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疲憊的步伐,唐書槐踏入電梯,按下公司的樓層按鍵後即倦乏地靠在電梯牆上,闔上眼,默默地等待電梯抵達。
現在是晚上六點多,正是一般人家準備用晚餐的時刻,他卻在這種時候才到公司來「上班」,不是他偷懶蹺班,也不是擺公司老板的架子耍派頭,而是他只有現在才有空到公司來工作。
當一聲,電梯門開了,他睜眼跨出電梯,沒走幾步,電梯門便關上了,但他並沒有開燈,不是省電,而是他早已習慣走在黑漆漆的公司里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幾年來,他幾乎都是在這種時間來「上班」的。
進入總經理辦公室後,他才開燈,緩緩走到辦公桌後,放下公文包,在高背椅上落坐,往後靠向椅背,再次闔上酸澀的眼,並沒有立刻開工。
他累了!
真的很累很累,上雖然不怎麼累,但精神上卻好累好累,累得開始懷疑自己到底還能夠支撐多久?
十分鐘後,他才嘆了口氣,振起精神,開始工作。
其實他的工作並不多,大部分的工作都由副總經理曹正廷毫無怨言地一肩扛下了,他的工作幾乎只是簽名,以及做一些比較重大的決策而已。
對此,他真的對曹正廷感到由衷的感激與抱歉。
曹正廷,他的大學學長,是一個爽朗熱情的人,大學四年里,曹正廷一直非常的照顧他,只因為在大一上期中考時,他毫不遲疑地丟下考試,用最快的速度把一位在校門口昏倒的老太太送去就醫,才得以及時救回那位老太太的命。
那位老太太恰好是賣豆漿早點,辛辛苦苦獨力把曹正廷撫養長大的阿嬤。
即使因為這件突發狀況而耽誤了他的考試,起碼他還能重修,而生命,是無法重來一次的。
所以,他認為這件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他應該做,也做得到的事而已。
但曹正廷一直把這份恩情牢記在心,因此特別的關懷他,就連他入伍當兵時,曹正廷也自告奮勇地幫他照顧他的女朋友田若雯,直到他退伍後……
「對不起,若雯她……懷孕了。」
「懷孕?」
誰的?
眼看曹正廷滿臉的羞慚與愧疚,他立刻明白了,不過,他也只是感到有點意外而已,其實並不是很在意。
雖然他跟田若雯從高中時代就開始交往了,不過他一直覺得兩人之間缺少了一種深刻的感受,細水長流並沒有流出長江或淡水河來,也許是因為兩人都是比較內斂含蓄的人,淡淡的相處爆不出激烈的火花來。
交往六年,他們甚至沒親過嘴。
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並真誠的祝福他們,認為田若雯跟曹正廷在一起應該比跟他在一起好。
「既然有了孩子,就盡快結婚吧,不然對若雯的爸媽不好交代。」
「對不起,書槐,我……」
「不,不要說對不起,學長,我祝福你們,誠心誠意的!」
然而,他愈是如此心胸寬大,曹正廷就更覺得對不起他了。
前一份大恩尚未報償,又欠下了另一份情,特別是,當時曹正廷的阿嬤堅決反對孫子「強佔」救命恩人的女友,還是唐書槐費盡了唇舌,好說歹說才使曹正廷的阿嬤點頭同意讓曹正廷和田若雯結婚的。
因此,當他找上曹正廷幫忙時,曹正廷二話不說就辭了原來的工作到他的公司里來,毅然承擔起原該由他負責的工作,甚至在短短的兩年之內,使公司業績增長了兩、三倍不止,兩家工廠也增加為五家工廠。
那一年,由于感激……
「書槐,這是什麼?」
「年終獎金啊!」
「年終獎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瘋了!」
「學長,這兩年來,真是辛苦你了,」他感激又歉疚地道。「我真的好感激,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報答。」
「報答?你你你……」曹正廷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麼一來,曹正廷愈加覺得虧欠學弟更多了,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償還這份愧疚與恩情才好,只好更努力工作,並加倍關懷學弟……
寂靜的辦公室里突然響起一陣電話鈴響。
唐書槐右手抓話筒,左手看表,果然,九點半了,真準時。「喂?」
「可惡,書槐,你果然還在公司里,夠了,可以休息了,再這樣下去,你早晚會倒下來的!」
他無聲苦笑。「是是是,我整理一下就回家,可以了吧?」
可是對方還不肯放過他。「你一定還沒吃晚飯對不對?阿嬤炖了一鍋你最愛吃的清炖牛肉,快過來解決掉!」
「可是……」
「沒有借口,你想讓我被阿嬤碎碎念到死是不是?」
唐書槐啼笑皆非。「好好好,我過去,我過去!」
「這還差不多,快點,十點半沒到,我就去抓人!」放下電話後,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處理一半的工作解決掉,剩下的,只好再交還給曹正廷去處理了。
十點前五分,他離開辦公大樓,進入自己的轎車內,又一次疲累的闔上了眼。
雖然在大樓地下室停車場有他專用的停車位,但現在是下班後的時間,路旁沒幾輛車子,停在路旁反而比較方便。
就在他幾乎就要睡著了時,忽然,一陣嘈雜的聲音使他猝然驚醒過來,循聲望去,原來是大樓對面信息廣場的夜班員工下班了,而且似乎有什麼事使他們顯得格外興奮。
「上個月業績超過加30%,副店長說要請客!」
「真的?那我們要到哪里?」
「這種時間,當然是去跳舞!」
「是喔,那我們又可以表演了!」
不到一分鐘,唐書槐不自覺地撩起嘴角抹出一彎淡淡的笑紋。
那幾個男孩、女孩竟然當街飆起舞來了,一個比一個活躍,一個比一個勁爆,好像在比賽似的。
年輕真好!
不過,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女孩子,因為,她的舞姿最炫,她的笑容最燦爛,她那自然不做作的笑聲會使人情不自禁的跟著她一起笑起來。
最令人發噱的是,當舞動在她身旁的人不小心把她撞倒,害她一跤跌坐到地上去時,她既不生氣,也不尷尬,還順勢抱膝,彷佛在表演特技似的用小屁屁在地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再起身對著眾人高高翹起迷人的小屁屁,耍寶似的扭來扭去。
眾人爆笑並拍手喝釆,她也笑得更得意了。
一會兒後,當那群年輕人跟著隨後出來的副店長離去,唐書槐才察覺到自己竟然在笑,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也不覺得那麼累了。
他不曉得有多少年沒像現在這樣發自內心的笑過了。
于是,他發動引擎,迥轉方向盤將車子駛離路旁,決定到學長那里好好大吃一頓後就回家去泡個澡,再埋頭呼呼大睡一晚。
明天,應該會是精力充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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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點半,唐書槐準時出門,不過不是到自己的公司去,而是到大哥的公司里,因為,上個星期大哥唐允先就打電話來「預約」了……
「老三,這個月我要到歐洲去登山,你得幫我去公司看看。」
「但大哥,你已經兩個月沒到公司去了,而我也只是代理……」
「你是我弟弟。」
「可是,大哥,我也有我自己的公司,不能一直……」
「這是你欠我的!」
「……」
在唐爸爸的遺囑里,唐爸爸名下的三家公司是以最公平的方式,按照三兄弟的興趣,分別由三兄弟各自繼承的,但幾年下來,唐允先對自己的公司幾乎是放任不管的,因為他忙著做運動。
不,不是床上運動,是真正的運動。
唐允先喜歡運動,小至游泳打球,大至爬山攀岩,他是那種一天不運動就會死的人,所以唐爸爸才會把運動器材公司分給他。
問題是,唐允先只想做身體運動,不想做頭腦運動去管理公司賺錢來養自己、養老婆、養孩子,還有養他那些所費不貲的運動,于是干脆把公司丟給對公司十分有「興趣」的大舅子去興趣一下,自己悠哉悠哉的到處去爬山、去攀岩,去享受他的運動世界。
但唐媽媽不喜歡大媳婦,更不信任大媳婦的哥哥,于是「命令」唐允先不許再把公司整個丟給大舅子,要丟也只能丟給唐書槐,免得大媳婦的哥哥在暗中搞鬼。
媽媽的命令,他能不听嗎?
所以,每當唐允先又要出門去「運動」,一通電話來,他又得到大哥的公司去「上班」了。
午休時間到,唐書槐處理好大哥的公司里最後一件工作,正打算出去用過午餐後,再到自己的公司去看看,然而心下卻有幾分忐忑,果然,他才拎起公文包走到辦公室門口,都還沒來得及把手放到門把上,手機便響了。
「喂……好好,我馬上過去。」收起手機,他嘆了口氣,又不能吃午餐了。
半個多鐘頭後,他回到大直,他離開了好幾年的家,大哥、大嫂住在這里,還有……
「你終于來了。」
「媽……」
「別擺那種臉色給我看,這是你欠我們的!」
「……」
無奈地尾隨在冷眼冷臉的唐媽媽身後進入客廳,唐書槐差點聲吟出來。因為客廳里不止大嫂在,連大姊唐心蘭也在,而且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不知道灑了多久的咸水瀑布。
一見到他,兩個女人就一左一右夾殺上來了。
「老三,你大哥又跑到歐洲去了……」
「老三,這次我可以確定了,你姊夫在外面有女人……」
唐書槐沒吭聲,也用不著他吭。
「好了,好了,兩個人一起說,誰听得懂!」唐媽媽替他吭聲了。「一個一個輪流來,心蘭,妳先!」不管怎樣,還是自己的女兒比較重要。
于是,默默地,唐書槐開始傾听唐心蘭的哭訴。
「你姊夫說是到美國出差,可是我打他的手機,接听的卻是一個女人,三更半夜的,那一定是……」
「大姊,美國的時間和台灣不同,妳是三更半夜打去,但美國是白天啊!」
唐心蘭窒了一下。「可……可是我打的是他的手機,為什麼是女人幫他听?」
「這我也不清楚,但我想大姊妳應該先問問姊夫,不要一下子就定他的罪。」
「好,你幫我問。」
「大姊妳為什麼不自己問?」
「你姊夫不喜歡我懷疑他。」
何止懷疑,根本就是徹底的不信任!
「大姊,」唐書槐深深嘆氣。「這些年來,每次妳懷疑姊夫有外遇,就叫我去問他,而我問到的回答也總是沒有,妳甚至還要我跟蹤姊夫,結果也從來沒有妳所想象的那種事發生過,現在妳又……」
「我不管,這是你欠我的!」
「……好吧,我幫妳問。」唐書槐無奈地道,再轉向大嫂。「大嫂妳是……」
「你大哥又跑到歐洲去了!」唐大嫂的態度與哭哭啼啼的唐心蘭恰好相反,惡形惡狀的十分憤怒。「他說只要我有孩子,就會乖乖待在家里陪我和孩子,好,我生了女兒,他卻又說他要的是兒子,可是他這樣老是不在家,兒子要從哪里來?」
「那麼大嫂妳要我如何?」
「你不要管他的公司了,這樣他就得乖乖的待在台灣管理自己的公司。」
他也希望能這樣,可是……
不抱任何希望的目光投向唐媽媽,「媽,妳同意嗎?」唐書槐輕聲問。
「當然不行!」唐媽媽不假思索地否決了。
「媽,妳不公平!」唐大嫂大聲抗議。「那我怎麼辦?」
「妳不夠魅力把老公留在身邊,那只能怪妳自己。」
「媽,妳太過分了!」
才幾句話,婆媳倆又開始大吵起來了,如同往常一樣,唐心蘭見勢不對,為免遭受池魚之殃,趕緊偷偷蹺頭。
眼角瞥見大姊一溜煙逃之夭夭,唐書槐也好想跟在她後面落跑,但他卻不能這麼做,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天與地會一起崩塌到他身上來,可是他也不能幫任何一邊,天與地照樣會一起夾殺過來,只好狼狽地杵在兩個女人之間搖頭嘆氣。
婆媳之間的戰爭是永遠平息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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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鐘頭後,唐書槐終于得以從兩個女人的戰爭之中月兌身,但也才剛灰頭土臉地離開那個總是炮聲隆隆的家,坐上車子,另一通電話又來了。
「三哥,幫個忙吧!」
「又要叫我幫你打發女人了?」唐書槐扶著額頭,覺得頭開始痛了。
「頂多三十萬就行了啦!」對方滿不在乎地說,反正不是自己出錢就好了。
「志昂,你……」基本上,唐家老四唐志昂跟唐允先差不多,一個是一天沒有運動就會死的人,一個是一天沒有女人就會死的人,繼承了廣告模特兒公司,正合唐志昂所好,美女「用」不完。
好,那也沒關系,他愛玩女人,那也是他家的事,但起碼「用」完之後,自己的「垃圾」也要自己打包好去追垃圾車吧?
可是他偏不,老是扔給唐書槐去替他「丟垃圾」,因為那總是得花上不少錢。
幸好,他只是愛玩女人,不會假戲真作,不然守在家里替他生兒育女的老婆就太可憐了。
「別忘了這是你欠我的喔,三哥!」
「……這次又是誰?」
下午四點多,花了五十萬,終于打發掉唐志昂第N個女人,轉個身,又接到了一通電話。
「三哥,我是振雲,小茹說她不舒服,麻煩你送她到醫院好嗎?」
「可是我很忙,你不能怞個空……」
「我在開會。」
「……好吧!」
蕭心茹是唐爸爸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女兒,自小體弱多病,三天兩頭的住院。
那也無妨,她的丈夫程振雲就愛她的縴細飄逸,我見猶憐,婚後一年里,他就像捧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一樣把老婆捧在心口上呵護。
然而,當程振雲發現老婆的病至少有一半是心理因素所造成的,只因為他要上班,不能時時刻刻陪伴在她身邊,他就開始不耐煩了,之後,每當蕭心茹又打電話哭訴說她不舒服,要他趕快回家送她去醫院時,他就會推給唐書槐去想辦法。
雖然不同母親,但畢竟也是他爸爸的女兒,他的妹妹,他能不管嗎?
接著,往醫院途中,病懨懨的蕭心茹用那種「我快死了,請你幫我完成最後一項心願好嗎?」的模樣,又提出了要求。
「三哥,我媽媽又挨打了,你可以幫我去看看她嗎?」
唐爸爸去世後不久,蕭心茹的媽媽就跟了別的男人,可是她的眼光不好,老是跟錯男人,不是挨打就是被騙財,然後她就會來找蕭心茹哭訴,而蕭心茹也很自然的把問題丟給唐書槐。
唐書槐也知道蕭心茹的本意是希望他能代替她照顧她媽媽,她媽媽就不需要再去找男人養了,但他更知道如果他真的這麼做的話,唐媽媽和他的哥哥、姊姊、弟弟四人會連手把他活埋到唐爸爸的墳墓旁,所以他不敢。
「蕭姨不應該再跟著那個男人了。」
「那誰要養她?」
「……」
晚上七點多,唐書槐終于來到自己的公司,又是一身疲憊地拖著腳步,模黑進入辦公室里,開燈,落坐,倦怠的闔上眼休息。
真的好累!
但十分鐘後,他還是勉強振作起精神來開始辦公,也一如以往般,九點半時,電話響了。
「喂?」
「該休息了,阿嬤叫你到我家來吃飯,等你喔!」
「但……」
他才回了一個字而已,對方就很干脆的掛斷電話了,他不由哭笑不得,搖搖頭嘆口氣,盡快處理好最後一件公事後,又拖著疲乏的身子離開公司。
坐入車里,剛發動引擎,不經意瞥見信息廣場的員工下班了,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往捷運站那頭走去,雖然是好幾天前的事了,但由于印象相當深刻,他仍下意識凝目尋找那個笑容格外燦爛的女孩子,卻不見她的蹤影。
正感悵然之際,又一個女孩子獨自從信息廣場內出來了。
但見她一出來就賊兮兮的左看看,右瞧瞧,沒人,旋即愉快的笑開來,然後拉開嗓門開始一邊唱一邊跳,自得其樂地朝捷運站那方向舞去。
她唱的是英文歌,說實話,他對現代歌曲一點概念也沒有,但她的歌喉清新有力,也不會荒腔走板,加上她的舞姿總是那麼炫、那麼勁爆,欣賞她的歌舞真的是一種享受,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振奮起來。
于是,他靜靜地開著車子尾隨在她身後,直到十字路口,才見她舞動一半的手腳驟然僵住,三秒後,拉開尷尬的嘴,對一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的歐巴桑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再若無其事的收回揮舞在兩旁的手和半跪在地上的腿,然後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一板一眼的前後擺動兩手,還踏正步,像排路隊的一年級小學生似的走到對面的捷運站。
他不禁失聲笑出來。
好有趣的女孩子,不但活潑大方,又十分俏皮幽默,應該是個很會帶動氣氛的開心果。
就從這日開始,每天晚上,下意識地,除非有意外狀況發生,否則他都會在十點以前結束工作並到車上等候,因為她總是等其它員工離開之後才會出來,然後一個人又唱又跳的到捷運站搭車,而他就悄悄地開車跟隨在她身後,直到她進入捷運站。
一個月過去,他養成了習慣,只要一天沒見到她,似乎就失去了撐過第二天的動力……
又一個月過去,他愛上了偷偷看著她的那種愉悅……
再一個月過去,偷偷看著她的愉悅不知不覺轉變成一種莫名的情愫……
「咦?」
三個多月來,頭一次見到有男孩子來接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孩子下班,而且從他們的互動上來看,很明顯的他們是一對,剎那間,他心頭涌現一股悶悶的刺痛,下一刻,他明白了。
他喜歡上那個笑容燦爛的女孩子了。
真是荒唐,他早已月兌離那種年少輕狂的日子不知有多久了,而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居然會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她?
更可笑的是,對方甚至不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呢!
唐書槐苦笑著發動引擎開車離去,並告訴自己,他必須立刻切斷這份感情,不能再沉溺下去了。
然而,要撇開這份感情並不如他想象中那麼容易。
翌日晚,他還是等在車上,身不由主地渴望再次見到她的身影,然後,她出現了,身邊沒有任何人,如同往常一樣又唱又跳的舞向捷運站,于是,他也一如以往般悄悄地尾隨在她後面,直到捷運站。
一個月後,他護現她的男朋友只是偶爾才來接她一次,每當那種時候,他就會靜靜的離開,其它時候,他依然悄哨地跟著她,偷偷地看著她。
很變態的行為,他知道,但,他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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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酷暑的序幕已拉開,夜晚開始一天比一天悶熱,如同過往每一年的春夏交接之際時一樣,但這一夜對唐書槐卻是很特別的。
「不必,我們分手了,沒這必要!」才三個多月,他們就要分手了?
滿懷詫異,他繼續傾听著,片刻後……
「可以,告訴我理由。」
「就跟你說……」
夠了,那男孩子真沒風度!
他忍不住下車上前,走到離他們不遠的街燈下,雖然心里有氣,但仍保持最溫和的語氣,畢竟,對他們而言,他是陌生人。
「有風度的男人,應該尊重女孩子的意願。」
「你是誰?」男孩子憤怒地問。
「路人。」唐書槐往前一步,雙目盯住那個高大的男孩子拽住她的手。「你再不放手,她的手臂就會瘀青了。」
「呃?」高大的男孩慌忙轉頭看,趕緊松手。「對不起,對不起!」
「還好啦!」她柔著臂膀。「只是請你明白,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可是交往,我真的沒辦法了。」
「但我只要一個理由……」
「如果你連錯在哪里都不知道,」唐書槐又忍不住了。「那麼,是不是應該先反省一下,你是不是太疏忽她了?」
高大的男孩怔了一下,若有所悟地瞥向她,再低頭深思片刻。
「或許,我是真的疏忽她了。可是……」他喃喃道。「裴璃,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發誓這次一定會……」
原來她叫裴璃。
唐書槐暗暗記下了,如果他們分手了,或許,他可以……
「不,以你的個性,我想你是不太可能想出為什麼我會要求分手的原因的,所以,就這樣分手吧,起碼現在我們還可以好聚好散,不能交往,也可以做朋友。」
「那麼,最後一次,讓我送妳回家好嗎?」
「好啊!」裴璃很爽快的答應了,臨行之前,她回過頭來,笑出一臉感激的燦爛。「謝謝你。」
好美!
頭一回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見到她,方才發現她不但笑容璀璨得好像會發光,還有一副耀眼迷人的五官,身材也十分,呃,養眼。
「不客氣。」唐書槐喃喃道。「晚了,快回去吧!」
話落,他就趕緊轉身走開,迅速上車離去,車行還有點歪斜,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老天,這個女孩子,裴璃,他早晚會栽在她手里的……
不,他已經栽在她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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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抓著幾份文件,曹正廷徑自開門進入總經理的辦公室,嘴打開,尚未出聲便怔住,向來忙得連吃飯時間都沒有的總經理大人,竟然望著玻璃帷幕外的藍天白雲在發呆。
是太累了,不小心睡著了嗎?
不,沒有人睜著眼楮睡覺的!
「書槐……書槐……書槐……」人沒睡著,但神志夢游去了嗎?
曹正廷翻了一下眼,砰一下猛然在桌上拍了一響。「書槐!」
發呆的總經理大人立刻被嚇得整個人從辦公椅上跳起來,「什……什麼事?什麼事?」慌慌張張左右張望,不曉得哪里失火了?
曹正廷看得啼笑皆非。「你在發呆。」
發呆的總經理大人怔了怔,雙頰微微赧了一下。「是……是嗎?」
「是!」曹正廷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如果那不叫發呆,總不會是睜著眼楮在睡覺吧?」雖然這時候正是睡午覺的時間,倘若總經理大人是真的在睡覺休息,他反而會很高興,可是,那明明不是睡覺吧?
「我只是有點……」發呆的總經理大人連忙坐回椅子上,低頭裝作忙著辦公,那模樣,誰來看都會說好假。「呃,心不在焉。」非常的不在焉。
「為什麼?」曹正廷好奇地問。
唐書槐沒出聲,還是很假的埋頭忙著辦公。
他愈不想說,曹正廷就更好奇了。「難得一次上午到你大哥的公司辦完公事後就沒人煩你了,你不回家去好好休息休息,跑到這里來發什麼呆?」
「那怎麼可以!」唐書槐猛然抬頭。「我已經把大部分的公事都丟給你……」
「兄弟,」曹正廷沉聲打斷他的話。「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但我一直是把你當親兄弟看的,公事你處理我處理還不都一樣,反正解決了就好……」
「學長……」
「別說,再說我生氣了!」曹正廷把文件放到唐書槐面前。「好了,這些簽完了就回家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來處理!」
「不,我還不能回去!」唐書槐月兌口道。
不能?
曹正廷狐疑地注視著唐書槐,注意到他偏白的肌膚又微微赧了起來。「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是說……」唐書槐又垂下腦袋去「辦公」了。「如果你一定要我休息,我可以在這里的套房里睡覺,不一定要回去,等我睡飽了,還可以辦一點公事。呃,記得,九點半一定要提醒我下班喔!」
這麼乖?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曹正廷原想繼續追問下去,但眼珠子一轉,決定還是回家去問老婆比較有可能得到答案。
「好,那你去睡吧,晚上九點半,我會提醒你下班的。」
「還有,以後晚上不必叫我到你家去吃飯了,我發誓我一定會自己去吃的。」
曹正廷張嘴,又闔上,點頭。「好。」問老婆!問老婆!
唐書槐把文件再交回給曹正廷。「簽好了。」
曹正廷接過手,「快去睡吧!」語畢,便轉身離去了。
望著輕輕闔上的辦公室門,唐書槐這才悄悄松了口氣,然後低頭看看桌上待辦的文件,苦笑了一下。
就算他繼續坐在這里也沒用,他依舊會「發呆」,還是听話,去睡一下吧!
但是躺在套房里的床上,雙臂枕在腦下,兩眼直怔怔地盯著天花板,他還是在「發呆」。
昨夜,他原還興奮莫名的想說如果她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就可以去追她了,可是,回到家里,當他洗完澡後在刷牙時,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滿懷雄心壯志就像破洞的氣球一樣漏光光了。
他都快三十歲的人了,而裴璃看上去絕不會超過二十歲,他這只老牛憑什麼去咬人家女敕草?
而人家那枝女敕草,又怎會看上他這只老牛?
他深深嘆了口氣,心情變得非常沮喪,看來他只能繼續做他的變態男,偷偷的跟著她、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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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前男友分手不過半個月,她又有另一位新的男朋友了,可是,這次的男孩子雖然斯斯文文的與前一位的形象截然不同,但兩人都同樣的很少來接她。
然後,不到三個月……
「我們分手了,你……」
「請不要這樣,裴璃,我哪里不好,妳告訴我,我保證一定會改好嗎?」
又分手了,這麼快?
唐書槐詫異地看著那對男女朋友在信息廣場前起了小小的爭執,不覺拉長耳朵更仔細地聆听著。
「我已經給過你了,就在昨天,我跟你提分手的時候,但你……」
「不,這不公平,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妳就這樣說一句分手就要分手,我不能接受!」
他在耍賴皮嗎?
再一次,唐書槐忍耐不下去了,迅速下車走向他們。「那你想怎樣呢?」一樣是在街燈下,他止住腳步。「勉強一個不想繼續跟你交往的女孩子繼續跟你交往,她不開心,你也不會開心,雙方都痛苦,然後呢?」
聞言,那個斯文男孩子張著嘴,說不出話了,回過頭去看著裴璃好一會兒後,方才沮喪地頹下腦袋,默默地轉身離去了。
于是,唐書槐轉向她,貪戀的眸子注定在她臉上。
「很晚了,快回家去吧!」雖然心內不舍,卻不能不這麼說。
「好,謝謝。」
一樣那麼燦爛輝煌的笑容,看得他一時呆住了,旋即用力甩了甩頭。
不,他真的不能再繼續沉溺下去了,他應該要立刻走開,從此再也不要來等她了。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真的立刻走開,因為這條馬路一過晚上九點,人車就很少了,孤身女孩子走在這條路上是相當不安全的,他必須看著她安安全全地到達十字路口才能夠安心。
于是,他斜倚在車旁,默默注視著她到達十字路口後,才放心的上車離去。
一路駛回家的路途上,他始終若有所思地瞪著前方道路,直到家門前,他才又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
第N萬次,他提醒自己應該要收心,不能再繼續沉淪下去了,可是……
他已經收不回自己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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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正是一般公司行號下班時間,辛苦了一整天的上班族迫不及待地從辦公大樓內涌出來,唯有一個人,匆匆穿過人群進入大樓、進入電梯,再匆匆走出電梯,進入自己的辦公室,連秘書跟他打招呼,他都沒回應。
林秘書狐疑地考慮了一下,還是打內線通知副總經理,老總來「上班」了,而且神色不太對。
曹正廷急忙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又自行開門進總經理的辦公室。
「書槐,你……咦?」話剛起頭便被一陣奇怪的咻咻聲打斷,他慌忙沖上前幫唐書槐弄好氣喘吸入劑,「好了,來,吸!」之後,他扶著唐書槐坐到沙發上,再進套房里拿了條毯子為唐書槐蓋上,然後憂心地打量唐書槐更顯白蜇的臉色。「好點了嗎?需要再吸一次嗎?」
唐書槐雙眸緊閉,待呼吸逐漸順暢並平穩下來後,他才睜眼搖了搖頭。
「好,那麼……」曹正廷這才把吸入劑收好,放到一旁的矮桌上。
「告訴我,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渾蛋讓你這麼煩惱的?」他知道唐書槐一出生就有嚴重的氣喘病,但當過兵之後就很少發作了,除了在冬季寒流來襲,以及季節變換之際,因為溫差大比較容易引起咳嗽之外,也只有在壓力過重,精神上難以承受的情況下才會引發哮喘的癥狀,而公司里有他在,唐書槐根本不用擔心,所以,原因一定在他的家人。
唐書槐一臉無奈,深深嘆了口氣。「我大哥私自怞走公司二分之一的流動資金去籌組登山隊,還特別交代財務經理,在他出國之前絕對不能讓我知道,今天,他出國了,財務經理才告訴我,這麼一來,他的公司肯定會周轉不靈的!」
那個運動白痴!
曹正廷暗暗咒罵,但仍極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靜。「沒關系,我們一起想……」
「還有志昂,這回的女孩子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甩掉了,他真是亂來,」唐書槐苦惱地闔上眼。「人家未成年,他也敢踫,而且……」
如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