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不會醒過來了!不用再診斷,不用再做任何分析,光靠她多年來的行醫經驗,她就知道,他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他才二十七歲呀!
最後的遺言,他甚至沒機會交代完畢;唯一的孩子,他也沒機會看一眼,短暫的人生就要結束了!
不甘心啊!
舍不得呀!
心……好痛好痛啊--…她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捧著他枯槁死寂的容顏,她親著、吻著,那樣難舍,那樣放不開。一直以來,她都在忍耐,把所有的心痛、所有的恐懼,全都鎖禁在心頭深處,不想讓他瞧見她任何負面情緒,但現在,他再也看不見了,剎那間,那些沉重的情緒掙月兌了鎖禁的牢籠,一古腦全都爆發了出來。
她崩潰了!
如果不是壓抑得那麼久、那樣痛苦,她不會爆發得如此徹底、這樣無法自制,她應該是堅強的、勇敢的,是冷酷的、無情的,可是在這一刻里,她是那麼的軟弱、那麼的無助。
多少心傷、多少心痛,使她痛不欲生、柔腸寸斷;多少不舍,多少不甘心,使她不想放手,也難以放手,可是……可是……
他再也不會醒過來,再也不會了!
「怎麼了?怎麼了?」
听到她的哭聲,所有人全都膽戰心驚地跑回臥室里來,眼見床上的人又闔上了眼,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她又哭得如此哀傷淒厲,聿爺爺不由雙腿一軟,再也站不住,整個人癱在床邊地上,老淚縱橫。「不,不,希人,我的希人……」他知道,時間到了!楊頡連忙上前診視,然後吐出一口氣。「少爺又昏睡過去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快說呀!」聿邦彥急吼。
「恐怕!」楊頡咬了咬牙。「少爺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話說完,先是一陣死寂的靜默,兩秒後,包括聿邦彥在內,所有人都失聲哭了出來,雖然是預料中之事,老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可是依然沒有人能夠接受。
即使如此,他們又能如何?
也只能以哭聲來發泄心中的哀痛與難舍,聿邦婷與溫靜秋抱在一起放聲痛哭,聿姑姑偎在兒子懷里悲悲切切地嚶嚶啜泣,楊頡與石翰也垂頭默默怞咽掉淚。
除了關茜!
原本哭得天昏地暗的她,在听到楊郡那一句話的那一瞬間,反而噎住了哭聲,彷佛睡夢中突然被驚醒似的,兩眼瞪得老大,表情卻有點茫然,好像現在才真正意會到那一句話的含義。
他……不會再醒過來了?
他真的……不會再醒過來了?不……不,不,他……他怎能不醒過來,他……他不能不醒過來,他必須再醒過來,他非再醒過來不可,他……他……他……緩緩閉上眼,她咬緊牙關,天人開始交戰。
要救嗎?
可是,過去的教訓還不夠嗎?
就算她救了他,到頭來他還不是會死,又會連累身邊所有人,罪有應得的、無辜的,甚至左右鄰居甲乙丙丁、路過的路人ABC、小貓小狗、蟑螂老鼠,統統都會死,那麼她還能救嗎?
但是,那不也是因為那些人背叛了她,才會招致那種後果嗎?
對,那是他們的報應,如果他們不背叛她,就不會有那種結果了;如果他們不背叛她,大家都會平安無事的。
所以,根本不是她能不能救的問題,而是……
希人會背叛她嗎?
聿家的人會背叛她嗎?
倘若她救了希人,聿家的人又背叛了她的話,那麼悲劇又會重演了,她勢必得再經歷一次尸橫遍野的慘況!她怕了,真的怕了!然而,如果他們永遠都不會背叛她的話,一切就會很美滿,她可以和希人過著幸福的生活,希人也可以親眼看到自己的孩子了。
只要……只要他們不背叛她……
她遲疑又遲疑,掙扎又掙扎,腦子里正反兩面不斷爭戰,良久、良久,她雙拳猛然一握,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賭了,最後一次,她,就再賭一回!
睜眼,她望向如同幼兒般坐在地上痛哭的聿爺爺,再吸了口氣,然後舉步走過去,腳步不快也不慢,但每一步都很沉重,彷佛每一步都花費了她莫大的力氣。
但隨著與聿爺爺之間愈顯縮短的距離,她的心意也愈加堅定,就如同她自己說過的,一旦下定了決心,她就不再猶豫,一意把握住當下這一刻,去實現她決定要做的事,縱使結果是另一場悲劇,她也不後悔。
為了希人,她不能不再賭這一次!
「少爺他……走了!」
沉重的腳步一頓。
走了?誰走了?是-…希人?不,他不能走,他怎能走?!她不允許,絕不允許!兩步當一步跨過去,蹲,她俯唇在聿爺爺耳畔低語了幾句話,但聿爺爺好像沒听見似的繼續痛哭不已,她也十分有耐心地重復說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五次時,聿爺爺才霍然抬起老淚縱橫的臉。
「妳…妳說什麼?」他以為自己听錯了。
「我可以救活希人,並且讓他健健康康的繼續活下去,」她重復第六次。「但你必須叫大家先離開,而且不能說明原因。」
聿爺爺睜圓了眼看著她好一會兒,再看看床上已然毫無氣息的人,又看回她。
「可是他已經……」
「相信我,爺爺,這種事不能隨便亂說的,我是真的有辦法。」
聿爺爺又瞪住她好半晌,突然,他像兔子一樣跳起來,開始趕人。
「出去!出去!你們統統出去!」就算是不可能的希望,他也要賭一賭奇跡。
「爺爺……」
「出去!」眼見聿爺爺吼得臉紅脖子粗的,在這種時候,聿姑姑他們都不願意違逆他,畢竟,聿爺爺的年紀大了,聿希人又是他最疼愛的孫子,失去了寶貝孫子,他的悲痛可想而知,他們都不想刺激他,免得發生什麼意外,于是,一個個哭著出去了。
「石翰,等大家都下車之後,你鎖上車門後再回來!」關茜小聲吩咐。
「下車?」石翰不解地怔了一下,但還是毫無異議地按照她的話去做。
「楊頡,你來幫我!」關茜又叫回另一個人。
幫?
正待走出房門的楊頡回過頭來。「少女乃女乃?」他能夠幫什麼?
關茜沒有回答他的疑惑,徑自從藥櫃里取出針筒,在聿爺爺與楊頡的訝異目光下,從自己的手臂上怞了20Cc的血,然後扒開聿希人胸前的衣裳,把針筒直接從他的、心髒部位戳下去,將20CC鮮血直接注入聿希人的心髒。
接著,她雙掌交迭貼在他胸前按兩下,再嘴對嘴將空氣吹進去兩下,不過重復兩次而已,令人震驚萬分的,原是寂靜一直線的心跳監視器在猛跳幾下後,又開始發出很平穩、很規律的嗶嗶叫聲,而聿希人也開始呼吸了!
「他……他…」聿爺爺驚喜得說不出話來了。
「不必用呼吸器,他可以自己呼吸。」關茜阻止楊頡忙著要將呼吸器戴回聿希人臉上,再將手臂伸到楊頡面前。
「快,再怞300CC寫給他!」
「咦?」
「只要有我的血,他就死不了!」
當天晚上,除了關茜、楊頡和石翰,其它人都被聿爺爺趕回宅里去了,連多看聿希人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到底是怎樣?
又是嶄新的一天,冬日暖陽,溫柔和煦,有別于前一日的陰暗郁沉,這天的天氣好到讓人躍躍欲動,想放開胸懷去狂歡一下。
不過,巴士車屋里的人沒有半個往外跑,全都欣喜欲狂地守在聿希人床畔。而聿希人不用呼吸器,也沒有插上任何點滴管線,神采奕奕地靠坐在床頭,盡管依舊骨瘦如柴,但臉色紅潤、目光有神,完全不像死過一次的人。
他依然活著!
不是僵尸。
是活生生的人。會呼吸、有心跳,可以說話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好餓!」他自行穩穩地捧著杯子喝肉湯,好像餓了一輩子似的,一杯又一杯迫不及待地灌進肚子里。
僵尸不能說話,電影上都這麼演的。
「你好久沒吃東西了,自然會餓。」關茜解釋。「特別是你的身體現在正在復原當中,理所當然需要更多的營養。」
「放心,妳給我多少,我就吃多少,就算給我一條龍,我照樣給妳啃得連骨頭都不剩!」聿希人幽默地說。「除了鱗片,我要是硬吞下去,也許會噎死,那就白費妳救我的辛苦了。」
原是笑口大開的聿爺爺,一听到那個「死」字,忍不住心中一個咚嗦,笑容至少掉了一半。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他小心翼翼地問。
「很好。」停一下,再加一句,「比沒有生病的時候更好。」再頓一下,聿希人很認真的想了想。「事實上,我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是嗎?」聿爺爺笑開的嘴就是闔不攏來。「那就好,那就好。」
是很好,只不過……
「可是你們不是說我已經……呃,死了嗎?」聿希人滿眼困惑。「為什麼現在我會覺得我根本沒有任何病?」聿爺爺沒有回答,因為他不曉得該如何回答,于是,同楊頡、石翰一樣,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坐在床鋪另一邊的關茜,後者聳了聳肩,而後歪著腦袋,笑出一臉惡作劇似的頑皮。
「你們以為我為何能夠這麼年輕就成為駐院醫師?」
「妳……」聿希人有點遲疑。「不是天才嗎?」難不成她是唬人的?
「喂喂喂,請不要用那種眼神看人好不好?天才能騙人的嗎?」關茜沒好氣地嗤道。「從小學到醫學院畢業,再加上博士、碩士學位,我只念了十年,這不叫天才叫什麼?」
的確,如果那還不能叫天才,天底下就沒有半個天才了!
所以啦,她這麼年輕就能夠成為駐院醫師也很正常,並不奇怪,那她到底在問什麼?
「不過,我已經擔任駐院醫師十年了!」關茜又追加一句,這一句才是重點。
已經擔任駐院醫師十年了?
那又怎樣?咦?等等、等等,她念書念了十年,又擔任駐院醫師十年,總共二十年,可是她現在最多也不過才二十歲,難不成……她一出生就開始念書?
沒有人天才到那種程度吧?
愈想疑惑愈深,其它四人面面相對、滿臉困惑,嘴巴張了又闔,闔了又張,卻連問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你們看我像女圭女圭臉嗎?」關茜再問,一個風馬牛不相關的問題。
四人相顧對看一眼,再動作一致的搖頭。
「不像!」她是很清秀,但絕不是女圭女圭臉。
「對,我不是女圭女圭臉,可是……」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再口出驚人之語。「我跟希人你同年喔!」
「耶?!」
「真的,我跟你一樣,二十七歲了,事實上,我還大你兩個月。」
「咦咦咦?妳妳妳--…」太過震驚,聿希人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結巴。「妳已經二二二…二十七歲了?」
「對,跟你同年。」
「-…上帝!」雖然他們已經結婚了,但當時所有需要用到證件的手續都是她親自辦理的,因此沒有人有機會去注意到她的出生年歲,只是看她的外表,就是這麼年輕的外貌,她也從不否認,也就這麼認定了,誰會想到她竟已將近而立之年了!
真是太令人吃驚了!
「是因為……妳的血嗎?」畢竟多吃了幾十年干飯!肉也吃了不少,聿爺爺的腦袋就是比年輕人多了幾條紋路,隨便拐兩下彎,馬上就猜到重點了。
關茜笑笑,默默拉出胸前的橢圓形琥珀項鏈,盯住許久。
「我親生的爸媽,他們也是醫生……」
呃?
原以為等到的會是她的解釋,沒想到才第一句話,不僅沒有解他們的疑惑,反而使他們頭上又多了好幾個閃閃發亮的大問號。
親生?
也?
難道她不只一對父母?
雖然愈來愈困惑了,不過,他們並沒有打斷她的敘述,只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說下去。「不過他們並不是一般的駐院醫師,也不是開業醫,而是那種哪里有災難就往哪里跑的救難醫生。那一年,車諾比核變,他們也去支持了,而且不顧危險深入災區工作。一年後,我媽媽懷孕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們一眼。「其實媽媽應該是無法生育的!因為卵巢機能不健全,沒想到在核變災區工作一年後,她竟然懷孕了……」
本以為這輩子沒有做父母的機會了,卻意外得到了一個孩子,她的父母自然喜出望外,雖說是在核變災區里懷下的孩子,多少會擔心胎兒是否受到影響,不過他們仍是歡歡喜喜的期盼著孩子的出世。
然後,女兒出生了,沒有任何畸形,也沒有智能不足,一切都很正常,很好,真是太好了!
「當時他們已經四十多歲了,為了好好養育我這個唯一的女兒,給我一個安穩的生活,他們終于決定要安定下來,在美國定居,並應聘在同一家醫院工作,日子過得很幸福,生活也很美滿。直到我兩歲那一年……」
父母帶她出游,一個沒注意讓她跑到車道上被車撞了,送到醫院時已呈現腦死現象,而且手腳骨折、內腑嚴重受創,注定是救不活了,她父母不得不放棄治療。豈料當天晚上,她被判定已死的腦細胞又開始活躍起來;一二天後,嚴重受創的內髒也痊愈了;七天後,骨折的手腳就跟新的一樣,連傷痕都看不出來,彷佛她從來沒受過傷似的。
「爸媽臆測,他們在核變災區工作果真影響到了胎兒,但幸好,這種影響是好的。于是,包括我自己的爸媽在內,大家都對我的體質十分感興趣,開始研究了起來,然後,有一個人出現了……」
那人口口聲聲說是要研究出對全人類有益的結果,由于他看上去很誠懇,說得也很有誠意,她父母便信了他,傻傻地帶著女兒一起到他位于阿拉斯加的秘密研究所去工作,在那里,他們對她研究了整整三年,之後,她父母才在無意中發現,那家伙根本不是為了什麼全人類,而是為了他自己……
「他深愛的女人死了,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讓她復活的方法…」
「啊,妳的血可以……」
聿希人的話還沒說完,關茜就開始搖頭。
「不,我的血沒辦法讓她復活。」
「可是……」對他就可以啊!
關茜淡然一哂,「我想我最好先解釋一下我的血到底有什麼特別吧,這必須從兩方面來說,一個是紅血球,我的紅血球有奇跡似的修復與繁殖再生的能力,比方說,一般人的大腦細胞若是死了,就再也救不回來了,可是我的紅血球不但自己可以重生,還可以修復或重塑已死去的細胞,無論你傷得再嚴重,受到多麼沉重的損害,全都可以修復成原來的樣子,而且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好厲害!」
「至于我的血液中的白血球,它也能夠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吞噬掉任何對人體有害的物質,包括病毒、細菌、有害的化學物質、毒素等等,還有……」她望住聿希人。「癌細胞。」
雙眸睜了睜,「原來如此!」聿希人恍然大悟。
「而且我的血液最特別的地方是,它一旦注入任何生物體內,就會在第一時間里,經由生物的活細胞先行適應生物體內的環境,然後就開始工作。所以我的血液可以救活你,因為當時你才剛停止心跳呼吸不久,身上大部分的細胞都還活著,只要有一顆細胞還活著,我的血就能夠把你整個人救回來。可是……」
嘆息著,關茜搖搖頭,一臉無奈。
「那個人所愛的女人早已是一尊冰凍的尸體,死透了,人類要是真有靈魂,說不定她也早投胎去了。那種體內沒有半顆活細胞的尸體,我的血對她是沒有任何幫助的。但是……」她嘴角嘲諷地勾了一下。
「那人就是不肯死心,為了救回他所愛的女人,非從我的血液中研究出起死回生的方法不可。就某方面來說,我爸媽倒很同情他的專情與痴心,但他為了獨佔,竟然將我關禁閉在研究室里,不讓我出去半步,也不讓別人接觸我……」
那不是活生生被關在籠子里了嗎?
聿希人難以置信地鑽起了眉宇。不,連看看外界都不行,那不叫籠子,應該叫監牢,比他因為身體不好而被限制活動更悲慘!
至少,他還擁有自由。
「而且為了籌措研究經費,他沒有經過爸媽的同意,就擅自用我的血去救治那些有權有勢的富豪與政要。」關茜繼續說。「那人的私心太明顯了,他妄想完完全全的獨佔我,所有的利益歸屬于他一個人,更可惡的是,當他發現我爸媽開始對他的作為感到不滿時,竟想暗中除去我爸媽,這麼一來,就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跟他『搶』我了!」
「魔鬼!」聿爺爺月兌口道。
「嗯嗯,我也覺得他是個魔鬼。」關茜猛點頭。「爸媽一得知他的陰謀,立刻找機會帶著我逃離研究所,因此,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跟著隱姓埋名的爸媽到處躲避那人的追蹤。可是……」她苦笑。「爸媽畢竟是以救人為天職的醫生,逃亡途中有好幾次,他們忍不住用我的血去救人,雖然爸媽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們絕不可以說出去,可是……該怎麼說呢,人終究是自私的,那人總有辦法讓他們背叛我爸媽,或者威脅、或者利誘,而那人一得到關于我們的消息後,就……就……」
往事流暢地敘述到這里,突然,她說不下去了,臉色發青的噤聲好半晌,才又勉強開口。
「為了滅口,以免被更多人知道我的存在,他竟然,竟然叫人殺了所有曾經見過我們的人,包括被我的血救活的患者和他的家人、親戚、鄰居、朋友,甚至只是水電工、送貨員、路過瞥了我一眼的人,他全都不放過……」
「上帝!」四人不約而同怞氣,發出同樣的驚呼。
「雖然每次我們總是幸運地逃過了他的追蹤,但幾次以後,爸媽終于從血淋淋的事實中學到了教訓,于是,當我稍微懂事以後,他們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我,然後嚴厲的警告我,無論如何,絕不可以再用我的血救人,因為那麼做只會害死更多人,我也牢牢的記住了,因為……」她困難地咽了口唾沬。「我見過一次,當時我才七歲,眼前是遍地的尸首,包括一個才剛學會走路的小弟弟,我還曾經抱過他、逗過他,沒想到隔幾天再見面時,他卻已是冷冰冰、血淋淋的尸體了,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
所以,她才會決定一輩子不結婚。
永遠不讓人太接近她,她才不會被背叛,也不會連累任何人,這個世界多她一個不會更好,少她一個也不會崩潰,就這樣如常的維持下去是最好的,但她卻得為此寂寞一生。
多麼可悲的人生啊?
「不要再說了!」聿希人斷然道,丟開湯杯,一把將她摟入懷里,緊緊地,無限憐惜的。勿妳放心,我們絕不會背叛妳,絕不會再讓妳見到那樣可怕的景象了,我保證,除了我們四個人之外,絕不會再有第五個人知道妳的秘密,我們……」
他望向聿爺爺。「會設法將這件事隱瞞過去的,對吧?爺爺!」
「對!對!」聿爺爺猛點頭,旋即撫著下巴思索起來。「嗯,其實也不難,只是麻煩了一點而已……」說著,他轉注楊頡與石翰,胸有成竹地下達指示。「石翰,你回宅里去,告訴他們,少爺讓少女乃女乃給急救回來了,現在我們要去找有能力治好他的病的人。」
咦?還有那種人嗎?
「誰?」眾人異口同聲問,好奇得不得了。
「沒有誰,」聿爺爺沒好氣地一個個瞪瞪瞪瞪眼過去。「我們總得給外人一個說詞,解釋希人的病究竟是如何痊愈的吧?咯,西醫不行,我們就找中醫,中國大陸那邊不是有很多神奇的中醫嗎?」
有嗎?
要真有,他們不早就去找了!眾人面面相覦,聿爺爺好氣又好笑的翻了一下眼。「剛剛才說的不是,這是我們要給人家的說詞,我們要到大陸去一段時間,再回希臘去,然後我們就可以解釋說是大陸的中醫治好希人的,這不是很合理嗎?」
哪里合理了?「為什麼早不去,現在才去?」關茜月兌口問。
「因為現在人家才通知我們說找到那位神奇的中醫了嘛!」笨,這麼簡單都想不到,她的天才是當假的嗎?
有道理!「可是如果人家問我們是誰呢?」
「簡單,就說人家答應治療希人的條件,就是不許說出他是誰、在哪里,因為他年紀太大了,不想太多人去蚤擾他。」喔喔喔,原來是年紀大了。
嗯,果然有道理!
「那如果詢問的人是推拒不了的人呢?」
「這更容易,當作沒听見就好啦!」
「……」好……好……好辦法!
見關茜一臉古怪,聿希人不禁失笑。「茜茜,放心,爺爺做奸商久了,早已是個修練成精的大老奸,要應付人容易得很,交給他就行了!」
大老奸?
就算真的是,也輪不到他這個小子來批評!
「希人,你忘了我是你的什麼人了嗎?」聿爺爺啼笑皆非地道。
聿希人眨了眨眼。「好像不太記得了呢,麻煩爺爺提醒我一下好嗎?」
「你…」聿爺爺想生氣,卻忍不住噗嚇笑出來,然後愈笑愈厲害,愈笑愈大聲,到最後變成哈哈大笑,于是,其它人也跟著笑起來。怎能不笑?原是注定該死的人,不,他早已死了,但是,他又活回來了,不僅如此,他還可以健健康康的繼續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到老,在他老得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時候再去找他的父母,這才是正常人該過的一生。
這種宛如奇跡般的事實出現在他們最關愛的人身上,他們怎能不笑?
可是笑著笑著,聿爺爺卻逐漸哽咽了起來,嘴里明明在笑著,聲音卻好像在嗚咽;聿希人見狀嚇一跳,以為爺爺真的生他的氣了。
「爺爺,你…」
聿爺爺卻沒理會他,兀自顫巍巍地捉住了關茜的手腕,「小茜,請-••?請告訴我,希人他真的沒事了,妳發誓?」他只想要得到一個保證,千萬不要讓他從雲端上掉下來呀!
「這個……」關茜表情遲疑地瞄了聿希人一眼。「算是,也不完全是。」
這種回答實在太白目了,讓人卡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的,瞬間,大家的笑容全掉光了。
「為什麼這麼說?」聿爺爺驚恐的質問幾乎像女人在尖叫。
關茜又瞥了聿希人一下。「如果希人只是受傷,我可以發誓,他完全痊愈了,也不會有任何後遺癥,只不過他是癌癥,那就……」搔搔後腦勺,她似乎有點不知道接下去該如何解釋才好。「呃,我想你們應該知道,癌癥是生長失控的細胞,換句話說,它會持續不斷的增生,這一刻它被消除殆盡了,下一刻它又生出來,也就是說,我的白血球也必須持續不斷的吞噬掉增生的癌細胞。可是……」
她苦笑。「雖然我的血液壽命已經比一般人長了,一般人的白血球壽命只有數小時到數天,而我的白血球壽命是一年,可是就像人類一樣,如果正常的生活,我們也會有很正常的壽命,但如果你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工作,那麼,我們的壽命自然也會減短,也就是說,使用愈頻繁,耗損愈快。依照我的判斷……」
偏頭想了一下,她聳聳肩。「我的白血球在希人體內,壽命大概也只能維持在七、八個月上下,因此,每隔七、八個月左右,希人就必須再輸一次我的血,好讓我的白血球繼續吞噬他體內新增的癌細胞,這麼一來,希人就能夠維持健康,不僅如此,他再也不會有任何病痛,就算他光著身子在北極過一天,也不會感冒了。」
誰會那麼白痴,光著身子在北極結冰呀?
每個人都用那種「妳到底是天才,還是白痴?」的眼光看她,她咧嘴假笑,用「我是天才,你們是白痴」的眼神回敬他們。
「此外,在青春期之前,我的外表都很正常,可是青春期一開始,我的老化速度就逐漸減緩了,到如今,我大概要五、六年才會老一歲,所以才會有現在這種騙人的外表。而希人你輸了我的血,老化速度應該也會減慢,只是慢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解釋完畢,她不再說其它廢話,靜靜等待他們如何反應。
好半天,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默默地在腦中整理收到的訊息,最後,還是聿爺爺先開口。
「那麼,只要固定輸妳的血,希人就沒事了?」
「不必固定,當希人出現發燒癥狀的時候,再給他輸血就行了,也不必太多,300CC就綽綽有余了。」
「妳保證?」
「我保證!」
于是,聿爺爺釋然的笑了。他不在意寶貝孫子要如何活下去,只要能繼續活下去就行了。
「好,石翰,你快回去吧,記住,話不能多說!」
「記住了!」「還有,楊頡,你立刻去辦出國手續!」
「是。」然後,聿爺爺目注關茜,換他對她提出保證。「妳放心,我們會將這件事的內幕徹底隱瞞下來的!」就算不為她,為了希人,也非得隱瞞下來不可!
有錢有勢好辦事,三天後,他們就離開台灣了。
在大陸,他們停留了四個多月,在那期間,聿希人不但養壯了身子,還胖了不少,臉頰豐腴、氣色紅潤,又迷上了各種運動,每天慢跑、游泳、打球,彷佛要把過去二十七年來欠缺的運動一口氣補足似的。
四個月後,他們才回到希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