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假日,安德魯一大早就來了,一如以往,午餐時間,聿希人、關茜和聿邦彥又被聿邦婷硬拖往村子里去了。沿途,不時見到打著呵欠的貓咪,又和躁著大嗓門閑聊的主婦哈啦兩句,正在為房子重新粉刷的男人笑著對他們揮揮油漆刷,一身黑色傳統服飾的老婆婆靦眺的對他們點頭微笑,還有在自家門前玩樂嬉戲的小鬼頭們,望眼所見俱是那麼平和安詳,一派海島特有的閑情。
「我喜歡這里!」關茜呢喃。
原本牽著她的手放開了,悄悄繞上她腰際。
「我知道,」聿希人輕應。「雖然起初妳很不能適應。」
「因為太平淡了,但久而久之,我覺得能夠享有這份祥和才是一種福分。」
「也許妳只是習慣了。」
「不,這不只是習慣,而是--…而是--…」頓了一頓,關茜輕嘆。「我想,如果沒有克勞德在後面追趕我、逼迫我,我大概永遠都領受不到這種平靜是一種福分吧!」
摟住她的手臂緊了緊,「別再擔心他了,終有一天,他會明白他永遠都動不了妳的。」聿希人溫柔地撫慰她。
關茜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再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如果事情真能像他這樣說說就能實現了,那就簡單了,問題是,「麻煩」這種東西總是很難解決的,她有預感目前這件麻煩就是如此。
超。難。解。決!
「哇,你們看、你們看,又滿座,幸好我有先打電話來訂位!」
聿邦婷指著客滿的酒館得意的大叫,其實就算她沒打電話訂位,見他們來了,酒館老板也會設法替他們挪出空桌位來,因為島上三家酒館全都是聿家出資開設的,而聿家卻不佔半分股份。
換句話說,聿家只出資,卻不貪半點好處。「是是是,聿家就妳最聰明了!」安德魯寵愛地椰榆道「先別管誰最聰明了,我都快餓死了啦!」關茜抗議,法完全適應。
中國人的午餐時間已經過很久了好不好!
「我已經先訂好餐,人一到就可以吃了。」聿希人笑道「耶,原來最聰明的還是表哥嘛!」聿邦婷馬上認輸,起身讓出「最聰明」的寶座。
在轟然笑聲中,大家陸續就位,不久就開始用餐了。
「小茜,妳在美國和台灣,還有什麼比較要好的人嗎?」在用主菜時,聿邦彥突然這麼問。
關茜怔了一下。「比較要好?沒有吧!」
「一個也沒有?」
「沒有。」
聿邦彥頷首,繼續用餐。「那就好。」
聿希人和關茜狐疑地對視一眼。「為什麼這麼問?」
「克勞德派人到美國和台灣尋找和小西關系比較好的人,」聿邦彥漫不經心地回道。「想來又是想利用人家吧!」聞言,關茜不由皺起眉來,刀叉也放下了,她歪著腦袋苦思半晌。「這麼一說……嗯,確實有個人,我跟她的關系很特別,但是自從老爸、老媽去世之後,我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聯絡了。」
表情一僵,聿邦彥的目光徐緩地從盤中的羊排上移至關茜臉上。
「誰?」
「關茜的保母彩姨,」關茜輕輕道。「打從關茜一出生,她就是關茜的保母,關茜到美國就醫,她也跟著去了,除了老爸、老媽之外,也只有她知道我不是真正的關茜,但她依然十分疼愛我,,非常細心的照顧我……」
回憶的孺慕滿布她明亮的眼底。「由于要分心照顧醫院,老爸、老媽時常要台灣、美國兩地跑,那時候,是彩姨始終陪伴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使我不至于感到寂寞,對我而言,她就像是第三個媽媽,可是……」
她撩起一彎無奈的笑。「我上中學時,彩姨的母親中風,需要人看護,她不得不回台灣照顧她母親。再過幾年,老爸、老媽也去世了,為免連累彩姨,我就不再和她聯絡了。」
「這樣……」聿邦彥沉思片刻。「妳最好把聯絡她的方法告訴我,我會派人去看看情況。」
「好。」關茜馬上應咯,旋即又擔心地望住聿邦彥。「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應該不會。」希望。
「要不待會兒回去,妳馬上打電話和她聯絡一下。」聿希人體貼的建議。
「說得也是,」關茜笑了。「我都忘了可以打電話和她聯絡了!」
幸好,當關茜打電話和彩姨聯絡時,克勞德尚未找上彩姨,關茜當即把所有情況告知彩姨,彩姨也表示她心里有數,要關茜不必擔心。
「好,沒問題了。」放下電話後,關茜心安了。
「那就好。」聿希人在她額上親了親。「我們去游泳吧!」
「找邦婷她們一起去比賽?」
「好。」
于是,兩對半又結伙一起下海比賽去了。
比什麼呢?
比抓龍蝦。
不管是誰贏,賽後他們都可以享用一頓新鮮美味的龍蝦大餐,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捉到海膽和鯛魚,而且這回,他們要在正常的時間!晚上七點整用餐,好好地大快朵頤一番。他們高興得太早了!
「關大夫!關大夫!」夢島上的居民們都管關茜叫夫人,畢竟,夢島是屬于聿家的,而關茜是聿家的媳婦。不過當他們月兌口叫她關大夫時,她就不能不開始緊張了。
「又是誰受傷了?」
「伊諾。」
「他怎樣了?」
「兩條腿都斷了!」
「…斷了?」
「對,整整齊齊的和身體分家了!」
誰管他整不整齊,重點是︰斷了!
「現在他人呢?」「送到醫院去了。」「腿呢?」「也送去了。」
「好,那我們也趕快去吧!」
起初被「禁足」在夢島上時,關茜還想說可以在島上的醫院工作,沒想到不過一個星期而已,她身上就開始長蜘蛛網了。
除了檢視醫院里完善的設備之外,她半個病人也沒診斷過。一來是因為島上居民都很健康,光臨醫院的「客戶」實在不多;二來是因為她
看上去實在太年輕了,不過十七、八歲而已,誰敢讓她看病?
幸好,這種狀況在半個月後終于有所改善了。
「發生什麼事了?」當時她恰好「巡視」到急診處,史無前例地發現整個急診處鬧烘烘的,有人在大哭,熱鬧得不得了,于是隨口問一旁的護士。
「安東溺水了。」
「溺水?」
善泳的島民會溺水,太離譜了吧?「呃,他喝醉了。」
「喝醉?」這更荒唐了,才十三歲,跟人家喝什麼醉?「他偷喝酒。」
「猜想得到,那他現在的情況呢?」
「腦死。」
簡單兩個字就判決了一個人生都還沒開始的少年的死刑。
關茜默然望定病床上的少年,人工呼吸器仍在運作,心跳監視器依舊嗶嗶響,但那只是假象,少年真正的生命早已結束了。
她回頭看看楊頡,後者面無表情,她嘆了口氣,終于有所決定。
「我有辦法救他,但你們必須先出去。」
反正克勞德已經知道她在哪里了,她做什麼應該都沒什麼差別了吧?
一個鐘頭後,她走出急診間,笑望依舊在嚎啕大哭的安東的家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滿足感。
「不要再讓他喝酒了!」話落,她便飄然離去了。
自那天而後,島上居民便當她是神醫,小病小痛依然不會麻煩她,她就在醫院附設的研究室里做醫學研究然而一旦出了大問題,他們第一個就找上她。譬如此刻。
「伊諾是怎麼斷腿的?」
「呃,他們……他們打賭-…打賭……」
「肯定又是喝醉了才會打什麼賭吧?」
「……」
「真是!」
好無言!
到了急診處,伊諾被打上麻醉藥,然後所有人又被趕出去了,只留下楊頡客串護士。
「听說伊諾是島上最高明的漁夫?」
「是。」
「那麼,我們最好讓他維持那個名聲吧!」
一個星期後,伊諾出院了,那雙腿好得跟沒受過傷一樣,連疤痕都沒有。
爾後,每天每天,總是會有最新鮮的漁獲送到聿家的廚房里,伊諾的老婆也老是挺著大肚子送來親手做的各種希臘傳統料理,還有那個才七歲的兒子,也不時跑來問關茜需不需要幫什麼忙?
唉,島上的居民怎麼這麼可愛呢?
「安東他媽媽們老是送來一大堆水果,說是他們自己種的,吃不完就分一些給我們,真是,吃不完就拿去賣啊!現在,連伊諾和他老婆也天天送來漁獵和菜肴,我看我們家廚房都不必開伙了,光吃他們送來的東西就吃不完了!」
嘴里在抱怨,關茜吃得不亦樂乎,令她胃口大開的不是好吃的水果或料理,而是他們那份淳樸的心意。
「愛上這里了?」聿希人問。
關茜手撫上心口,「誠心誠意!」再繼續埋頭猛吃。
「所以說,」聿爺爺逗弄著寶貝曾孫,邊漫不經心地說。「這島上是絕不會有人出賣你的。」
關茜頓了頓,忽地抬頭,目光詭異。
「爺爺,你已經霸佔一個了,這個該輪到我們自己保留所有權了吧?」
「那個?」視線移動過來定在關茜的小月復上,聿爺爺慎重地沉吟了半晌,「好吧,如果是男孩子,就讓給你們吧!」
好慷慨,感恩啦!「那如果是女孩子呢?」
「我的!」
「喂,爺爺,你也太霸道了吧?」
「普通而已。」
「那是我辛辛苦苦生的耶!」
「妳老公是我兒子生的!」
「男人會生小孩?天要開啦!」
他們斗嘴斗得開心,旁邊的人笑到肚子痛,誰知笑著笑著,聿爺爺竟又突然哭了起來,嚇得關茜一時不知所措。
是怎樣?聿爺爺也被小鬼傳染上愛哭的毛病了嗎?
「爺爺,你怎麼……好啦、好啦,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所有權全都無條件讓渡給你了啦!」
「誰跟妳說那個!」聿爺爺一邊哽咽,一邊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我是想,我都快八十歲了,棺材都進一半了,沒想到還能有今天,孫兒女都健健康康的活在我身邊,還有這個小家伙……」
他寵愛地模模小曾孫的小腦袋,後者正在努力把葡萄捏成葡萄漿,再抹到身上去改造自己的服裝造型。「曾孫耶!有多少人能夠抱到自己的曾孫?我真的是很好命了!」自然,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重點是在聿希人身上。
兩年前,聿希人被判定已經沒有任何希望了,當時聿爺爺就好像整個世界都要山朋潰了一樣,大家都知道,聿希人一旦去世,聿爺爺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一夜之間,整個世界又凝聚回來了。
聿希人愈活愈健康,還生了個曾孫給他老懷彌慰一下,讓他每天都好像生活在天堂上一樣,有時候想想,他都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深怕有夢醒的一天……
「小茜。」
「爺爺?」
「妳千萬不要離開我們呀!」
言猶在耳,半個月後--…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關茜一放下電話,聿希人就擔憂地問過來,她那張紅潤清秀的臉兒,不過接了通從台灣打來的長途電話,就變得像紙一樣的蒼白。「彩姨她……」她咽了口唾沬。
「死了!」聿希人怞了口氣。「怎麼會?」
「車禍。」
「車禍?」
很常見,可是……
為什麼他就是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彩姨的妹妹希望我能回台灣去燒個香,她要把彩姨留給我的東西交給我。」
「什麼東西?」
「她也不知道,說是收在銀行保險箱里,得要我親自去才拿得到。」
「那麼,妳要回去?」
關茜沉默了,她也覺得有點不太對,時間太巧合了,但是……
「彩姨就像我第三個媽媽呀!」
「好吧,那我陪妳回去。」
不只聿希人,連聿邦彥兄妹也堅持要跟去,因為他們也覺得很不妥,卻又不能阻止關茜的孝心,只好跟去做最完備的保護。
誰知道剛到台灣第一天,關茜便迫不及待地趕去彩姨家燒香,之後彩姨的妹妹說要交給關茜一封彩姨留給她的信,聿希人以為就在屋里,沒什麼不妥,就讓關茜跟彩姨的妹妹去。關茜就這樣不見了!
「不見了?」聿希人氣急敗壞地叫。「妳說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見了嘛!」彩姨的妹妹事不關己地聳聳肩,眼神卻閃爍不定的不敢直視聿希人。
「妳!」
「是她說要自己一個人看信的嘛,那我只好走開,哪里知道她就這樣不見了。」
聿邦彥硬扯住瀕臨抓狂邊緣的聿希人,犀利的眼神狠狠地盯住彩姨的妹妹。「請問,克勞德究竟給了妳多少好處?」彩姨的妹妹臉色驟變。「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聿邦彥冷哼。「妳當然知道,現在妳最好老實說,不然我一定會讓妳後悔莫及的!」
可能是聿邦彥的模樣、氣勢實在太有威脅性了,彩姨的妹妹沒兩下就屈服了。
「好嘛、好嘛,是那個阿兜阿說只要我把關茜單獨一個人帶到後門,他就會給我美金一百萬,你也看得出來,我家很窮嘛,所以……所以……」所以她就出賣了關茜。
「妳……妳真傻呀,」聿希人又氣又無奈。「美金一百萬算什麼,妳要是跟茜茜開口,就算是美金一億,我也會給妳呀!」
彩姨的妹妹雙眼一亮。「真的,那我現在開口行不行?」
聿希人憤怒地瞪住她。「妳說行不行?」
彩姨的妹妹瑟縮了一下。「呃,我想大概是不行吧!」
「除非妳能幫我們把關茜找回來。」聿邦彥補一句。「妳就算要美金十億,我也會給!」
十億美金?
鏘鏘兩聲,彩姨的妹妹兩眼之中立刻冒出兩個閃閃發亮的金錢記號,還拚命咽口水。
「沒問題!」
為了十億美金,小命也得卯上去!
問題才大條呢!
關茜一交到對方手上,彩姨的妹妹就再也聯絡不到克勞德了,只好眼睜睜看著十億美金揮著翅膀跟她說拜拜。
用不著聿邦彥懲罰她,她已經後悔莫及了。
「現在該怎麼辦?」聿希人惶急問到,最需要冷靜的時候,他卻怎麼也冷靜不下來。
「別急,」聿邦彥用力按了按表弟的肩。「我會想辦法的。」
第一步自然是封鎖克勞德的退路,這一點並不難,因為關茜是聿希人的老婆,只要有錢疏通,隨便安個理由,就算克勞德走得了,關茜也離不開台灣,接下來就是地毯式的搜索,台灣就這麼點大,不信找不到一個人。
又不是找螞蟻。
同一時刻,克勞德也在絞盡腦汁想辦法要帶關茜離開台灣回美國,籌碼已經在他手上了,該輪到他呼風喚雨了!
想是這樣想啦,做起來可不容易。
或許他應該先對關茜「曉以大義」一番,讓她明白跟他走才是「王道」,對大家都好,對她自己也好。誰知剛叫出她的名字,馬上就被頂了回來。「弄雨,妳……」
「請不要叫我弄雨,我是關茜!」
克勞德怔了怔。「無論妳再如何改變,妳本質還是蕭弄雨,不過,算了,妳要叫關茜就叫關茜吧!」
關茜冷笑。「是喔,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的大方呢?」
克勞德不由大皺其眉。「弄,不,關茜,我想好好跟妳談談,妳能不能冷靜下來听我說呢?」
她又沒有像瘋子一樣大吵大鬧,還不夠冷靜嗎?
關茜往上翻了翻眼。「如果我說不能,是不是可以不听?」
克勞德窒了一下。「妳還是听我說吧,這樣對妳比較好。」
關茜哼了哼。「是對你好吧?」
克勞德又窒了窒。「對妳、我都好。」
關茜仰天哈了一聲。「听你鬼扯!」
愈來愈覺得關茜實在是不可理喻,克勞德終于忍不住脾氣飄上來了。「無論如何,妳非听我說不可!」
關茜聳了聳肩。「那你就說啊,不過听不听在我。」
克勞德咬緊牙根。「妳得跟我回去。」
「我又不是你孫子,干嘛听你的?」
「妳必須讓我研究妳的血。」
「必須?我什麼時候跟你簽合約了?」
「那是妳的責任。」
「我倒認為我的責任是離你愈遠愈好,免得又被你當成實驗白老鼠一樣關在研究所里,」關茜輕蔑的反駁。「再拿我的血去圖謀你的名利權勢,就算我真的是你孫子,你也沒有權利這樣利用我!」
還沒開始對她「曉以大義」,所有丑陋的心事就全被掀了出來,克勞德不由臉色有點泛紅。
「我保證,絕不會再把妳關起來,還有,我們可以『合作』如何?」
合作?
關茜心頭暗暗冷笑。「利益均分?」
對半分?克勞德又皺了皺眉,眼珠子轉了轉,旋即扯起微笑。「可以。」反正經手的人是他,他要搞什麼鬼,神也不知道。
「那如果我答應的話,是不是就會放了我?」關茜狡猾地問。
「當然不行!」克勞德月兌口道。「妳得跟我回去呀!」
「那我老公、孩子怎麼辦?」
「他可以去探望妳。」
「說到底,我還是得被關禁閉?」
「那是…」想不出最好的回答來,克勞德只好臨時扯冊。「妳先跟我回去,之後我們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先跟你回去再說?」關茜以嘲諷的語氣復述。「你當我腦殘啊!」
「那妳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關茜用那種「你他媽真的是腦袋秀逗了,竟敢問我這種問題」的眼神瞪死他,然後一個字一個字重重地說出她的回答。「我不•想•跟•你•回。去!」
「妳不能不跟我回去!」克勞德也冒火花了。
「那你究竟想跟我談什麼?」
「……」
克勞德瞪著眼,好半天不出聲,關茜也沒在怕他,睜大烏溜溜的杏眼也給他瞪回去,然後克勞德突然笑了,幾分狡詐,幾分陰險,還有九成就的勝券在握。
「說到你老公,他……」冷笑。「必須仰賴你的血才能夠活下去,不是嗎?」
他一提這件事,關茜馬上猜到他大概要說些什麼,因為這個問題她早就考慮到了。
「所以?」
「只要你乖乖跟我回研究所,我保證會定時送血給他,」夠慷慨大度了吧?
「否則,哼哼哼…我們就耗在這里,直到你老公撐不下去,屆時,你不听我的也不行了!」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那就到時候再說吧!」她滿不在乎地說,表面上鎮定,其實心理緊張得很。
她決定再賭一次,賭聿希人能夠在病發之前找到她,如果真不行,她再跟克勞德談條件,只要能夠讓聿希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她不在意再被關在籠子里做白老鼠。
「到時候再說?」克勞德差點咆哮出來。他以為只要拿她老公跟她下狠話,她就一定會立刻投降,沒想到她根本不吃他這一套,這下子該換他頭大了。他能夠在這里躲那麼久嗎?
答案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畢竟這里不是他的地盤,他又是個人人一見就清楚了然的「外國貨」,怎麼也混不成在地人,就算要隱居,他也要進食吧?要進食就得購物,要購物就得接觸人
群,這麼一來,能干的好手很快就能夠找到他了!
該死,這個女人怎會這麼難搞!
「妳就那麼相信妳老公一定會來找妳?」只好壓下怒意,再次嘗試想跟她「講道理」。
這種問題只有白痴才會問。
「你認為呢?」關茜懶懶地反問。
他認為?
克勞德張嘴說不出話來。
不用認為,百分之兩百一定會,聿希人必須倚賴她的血才能夠活下去,不找她才怪!想到這里,他陡然靈機一動,知道該如何「說服」她了。
「所以,他只是為了活下去才和妳結婚的,好把妳綁在他身邊?」
「錯,他和我結婚時,根本就不知道我能夠救他。」咦?是嗎?
「那他是為什麼?」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老實說,他也很想知道理由。
這個問題更沒腦筋。
「當然是為了他愛我!」關茜說得很得意。
「是嗎?」克勞德冷笑。「就算是真的,妳以為他的愛能有多深?能夠經歷得起考驗嗎?」
考驗?
什麼樣的考驗?
死嗎?
關茜僵了一下,「當然是--…」杏眸徐徐垂落。「很深很深!」
听她回答的語氣,克勞德馬上心里有數了,即使聿希人真的很愛她,可是能不能經得起考驗就很難說了。
「那麼,我們來賭一下,如何?」
「賭什麼?」
「賭妳那個深愛妳的老公能不能經得起考驗。」
「怎麼賭?」
「我們去試試他,如果他經得起考驗,我就放妳自由,而且不再來找妳了;但如果他經不起考驗…」
「我就乖乖跟你回研究所?」
「沒錯。」
要賭嗎?
老實說,她也真的很想知道希人到底有多愛她,他願意用生命來交換她的自由嗎?
用生命交換自由,值得嗎?
記得當初下第一個賭注去救他時,她並不確定他會不會出賣她,所以她是在賭,如果想知道那局賭的結果如何,她就必須再下一次賭。
要賭嗎?
要!
因為她不想永遠猜疑這件事,就算她賭輸了,也寧願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輸了。所以,就再下一次賭吧!
一接通電話,克勞德立刻表明自己是誰,隨即指明要找聿希人說話;不到一秒鐘,話筒另一端就傳來聿希人的聲音了。
真快!
他嘲諷地暗忖,然後把電話轉到「免持听筒」上,好讓關茜也能清清楚楚地听明白聿希人是如何出賣她的。
沒有人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聿希人也不會例外。
「聿少爺,你好啊!」
「少說廢話,快把茜茜還給我!」
喲喲,現在輪到聿希人說「還給他」了!
「不要那麼急躁,我主動打電話給你,就是誠心要跟你談的,要是你不願意,那我掛斷電話好了!」
忍不住,他耍起刁來了。「因為你沒辦法帶茵西離開台灣,所以想跟我談條件嗎?」
「放心,雖然麻煩了一點,但我還是能帶她離開的。只不過……」克勞德厚著臉皮說大話。「你的影響力也不容小覦,我不希望在專心工作的時候,還得分心去應付你的找碴,所以,咱們冷靜下來好好談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來吧!」
「只要你把茜茜還給我,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包括要你的命?」
「請說清楚。」
「不必說清楚,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你也不想死,對吧?所以,就按照上回我所說的,我保證會定期送關茜的血去給你,不管有多少利益,你、我均分如何?我
很慷慨吧?」
「否則?」
「否則我只要再耐心等個一、兩年,待你病發死去後,我還是能靜下心來專心工作的。」
「既然如此,你何必要跟我談條件?」
「很簡單,我已經五十多歲了,一秒鐘也不想再浪費了!」
「……」
「你的回答?」良久,話筒另一端都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音,克勞德雖然胸有成竹地等待著,認定早已知道對方的回答會是什麼,他的條件實在太優厚了,只有沒腦筋的白痴才會拒絕他,可是等得愈久,心頭卻也禁不住有點七上八下起來了。
聿希人不會是沒腦筋的白痴吧?
而關茜,她更是緊張得直咽口水,不知道聿希人會不會像過去那些背叛她父母的人一樣。
會?
不會?
又過了許久,終于,在他們幾乎搶著第一個崩潰的那一剎那,電話那頭又傳出聲音來了,是聿希人低柔的嗓音。
「從小我的身體就不好,很多事不能做,也有很多地方不能去…」
「??」
他的回答呢?
他只要一個簡簡單單的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為什麼聿希人還要拉拉扯扯這麼多?還是拉扯跟他們所談的事風馬牛不相干的「往事回憶錄」干嘛?跟他告解?「雖然我的行動很自由,但其實我一點也不自由,所以我很清楚失去自由的痛苦,那種痛苦,我不要茜茜去忍受。你問我的回答是什麼,我的回答就是這個,我
寧願用我的生命換她的自由!」
什麼?
克勞德頓時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瞪住電話,難以置信他所听到的回答,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聿希人真的是沒腦筋的白痴!
而關茜,她先是呆了一呆,繼而噗啡笑出來,眼淚卻開始狂涌而出,她一邊笑一邊抹眼淚,是狂喜,也是感動。
他沒有背叛她!
他沒有!
史上第一人,希人真的沒有背叛她!
「你你你……」克勞德氣急敗壞地舉起拳頭來顫抖了老半天,終究沒有讓拳頭「親吻」到電話上去。「你太感情用事了,換個人,叫你爺爺來!」
很快的,電話那頭的聲音變蒼老了,還搶著說話。「如果你要說服我用小茜的自由來換取希人的性命,請別浪費時間了!」
克勞德一整個傻眼了。「聿老爺,你……你……」
「兩年前,小茜不介意希人將死的生命而嫁給他,接著又冒險救了希人,然後又替我老人家添了個寶貝曾孫,從那時候起,對我而言,她不僅僅是我的孫媳婦,
更是我的孫女,你想我會用孫女的自由去換取孫子的命嗎?更何況現在她肚子里還有我的寶貝曾孫女呢!」
關茜笑得更厲害,也哭得更淒慘了。
史上第二人,聿爺爺也沒有背叛她!
「你……你……」除了「你」之外,克勞德幾乎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換---…再換個人!」
于是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又改變了,但一樣搶著說話。
「少唆,我給過小茜承諾了,聿家沒有人會背叛她的!」
「你……你……」
「警告你,最好快將小茜送回來,不然……哼哼哼,我保證你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
「喂,邦婷,大概換你了,來听電話吧。」
關茜爆笑,狂哭。史上第三人,表哥也沒有背叛她。
第四個聲音最潑辣,一開頭就嘰里呱啦罵個不停,听得關茜一陣錯愕,她從來不知道邦婷也有這麼凶悍的一面。居然還有限制級的字眼。基于保護兒童純情的身心所見,就不在這里一一詳訴了,總之……
「你這個萬年不死的老奸臣,禍害遺千年指的就是你這種人,人不能太貪心,你懂不懂啊?」
指桑罵槐?
克勞德氣得差點當場爆炸,「你,你們一家都是瘋子!」
「總比你這個禍害好!」
「你們不後悔?」
「誰後悔誰就是豬!」
「很好……」
鏘一聲,電話被狠狠地掛斷了。然後克勞德氣唬唬地怒瞪著關茜,關茜則笑吟吟地回望克勞德,她在猜想,雖然這是一個賭,但他一定不會遵守賭輸的承諾。「聿家人都是瘋子,我不用瘋子來打賭!」看吧!
關茜不在意地聳聳肩,反正她打賭的目的也不是為自由,而是為了想知道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現在,她知道了。
很美好的結果。
她拉開嘴,心曠神怡的笑瞇了眼,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預感,雖然她現在是在克勞德手上,但很快的,她就會月兌離他的魔掌了。
嗯,應該不用太久,她就可以得回自由了!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克勞德瀕臨抓狂邊緣,猛扯著頭發來來回回走,無論如何就是不甘心,他不相信他逃不出這個小小的海島。好,他也賭一次吧!于是他掏出手機來,毫不遲疑地打給遠在美國的一位石油大亨,雖然那位石油大亨最近的景況也不怎麼佳!拜聿希人所賜,但他的獨生子是他的心頭肉,拚了老命也要保全他的獨生子的小命。
一度,石油大亨的獨生子因車禍而成為植物人,是他「救」了對方的獨生子,雖然早已痊愈,但他哄騙對方說必須一年注射一次,不然還會回復成植物人狀態,
因此,對方就成了他最忠心的「僕人」。
現在,就讓他來利用對方最後一次吧!
「萊特先生,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讓你兒子永遠痊愈,不用再注射的方法了--…對,令郎可以永遠康復了……現在?恐怕有點困難,我被困在台灣
了……就因為我得到了治療令郎的方法了,有人要跟我搶嘛……真的?那太好了,一切就靠你了……」
果然,那位石油大亨允諾會不計一切代價來帶他離開台灣,當然,還「附帶」關茜,他的寶貝。
哼哼哼,這下子他倒要看看聿希人如何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