「呃,請坐,我們不喝酒,想喝什麼你可以自己點。」
要是在五條通的夜店,那些毫無格調的牛郎們一定會點一整瓶酒,而且是最貴的酒,因為那是他們的主要收入之一,但強尼沒有,他只點了一杯X。Y。Z。
「我能請教兩位小姐還是學生嗎?」
眼光真厲害!
「她姓黃,大四,」方靜恩指指黃佳慧。「我姓方,大二時因病休學,上個月才剛復學。」
「那麼,兩位怎會想到這種地方來呢?」
方靜恩瞥一下黃佳慧,端起飲料喝一口,放下。
「呃,老實說,我是想請教你一些事。」
「請問。」
「麥修,呃,你跟他熟不熟?」
強尼笑了。「原來你們看上麥修了,不過很抱歉,要點他的台得入會滿三個月,否則他是不坐你的台的。」
「咦,原來你們俱樂部還有這種規矩啊,那你怎會來坐我們的台?」
「那是特權,雖然麥修來到這家俱樂部才兩年,但他半年內就站上頭牌位置,老板很高興,特別通融他享有一些特權,其他人可沒有那種待遇。」
「那為什麼今晚我們都看不到他?就算他進包廂,起碼也要出來轉轉台吧?」
「那也是他的特權之一,點他的台他最多只在你台上坐半個鐘頭,一旦轉走之後,要不要回來是由他做決定,客人沒有權利抗議,不然就不要點他的台……」
「嘖,這也特權,那也特權,還真大牌耶!」黃佳慧在一旁嘟囔。
強尼莞爾。「多半時候他都是躲在某位客人的包廂里不出來了,所以我們常常得到處找他,而點他台的客人也會選擇包廂,希望麥修最後會躲到她們的包廂里,因此他幾乎都是在包廂之間轉台,你們自然看不到他。」
「超-!」黃佳慧又咕噥。
「他是頭牌呀!」強尼的語氣很自然,並沒有嫉妒或不滿的意味。
「你跟他很熟?」方靜恩猜測道。
強尼頷首,端起酒杯來。「他是我帶出來的。」
「帶?你是說……」
「在正式工作之前,我們俱樂部里的每一位男公關都要先經過一番嚴厲的密集特訓,談吐儀態、風度禮儀、社交舞等等,甚至服飾品味和浪漫情調……」強尼淺酌一口酒。「麥修是我帶過的人當中最聰明的一個,不到兩個月就可以做到十全十美了!」
「難怪他改變那麼多!」方靜恩嘀咕。
黃佳慧挑一下眉,想問什麼卻又忍住。
「但在私人方面,我對他一無所知,那只有老板和經理才清楚,」強尼又說。
「他住哪里?」方靜恩又問。
「俱樂部後方那排雙層洋房是男公關的宿舍,我們每個人都擁有一間十幾坪大的套房,十分舒適方便,愛住不住也隨你,用餐可以到俱樂部來,也可以自行到市區里吃,反正又不遠。」
「那麼,他又為何能夠那麼快就成為頭牌?有人特意捧他嗎?」
「沒有,不過……」強尼猶豫一下。「說實話,這點我們也很困惑,他的外型不錯,但並不是最好的,既不是帥哥也不是酷男,不夠溫柔體貼又不愛說話,說浪漫也沒有,配合度更差,但女客人們就是中意他。我也曾問過她們,她們卻說告訴我也沒用,因為麥修所擁有的東西別人是學不來的……」
他聳聳肩。「我想那是只有女人才看得出來的特質,也許老板就是因為這樣才留下他,你們不知道,我剛開始訓練他的時候,他的樣子實在老土得可怕,絕沒有任何女人會多看他一眼!」
這點她比他更清楚!
「他平日休息時間都在干什麼?」
「看書,他很喜歡看書,平日很少出門,一出門就是為了買書,買一大堆書,他……咦?」強尼講一半突然愣住,兩眼錯愕的投向右方不遠處的台位。
在那張台位上只坐了一位男公關,沒有客人,只有他,這是很奇怪的情形,男公關即使沒有自己的客人,也會陪台賺小費,倘若有自己的客人,更不允許丟下客人不管,自己坐在那邊涼涼看風景。
難不成他是客人自己帶來的男伴,而客人上化妝室了?
「他是誰?」黃佳慧好奇地問。
「麥修。」方靜恩小聲回道。
「耶耶?他就是?但……」黃佳慧吃驚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不像啊!」
方靜恩默默望著于修凡自己坐在那邊,一瓶酒、一包香煙,他並沒有看她們這邊,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注意力其實都在她們這邊。
「真奇怪,」強尼疑惑的喃喃道。「沒有新客人要坐台,他卻離開包廂跑出來坐外面自己喝悶酒,我可沒見過他這種情形!」
「強尼。」
「什麼事?」
「請你替我去傳句話給他可以嗎?」
「傳話?」
方靜恩依然盯著于修凡看。「請你問問他是否願意過來和我談談。」
「他絕不會過來的!」強尼不假思索地說。
「請幫我問一下!」方靜恩堅持道。
強尼想一下。「好吧。」客人至上,這是干這一行必須謹記在心的。
于是強尼起身到那一台去,不到十秒鐘就回來了。
「我說過,他不會過來的。」他歉然道。「另外,他還說請你不要再來了,多半是看你們太年輕了吧!別人都希望客人愈多愈好,他就是不一樣,希望最好沒有半個客人。」
不要再來了?
他刻意到大廳來坐,大概就是為了告訴她這句話吧?
「是嗎?」方靜恩眼珠子溜溜一轉,唇畔浮起一抹狡黠的笑。「那請你再去問他一下,既然他不跟我談,那麼我該和誰談談半個鐘頭前發生的事呢?」
「半個鐘頭前?什麼事?」強尼一臉困惑。
「你這麼跟他說,他一定了解。」方靜恩笑咪咪地說。
「好吧。」強尼再起身。
這回,強尼傳過話之後,于修凡依然不看她們這邊,但是連喝了兩杯酒,又靜默片刻,猝然捻熄香煙,起身走向她們這台,方靜恩差點忍不住失聲大笑。
可真不情願!
站定在台位前,于修凡始終不看方靜恩。「強尼,這台由我負責,台費照算你的,請你幫我到三號包廂看看。」
強尼驚愕地瞥一下方靜恩,再拉回目光看著于修凡。
「你確定?」他要陪台?他是頭牌,竟然要陪台?「她們並沒有點你的台,你不用勉強自己坐她們的台。」
「我確定,我們只是……談談。」
強尼又躊躇一會兒。「好吧,我去幫你看看你的客人。」語畢,轉身離開。
于修凡慢吞吞的在方靜恩對面沙發落坐,又點起一根煙來,還是不看她。
一側的黃佳慧直勾勾的盯住他,兩眼愈瞪愈圓。「搞屁啊,沒想到他這麼正點,超優!」方靜恩用手肘拐她一下,她才收回驚嘆的目光。「好嘛、好嘛,你們談你們的,我喝橘子水,不插話。」
然後,她果然捧著橘子水不吭聲了,但視線又回到于修凡臉上定住了。
方靜恩啼笑皆非的搖搖頭,再看回于修凡。「你不想問我怎會知道的嗎?」
「……你如何知道的又有何差別?」
「沒錯,我怎麼知道的都沒差,終究還是被我知道了,這才是重點。」方靜恩喃喃道,而後表情一正,認真的注視他。「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剛認識那時候,你為什麼總不愛跟我說話,甚至連看都不屑看我?我那時候才國中,是不是不懂事不小心在哪里惹火你了?」
「……沒有,我只是不習慣女孩子盯著我看。」
「但那是禮貌啊!」方靜恩抗議。「跟人家說話時要看著人家,這是最基本的說話禮貌嘛!」
「……」怞煙,沒吭聲。
好吧,他不懂說話禮貌,她懂就好!
「那你為什麼好像很不情願跟我說話?」
「……我不知道該跟小女生說什麼。」
「小女生啊……」方靜恩斜著眼對黃佳慧裝個鬼臉,「喂,那時候我們是小女生耶!」再轉回去對于修凡綻開俏皮的笑,雖然他不看她就是不看她。「不過現在不是了,我現在是大女孩,再過十年就變成老太婆啦!」
于修凡突然咳了一下。
「喂喂,你想變成老太婆自己去變,請別拖別人下水好不好?十年後我可是女人三十一朵花兒!」黃佳慧嚴正聲明她是美麗的花朵,不是草,而且花期很久,凋謝速度更慢。
「是喔,你的確是花,塑膠花。」方靜恩低低咕噥。
一拳頭K過去,「你才韭菜花咧!」黃佳慧笑罵。
方靜恩大笑,抱頭躲開。「好啦、好啦,你是玫瑰花,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
「冰凍過的。」
「方靜恩!」冒火了。
方靜恩硬憋住笑,裝作沒听到,繼續跟于修凡說話。「那現在你應該很習慣女人的目光了,為什麼還是不看我?」
于修凡埋頭怞煙,不言不語。
因為害怕被她看見他眼中的火焰。方靜恩在心中替他回答,暗笑。「其實你早該跟我說明白,那我就不會生氣也故意不理你,不過那絕不是討厭你,而是有點幼稚的賭氣,這點你一定要搞清楚,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最多只是對你有點不滿,因為你靠關系來免除兵役……」
于修凡驀然抬起眸子,訝異的眼神飛射過來。
方靜恩吐吐舌頭。「現在我知道不是了,都是高秉岳騙我的,多半是嫉妒你可以不用當兵。說到這,你的肺不好,干嘛還怞煙?你想得肺癌是不是?」
于修凡默默捻熄香煙,不怞了。
「嘖嘖,真听話!」黃佳慧揶揄道,「哎喲!」又被拐了一肘。
方靜恩又招手喚來侍者,「麻煩你,弄杯食鹽水給他……」她用下巴指指于修凡,「還要三五個鮮橙,去皮的。」再對于修凡露出無辜的可愛笑容。「你酒喝太多了,食鹽水和鮮橙可以解酒。」
侍者有點驚訝地望向于修凡,後者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侍者才離去。
黃佳慧笑翻了,「乖……」整個人趴在沙發上笑個不停。「乖寶寶!」
于修凡似乎有點尷尬,想怞煙,探向口袋的手模一半又收回去;要喝酒,酒杯又被方靜恩先一步挪開了,只好扶著眼鏡看向他處。
「于修凡。」
「我的病已完全痊愈,你可以放心了。」
就連黃佳慧都看得出來于修凡很顯然的松了口氣,他用力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氣,安心了,但他睜眼之後的回答卻很無情。
「我的債務都已清償,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哎呀,原來你見過經理了啊!」方靜恩笑笑。「如果我說我非來不可呢?」
于修凡下顎繃了一下。「不要再來了!」
方靜恩不說話了,專注地凝視他的側臉半晌後才又開口,話卻不是對他說的。
「小慧。」
「干嘛?」
「我們混在一起好久了對不對?」
「那可不,十幾二十年了,感情好到不行,都有好幾腿了!」
「那你一定知道,為什麼我長這麼大還沒有過初吻?」
聞言,于修凡很明顯的震動了一下,而剛笑完坐好的黃佳慧卻又樂得哈哈哈笑歪了。
「因為你的合氣道超厲害,人家才剛踫到你的衣服,你就給人家來個天地摔、回轉摔,不然就是正打、斜打,連高秉岳都被你摔過一次,不過多數時候都是高秉岳一露出想吻你的表情,你就當面笑場,爆得他滿臉口水!」
「那你猜,如果我真被吻了,會是什麼原因?」方靜恩依然緊緊盯住于修凡。
「你被電到了?」黃佳慧月兌口道。「是你自己說的,你要的是那種觸電似的震撼,讓你無法呼吸的意亂情迷,所以,除非你被電到了才會被吻吧?」
于修凡又震了一下,雙拳緊握,眼楮卻打死不肯看過來。
「我是那麼說的,不過那都是我從電影上、小說里看到的,其實我真的很難想像在現實里真會有那樣激動的感情,直到今天……」方靜恩喃喃低語。「原來真是有的,只要對方的感情夠痴狂、夠激烈,光是他那仿佛烈焰般的眼神就能夠震撼我的心,使我神魂顛倒的失去自我,于是,明明知道他要吻我,我卻無法拒絕……」
她下意識撫著自己的唇,當時那種心蕩神迷的感受,仿佛被烙印在心頭似的依然十分清晰。
「不,那已不僅僅是觸電而已,根本就是被閃電當頭劈中,真是瘋狂的感覺,
教人打從心眼里戰栗,但我卻全然無法自拔的沉醉其中,他是火焰,我情願被焚燒︰他是駭浪,我也願被淹沒……」
听到這里,于修凡霍然起身,腳步慌亂的匆匆逃離,方靜恩目注他有點踉蹌的背影,暗暗嘆息。
難怪當他是高秉岳的影子時,她會下意識避開他,因為她的女性本能早已隱約察覺到他那種瘋狂的、危險的、不太正常的感情,也就是每次接近他時,她所感受到的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只是當時她不懂,以為那是他對她懷有惡意,自然會升起戒心,以防備的心態躲開他。
而事實是,他是那種一旦愛上人就會一頭栽下去,直接掉到谷底,根本不管對方愛不愛他,也不管對方是否回應他,只顧單方面愈陷愈深,自己一個人一直愛、一直愛、一直愛……
如今,她終于明白兩年前到機場送行時,他到底在笑什麼──他很高興能夠為她犧牲,縱使她根本不知情,也不會有任何回報,這就是他的愛,如火山爆發般的瘋狂激烈,但也是溫柔似水的犧牲奉獻。
這種男人,只要一秒鐘就足夠讓女人陷入他的情網了。
「小靜,」黃佳慧又驚又疑的來回看她和于修凡的背影。「請不要告訴我你已經‘失吻’給他了?」
失吻?
方靜恩噗哧失笑,不但沒有否認,而且又加了一句,「我想我愛上他了!」
黃佳慧差點當場昏倒。「不……不會吧,你們才……才剛見面而已啊!」
方靜恩笑咪咪的搖搖頭。「不對,我們已經認識六年了!」
張著嘴,黃佳慧無言以對,正好侍者送來食鹽水和鮮橙,她趕緊乘機消化適才收到的震撼炸包,侍者離開,她也消化完畢。
「好,你愛他,沒問題,可是他會怎麼想?」
「以為我在回報他的恩情。」即問即答,方靜恩連一秒鐘也沒猶豫。「這是我的問題,我會努力在他身上下功夫,讓他了解這跟回報毫不相干。」
「0K,只要你有這種覺悟就行了,盡管卯出去吧,我挺你!」
「謝啦!」
黃佳慧挺直腰轉頭張望,見不到于修凡的人影,肯定又躲到哪個包廂里去抒發怨念了,她立刻低來將方靜恩扯近一點,兩顆頭顱湊在一起耳語。
黃佳慧翻了一下白眼。「小姐啊,你就這樣突然中斷消息,也不給他一個解釋,難怪他一放假就跑到我家來找我,問我知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了。」
「告訴他我死了!」方靜恩不耐煩地說。
「騙他?」
「他能騙我,為什麼我不能騙他?」
「是沒錯啦,可是……」黃佳慧皺起一張苦臉。「說你死了……我真的說不出口啦!」
方靜恩想了一下。「那說我的病復發了,還要繼續治療。」
黃佳慧歪頭打量她。「為什麼不干脆當面跟他說清楚?」
「早晚會的,但不是現在。」方靜恩嘴里說著話,兩只眼楮則穿過盆栽之間到處流浪,搜索那個半途開溜的孬種。「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冷靜的跟他面對面。」
黃佳慧點點頭表示了解。「如果不是親耳听見,我也無法相信那家伙竟是那種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好像是專為他發明的,現在想起來還是很可怕,他要是戳你一刀,你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呢!」
方靜恩瞄她一下。「你都覺得可怕,那我呢?虧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除了我爸媽,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他,他卻騙我騙得那麼徹底,我不但憤怒,也覺得他好恐怖,當時我不敢見他就是擔心會失去理智當場摔死他,為那種人坐牢可不值得!」
「難怪當時你跑得跟飛一樣,還要我陪你一起飛!」
「要見他只能等到我不會一想到他就一肚子火的時候。」
「那要多久?」
「……一輩子?」
「Shit,是說我得應付他一輩子?」
「那倒不……啊,在那里!」方靜恩忽地跳起來沖出去,不過她的目標並不是于修凡,而是強尼。「強尼!」
「啊,方小姐,對不起,我馬上過去你那台?!」
「不是、不是,」方靜恩忙道。「我是要問你,你知道麥修在哪里嗎?」
「知道啊,」強尼指指身後的包廂。「在里頭喝酒。」
「還喝?」方靜恩眯了一下眼。「麻煩你去跟他講一下,說鹽水來了,請他到我們那桌去喝!」
強尼疑惑地看看她,沒說話,進去了,不到十秒,出來了。
「他說請你不要再來了。」
「是喔!」方靜恩往包廂瞥一下──門關上了,什麼也看不見。「好,最後再麻煩一次,請你去告訴他,既然這里不歡迎我,我就到五條通去,那里可比這里好玩多了!」話落,她轉身就走。
剛回到自己的桌台坐下,她還來不及向黃佳慧解釋,于修凡已匆忙追上來,一張臉板得跟墓園里的雕像似的,煞是有趣,不過還比不上他月兌口而出的話更有趣。
「我不再愛你了,請你回去,不要再來了!」
方靜恩呆了呆,與黃佳慧相對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他不再愛她了?
他從未說過愛她,卻先說不愛她了,是不是哪里搞錯順序了?
「他……他抓狂了!」方靜恩笑到眼淚都掉出來了。
不愛她了?
才怪,那樣痴迷火熱的眼神,那樣猛烈急切,仿佛想將她柔入他體內的親吻,說他不愛她了,去騙死人吧!
她們一笑,于修凡立刻察覺自己鬧了什麼笑話,不禁懊惱的漲紅了臉,仍在包廂前注意這邊的強尼馬上趕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畢竟方靜恩點了他坐台,不管于修凡怎麼說,他都得負責到底。
「什麼事?」他問,一邊好奇的端詳麥修,沒見過麥修如此尷尬的表情,竟然有點可憐。
「沒什麼,我只是……只是……」于修凡吶吶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又想趕我們走了!」方靜恩愉快地說。「既然如此,小慧,我們到五條通去吧,那里才不像這里這麼死氣沉沉的,都玩得很瘋狂呢!」
「對對對,我們坐包廂吧,至少要點五個坐台,」黃佳慧也很有默契的配合起來,眉飛色舞的說出她們的「美好計畫」。「然後大家劃酒拳、玩國王游戲,你親我、我恬你,在他們離開包廂之前,我們一定要他們月兌得只剩下一條內褲,里面還塞滿千元大鈔……」
「要是像上次那樣踫上臨檢,那更好玩了!」方靜恩愈說愈有勁,因為于修凡的表情愈來愈可怕。「我們又可以和他們互換身份,他們是客人,我們是坐台的小姐,嘿嘿,超刺激!可惜警察一、兩個星期才去臨檢一次……」
「說到刺激,還有一回我不小心看到有人在包廂里‘炒飯’呢!」黃佳慧又加上比手畫腳,愈講愈熱烈,口沫橫飛。「如果運氣好踫上變態男客,他們還會穿上水手服、軍人裝、護士制服喔……」
「酷,我沒見過耶!好,那我們現在就去吧!」說著,方靜恩立刻拎起包包起身,作勢要走人,「走走走,說不定今天運氣正旺,恰好可以踫上有趣的!」不過她才走出一步,就前進不得了。「喂,你不是要我們離開嗎?干嘛擋住我們的路?」
于修凡苦笑,可以看得出來他有多無奈。「你……留下來吧!」
方靜恩斜睨著他。「不趕我們了?」
于修凡嘆氣。「不趕了。」
「可是這里不好玩。」
「我……陪你們玩。」
「好。」方靜恩馬上坐回原位,把食鹽水和鮮橙推向他那邊。「請坐下,先把這些解決掉!」
于修凡默默坐下,乖乖的先喝光食鹽水,再吃鮮橙,看得強尼直眨眼。
這就是他們的頭牌?那個會讓客人高興的事他從不做,只會用特權來隔開自己和客人,極度缺乏配合性,超難討好的頭牌?
他終于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