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俊美,翩翩風流的濁世佳公子憑欄斜倚,眺望遠處美麗小橋流水,幽幽地嘆息。
‘我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
‘嗯。’
‘算算,有很多年了吧。’
‘是呀。’
‘我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那——那——那你想怎樣?’
佳公子緩緩轉過頭,笑得勾動人心。‘我們成親吧。’
‘噗!’
坐在他身後桌子大啖牛肉水餃外加老張酸辣湯的女子瞬間把一口湯噴了出來。
‘哈哈哈——’
至于無辜地站在一旁服侍兼應聲的女乃娘瞬間傻了眼
‘少少少爺,你別嚇死老奴才了,那怎麼行?’女乃娘嘴巴開始顫抖,‘就算你真的很心急,也——也不能拿老奴才來濫竽充數啊,更何況老奴才都當人家的女乃女乃了,還怎麼能跟你成親呢?’
那名喝著酸辣湯的紅衣女子早就笑到不支,趴在桌上頻頻喘氣。
‘哇哈哈哈——哎喲!我的天啊,有人已經瘋了。’她指著英俊公子的臉,又是一陣狂笑。‘可憐啊可憐,受重大刺激,連腦子都壞掉了。’
英俊公子臉都綠了,‘女乃娘,你不要湊熱鬧,我方才不是對著你講話。’
嚇死人,女乃娘的聲音干啥突然壓得那麼低柔,害他認錯人也問錯對象。
女乃娘一臉茫然,‘啥?不是跟我說話呀?我還以為少爺問的是我呢。’
‘女乃娘,這兒沒你的事,你先下去休息吧,讓我跟表小姐單獨聊聊。’他捂著額頭,突然覺得頭有點痛。
‘哎呀,少爺,你最近是怎麼了?打從皇上要你娶親開始,你就變得古里古怪的,成親好哇,老奴才可是盼了多少年了,再怎麼說你也是喝我的女乃長大的,就跟我自個兒親生的兒子一樣,我家那頭大牛都已經娶妻,還生了五、六個小女圭女圭了,少爺還這樣閑閑散散不當一回事,我看老爺和夫人也都急——’
‘女乃娘!’
女乃娘一怔,這才止住碎碎叨叨,‘怎麼了呀,我的好少爺?’
‘你先下去。’他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
‘好好好,就不打擾你和表小姐了,你們有話慢慢說。’女乃娘轉向一臉幸災樂禍的
紅衣女子道︰‘表小姐,你可得捺著性子點,別像上回跟少爺講沒幾句話就丟杯打盞的,女孩子家脾氣要溫柔一點,老是這麼凶巴巴的,幾時才嫁得出去呢?’
紅衣女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一臉苦相。
‘拜托,女乃娘——’她聲吟了起來。
英俊公子愉快地笑了起來,扶著女乃娘的肩頭慢慢將她往門外‘送’出去。
‘女乃娘,你慢慢走,我會叫表小姐斯文點的。’
待女乃娘念念叨叨離開後,紅衣女子這才松了口氣。‘喂,你們幾時才要讓戴女乃娘退休頤養天年哪?’
他聳聳肩,‘女乃娘說她一口是伍府的女乃娘,就終生是伍府的女乃娘。’
‘她老人家還真講義氣。’紅衣女子苦笑道。
‘對了,你的意思如何?’
‘什麼事?’紅衣女子塞了一口餃子,咿唔問道。
‘我們倆成親的事。’
她差點嗆到,聲音拔尖了,‘啥?’
英俊公子瞅著她,‘我是認真的。’
‘等等,等等——’女子急忙掏出手絹擦拭嘴邊的湯漬,沒好氣地瞪了過來,‘伍千歲,別以為我不知道皇上逼親的事,你有沒有搞錯?竟然把腦筋動到我身上來?我看你還不如繼續去跟女乃娘求親好了。’
英俊公子——也就是當朝赫赫有名,風流兼瀟灑,小名‘萬人迷’的一等公伍千歲煞有介事地幽幽嘆了口氣。
‘難道你忍心見死不救?’他瞅向她。
他勾魂攝魄偏偏又看起來無邪至極的鳳眸一瞥而來,縱然幾百年前就模透這個危險人物的她,還是忍不住心跳漏跳了一拍,並且莫名其妙地愧疚起來。
不行、不行,她打兩歲時就認識他了,而且很悲慘的一直被他欺負到現在,就是因為他臉上那純潔無害的笑。
‘嘿,我早聲明過今天只是來吃點心的,其他都沒有我的事喔,再說難得這次皇帝幫全國人民出口氣,惡整你這個面善心奸的家伙,我隔岸觀火感激涕零都來不及了,哪有可能幫你的忙。’她舀了一匙的酸辣湯,喝得咂咂有聲。
哈,真是從內心爽到外頭來,只有一句話可以表達她此刻的心情,那就是
皇上英明!皇上萬歲!
伍千歲面露受傷之色,看起來分外引人心疼,‘唉,我還以為你對我的印象不錯呢。’
‘你怎麼知道我對你的印象就是這兩個字?’她露出森森白牙,‘一個「不」字跟一個「錯」字——「不」幸跟你是親戚,大「錯」特錯沒藥醫。’
‘思春表姊——’
‘說過幾百遍了?不準叫我思春!’她突然凶性大發,一根雪瓷湯匙飛擊向他。
都怪她爹啦,好好的一個女孩兒取這個什麼曖昧名字?害她從小被閨中姊妹們恥笑至今,以至于到現在性格越來越傾向男人婆,統統都是這個見鬼的名字害的!
伍千歲面對那根來勢凌厲的湯匙,鳳眼眨也不眨一下,輕輕松松伸指拈住。‘思春表姊,你的火氣還是那麼大,這樣不好喔,表姨父已經幾次三番跟我提過你嫁不出去的事,我本來是不相信的,不過看這情形——’
‘怎樣?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嫁給你這頭千年狐精。’她嗤道。
‘思春表姊,沒關系的,雖然你嘴巴是毒了點,容貌普通了點,身段也平常了點,但我決計不會嫌棄你。’他深情款款地道,‘我是認真的,咱們親上加親吧,相信表姨父也會很高興。’
‘他高興我不高興。’阮思春咬牙切齒。‘伍千歲,別忘了你可是我的「小弟弟」。’
‘我不介意你比我老。’他燦爛一笑,看在思春眼里卻是刺眼到極點。
‘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總之,我是不可能這樣糟蹋我的終身大事,你死了這條心吧。’她夾起一顆水餃塞入嘴里,忿忿地嚼著。
千歲看著她大剌剌的動作,忍不住輕嘆口氣,‘思春表姊。’
‘叫我阿阮,敢再叫我一聲思春就剁了你!’
‘是是是。’他又嘆了一口氣,不忍心提醒她,這個‘阿軟’並沒有比思春要好听到哪里去。
‘伍千歲「小」表弟,’她特意強調那個小字。‘我看你還是認命吧,如果不想被皇上以藐視君威的罪名「下嫁」到番邦去和番,最好還是乖乖找個姑娘成親吧。’
饒是精明冷靜、奸詐干練如伍千歲,還是情不自禁眉頭皺了一皺,話從牙縫里迸出來,‘我死也不和番。’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堂堂當朝一等公,天下多少女子醉心痴迷的風流佳公子,要是被下放到那鳥不生蛋、寸草難生的偏遠番邦去,那豈不是暴殄天物,白白糟蹋了他這張臉皮子嗎?
‘這恐怕由不得你-,嘿嘿!’難得有這種好機會可以消遣刺激他,思春簡直樂歪了。
‘阿阮表姊,如果你不跟我策略聯盟的話,恐怕也逃不出表姨父的手掌心吧?’他撩眉,好整以暇道。
‘唉,我爹那個老骨董——咦?你剛剛說什麼?’思春的筷子頓住了,‘策略聯盟?’
他笑吟吟,慢條斯理地來到桌邊,動作優雅地斟了一杯桂花茶。
思春急得跳腳,拉著他的袖子頻頻問道︰‘什麼?什麼跟什麼?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好主意?’
‘這茶挺香的。’他緩緩呷了一口,舒服地吁口氣,‘嗯,清甜甘醇芳香繞口,不愧是茶劍山莊的極品。’
‘伍千歲。’她瞪著他。
‘嗯?’他抬頭,故作詫異地道︰‘你也想來一杯嗎?小弟這就幫你斟。’
‘斟你個頭啦,事到如今還裝模作樣,你倒是說說那個策略聯盟是什麼意思?’
他恍然大悟,‘哦,那個啊,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以後再說。’
思春恨得牙癢癢的,古人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這個金玉其外‘敗類’其中的一等公表弟,活月兌月兌就是個偽君子加真小人,只要有好處,這種落井下石的事就算是
對自家表姊也干得出來!
‘你會有報應的。’她詛咒,‘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把你吃得死死的姑娘,然後落得淒慘無比的下場。’
對于這種虛言恫喝,伍千歲已經百毒不侵了。
‘我衷心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他笑咪咪的說。
如果不是她爹最近逼婚逼得緊,她才懶得對這個奸詐表弟低聲下氣哩。
思春深深吸了一口氣,硬擠出一朵巴結討好的笑容,‘親愛的表弟,請原諒表姊剛剛出言無狀,不知道表弟提的策略聯盟是怎麼回事?表姊好想听听。’
看這個凶巴巴的男人婆終于擠出了一絲絲勉強的溫柔,千歲情不自禁地微笑。
‘你不想成親,對不對?’
她點點頭,挑眉詢問︰‘然後?’
‘我也不想成親。’他輕喟一聲,憂郁小生的模樣足以勾得全城姑娘為之瘋狂與落淚。‘可是我們都被逼不得不成親。’
‘說點我不知道的事吧。’她郁悶道。
‘所以——’他眉——挑,深邃漂亮的眸子閃動一小簇光芒,‘咱們倆假成親,各有交代,你覺得如何?’
思春沖動得幾乎要答應了,可是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一個非常非常嚴重的問題。
‘行不通的。’她沮喪道。
他不解的眨眨眼,‘何以見得?’
‘孫子。’她打了個寒顫,‘我爹急著想抱孫子,我現在還未成親,還有借口可以拖延,可是一旦成了親,總不能真生個女圭女圭給他吧?’
‘沒錯。’伍千歲嘆了口氣,暗忖自己為什麼沒有思量到這一點。
寶貝王,也就是他的表姨父,是個善良心軟到教人招架不住的老人,他倆假成親之後,自然連顆蛋也不可能生得出來,到時候寶貝王爺鐵定天天上伍府哭天搶地,並且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來‘催生’。
‘幸虧你提醒我。’他拍拍胸膛,一臉慶幸地笑了起來,‘我真是急胡涂了,差點給自己惹來一個更麻煩的麻煩,你就當我剛剛什麼也沒提。’
思春瞪了他一眼,苦著臉道︰‘現在見死不救的人變成你了,哼,我就知道你這個人只曉得獨善其身。’
‘親愛的阿阮表姊,你家那位寶貝王爺是連皇上都退避三舍的人物,我有幾顆膽子去招惹?’寶貝王的哭功十分驚人,今年全國各地風調雨順,不需要額外的水災降臨。
思春煩躁地道︰‘都是你啦,我本來還沒那麼心煩,被你這麼一攪和,連飯都吃不下了。’
‘你怪我?我也很想去鳳黎蘇三位侯爺那兒翻桌子,誰教他們三個沒事真的跳進老爺子的圈套里成親的?而且一個還比一個迫切,簡直是丟盡了男人的臉。’他搖頭嘆息道。
雖說他們三位的夫人都是公認數一數二的美嬌娘,但是他們三人一成親可就害慘了京里一票黃金單身公子哥,皇帝每天閑閑沒事干就想亂點鴛鴦譜,現在可好了,左點右點,點到了他們公侯將相身上,從此朝廷里這一等公、紅袍將,以及文宰相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成親夢魘如影隨形地籠罩在他們頭上,只要今年年底還未見他們娶妻,皇帝就要將他們發配邊疆和番去。
看著外表玉樹臨風天真風流,私底下卻奸詐如狐狸的表弟臉上露出一絲困擾頭疼的表情,思春心里有說不出的痛快。
惡人果然有惡人磨啊!她幸災樂禍地想。
相形之下,她的麻煩似乎變得沒那麼今人難以忍受了,哈哈!
伍千歲凝視著她詭異竊喜的神情,無奈道︰‘我跟你的仇沒結那麼深吧?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你說呢?’她就是忍不住笑紋頻頻上揚。
‘思春表姊,我現在終于了解,你如今依舊待字閨中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大發感嘆。
‘不要叫我思春!’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有,你那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特殊的意思。’他笑咪咪的搖頭。
可惡,這個奸詐狡猾,禍害五千歲的臭小子!
‘現在你還有空在這里譏諷我嗎?皇上給你們三個人的期限是多久?我記得是到年底沒錯吧?’說到這里,她詭異地笑了起來,滿臉同情地道︰‘親愛的千歲表弟,今年春節我會記得捎封信到番邦跟你恭賀新喜的。’
‘我絕對不會淪落到那種地步。’他咬牙切齒,表面上依舊風流俊秀,一派優雅從容,‘不就是找個人來假成親,對我而言輕而易舉。’
‘是——嗎?’她拉長了音,懷疑地道︰‘以你的身分地位和容貌,哪個姑娘家腦子壞了肯跟你玩假的?’
‘這一點就是業務機密了。’他眨眨眼,一副成竹在胸。‘對了,你點心吃完了,可以回去了吧?’
‘什麼?’她杏眼圓睜,嘴里含著的食物差點噴出來。‘是你請我過府一敘的耶,現在目的達到就要攆人啦?’
‘你也警告我,你只是過來吃點心的。’他無辜地攤攤手。
‘你——’她又氣又惱,一臉狼狽。
‘好吧,別說我不通情理,如果你還未飽,盡可以再吩咐下人繽碗。’他迷人地一笑,看得思春又是怒火中燒。‘親愛的思春表姊,小表弟我尚有要事待辦,你就自便吧。’
看著他風流翩翩,瀟灑自若地搖著扇子踱出門,氣得思春在他背後頻頻跳腳。
‘你會有報應的!總有一天你曾遇到一個把你吃得死死的姑娘,然後落得淒慘無比的下場。’她再次咒道。
□——□——□
雖然在思春表姊面前一副穩如泰山處變不驚的模樣,可是信步走出公爵府的伍千歲還是情不自禁苦惱起來。
六月的徐風吹來,飄送著屬于陽光和花季的芳香,京師的石榴花和夏荷即將盛放,微微的蟬鳴聲吟唱著初夏來臨,仿佛在提醒他面臨年底成親只剩下半年辰光。
半年時間要去找一個肯答應和他假成親的姑娘,老實說,還挺難的。
隨隨便便抓個姑娘家來問,也知道他是當朝一等公伍千歲,身材高挑面貌英俊,又有錢有勢、有地位,誰舍得跟他假成親?恐怕大家共同的期望都是‘弄假成真’吧!
千歲並非對自己的容貌和地位有過度的自信和自傲,只是他一生下來就這副德行,嘴里含著金湯匙,這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呀!
再說,皇上要他成親的原因只是因為他每天閑閑沒事干,看起來挺礙眼的,這個爛理由有誰會接受啊?誰會因為那個老頭子一時的玩心大起,草草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他今年屬猴,不過才二十有九,還年輕著呢,何況傳統習俗是不適合成親的年齡,本想用這一點搪塞過去,卻被皇上以一句‘朕是天子,金口一出大吉大利。愛卿屬猴吧?也該成親了。’就堵了個扎扎實實。
屬猴,屬猴又怎樣?犯法呀?有誰規定今年肖猴的就得成親嗎?
不過,饒是他牢蚤滿月復,也沒有辦法改變鐵一般的現實——不成親就和番,沒得商量!
他唯一稍堪安慰的是倒楣的不只是自己,還有世從軍和杉辛聞那一武一文兩個可憐人。
皇上也真是的,自己每天閑到捉蚊子相互廝殺,被施以此種酷刑還情有可原,可是阿軍和聞少一個是武痴一個是書呆,成天忙到喘不過氣來,還得被皇上欺負捉弄,由此可知,皇上就是皇上,伴君如伴虎,愛怎樣就怎樣,是不講道理也沒有道理可循。
‘唉。’眼看這京城無處不飛花,越看眼越花,他到底要到哪去找個肯跟他搭檔唱出雙簧給皇上听的姑娘呢?
郁悶透頂的千歲晃晃悠悠地踱著步,穿過大街和小巷,緩緩走進熱鬧的京街大廣場。
商家雲集、小販齊聚的廣場上滿是行人和游客,有無數人在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其中更有不少充滿高超技術性的把戲上演。
什麼胸口碎大石、耍大刀、踩高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少女和小男孩組成的雜耍團,眾人圍觀著,不時發出熱烈的鼓掌叫好聲。
‘各位鄉親父老,接下來由小鐵為您表演單腳騎輪子!’一個女敕女敕的、軟軟的甜美女聲鑽入了千歲的耳里。
甜甜的,稚女敕如春天柔柔的楊柳絲,舒舒服服地沁入人的心里。
他止不住好奇,走向包圍的人群,朝聲音的來源望去。
在場中,一個年約七歲的小男孩,可愛的圓臉上有著兩顆圓圓的黑溜溜眼楮,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巴,酡紅的雙頰今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捏一把。
小男孩一身漿洗得泛白卻俐落的勁裝,小小短短的雙腿卻靈巧地駕馭著底下的小單輪,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忽兒轉左、一忽兒往右,白女敕女敕的小手還不時比出各種今人噴飯的姿勢,像煞了高舉雙螫搖來晃去的螃蟹。
不算厲害,但挺有意思的。千歲唇畔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的視線緩緩移到場中央的那名女子,驀地,腦袋插然一聲,雙眸驚喜地睜大了。
好好好——好可愛!
簡直就是場中小男孩再大一號又穿女裝的模樣,粉粉女敕女敕的臉蛋可愛得不得了,圓圓的黑眼珠滿是天真的笑意,小巧的鼻子和小小櫻紅的嘴唇漾動著淺淺的歡喜,嬌小的身材穿著一龔同樣洗刷得有些褪色卻潔爽的綠衣裳,烏黑如瀑的長發綰個小小的髻,其余的全編成細細的長辮子垂在肩後。
沒有一絲脂粉雕琢,沒有一點珠光寶氣,純純淨淨、樸樸素素,真是——可愛到了極點。
千歲突然有點惶恐自己是不是有戀童癖,但這還是掩蓋不了他的開心,只是︰
‘真可憐,怎麼小小年紀就流落江湖在賣藝呢?’他嘆了一口氣,好管閑事的性格隱隱伺動。
就在這時,小男孩的表演完畢,小姑娘取出銅鑼就要繞場收賞銀,卻見到掏出銅子兒和碎銀子的人群被粗魯地撞散擠開來,幾個粗嘎難听的破鑼嗓音響起。
千歲不悅地望向那幾名破壞可愛畫面的男子
幾名又粗又壯的大漢邊剔牙邊大搖大擺地走入場中,為首的是個黑胖子,穿著刺目俗麗的衣服,還故作豪邁地露出胸毛,他一張嘴滿口的黃牙慘不忍睹,但態度倒是挺囂張的。
‘哼!這個場子幾時輪到你們來擺了?怎麼事先都沒來拜過碼頭?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眾人像是見到了鬼一樣紛紛走避,躲的躲、閃的閃,膽子稍微大點的也溜到遠處觀望。
小姑娘和小男孩惶惑茫然地互覷一眼,然後又看向面前這幾個凶神惡煞,小姑娘顫抖的小手拚命將弟弟拉到身後,雖然她也是一副看起來快要嚇昏過去的樣子。
‘你們——要做什麼?’香小金拚命地咽著口水,怯怯地問道。
‘做什麼?看到這樣的陣仗也知道我們不是來捧場的。’黑胖子坯了一口口水,雙眼意瀅地上下打量著小金,‘嘿嘿嘿!長得不錯嘛。’
小男孩忍不住反唇相稽,‘你娘也長得不賴,不過不幸嫁給你爹,生了你這只豬八戒。’
現場安靜了半晌,黑胖子也呆了呆,這才搞懂自己被個小鬼罵了,氣得黑臉都漲紅了。
‘你這個臭小鬼!’
小男孩義正辭嚴地道︰‘第一,我不臭。第二,我已經七歲了,不是小鬼。連這兩點都弄不清楚,罵你豬還真不冤枉你。’
‘小鐵——’小金已經快暈倒了。
旁觀者開始竊笑,只不過礙于黑胖子不敢笑得太大聲。
千歲也露出了一抹笑意。嘿,這個小家伙他喜歡。
黑胖子手下的爪牙不敢相信老大竟然被消遣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好個臭小鬼,敢罵本大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黑胖子氣吼吼地巴了一名手下的後腦勺,‘還愣著做什麼?把這個小鬼給我綁起來!’
‘是的,老大!’數名大漢如狼似虎的撲了過去。
‘豬八戒惱羞成怒打人啦!’小鐵還要叫嚷,卻被小金一把揪住拖著跑。
俗話說︰雙拳難架四手,猛虎難敵猴群,更何況他們只是兩只女敕央央的小綿羊?
很快的,五、六名彪悍粗勇的大漢團團包圍住了他們倆,步步逼近,縮小範圍。
小金嚇到滴滴答答地掉起眼淚,小手卻還是保護地緊緊抱著弟弟,‘嗚嗚嗚——小鐵,別怕,有姊姊在。’
小鐵沒好氣地一揚兩道濃眉,既別扭又感動的說︰‘姊姊,我根本不怕,我是男子漢,我會保護你的。’
‘嗚嗚嗚——事到如今還說什麼傻話?’小金拚命把弟弟往背後藏,更加難過了。‘我們姊弟倆好可憐哪,沒想到今日要客死異鄉,嗚嗚嗚——臨死前連頓飯都沒得吃,嗚嗚嗚——我不想做餓死鬼啊——’
小鐵翻翻白眼正要說話,黑胖子眼看情勢已經在自己掌握中,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小鬼等會兒就知道我的厲害,至于小姑娘嘛——嘿嘿,大爺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別怕、別怕。’他又露出一口黃板牙。
小金原本害怕得哭到鼻子都紅了,聞言不禁困惑地抬起頭,吸了吸鼻子,‘你要照顧我們?真的嗎?為什麼?你不是壞人嗎?你真的願意照顧我和弟弟嗎?可是如果你要照顧我們,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凶?還有,我們非親非故,怎麼好意思讓你照顧呢?’
呃——耶——啊-
不只是黑胖子愣住,千歲傻眼,就連小鐵都受不了地捂住眼楮聲吟。
‘姊,死胖子不是那個意思。’這個笨姊姊。
‘小鐵!’她驚駭地眨眨眼,小臉漲紅。‘我不是叫你不要罵粗話的嗎?’
‘他明明就是胖子,我又沒有說謊。’他嘟嘴道。
‘小鐵——’小金再次為自己的家教不嚴感到羞愧難當。‘你答應過我的,要做個懂事乖巧又听話的孩子。’
‘懂事乖巧又听話?’小鐵嫌惡地皺皺眉頭,‘我又不是訓練用的猴子。’
‘你是不是要我請出爹娘的牌位來?’小金難得嚴肅地皺起眉頭。
噢,天啊!
小鐵連忙搖搖頭,滿臉求饒,‘好好好,我听話就是了。’
他這個姊姊一旦請出爹娘的牌位來教訓他,就會自己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而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淚了。
‘小鐵果然是乖孩子。’她大大的眼眸蒙上了一抹激動的淚霧。
千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黑胖子則是很不爽這對姊弟除了沒把他放在眼里外,還屢屢罵他最痛恨的那三個字——死胖子。
‘你們好了沒有?’黑胖子揮舞著拳頭,面目猙獰,‘我最恨人家耍我,你們兩個——’
‘誰有空耍你?死胖子。’小鐵逮著機會瞪了他一眼。
黑胖子突然狂吼一聲,正在偷笑的手下不禁嚇了一跳。
‘我可是橫行這三街五巷七廣場,人稱市井之虎的莊老大——’
‘嘻!裝老大。’不知打哪兒飄來一聲竊笑。
莊老大猛地轉頭四顧,‘誰?哪個不要命的在偷笑?’
在場眾人一臉無辜,千歲也勉強保持面無表情。
莊老大捉不到現行犯,只得勉強捺下怒火繼續道︰‘你們在這里擺攤子沒有拜碼頭,還敢對大爺我不敬,我給你們兩條路選,第一,交上十兩孝敬的銀子。第二嘛
小金一臉迷惑地小小聲問︰‘咦,小鐵,他剛剛不是說要照顧我們嗎?怎麼又要我們孝敬他?’
千歲倏地睜大眼,仔細地看著這個粉女敕嬌巧的小女人——強忍住嗆笑。
‘姊,你從頭到尾都沒弄懂死胖子說的意思吧?’小鐵仰望她,沒好氣的問道。
小鐵的回答更教千歲差點就憋不住滿月復的笑意。
呵呵——這對姊弟真有意思。
‘不要叫人家死胖子。’小金正經嚴肅地說完,然後訕訕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有點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很合理,你的頭腦一向簡單。’小鐵的話語很毒。
‘你在罵我笨對不對?’她懷疑地瞅著弟弟。
嗯,姊姊開竅了不少嘛。
話雖如此,小鐵還是睜眼說瞎話,不在意地揮揮手,‘沒的事,你多心了。’
‘噢。’
‘你們兩個專心點听我說話好不好?’莊老大咬牙切齒,恨透了他們每次都分心,弄得好像他在自言自語。
‘啊,沒問題。’小金一嚇,連忙站得直挺挺的。
小鐵則是小臉倔強地撇向一旁。
莊老大有點滿意,繼續道︰‘第二嘛,就是陪大爺一晚,這樣我勉勉強強放你們一馬,饒了你們的無知冒犯。’
小鐵忿忿地眯起眼楮,小金則是驚訝地張大嘴巴。
‘你要我跟我弟弟陪你一晚?’她驚呼道。
‘噗——哈哈哈——’千歲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小金姊弟驚愕地望向他,莊老大一行人則是不敢置信地怒目瞪視。
一身雪衣銀冠金縷帶,翩翩迷人的千歲緩緩排開人群走來,笑意吟吟。
‘真是太有意思了。’他笑看小金姊弟,不掩眼中的趣意盎然。
小金臉紅了起來,看傻眼了。哎呀,好俊朗的公子啊!
小鐵則是防備卻又有一絲震撼地盯著他。
‘又是誰打斷老子的話?’莊老大咆哮道。
‘老大,是這個小白臉。’他的手下們迫不及待的指向千歲。‘他笑你!’
千歲還是笑得很開心,‘對啊,就是我。’
‘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總遇到不怕死的?’莊老大當下決定要耍耍威風,否則豈不真被瞧扁了。他沉下臉道︰‘來呀,把這個不識相的小白臉打斷兩條腿!’
‘是,老大!’看起來練過兩下子的手下們擺開架式撲上前來。
‘不要!’小金失聲叫道。
‘唉,我好怕呢。’千歲輕嘆了一口氣。
他英俊絕輪的臉龐漾開一抹愉悅之色,對小金眨了眨眼,身形倏地移形換影,手中的扇子在凶猛的大漢中左點右點,在眾人來不及眨眼間,他已經笑咪咪地站到小金姊弟身畔,慢條斯理地打開扇子煽風。
‘今天真夠熱的,是不是?’他低頭笑問兩人。
姊弟倆不可思議地睜大眼,傻傻地望著他。
‘可惡!你們倒是給我上呀,上!’莊老大柔了柔眼楮,‘咦?’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手下個個呈現滑稽的揮拳踹腿的動作僵在原地,動也不動,只有眼珠子透露著掩不住的驚恐。
莊老大惶惑不安地看向千歲,囂張的氣焰剎那間消失無蹤。
他他他——他是怎麼弄的?
‘你們餓不餓?我倒是餓了,要不要一道去吃飯?’千歲言笑晏晏,繼續對香家姊弟倆親切問候。
‘呃——’小鐵用袖子柔柔鼻端,忍住咕嚕嚕的饑餓感正要搖頭,但……
‘好呀。’小金傻呼呼地笑著點頭。
‘姊!’他瞪向她。
‘這位公子看起來就是好人,又要請我們吃飯,你說這是不是太好了?一定是爹娘在天之靈保佑我們的。’小金感動地雙手合十,朝天空虔誠地拜了拜。
千歲簡直無法忍住唇畔頻頻逸出的笑意,他驚異地凝視著長得粉團似的小金,有些震懾地問小鐵︰‘她一向這麼天真可愛嗎?’
‘你太客氣了,她是蠢。’小鐵一點都不給姊姊面子。
‘小子,要懂得欣賞自己姊姊的優點。’他笑著柔了柔小鐵的頭。
‘她的優點都很危險。’小鐵戒慎地躲開他的大手,‘不要亂模,你有什麼企圖?’
‘我們都餓了,不是嗎?何況你不覺得一起吃飯挺熱鬧的?’千歲對他的戒備反應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
‘你只是想跟我們吃飯?你請嗎?’他精明地問道。
千歲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點都沒錯。’
小鐵雖然有著比七歲男孩還要成熟的心智,但他畢竟是個小孩,而且是個已經餓了三頓的小孩。
最後他遲疑地點點頭,握緊了姊姊的手,‘走吧。’
小金眼楮一亮,‘小鐵也贊成嗎?’
‘我餓了。’他低頭瞅著自己沾滿灰塵的布靴,努力面無表情。
‘這邊請,你們是剛從外地進京吧?京里好吃的東西多得不得了,有家相思紅豆樓,菜肴和點心十分可口——’千歲快樂地在前頭帶路,邊迫不及待地介紹起來。
他們三人漸行漸遠,留下嚇呆的莊老大和手下們,以及一堆忍不住圍上來訕笑指指點點兼幸災樂禍的鄉親。
‘嘻嘻嘻,活該,成天橫行霸道,今天踢到鐵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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