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誰?」
「我是來帶你回去的人。」
「我又是誰?」
「你回去之後就會想起來了。」
「回去哪里?」
「回去你本來在的地方。」
「我又怎會跑到這里來的?」
「你回去之後就會想起來了。」
「又是這種回答,妳就不能干脆點回答我嗎?」
「好吧,我干脆點回答你,你要是再不回去,就永遠別想回去了,你想永遠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里嗎?」
「……我跟妳回去。」
「早該這樣了,走吧!」
「喂,妳,幫我泡杯咖啡!」
江淨珞回頭,見程瓊宇瞥著輕蔑的眼神看她,于是默默轉身要去泡咖啡,就在這時,蘇秘書出現了。
「程副理,江小姐是總裁的助理,妳沒有資格把她當下人一樣的使喚!」
「不過是個助理罷了,為什麼我不能使喚她?」
「因為這是總裁的交代。」
一听到沐宸御的名字,程瓊宇就有些氣餒了,不過她還是不甘心。
「我不是使喚她,是請她幫忙。」
「妳那是請人家幫忙的口氣嗎?」
「妳!」沒想到連個「小小的秘書」都敢對她如此放肆,程瓊宇不禁氣得頭頂冒煙、兩耳生煙、鼻孔噴煙。「妳又是什麼東西,憑什麼管我?」「我不是管妳,程副理,我管的是總裁的辦公室,總裁不在的時候,這個辦公室就是歸我負責的。」蘇秘書緩慢但堅決地說︰「現在,妳不應該未經許可就擅入總裁辦公室,所以,請妳出去!」
「妳敢趕我?」程瓊宇不敢置信地瞠圓了眼。
「為什麼不敢?」蘇秘書冷冷地反問︰「要不趕妳,我才是不負責任!」
「妳……妳……」程瓊宇不但冒煙,還開始冒火花了。「妳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知道啊,新任的業務部副理。」
「我不只是業務部副理而已,副總經理是我哥哥,」程瓊宇傲慢的挺高了下巴。「而我哥哥是沐哥哥最好的死黨,妳到底知不知道啊?」
「那又如何?」蘇秘書冷靜地面對程瓊宇那張以為她听了之後,一定會低聲下氣的表情。「關系再好,也只能在公司外論交情;在公司里,妳是副理,妳哥哥是副總經理,總裁是總裁,大家都只是上司與下屬的關系而已,再沒有別的了,如果妳是要靠關系工作,恐怕總裁也不會認同吧?」
「誰說我要靠關系工作了?」程瓊宇氣急敗壞地辯駁。「我是有實力的!」
「那就請表現出實力給大家看,別在這里提妳哥哥、提總裁!」
沒想到繞來繞去,啞口無言的竟是她,程瓊宇何曾吃過這種虧,大小姐的驕蠻脾氣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火花果然燎成大火了。
「喂,妳一個小小的秘書,竟敢如此囂張,不想干了是不是?」
「很抱歉,那不是程副理能決定的事。」
「誰說的,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妳滾蛋?」
「這個嘛……」蘇秘書淡淡一哂。「恐怕是不相信。」
「妳……」程瓊宇氣得開始跳腳。「好,我就讓妳相信,妳……」
她正想做出更偉大的威脅,可惜沒有機會讓她發揮了,總裁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去開會的沐宸御回來了。
「蘇秘書,小淨還沒回……啊,小淨,妳回來啦,怎麼不去找我呢?」他眉開眼笑的走向江淨珞,不但一把就抱住她,而且劈頭就是一個大波兒,「怎會去那麼久嘛,我好想妳喔,都沒心開會了啦!」說到最後,居然有點撒嬌的味道,附帶一臉受虐兒的表情。這樣就無心開會了,他到底有沒有認真在公事上呀?
江淨珞才剛張開嘴要好好斥責他一下,誰知她連一個字都沒有機會發表,一旁就有人搶著哇啦哇啦鬼叫。
「沐哥哥,先別管她啦,我跟你說,蘇秘書她……」
不過,程瓊宇才講一半,也得到了同樣的待遇,一樣有人搶她的話。
「總裁,剛剛我們是在討論,要不要叫我滾蛋的事。」
「要妳滾蛋?」沐宸御怔了一下。「為什麼要妳滾蛋?」
「因為我請程副理不要使喚江小姐,她很生氣,就要我滾蛋!」
電視轉台也沒這麼快,幾乎只是一秒鐘的時間,沐宸御的嬉皮笑臉就掉了,涮一下掛上另一副陰沉沉的臉色,輕快的語氣也轉變成了陰森森的閻王招魂令。
「我不是說過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許要小淨做事嗎?」
「但程副理說江小姐只不過是個助理罷了,為什麼不可以?」
「只不過是個助理?」沐宸御瞇起了美眸,緩緩轉向程瓊宇,只不過一眼,程瓊宇就覺得好像被扔進了北極冰窟,全身上下瞬間凍僵,靜待千年後的考古學家來挖掘她。她從沒見過如此冷酷陰鷥的眼神!
「沐……沐哥哥……」
「第一,在公司里,除了總裁之外,請別叫我其它名字;第二,妳不是小孩子了,請不要沐哥哥沐哥哥的叫,很惡心;第三,看在妳哥哥分上,我再給妳一個機會,以後不許再上這層樓來了……」
不許再上來了?
那她還有什麼機會!
「可是,沐哥哥……」
「總裁!」沐宸御怒喝。
「好嘛,好嘛,總裁就總裁嘛!」程瓊宇委屈的低頭了。「總裁,其實人家不過是請江小姐幫個小忙而已,蘇秘書就那樣大驚小怪的,根本就是故意……」
「不管什麼忙都不許!」
「泡個咖啡也不行?」
「接個電話都不行!」
「她是廢物啊?」沖動的話一出口,程瓊宇就知道她說錯話了,因為沐宸御又瞬間換了另一種臉色!鐵青色的。「對不起,我……」
「滾出去!」
那樣寒酷暴烈的怒吼聲,駭得程瓊宇像彈簧女圭女圭一樣在原地跳了一下。
「沐……沐哥哥……」
「再不滾,妳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嘴角怞了怞,程瓊宇先是怨恨地瞪了江淨珞一眼,再轉注沐宸御投以哀怨的目光,見他表情僵硬得似乎隨時可能迸裂,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噙著委屈的淚水狼狽地離開了。
去找哥哥替她「報仇」!
而原想出來打圓場緩和一下氣氛的江淨珞,她和蘇秘書一樣,也被嚇得連半個字都吭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程瓊宇被趕出去。
從來不知道沐宸御也有如此暴烈凜然的一面!
「宸……宸御,其……其實你真的不用這麼生氣,」江淨珞結結巴巴地說,雖然他不是對她飄火,但任何人看了他的臉色,一定都會跟她一樣心里毛毛的。
「我想她……不是有意的……」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我絕不允許任何人讓妳受委屈!」沐宸御冷硬地道。
听到這種話,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在江淨珞認為,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她早就習慣了,重要的是,程瓊宇是程少宇的妹妹,而程少宇是他最要好的至交,她不希望因為這種事而壞了他們之間的友誼。
「但是你多少要體諒一下她們的心情,她們嫉妒我是難免的,不過……咦?」
勸慰之詞不過才發表兩句而已,江淨珞就覺得不對了。
好可怕,沐宸御的臉色比剛剛更恐怖,竟然是黑色的;而蘇秘書也氣急敗壞的拚命對她使眼色……
她說錯什麼了?
「她……『們』?」沐宸御自言自語似的呢喃,還特別加重第二個字,好像在設法了解那個字的意義。
慘了!
心頭咚的一下沉到瑪里雅納海溝去了,江淨珞的臉色也變綠了,但由于她的皮膚比較黑,顯現出來的「效果」也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墨綠色的。「不……不是,我……我說……說錯了,是她……」她的結巴比剛剛更嚴重,不過她就算能夠一分鐘劈上一千句也沒用,因為沐宸御連半個字都听不進去了。
接著,更令人吃驚的變化又產生了。
瞬間,沐宸御又換了臉色正常的嬉皮笑臉,看得江淨珞和蘇秘書直眨眼,一時搞不懂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對了,有份文件要送到總務部陳經理那里去,妳幫我送一下好嗎?」
現在又是轉到哪一台了?
「呃,好。」
于是,頂著一頭霧水,江淨珞拿著文件離開了。
然後,蘇秘書的心又開始結冰,因為江淨珞一搭上電梯離開,沐宸御的臉色又恢復烏溜溜的黑色了。
「總裁……」
沐宸御舉起一手示意她噤聲,她只好閉上嘴巴,默默看著沐宸御打開太平門,爬樓梯下樓去了。最好大家今天,本分一點,不然,有人要遭殃!
「哎呀,小老鼠又來啦!」
「今天又有好玩的了!」
一踏進總務部,不到一分鐘,江淨珞就被絆了一跤,還被平空掉落的小盆栽砸到,又被莫名其妙翻倒的廣告顏料潑到……
好不容易終于越過千山萬水,度過重重危難,見到了陳經理,可是……
「陳經理,這份文件是……」
「先幫我泡杯紅茶!」
「喔。」
「我也要紅茶!」
「我要咖啡!」
「我要熱牛女乃!」七嘴八舌的交代,江淨珞一邊努力記住,一邊轉身離開總務部,要到休息室替他們準備飲料,豈料她才剛走到門口就拉不動腿了。
「妳還杵在那邊干什麼?沒有紅茶,我可是不會接妳的文件的!」
「……」
「喂,小老鼠,經理在跟妳說話,妳听見了沒有啊?」
「……」
「喂喂喂,小老鼠,妳不服氣是不是?我們……」
有人不耐煩地過去推她一把,然後也跟著化成石膏像了,其它人疑惑地互視一眼,隨即先後過去探看,結果也先後凍成南極冰柱了。
正待進辦公室的陳經理總算察覺不對,也跟過來看看。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們……總裁!」他失聲大叫。
正是沐宸御,他直挺挺的站在總務部前,那張俊美到了極點的臉已經不能用烏黑來形容了,那根本就是惡修羅殺人的前兆。
他的目光緩緩的一一掃過僵立在他前方的人,然後一個一個點指兵兵。
「妳,明天不用來了,妳也是,妳也是,妳,降為主任,你,降為職員,你,調到服務台,你……」沒有半個人逃過一劫,直到他的目光來到最後一個人身上。陳經理,他的異母哥哥,正用一種「你能奈我何」的輕蔑眼神斜睨著他,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不過他只用一句話就打破了對方的冷靜。
「全威公司收了嗎?」
陳經理的臉色瞬間翻為慘白,額上落下傾盆大雨,不,冷汗,一根顫抖的手指頭筆直地指住沐宸御。
「你……你……」
「好自為之啊!」
話落,他便溫柔地牽起江淨珞的小手,唇上勾著媚人的微笑,腳步輕快地轉身離去了。
他知道,就從這一刻開始,沒有人敢再欺負他的小寶貝了!
江淨珞也知道,一方面,她很開心沐宸御是這麼的關心她、護衛她;但另一方面,她也很擔心!
總務部這一波人事大裁員、大搬動,會引出什麼樣的大麻煩呢?
誰引起的風波,麻煩多半會降臨在那人身上,這點江淨珞很清楚,因此當沐女乃女乃打電話「命令」她前去「晉見」時,她一點也不意外。
「江小姐?」
「老夫人。」
沐女乃女乃以苛刻挑剔的眼神輕蔑的打量江淨珞一眼,旋即不耐煩地移開目光,隨手揮了一下。
「坐。」
「謝謝。」
江淨珞規規矩矩的落坐,安安靜靜的等待著。
周末,由于爸爸替她安排了工作,因此她無法陪同沐宸御到日本去為世交伯伯祝壽,然後就在她的工作剛結束不到一個小時,老佛爺就打電話去「召喚」她趕來「晉見」了。
而沐女乃女乃似乎也不屑于跟她多唆,江淨珞靜候不到半分鐘,沐女乃女乃就開口直接進入話題了。「說,妳要多少代價才肯離開宸御?」就說吧,這位老人家似乎只會這種經典的老套情節,她不膩,別人也膩了,是電視劇看太多了嗎?
不,她只是一路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她只懂得這種方法。
江淨珞暗暗嘆了口氣。「老夫人,不是我的問題,是宸御的問題呀!」
「聰明,以為推到宸御身上就沒事了嗎?」沐女乃女乃冷聲地哼了哼。「告訴妳,沒那麼容易!憑妳的家世背景、容貌人品,哪一樣配得上我們家宸御的?真是的,一只小蟑螂也敢稍想進我們沐家!」
蟑螂?
好惡心喔,她不能是螞蟻嗎?
江淨珞又嘆了口氣。「老夫人,我會離開他的,只要一除去他心里的噩夢,我一定會離開他的。」
「別找借口!」沐女乃女乃怒喝。「什麼心里的噩夢,妳想借口拖延嗎?」
「老夫人,妳應該比我更明白呀!」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江淨珞靜靜地望住沐女乃女乃。「要是他心里沒有噩夢,怎會常常做那種事呢?」聞言,沐女乃女乃大驚失色地跳起來!難為她大把年紀了,竟還能像蚱蜢一樣的跳躍。
「妳妳妳……是誰告訴妳的?」
為免「家丑」外揚,更不想被有心人利用這件事來大做文章,比如說沐宸御心理有問題,不適合掌理公司業務之類的,每一次,沐女乃女乃都用盡手段強制禁止這件事泄漏出任何消息,沐宸御也答應過不會說出去,她一直以為很安全,沒想到……
「宸御告訴我的。」
「胡說,他答應過不會說出去的。」
「但是他告訴我了。」
「妳……」
沐女乃女乃有點慌亂的跌坐下去,又求助地瞥向一旁的碧嬸,後者安慰地按按她的肩頭,再看向江淨珞,眼神尖銳犀利。
「妳想用這件事來威脅我們嗎?」「怎麼會?我只是想說宸御的噩夢必須除去,不然他……」
「那是我們的事,不用妳擔心!」
「可是……」
「江小姐,我想妳應該不願意妳的家人因為妳的關系而受到『干擾』吧?」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威脅吧?
不過她早就料到會這樣了,八點檔里都是這麼演的不是嗎?「妳們究竟要我怎樣?」
「離開宸御,愈快愈好、愈遠愈好!」
江淨珞沉默了好一會兒。
「好吧!」
最終,她還是屈服了!
就說她是孬種吧,而且,黃金八點檔都是這麼演的,悲情的女主角一定會屈服于「命運的摧殘」,為了家人而犧牲,雖然她沒興趣擔任女主角,也不覺得這是什麼悲情的故事,但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客串一次。
至于沐宸御……近半年來,她看著他由認真辦公到全心投入,感覺得出他幾乎是已經迷上這份挑戰他的能力的工作了,有時候太忙碌,還會叫她去買便當來吃呢!或許他已經不再被噩夢糾纏了吧?
應該是吧,起碼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提到「那個地方」了,那就表示他不再想到「那個地方」去了。
那麼,她應該可以安心離開了吧?
一從日本回來,沐宸御就知道江淨珞離開了。
打她的手機,暫停使用;到她的租住處找人,也已退租;打電話到她家,她的家人只簡單回了他一句,「不知道!」
于是他明白了,江淨珞是刻意離開他的。
至于是誰搞的鬼,不用想,他也很清楚是誰,但他並沒有去找那個人理論,甚至沒有去找江淨珞,只是坐在辦公室里,面向玻璃帷幕,靜靜地沉坐了一整天,直到下班前,一直不敢來蚤擾他的蘇秘書才不得不進來請他簽署一份文件。「總裁,這是急件,可不可以……」
「去請兩位叔叔和副總經理過來一下。」見沐宸御動也不動,只下了一道不相干的命令,蘇秘書猶豫一下,只好把文件放在桌上,轉身去通知人。
沐宸御依然望著玻璃帷幕外,面無半絲表情,只唇上掛著一彎冷笑。
「不要怪我,女乃女乃,這是妳逼我的!」
一天之內,所有非沐姓的沐家成員全數被踢出旭華。
非沐姓的沐家成員共同設立空頭公司,與旭華簽訂空頭生意,賺取不當利益,不利于旭華集團,證據確鑿,不容狡辯,于是沐宸御名正言順的把所有非沐姓的沐家成員趕出了旭華集團。
沐宸御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告他們,並提出賠償,手段又狠又絕,不留人半點余地。
連沐女乃女乃也被驚動了!「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不是她同情他們,而是覺得這麼做並不妥當,尤其是對沐宸御的人身安全而言,可能會有相當大的威脅性。狗被逼急了可是會跳牆的呀!
沐宸御聳聳肩,不答話,自顧自大口大口扒他的飯;沐女乃女乃又焦急又不知如何是好,真想一巴掌打醒他,卻又下不了手。
「宸御,你要考慮到之後的問題呀!」
沐宸御仍然不吭聲。
「趕他們離開公司已經很夠了,不用再告他們了!」
沐宸御靜默如初。
「宸御……」
雖然沐宸御一直不肯回答她,沐女乃女乃依舊苦口婆心地想勸他改變主意,直到沐宸御終于吃完一碗飯,他才慢條斯理地放下碗筷,慢條斯理的用餐巾拭淨嘴,慢條斯理的將目光移向沐女乃女乃;後者一對上他的眼神,立刻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女乃女乃。」
「宸御?」
「小淨離開我了。」
「呃,是嗎?」
「是啊,所以啊,我要逼他們……」
「逼他們?我不懂,那只小老鼠離開你,為什麼你要逼他們?」
原是一臉淡漠的沐宸御突然笑了,不知為何,雖是燦斕無比的笑靨,卻令人見了猛打冷顫。
「我要逼他們做出不該做的事……」
沐女乃女乃怞了一口冷氣。「為什麼?」
「因為……」沐宸御慢吞吞地起身,「這是……」慢吞吞地轉身,〔女乃女乃妳逼我的!」語畢,大步離去。
沐女乃女乃呆住了,一旁的碧嬸也駭傻了。
他知道了?
莫名其妙突然辭職、退租,這還不夠,又不肯搬回家里住,硬要南下到外婆家里「度假」,江淨珞一連串的異常行為,江家卻沒有人多問,只是默默的送她上火車,並承諾任何人來問都說不知道她的行蹤。不是不關心,是太關心,所以懂得體諒、體貼,只要她不想主動說出口,他們就不會追問。
有些事得要她自己想通。
「妳……想通了再回來。」江媽媽意味深長地交代。
「也許南部的環境比較適合妳。」江爸爸若有所思地低喃。
「給我寄一些水果回來,南部的水果比較便宜。」江大姊吸著口水說。
「去恆春玩玩嘛,听說那里不錯玩喔!」江小哥建議。
每一句都是關心,听得江淨珞差點落下淚來,但她不想在家人面前哭,只好匆匆道別,匆匆爬上火車。
這一生,她都報答不了他們對她的愛!
外婆家對江淨珞而言並不算陌生,雖然她很少來,但由于江爸爸與江媽媽是典型的「商業聯姻」,兩家都是從事同樣的行業,江家吵,外婆家也吵,不,外婆家更吵,而且是從早吵到晚。畢竟是南部,大多數人都崇信這行業的專業能力。當然,外婆家也很歡迎她,馬上就排了一大堆工作給她,恰好夠讓她忙得找不出時間來做任何思考。
不過晚上總是要睡覺的,睡前,白天工作時的疲勞一古腦全殺向全身,累得她一洗過澡就癱了,可是腦子卻反而更清醒了,于是思念開始一波波地涌上來,折磨得她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他,是真的不需要她了嗎?
如果不是呢?
就這樣,她每天晚上總是輾轉反側到半夜才睡著,因此翌日也都是晚晚才爬起床,幾乎都是在大家都用過早餐,正在一邊準備工作、一邊閑聊的時候,她才一個人獨坐在角落里用早餐。
「阿淨啊,對面廿阿輝阿今呷意妳喔,郎嘛細古意郎喔,安抓,烏意思麼?」
听到外婆的話,江淨珞不禁縮了一下脖子,暗暗苦笑。
從到達這里的第一天開始,這種話就沒有停過,昨天是鄰居,今天是對面,明天就是親戚了。是怎樣?二十歲還不嫁人就是罪過了嗎?二十歲耶,她又不是七老八十,而且,就算她永遠不嫁人,也不會是,咳咳,老處女。人家早就破功啦!
話說回來,呷意她的人都是呷意她的專業能力,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擁有的是真「功夫」,絕不是唬人的。
他們不在意她的外表如何,只在乎她的本事。
「阿母,賣講戶阿啦,少年郎加低廿處理啦!」
舅媽見她一副尷尬得想落跑的樣子,趕緊出來緩和一下氣氛,表哥也忙著把話題岔開。
「對啦,阿嬤,要講就講報紙的頭條啦!」
「哈米頭條?」
「旭華集團的總裁三個星期前被綁票了,雖然兩天後就被救回來了,但至今昏迷不醒,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听說是……」
鏗鏘!話說一半,獰然一聲瓷碗碎裂聲傳來,大家不約而同望向同一處,但見江淨珞慘白的臉上布滿了驚駭與恐懼,而且渾身都在顫抖。不會吧,他又被綁架了?
「是我錯了嗎?是我錯了嗎?」
「老夫人……」
病房外的長椅上,沐女乃女乃頹然啜泣、懊悔不已;碧嬸在一旁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是我錯了!」
「老夫人……」
「如果不是我趕走了那個女孩子,他也不會對那些人趕盡殺絕,逼得他們綁架他,要殺害他,以為這麼做,他們就可以安然無事,也可以搶到旭華了……」
「但那是……」
「那天妳也听到了,他說這是我逼他的,如果不是我,他不會那麼做,他們也不會被逼得綁架他了!」
「……」是,她們都听到了,也因此惴惴不安的過不到兩天,沐宸御就真的交代律師要對他們提起告訴了,結果律師還沒來得及提出告訴,他就被綁架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說是我逼他的?難道他不明白我都是為他好嗎?」
「他還年輕啊!」
「不年輕了,都快三十歲的人了……」
「老夫人……」
「阿碧,妳老實說,他不會像醫生所說的,真的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吧?」
「……」
碧嬸全然啞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才好,正是不知所措之際,眼角卻瞄到一個意外的身影。
「妳?」
「是我。」江淨珞掩不住心焦地往病房門瞥一眼,然後低低哀求。「我能進去看看他嗎?」她打听過了,那些非沐姓的沐家成員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殺害沐宸御,但又擔心被人懷疑到他們身上來,因此用綁架做掩護,然後一綁到人之後,就把沐宸御關在木箱子里,再將木箱子埋進某個墓地里,等于是把沐宸御活埋了。
雖然警方及時找到沐宸御,但當時他已因缺氧而呈現昏迷狀態了。
起初,醫生表示幸好沐宸御的腦子並沒有受到破壞,所以他應該很快就可以清醒過來了;一個星期後,醫生開始懷疑他的腦子是否有尚未被診察到的破壞;兩個星期後,各種檢查一再被重復,依然檢查不出病患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三個星期後,醫生不得不承認束手無策,並通知病患家屬,病患很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他又跑到「那個地方」去了!
這是江淨珞得知沐宸御的狀況之後,頭一個產生的直覺,所以她馬不停蹄地立刻趕來醫院了。
只有她才能夠把他給找回來。
「妳想干什麼?」但沐女乃女乃一見到江淨珞,滿肚子火氣就爆上來了,因為一切都是因這個女孩子而起的。
「老夫人,我想妳應該早已派人調查過我的身家背景,應該很清楚我的家境,我知道,妳認為從事那種行業的都是騙人的,我也承認,大部分都是,」江淨珞低聲下氣地解釋。「但江家不是,所以我會把宸御叫回來的!」
「妳?」
「是,我,我有那種能力。」
老實說,沐女乃女乃一點也不相信,但在如今這種幾近絕望的境況之下,任何有一點點可能性的希望,她都不能放棄。
「妳保證?」
「我保證!」
「好吧!」
一進病房,江淨珞只隨便看了床上的病人一眼,隨即在角落里的沙發上盤膝坐下。
「請妳們記住一件事,無論發生任何狀況,千萬千萬不能叫醒我!」
「好。」
得到沐女乃女乃的承諾後,不到三秒鐘,江淨珞就「睡著」了。因為她的腦袋好像斷了骨頭似的垂下了,在沐女乃女乃和碧嬸的眼里看來是如此,兩人不禁狐疑地互覦一眼。她真的有辦法把沐宸御找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