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提到剛果就想到猩猩,但若是提到剛果的維侖加山區則是河馬最多,是全世界最大的河馬棲息地。
再說到河馬這種東西,脾氣暴躁又蠻力驚人,是非洲殺人最多的草食性動物,而且成年河馬就跟一座小山一樣,實在難以想像這種龐然怪物竟然吃幾根草就能吃成這副德行。
總之,河馬是種很講究地盤勢力的黑道頭頭,所以當地上人都很清楚不能隨便闖入它的領域或者擋住它的路,特別是夜間的河岸,以及河馬習慣通行的路徑更要回避三千里。
「現在可不是在開玩笑喔!」赫輪神情凝重地警告大家。「別看河馬是吃草的動物,它那兩顆大牙可是能輕而易舉地咬碎玻璃縴維制的快艇,它的解剖功力絕對比一流的外科醫生更高明,如果你們不想被活生生解剖,請牢牢記住我的話,否則到時候我可不負責收尸!」
「那如果不小心踫上了怎麼辦?」裝死?還是趕緊落跑?
「那就有趣了!」一旁的恰卡立刻哈哈大笑。「我敢保證,它絕不會以為你打算和它來一場友善的社交拜訪,當你還在那邊考慮該如何向它解釋你只是路過它家門口,絕不是計畫要誘拐它老婆的時候,它已經埋頭沖過來,打定主意要讓你嘗嘗它那兩顆大牙的滋味了。」
「我是在問你如果不小心踫上河馬的話,我該如何應付,又不是在問你我能不能泡河馬的老婆!」尼基沒好氣地說。
恰卡聳聳肩。「那只有一個辦法。」
「甚麼辦法?」
「低頭禱告,祈求上天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咳!」
「記住,夜里千萬不要到河邊去!」這是赫輪的慎重叮嚀。
「不,即使白天也不要去。」丹奧又追加囑咐了一句。
大家都听進去了,唯有尼基,他只听進恰卡的叮嚀,耳朵則自動排除掉丹奧的囑咐,就像電腦的防毒軟體一樣。
自從莎夏日夜緊伴在丹奧身邊之後,他就把丹奧視成眼中釘……不,眼中的大木棍,恨不得把丹奧一口咬成兩半——這點倒是跟河馬一樣粗魯,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河馬一樣邊走路邊拉屎,打架的時候還會順便把大便當暗器一樣丟出去?
「現在,杏子和恰卡去看看前面的營地有沒有人,若是沒有,今晚我們就可以到那兒過夜;我則和摩拉回頭去看看有沒有人跟蹤過來,至於莎夏和尼基,你們和丹奧留在這兒等著,千萬別亂跑!」
他們一離開,尼基立刻對莎夏招招手。「莎夏,你過來一下,我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當然,他並不是真的有甚麼偉大的言論要發表,而是眼看丹奧和莎夏站在一起實在很礙眼,所以找藉口分開他們而已。
莎夏不疑有他,馬上走過去,尼基也馬上對丹奧露出炫耀似的勝利眼神,沒想到莎夏才走到三分之一又突然折回去,他的笑容僵住。
「莎夏?」
莎夏毫不猶豫地回到丹奧身邊,因為她在無意中瞥見丹奧在放下背包後即掏出菸來。現在她已經相當了解他怞菸的習性,除去工作時間以外,如果他心情很好,絕不會去踫菸。所以她馬上轉回來想問問他是不是又在愁一些有的沒有的,卻見他又把菸收回去。
「呃,還是你過來告訴我吧!」她心不在焉地說,眼神則詢問地望著丹奧,後者微微一笑,不吭聲。
「可是我要說的話不能讓第三者知道呀!」尼基又氣又怒地叫道。
「那就以後再告訴我。」雙眸仍然詢問地注定丹奧,莎夏兩眉堅持地蹙攏,丹奧卻依舊含笑不語。
「但……」眼看他們兩個竟然當著他的面「眉來眼去」的,尼基幾乎被嫉妒的怒火燃燒成炭灰。「以後說就來不及了嘛!」
「你若是急就這樣說,否則以後再說!」莎夏有點不耐煩了,瞳眸中開始出現怒意的瞪住丹奧,後者卻聳肩以對,聳得她火冒三丈地沖口而出,「你到底說不說嘛?」
「我是要說啊!」尼基忙道。「只要你過來,我馬上告訴你!」
「我又不是在跟你說話!」
「咦?」
「喂!說不說呀你?」莎夏對丹奧揚了揚下巴。
「你要我說甚麼?」丹奧慢條斯理地反問。
「你剛剛為甚麼想怞菸?」
「因為我想怞菸。」
「廢話!」莎夏嗤道。「我是在問你,你為甚麼會想怞菸?」
丹奧又聳肩。「也沒甚麼,只是想怞菸而已。」
「見鬼的沒甚麼!」莎夏又開始火大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心情好的時候不會怞菸!」
雙眉一挑,「你怎麼知道?」丹奧頗意外地問。
見他訝異的表情,莎夏的怒焰瞬間消失,並立刻轉換成另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嘿嘿,怎麼樣,很厲害吧?告訴你,這種小case我隨便猜一猜就知道啦!」她大言不慚地自夸自擂。
「你心情好的時候不會怞菸,也就是說,當你怞菸的時候,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而且你怞的菸越多越猛,就表示你的心情越來越糟糕︰可是當你心情並不好又沒有怞菸的時候,那就完了,準是大爺你的心情已經陷落到谷底,沮喪到近乎絕望的地步了。」
「沒想到你真的都知道!」丹奧相當驚訝。
「那當然!」莎夏得意地哈哈大笑。「也不看看我是誰,這麼簡單的問題哪里難得倒我!」
可惜她和尼基搭檔了兩年卻始終未曾察覺到尼基對她的心意,這種遲鈍也足夠她死上上百次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她察覺了又如何?兩年下來她不曾對他產生一絲半毫那種感情,難道知道尼基對她的感情之後,她就會喜歡上他了嗎?
這可難講。
「莎夏!」尼基抗議的大叫,並怒氣沖沖地飆過來,像個火車頭似的。「是我要跟你說話,你為甚麼……Shit!」他忽然停住,並咒罵著把視線拉向左方樹上,左額上黏著一小坨氣味甜美的猩猩糞便。
但見一只年幼的猩猩仿佛玩具猩猩似的雙手吊掛在橫枝上,並抿起薄嘴唇咧出棕色的牙齒,對尼基露出嘲諷的笑容;選有另一只坐在靠樹干的樹枝上,拍拂著手掌發出刺耳的尖笑,開心得不得了。
看樣子它們很喜歡這種游戲。
但尼基卻不怎麼喜歡,他大罵幾句後便詛咒著往河邊走去,準備去洗乾淨頭上的猩猩糞便,他可不想黏著一頭糞便一路臭到阿魯去。
「尼基,你想上哪兒?」莎夏忙大聲問。
「河邊!」
「可是恰卡說不能到河邊的!」
「他說晚上不能到河邊。」
「但丹奧也說……」
不提丹奧還好,一提丹奧,尼基更是滿肚子火。「丹奧又懂甚麼?我為甚麼要听他的?叫他去死吧!」他怒吼著消失在他們視線之內了。
「他好像不太喜歡我。」丹奧喃喃道。「不過無論如何,你最好趕緊把他叫回來,否則我們……不,我的麻煩就大了!」
「呃?」
在尚未親眼見識過發威的河馬之前,大部分人對河馬的印象就是迪斯奈卡通里那種穿著芭蕾舞裙,長著兩粒小小圓圓扁平牙齒的滑稽角色;即使見過河馬,最多也只覺得那不過是只臃腫肥胖的丑陋家伙,絕不會可怕到哪里去。
直至你親眼見到……
甫蹲子,尼基便听到一陣濃重低沉的悶哼自側方茂盛的草叢里傳過來,然後是草木沙沙的聲響四處回蕩,仿佛有甚麼龐然怪物正朝他迅速移動過來。
他及時驚覺到沉重的危險氣氛,並反射性地掏出手槍,順勢起身,顧不得頭上的猩猩糞便,開始謹慎地往後退。然而才不過退出五、六步,一頭起碼有-噸半以上的公河馬便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它看上去比推土機更巨大,那張大嘴仿佛可以塞進一整張餐桌,包括桌上的食物——他。此刻,它巨大的鼻孔對他噴著顯然很不友善的怒氣,那姿態像是橄欖球隊員打算做達陣練習,隨時都有可能沖刺過來……
不,它已經沖過來了!
尼基鎮定地擺好姿勢,然後發射出手槍內所有的子彈,全然沒有考慮到河馬那種堅硬到連獅子也咬不穿的皮,根本不是區區手槍子彈可以射穿的。
直至子彈全發射出去後,他才不敢置信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槍,再望向依然筆直朝他沖過來的火車頭,隨即扔掉手槍,驚慌地回身落跑。
他不以為自己跑得過火車頭,所以很機警的繞著樹林跑,但那輛推上機的軀體雖然巨大臃腫,動作卻十分靈活,始終緊追他不舍,最後,當他依稀覺得仿佛有一股怒氣在他身後吹拂時,終於忍不住狂叫了起來。
「莎夏,快來幫我,河馬在追我呀!」
莎夏幾乎立刻出現在他眼前——她是听到槍聲趕過來的,而且同他一樣,雙手持槍鎮定地擺好姿勢……
「不,手槍對它沒用啊!」
「耶?!」
兩秒後,兩人一齊拚命往前奔命。
「現在怎麼辦?」
「我們分開,無論它追誰,另一個立刻去找恰卡,他一定知道該怎麼辦!」
「好,數到三……」
「一……二……三,分!」
很不幸,火車頭追的是莎夏,也許是因為莎夏是女的,公追母,天經地義。
莎夏對自己的體力一向很有自信,問題是她沒有被憤怒的河馬追趕的經驗——相信沒有多少人有過,河馬的持久力肯定比人類高,尤其莎夏是使盡全力在逃,否則她早就被追上了。
因此,不過數分鐘後,她便開始發出劇烈的喘氣,胸口仿佛有一把火焰在燃燒,覺得無論怎麼用力吸氣都吸不進足夠的氧氣,現在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停下來好好喘兩口氣。
然後,她犯了一個致命性的錯誤。
她以為躲在足以遮掩她整個人的大樹干後便可以得到片刻的喘息,但是她才喘了一口氣,一股極大的力量便由身後的樹干傳至她身上來,使她一個踉蹌往前撲跌在草地上,她立刻翻過身來,恰好瞧見巨大的火車頭幾乎已來到她跟前。
這回她絕對逃不過了!
她想,卻依然本能地手腳並用拖著往後退,然後,當那張血盆大口朝她噬過來的那一剎那,她突然听到一響粗樹枝折裂聲,旋即,血盆大口喀一下合上,火車頭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姿勢煞住腳,急轉身,在三秒鐘之內即狂怒地改向那個膽敢打它屁屁的敵人暴沖過去——連它爸爸媽媽都沒還打過它屁屁呢!
「丹奧,快跑呀!」
雖然听見莎夏的警告了,但從未面對過危險的丹奧一見河馬對他沖過去早就嚇傻了,只徒勞地把手中剩下的半截粗樹枝朝河馬扔過去,就好像小孩丟一根稻草去攻擊大人一樣。
下一秒,莎夏便驚駭地看見河馬一口咬住丹奧,然後像狗一樣甩著巨大的腦袋,好像土狼咬小老鼠似的把丹奧甩來甩去,而丹奧也仿佛破布偶似的在空中搖來晃去,間或發出令人惡心的骨頭碎裂聲。
莎夏吐出淒厲的尖叫,想救他,腦袋卻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後,就在她打算不顧一切地拿頭撞過去時,河馬似乎已經得到了滿足,腦袋一偏將丹奧遠遠地拋出去,然後揚長而去。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頭活像挖土機似的龐然巨物竟然只是一只尚未成年的河馬,無意中撞上尼基,臨時起意決定要找他來練習一下攻擊技巧而已。
若是成年河馬,那一口早已將丹奧咬成兩截了。
奇跡似的,當莎夏沖到丹奧身邊時,他竟然還清醒白醒地睜大著藍眸——雖然眼鏡早已不翼而飛,甚至-看見她就笑了。
「不……不痛,我想我……我傷得應該不……不是很重。」
傷得不重?
莎夏驚懼地瞪住他左胸和左腰上的兩個洞,每一個洞都大到可以塞進一支啤酒罐,甚至可以瞧見里面斷裂的肋骨和內髒,鮮血仿佛水管破裂似的泉涌而出,她立刻月兌下T恤捂住其中一個洞,另一個洞只能光用手捂住。
她知道他並不是真的不痛,而是因為驚嚇和疼痛過度導致全身麻痹。
「你……你……你……」
噙著淚水,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反倒是他忙著提醒她,她的儀容好像不太雅觀。
「你……你只穿著,這……這樣不太好,最……最好再套一件衣……」
「見鬼,你現在還跟我說這種事,你自己……你自己都……都……」
他又笑了。「沒……沒關系,我早……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既……既然注定一定要……要有一個人受傷,我……我寧願是我受傷……既然一定要受……受傷,我也寧願是為……為你受傷,所以不……不要在意,這是避免……不了的……」
「丹奧……」
「天哪!」大家終於趕來了,而且個個驚呼著立刻圍攏過來,七手八腳忙著替丹奧急救。
赫輪更是氣急敗壞地怒吼。「怎麼會這樣?」
「為了救我,」莎夏哽咽著說。「我以為我死定了,沒想到他卻突然冒出來救了我,但他自己卻……」
「該死!真該死!」赫輪詛咒著掏出手機。「我必須立刻通知他們!」
「可是這個呢?」尼基月兌口道,並舉起他們護送的手提箱。「我們的任務是平安把手提箱護送到聯合國的人手里,如果冒險在此刻暴露他們的行蹤,手提箱便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剛果政府沒收,這些不都是你說的嗎?SA的守則是不計代價完成任務,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你這樣不是違反了守則?」
「你……你……」赫輪勃然大怒地把手提箱搶過來遠遠地扔出去,就像拋棄垃圾似的。「我們護送的根本不是那個,因為那里面甚麼都沒有,」他咆哮著。「我們護送的是丹奧呀!」
「耶?!」尼基不禁吃驚得噎了口氣。「那……那手提箱……」
「煙霧彈!」
「其……其他組人……」
「誘餌,全都是分散注意力的誘餌!」
尼基頓時呆住了,就在這時,丹奧突然抓住莎夏的手臂,呼吸顯得非常凌亂困難,表情非常痛苦。
「對……對不起,不過我……我好像不……不能呼……呼吸……」
莎夏心頭一沉,「不!」她斷然地大聲道,仿佛只要她夠堅決,情況就會按照她的意思演變。「你必須呼吸!丹奧,你必須呼吸,用力呼吸!我發誓,只要你不停止呼吸,我就不再生你的氣,以後你想怎麼捉弄我都隨你,我都不會生氣,真的,我發誓……」
她想盡辦法要讓他支持下去,可是他的呼吸依然越來越窘迫,越來越窒礙,喉頭開始出現令人心驚的咯咯聲,瞳孔放大,藍色的眼珠子也逐漸往上翻,然後,她听到摩拉的警告。
「他休克了!」
阿魯是距剛果與蘇丹、烏干達國境交界不遠處的一個小村鎮,破爛的馬路,破爛的村舍,破爛的黑人——烏干達的難民依然不斷往這兒逃,在聯合國難民營里的醫療所設備反倒比鎮里的小醫院更先進完備,鎮里的行政長宮家人都寧願到難民營里看病,也因為如此,聯合國的人才得以暗中在難民營里成立臨時指揮所。
此刻,一個胖胖的光頭佬正在醫療所病房外對莎夏等六人大肆咆哮。
「……他們沒有交代你們嗎?無論如何都要好好保護他,即使無法將他護送到這兒也無妨,但是絕對不能讓他傷到半根寒毛,現在你們卻讓他遭受到如此沉重的傷害,他的左肺完全失去功能,左側肋骨全斷,又摘除了胰髒,切掉一半的肝髒,還有……天哪,你們究竟算甚麼SA?」
莎夏等六人垂首無語。
「現在可好,全砸鍋了,若是他沒能及時清醒過來,整個非洲都要完蛋了,你們知不知道啊!」
又沒有人告訴過他們,他們怎麼可能知道?
「對不起,可是……」赫輪硬著頭皮說。「我們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以……」
光頭佬哼了哼,「很簡單,伊斯蘭團的人在這里研究生化武器,但在我們抓到那個主持研究的家伙之前,他就先自殺死了。倘若我們不能及時得到進入研究密室的密碼,它將會在……」他看了一下手表。「八個鐘頭又二十六分鐘後爆炸,到時候所有的病毒將會散布在整個非洲大陸上,你們自己想想吧!屆時將會如何?」
「那又和丹奧有何關系?」
「只有丹奧有辦法從那個家伙身上得到密碼。」
「可是那家伙不是死了嗎?」
「沒錯,那家伙是死了。」
「人都死了,那還有甚麼辦法?」
「……的確,沒有人有辦法從死人身上得到任何消息,可是丹奧,他就是有辦法。」
莎夏六人不禁面面相覷。
「不過是開一問密室而已,」尼基不服氣地咕噥。「其實很簡單的嘛!連我都會,只要……」
「你以為那家伙沒想到這點嗎?」光頭佬嗤之以鼻地說。「他早就設妥最嚴密的安全機關了,無論任何人打算用任何方法或任何儀器探查密碼,甚至破壞密室,那間密室就會立刻爆炸,而且我們也不能一試再試,僅有一次輸入密碼的機會,不是成功就是失敗,在這種情況下,你敢拿整塊非洲大陸冒險嗎?」
尼基窒了窒。「既然如此,為甚麼不一開始就立刻把丹奧送過來?」
「因為伊斯蘭團總部的人知道我們有辦法打開密室,只是不知道究竟是甚麼辦法,但他們不想讓我們打開密室得到里面的東西,這是可以確定的,所以如果我們光明正大的把丹奧接過來,保證他活不到打開密室。」
「就像第一天那三組人嗎?」恰卡輕輕問。
光頭佬稀疏的眉毛高高一揚。「不,其他九組人早就全滅了!」
六人不約而同的怞了口氣。
「全……全滅了?」
「沒錯。」
「只……只剩下我們這一組?」
「也沒錯,這還是多虧了你們有丹奧在,否則你們也到不了這里。」
赫輪突然想到校長對他的囑咐︰無論如何都要听從丹奧的話,他們才有機會安全到達目的地。當時他不明白校長究竟是何意,現在……仍然不懂為何會如此,但至少他知道校長為何要那麼說了。
他們能一個不缺地安全到達這里,這就是為甚麼。
「那又為甚麼要瞞著剛果政府?」杏子問。
「你以為剛果政府知道之後,不會想要擁有密室里的東西嗎?」
杏子啊一聲,縮回去了。
「但最重要的是,我們不想讓剛果政府知道丹奧到這里來了。」
「為甚麼?」
光頭佬沉默著尚未回答,走道那頭突然出現一個人匆匆忙忙地跑來。
「桑瓦先生,剛果政府知道他來了,他們要見于晨;還有,蘇丹和烏干達好像也得知消息了,我們是不是最好先準備一下?」
光頭佬咬了咬牙。「告訴他們,沒有于晨,這里只有丹奧-查士敦。」
「可是他們只要稍微查一下就會知道于晨和丹奧-查士敦是同一個人了。」
「先應付過現在再說,之後,你要趕緊預作安排,隨時準備要把丹奧送離開這兒,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他們得到丹奧,他是屬於聯合國的……」頓了一下,光頭佬泛出苦笑。「至少在他父親得知他受傷的消息之前,他是屬於聯合國的。」
莎夏六人越听越吃驚,越來越搞不懂丹奧究竟是甚麼身分了。
光頭佬又看回他們。「我不能告訴你們為甚麼,你們只要知道他是犧牲你們所有SA都得保住的人,所以……」
「桑瓦先生,」病房里突然冒出一顆興奮的腦袋。「他醒了!」
「真的?」光頭佬更興奮。「那他現在有沒有辦法……」
「勉強可以,不過最多只能給你三分鐘。」
「三分鐘夠了!」光頭佬立刻喚來醫療所門外的守衛。「快,快去把尸體推過來!」
莎夏六人狐疑地看著他們推來一副尸體送入病房內,片刻後,光頭佬即匆匆忙忙跑出醫療所,跟著尸體又被推出來送走,再過約十分鐘,光頭佬即眉開眼笑的回到醫療所,說他手舞足蹈一點也不夸張,再搭配上那副圓滾滾的身軀和閃閃發亮的光頭,簡直就像是正在呱呱叫的大海狗。
「我就知道他一定行,密室打開了!」
莎夏六人再次面面相覷。
究竟是怎樣?
縱然有好多話想問丹奧,但赫輪等人始終沒有機會再見到丹奧,然而在他們出發回德國之前,丹奧卻主動要求讓莎夏去見他。
再見到丹奧,只一眼,莎夏立刻別開視線,用力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胸口那股令人無法呼吸的激動與酸楚。片刻後,她自覺掉淚的沖動不再那麼強烈,起碼是在她可以控制住的範圍之內,始把目光移回原位,落在那副層層繃帶包裹的瘦削軀體上,再緩緩往上拉至那張蒼白枯澀的臉容。
「嗨!丹奧。」她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溫柔過。
藍眸徐徐打開,黯淡無神,仿佛兩顆失去光彩的玻璃珠。「莎夏。」
「他們不讓我見你,不過,你要見我?」
「我想看看你,但是……你低下來一點好嗎?」丹奧微弱地要求。「我沒有戴眼鏡,看不清楚你。」
莎夏立刻彎身俯向他,丹奧微眯著眼端詳她,而後笑了,臉上寫滿了欣慰。
「你沒有受傷。」
「有,怎麼沒有,我青了好大一塊呢!」莎夏故作輕松地說,不如此的話,她會哭出來。
丹奧又笑了。「我可能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我們會有好長一陣子見不到面,你……會來看我嗎?」
「當然會!」莎夏毫不猶豫地說。「台灣嗎?」
「不,應該是在英國吧!」丹奧話說得很慢,顯見出聲說話對他來講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我母親在英國工作,而且……而且他們也不會想讓我女乃女乃知道我受傷了,在所有孫兒女里頭,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是最疼我的。」
「你爺爺呢?」
「就算沒有人說,爺……爺爺也會知道的,不過他……他不會告訴女乃女乃。」
見他說話越來越喘,又出現斷斷續續的情況,莎夏立刻察覺到他已經累了。
「你不要說話了,我……」
她正想叫他休息一下,病房門突然打開,前後進來兩個人,前面那個是光頭海徹,她認識,但後面跟進來的那位沉穩斯文的東方中年人她就不認得了,不過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中年人先看她一眼,眸底瞬間掠過一抹似笑非笑的奇妙表情,而後站至床邊。
「小晨,我來帶你回家了。」
「爸爸。」
一听,莎夏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她覺得中年人似曾相識,原來他和丹奧的五官有幾分相似。
「培迪,那個……」光頭海狗低聲下氣地囁嚅道,原來那種高高在上的嚴酷姿態全然不見蹤影。「真的不能再商量嗎?」
「很抱歉,合約就是合約,合約上明明白白寫著只要小晨受到一丁點傷害,合約立即作廢。」于培勛溫文爾雅地淡淡道。「何況那還是我答應我太太的條件,你知道我是最疼老婆的,可不能對她食言,否則她要是氣個兩、三天不跟我說話,那我可慘了!」
光頭海狗欲言又止地蠕動嘴唇片刻,終於還是嘆了口氣,不得不放棄了。
「不過因為錯在你們,所以酬勞你們還是得照付,直到他死亡為止。」
「我知道,每年六顆兩百克拉的頂級鑽石,我們會照付的。」
「很好,夠爽快,」于培勛滿意地頷首。「所以如果是小晨自己要幫你們,我不會阻止他,這樣夠大方了吧?」
雙眼一亮,光頭海狗差點沒跳起來歡呼。「是,是,夠大方了,夠大方了!」
而病床上,半死不活的傷患苦笑著嘆了口氣。
「爸爸,你別老是……老是當著我的面把我賣了嘛!」
「哪有?」于培勛一瞼無辜,「我說的是要你自願的不是嗎?」
「我才不會自願做那種事。」
「是嗎?」于培勛詭譎的眼-地瞄向莎夏,「如果我是你,我可不敢把話說的那麼肯定喲!」話落,他對莎夏含笑頷首。「我是丹奧的爸爸,請問你是?」
「莎夏,我叫卓莎夏,呃,伯父叫我莎夏就可以了。」不知道為甚麼,她總覺得于培勛的眼神令人很不自在。
兩人禮貌性地握了一下手,驀地,于培勛挑了一下眉,隨即俯去對丹奧低語數句,後者一驚。
「真的?」
「沒錯。」
吃驚立時換上慌亂,「莎夏,看在……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丹奧滿臉的焦急。「你能不能答應……答應我一件事?」
莎夏覺得很奇怪,但仍一口答應下來。「任何事!」
「下個月到阿富汗的任務,不……不要去!無論如何,千……千萬不要去!」
「咦?可是……可是我們不能拒絕任務的呀!」
「可以!你一定……一定要拒絕!」
莎夏不覺蹙起眉宇。沒錯,是可以,當SA自認無法順利完成任務時,她可以拒絕,但那也等於是變相地承認自己的無能。
「答應我,莎夏,」見她猶豫不決,丹奧更急,急得滿頭冷汗,甚至想勉強起身。「答應我!」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莎夏忙按住他。「我不去,可以了吧?」
「你發誓?」
「我發誓,我發誓!」
丹奧這才松了一口氣。「如果可以的話,叫……叫尼基也不要去。」
「那我可沒辦法,他不可能听我的。」因為學校那邊已經通知他們,任務失敗的討論會尚未開議,火冒三丈的校長便已決議要將他們全體降至初級,如果不把握住每一次出任務的機會,甚麼時候才能爬問原位?
「試試看嘛!」
莎夏嘆氣。「好,我會試,OK?」
說到這里,又有人進來了,是醫生和護士。
「對不起,要檢查傷口了。」
光頭海狗先出去了,于培勛也跟著離開,莎夏猶豫了下。
「待會兒我就得跟赫輪他們一起回德國了,不過我一定會去看你的!」語畢,她即毅然轉身離去。
沒錯,反正她還可以去看他,有甚麼好舍不得的!
奇怪,她為甚麼會舍不得?
見鬼,她根本見不到他!
「對不起,我大哥在睡覺,請你改天再來。」
這是他妹妹,一眼就知道就是個鬼靈精。
「對不起,我大哥到醫院去做復檢,請你改天再來。」
這是他另一個妹妹,看上去活像個洋女圭女圭似的,可愛得不得了。
「對不起,我大哥到醫院去動植皮手術,請你改天再來。」
這是他弟弟,跟他完全兩個樣,活潑健朗,簡直不敢相信他們是兄弟,搞不好是撿來的。
「對不起,大少爺他……」
這是他家的管家,看起來忠厚又老實,所以說謊時總會在額頭上貼紙條通知別人他在說謊。
為甚麼他的家人不肯讓她見到他呢?因為是她害他受傷的嗎?
「走吧!莎夏,會趕不上飛機的。」
「哦,好。」依依下舍地再回頭一眼,莎夏才偕同她的新搭檔杰森離開那棟宏偉的歷史建築物。
說到她的新搭檔她就覺得很詭異,為了履行自己的諾言,她硬著頭皮拒絕了三個月前那次阿富汗的任務,雖然她也曾勸尼基放棄,但尼基堅持要跟另一位甫失去搭檔不久的人一同出任務。
那一回,八位出同一件任務的SA中了同樣的詭雷,有人斷手有人斷腿,有人失明有人毀容,甚至有人掉了老命,尼基則是斷了一手一腿,落得只能裝義肢作復健,短期之內不可能再出任務,甚至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出任務都是未知之數,所以她不得不更換搭檔。
丹奧怎麼會知道呢?
她告訴自己,這是她一次又一次的去找他,發誓非得見到他不可的原因,因為她要問問他怎麼會知道那件任務不安全?
絕不是因為她想念他,也不是因為她惦記他,更不是因為她想見他想得要死!
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