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又來到殺手樓大門外。
她手里挽著一籃親手做的素包子,怔怔地望著那朱紅瓖銅大門。
蘭心如果知道了,一定又會罵她傻吧?
三天前,七哥哥頭也不回地送那名美貌小公主出城,帶給她的打擊何止一點點?
但她就是愛他,愛到無可自拔,愛到相信他的清白,相信他和番邦公主只是單純的朋友……很傻,她知道,但是早已將這顆心全盤托付在他身上了,從此後此身此心再也不由得她自己作主。
所以她又來了,親手柔捏蒸了一籠他最愛吃的素包子,希冀能夠稍稍得到他的垂眸注目。
「紅九,你絕對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他是你的未婚夫,你待他好都是應該的,上門來噓寒問暖也是分所當為,你絕對不能心虛,知道嗎?」她鼓舞著自己,深深吸了口氣後,終于鼓起勇氣舉手敲門。
大門緩緩開啟,溫文的殺手樓總管藍若似和一身青衣的侍女劍秀笑吟吟地出現在門後,躬身尊敬地喚道。
「九小姐,你回來了。」
紅家九小姐乃是老主人和主母「欽定」的未來媳婦,也就是他們殺手樓一百零八名頂尖高手與「雲天」、「水色」;;、「風鳴」、「竹磬」、「冰月」、「花靨」六合與無數奴僕侍女的未來女主子,所以殺手樓上上下下除卻樓主外,全都將她奉若上賓。
而老夫人和老爺不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便是由九小姐說了算,至于樓主……古有明訓︰男主外,女主內,家和萬事安矣;所以基本上樓主是全然不管這些繁瑣的家務事。
「不是回來,是來了。」小九擠出一朵笑,溫聲地解釋道︰「我還沒正式嫁進來,這樣說不好啦。」
「九小姐,你跟婢子客氣什麼呢?遲早我們得改喚你夫人的。」劍秀笑咪咪地挽起她的手,親親熱熟地道︰「好香啊,今兒你又做了點心來給樓主吃嗎?對了,城東陸小王爺要成親了,你瞧瞧我們該備下什麼禮才好?」
「陸家和大表哥交情普通,但既然帖子已經送來了……」小九沉吟了一下,吩咐道︰「這樣吧,送一幅金線湘繡百子圖,還有那座擺在庫房里的珊瑚大屏風,既喜氣又貴氣,這也就足夠了。」
「是。」藍總管靜聆笑應。「九小姐,還有左巷吳老爺昨日喜獲麟兒,屬下已先送大喜紅封五十兩過去,不知這樣夠不夠?」
「生了?太好了。」她歡然地道︰「吳老爺老年得子,一定開心極了,咱們既是左鄰右舍,是應該再多點表示的,不如再打幾件吉祥如意鎖給那寶寶吧。」
「屬下明白。」他心悅誠服地笑道。
「呃……七哥哥在嗎?」小九忽然羞澀了起來,小小聲問。
「樓主在花園十香亭。」藍總管恭聲微笑道。
「他……在忙嗎?」她小臉閃過一抹心慌,深怕又破壞了他的好事,惹得他不快。
是,她真的很不爭氣,但是她並不想爭氣啊!只想要能夠永遠陪在七哥哥身邊,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不忙。」劍秀吐了吐舌,精靈地道︰「你別怕,樓主雖然對任何人都是冷冰冰的,但是對你就最沒招架能力了。」
「我知道。」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以前總以為這意思是,他對我最特別,但是我現在明白了,其實事情完全不是這樣的。」
「九小姐……」藍總管和劍秀心一緊,面面相覷,有些慌亂。
「不過不要緊,我還是一樣喜歡他。」她抬起頭,微微一笑,「你們放心吧,我不會這樣就放棄的。」
「是樓主不應該。」劍秀終于忍不住道︰「他待你太差勁了。」
「劍秀!」藍總管輕斥,「別瞎說。」
「總管,我說的是真的。」劍秀嬌嗔。
他低嘆,「這不是我們做下人的該說的話,樓主有樓主的苦衷。」
「是啊,他的苦衷就是琴——」
「別說了。」藍總管神色一厲。
劍秀總算意識到自己差點出言闖禍,連忙捂住嘴巴,一臉張皇失措。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小九茫然疑惑地看著他們倆,「是不是有什麼我該知道的事?」
「沒有。」他倆異口同聲回道。
她狐疑地打量著他倆,一顆腦袋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該從哪兒追究思考起才是。
「好吧,那我找七哥哥去了。」她有一些垂頭喪氣。
能怎麼辦呢?她就是天生傻又笨,腦筋轉上幾百次都比不上人家的心念一動,更不可能洞燭機先、觸類旁通……她承認,這些對她都太難太難了。
也許七哥哥要的就是那種女諸葛似的未婚妻吧?
也對,他那麼聰明,那樣厲害,怎麼可以娶個跟豬差不多笨,只懂吃懂睡懂玩還懂得耍白痴的女孩呢?
不行了不行了,再想下去她干脆自廢武功提前出局了。
小九心情沉重地提著好像越來越重的籃子,碎步來到了花園。
天闊闊,雲淡淡,風清清,小橋流水蛙鳴伴著初夏荷花與茉莉花香,幽幽然地蕩漾著芳菲時光。
她沒有瞧見那綠叢中小星星狀的雪白小花,但是茉莉的清甜香氣直竄入鼻端,令她沉悶憂郁的心頓時輕快了起來。
她眼楮一亮,那在十香亭里的高大人影,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最愛的七哥哥嗎?
為了怕嚇跑他,她放輕腳步,慢慢地走進亭子里。
「你來了。」藍七背對著她,寬背動也未動。
「咦,你怎麼知道我來了?你真厲害。」她驚喜地笑了起來。
七哥哥的聲音听起來不是很冷淡,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感謝老天!
「關于耶里公主……」他擦拭著寶劍的動作也沒有停。
他是要向她解釋道歉!她心兒三吾,連忙搖頭笑道︰「不不,我沒有生氣,也沒有誤會你們兩個有曖昧關系,真的!我不是那種小氣的女子,未婚夫在街上看一眼別的姑娘也會亂叫亂跳的。」
藍七怔了下,眉宇間有些深郁凝重。
他原是要藉機告訴她,他是不會和耶里公主「斷絕往來」的,可是沒想到這個笨小表姑居然大方寬厚到這樣離譜的程度,害他所有準備好的詞全派不上用場。
可惡!
「那很好。」他只得柔柔眉心,無奈地道。
只是他心底不禁掠過一絲絲異感樣,怎麼都沒料想到,她會是這般好性情好脾氣。
她真的完全無私地信任著他嗎?
「七哥哥,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我娘做的素包子,雖然我娘已經不在,但是她曾教過我做法,你嘗嘗看,如果做的不對的話,我可以再重新做。」小九打開籃蓋,自里頭取出一大碟的白胖包子。
女敕女敕的、軟軟的,雪白溫熟得像剛剛自蒸籠里炊出的一樣,散發著淡淡的面香。
「外頭的人說你喜歡喝百毒酒,真是活見鬼了,胡說八道一通。」她還捧出了一壺茶,兩只綠瓷杯。「其實你喜歡吃素,除了殺壞人外不殺生,最愛喝的是麥子烤香了泡的茶,百毒酒是因為表嫂浸給你補身子的,但是那一大甕你只喝了半口就推回床底……」
藍七訝然地盯著她,不發一語。
她怎麼會知道這些?
他心底滋味復雜萬千,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澀。
但是他拒絕輕而易舉就被撼動意志,她的好是事實,但他卻不想和她有任何干系。
「還有呢,夏天你喜歡坐在亭子里看荷花拭劍,冬天你會坐在暖炕上烤栗子賞窗外的雪……」她邊擺出筷子、鎮江老醋、小醬碟,邊天真地道︰「最討厭吃肥肉,討厭人家說廢話,討厭別人說你鬼見愁,還有……討厭我。」
听到這兒,他不禁心微微一疼,月兌口而出,「我沒有。」
「不過不要緊,我心底還是喜歡著你,不會改變。」她抬起長長的眼睫毛,溫柔地望著他。
他震動地看著她。
「來,嘗嘗看,應該不太燙了。」她微微笑著,夾起一顆包子放在碟子上,親手捧至他面前。
他只得咬了一口,方一咬開便感覺到蔬菜香甜四溢,混著腐皮粉絲和香菇,與彈牙有勁的面皮香和成了一股絕輪的美妙滋味。
這個味道和香氣勾起了他久遠溫馨的記憶……以前娘親時常帶著他到紅府,那時美麗慈藹的表姑婆也是這樣捧出他最愛吃的素包子,也是這樣的味道。
他的神情柔和了下來,淡漠疏遠的眼眸浮起了一絲難掩的溫情。
「很可口。」他吃著包子,若有所思地道︰「跟表姑婆做的一樣。」
「真的嗎?」小九屏息良久的一口氣總算吐了出來,咧嘴笑了,渾身肌肉筋骨緊繃糾結到都快怞筋。
再這樣下去,她的心髒還得夠力才行,否則只怕還未來得及完成心願嫁給他,她就已經緊張到死翹翹了。
藍七點點頭,沉默地吃著包子。
在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就這樣支著小臉,笑吟吟傻氣地看著他吃,惹得他胸口莫名一陣蚤動與悸然。
「七哥哥,江湖好不好玩?」她突然問。
他一怔,「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江湖听起來好像很神氣,很瀟灑又很了不起,男的特別豐神俊朗,女的特別英姿颯颯。」她偏著頭,一臉向往。「如果想加入江湖會很難嗎?也許我可以買柄劍什麼的……」
說不定這樣七哥哥就會對她另眼相看了。
啊,她真是佩服自己可以想出這樣好的主意。小九興奮地咧嘴傻笑。
「帶把劍不表示就能成為俠女。」藍七沒來由地一陣緊張,眯起雙眼,警告道︰「你最好別妄想自找麻煩,日子倘若過得太清閑,你可以隨便找個人嫁了,生幾個蘿卜頭熱熱鬧鬧過一生。」
她呆了一呆,忽然想哭。
「你很想我嫁給別人嗎?」她輕垂下眸光,拚命掩飾受傷感。
不可以哭,不可以哭,說不定七哥哥只是在測試她的堅貞程度……一定是這樣的。
「別人可以給你期盼已久的幸福。」他神情復雜地凝視著她。
「只有你可以給我幸福,除了你之外,我是不會喜歡別人的。」她仰望著他,明亮的眼眸里透著勇敢和熟烈。
他別過頭,不忍地低道︰「但是我和你沒有感情。」
也許就是她如此熾熱真摯的愛意令他心驚,退縮。
他們並沒有經過任何患難,也沒有什麼值得可歌可泣的過去——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除了婚約外,並沒有愛。
她並沒有讓他患得患失,若有所待,心跳加速,夜不成眠,思念再三,既驚還喜……
這樣的婚盟是個空殼子,她莫名其妙的示愛對他來說,只是個更加莫名其妙的沉重壓力。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她咽下喉頭的酸楚,堅持道。
「難道你從未對這樁婚事有過疑慮嗎?」藍七目光緊盯著她,憤怒悄悄滲入黑眸里。「你從未想過,你也可以有選擇的自由嗎?你的一生不一定要埋葬在一樁空洞的婚約里?」
小九痴痴地望著他冷淡、孤傲、無情的雙眼,胸口不知怎地緊繃糾結得好疼、好疼……
「我們的婚事對你而言,就有那麼痛苦嗎?」她低聲問。
他本想毫不猶豫地點頭。只要一點頭,這件懸宕在心頭十六年之久的煩心事就可煙消雲散,化為無形。
但是當他看著她淒楚的臉蛋時,卻怎麼也無法狠得下心。
機會稍縱即逝,只要點一點頭,她就會知難而退了。
可是他卻動彈不得,怎麼也沒辦法眼睜睜將這柄無情的劍刺入她的心尖。
她受傷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恢復無限的溫暖和希望,會錯意地松了一大口氣,想哭又想笑。
「七哥哥,我就知道你還是舍不下我的。呵!你好壞,嚇了我好大一跳,我還以為你真的要跟我解除婚約……」她直拍著胸脯。
「我——」
他的確要跟她解除婚約,的確想跟她解除婚約。
但是此時此刻,他為何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七哥哥,你還是待我很好很好的。」她輕輕地抱住他的手臂,心滿意足地將頭偎靠在他的肩臂,「我真的好開心……」
「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才是?」藍七的語氣里充滿挫敗,無奈地喟嘆一聲,微一遲疑,大手還是輕撫模著她的發絲。
終歸到底,他還是硬不下心腸傷害她。
「再吃顆包子好嗎?」她抬起頭,甜甜笑問。
她的笑眼里盈滿春風,絲絲蜜蜜地沁入了他的理智思緒、五髒六腑,但他還在做最後一絲困獸之斗。
哼,幾顆包子就可以收買他的心了嗎?哪有這樣便宜的事,他藍七在江湖人眼中是出了名的神秘莫測、不苟言笑、難以捉模……
「……好。」他卻听見自己這麼說。
花園里,蝶飛蜂舞亂紛紛,花香幽情蕩漾不絕。
十香亭內,藍七一顆心飄飄蕩蕩、迷迷茫茫,怎麼也分不清是喜是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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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被一盤包子塞住了嘴巴?」
「我沒有。」
藍七惱怒地回頭,對著桌邊那名玉樹臨風的男人大皺眉頭。
一身寶氣璀璨,富貴風流的福千載笑咪咪地輕撫著膝上的黃色小貓,「也許你也好事快近了吧?就跟梅十一那小子一樣,口口聲聲說抵死不成親,寧可被人誤會風流成性,結果呢,動作比誰都快,娶了老婆連瞧也不舍得讓兄弟們瞧一眼,就這樣帶到海外去,嘖嘖。」
「哼。」他冷哼一聲,顯然相當不以為然。
要他娶紅九,再等一百萬年吧。
「你別嘴硬,越是嘴硬越有可能中獎。」福千載搖頭晃腦地笑道︰「照我想啊,就算娶了你那小表姑也不錯,至少她能天天鬧笑話逗你笑,何樂而不為呢?」
不知怎地,他心底明明也認定紅九又笨又常鬧笑話,但是這話由福千載口中說出,他胸口卻掠過一陣濃濃的不是滋味和悶疼。
她……也不是常常那麼容易鬧笑話的。
紅九除了反應慢,遲鈍點外,她心地善良天真無邪,待人和氣,還有笑起來的樣子
他頭一次注意到,她笑起來彷佛春風飛入了眼底眉梢,又暖暖和和地輕漾了開來,讓他簡直無法將目光自她臉孔上調轉離開。
「你的臉上有著向往之色,是想起了她嗎?」福千載好整以暇地抿著唇竊笑,「啊,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嚴重。」
「你說笑嗎?」藍七一震,濃眉蹙得更緊。
對紅九忍耐退讓是一回事,但打死他也不可能會愛上她。
他對這門親事永遠反對到底。
「我哪敢對威名遠播的殺手樓樓主說笑,你手下隨隨便便一個殺手都可以于千步外取我首級哪!」福千載輕撫過小貓的耳朵,小貓心滿意足地咪嗚著。「話說回來,你上次何必親自前往慶州?劉慶祥那顆狗頭早巳搖搖晃晃,若你殺手樓不插手,十八省巡按也快查到那兒去了。」
「縱容知府胡作非為,慶州大小官員知情不報,還得出動十八省巡按?」小九冷冷地開口,「也就難怪我殺手樓的生意越來越好了。」
若非他正好路過,看見被發配充軍的姚家小男童被押送的官兵鞭得死去活來,激憤之下出手相救後,才知道這其中血淚斑斑的冤情。
為此,他不惜驅馬日行百里下慶州,親自解決那惡貫滿盈的王八蛋!
「非也非也,話也不能這麼說,其實劉慶祥的所作所為早已有密折直書九重,但是慶州上下官員同流合污確是事實,朝廷已下令嚴辦。」福千載連忙解釋。「對公權力有點信心好不?」
「你不是說對朝廷官場上的事一概不理嗎?」藍七淡淡問道,坐下斟了一杯酒,略微遲疑,隨即一飲而盡。
「咦,你不也是不喝酒的嗎?」福千載驚訝地瞪著他。
他微微眯起黑眸,顯然不適應酒味。「真難喝。」
「哈哈哈!」福千載同情地看著他,「有誰會知道,令人聞風喪膽,號稱非百毒酒不飲的殺手樓樓主竟然是個滴酒不沾的君子。」
紅九知道,她甚至比他發覺到的更加了解他。
「我不是君子,只是個殺手。」他吁了一口氣,大手自有意識地又斟了杯酒。
「喂喂,藍七,你今天是怎麼了?是成心到我福王府謀醉的嗎?」福千載迅速抓住酒瓶,膝上的小貓喵嗚一聲抗議地跳下地。「不對,你一定有事,快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
「我心煩。」藍七深吸一口氣,微慍道︰「福王爺該不會吝嗇一瓶酒吧?」
「這酒是波斯進貢七蒸七釀的上好葡萄美酒,珍貴稀有,我連我父王都舍不得分一點,但只要你是真想喝,我就算整桶雙手奉上也無所謂。」福千載苦笑,真摯道︰「可你痛恨酒,而且我不想你明早宿醉頭痛來找我算帳。」
福千載雖沒有明說,真正的關心之意卻不言可喻,藉酒澆愁是對不起身體,幫不了心靈的。
他是怎麼了?藍七也想問自己這個問題。
好像是打從幾天前吃過那頓素包子,發現她笑起來教他心頭怦然亂跳後,他的煩躁就一天比一天還要糟糕嚴重。
他不想要跟她有感情,也從來不想要有個黏兮兮、傻呼呼的未婚妻。
只要他點頭,江湖上任何一個爽朗大方又風情迷人的女子都會答應立時嫁給他,取紅九而代之。
他不願被躁控,他要自己的人生……
幾天以前,他還是信心滿滿地這麼想著,可是自從那一天後,他發現自己立場開始有些模糊不安起來。
不清楚,不明白,此刻他腦子里如塞滿了軟綿綿的棉絮,無法思考,也許喝了酒刺激刺激會好些。
「讓我喝。」他惱怒地低語,輕易地彈開福千載的手掌,再度斟滿了一杯嬌紅撲鼻香的葡萄酒。
「藍七,听我說,這實在很不像你平常的為人,有什麼事大家說出來商量商量,喝醉並不是好法子。」福干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又仰頭一飲而盡,怔怔地道︰「而且你忘了,你說過殺手得隨時保持警覺冷靜靈敏,萬一待會有人對你不軌……」
「在門禁森嚴,有三千禁街軍與高手的福王宅郵中,我很放心。」他臉頰已見紅緋,但神情依舊淡然鎮定,傲然一笑,「而且就算我醉了,也不見得有人傷得了我。」
這點福千載非常明白,因為他曾親眼見過藍七的劍法,無情犀利、迅雷不及掩耳,又美麗孤絕得如那傳說中的一抹極光。
殺人的劍。
普天之下能擋得住他那凌厲一劍的人,只怕不出五個。
老虎醉了也還是老虎,若有任何人想趁老虎酣醉而動手佔便宜,只是在跟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說的也是。」福干載吁了口氣,神情放松下來。「你想喝就喝吧,反正也還有你的劍和我的人在這里。」
「謝謝。」藍七不多言,逕自將整壺的葡萄美酒倒入口中。
沉默冷漠依舊,他的眼底卻綻放出一抹溫暖信任的光芒。
他信賴的朋友不多,福千載和梅十一絕對是其中的兩位,而人生有知己若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