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謝又當老媽子,任勞任怨地做飯、切水果、煮咖啡,服侍洛斯這個舞男貴公子。
唉,都是為了一個「愛」字啊!
而且她懷疑自己有被虐狂,因為在廚房揮汗如雨地煮出一大桌好菜後,只要看到他吃得高興,她也就很開心。
再這樣下去,恐怕三天後她會連心帶肺都挖出來,放在提款卡和存款簿上雙手奉上,以表白自己此生不渝、忠貞不二。
愛情果然是一種自虐,但是樂在其中的人不知道有多快活。
她就是里頭的一員。
「我喜歡妳煮的咖啡,濃淡適中香氣豐富。」洛斯啜了一口熱騰騰的黑咖啡,滿足地吁了口氣,「妳可以憑這手絕活移民賺錢絕無問題。」
「謝謝。」她被贊美得臉兒撲紅,將一碟子的新鮮草莓放在他面前後,害羞地坐了下來。「我沒有煮給別人喝過,不知道味道原來還可以。」
「妳沒有其它的朋友嗎?」他注意力突然集中了,盯著她道︰「男的也沒有?」
「我有同事,有朋友,但是平常很少踫面。」她拿了一顆泛香的大紅草莓,認真地道︰「工作太忙,跟他們聊天壓力也不小,我很不會講話,又不懂交際,所以並不是非常受歡迎的那一類人物。」
「男朋友呢?」他非常在意這個問題。
小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有男朋友的話,我何必請你冒充呢?」
他緊窒著的一口氣驀地松了開來,笑意隱約浮現,「那倒是。」
「其實我比較羨慕君媚,像她既知情識趣又大方能干,長得漂亮又有自己的主見,瀟灑的她永遠不會在意別人的眼光,更不用擔心遭人欺負了。」她對著草莓嘆氣,「如果我能學到她的一兩成就好了。」
洛斯蹙起眉頭,「妳有妳的優點,何須欣羨旁人?性情不同,勉強改造也只會變成四不像。」
「是啊,我也學不來。」她更沮喪了。
「我不是在批評妳,我只是想告訴妳,妳其實也不錯,根本不需要仿效別人。」
她心底一顫,飛快抬起頭,激動地看著他,「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覺得嗎?」
「我剛剛不是贊美過妳煮的咖啡了嗎?」
他忍不住翻翻白眼,真是個蠢丫頭,這麼遲鈍怎麼適應這個日新月異秒秒更新的時代?
只是……
他心底有一絲絲溫柔暖意蕩漾,無法不注意到她的清新樸實可愛,在現今這個功利社會里已是有多珍罕稀奇了。
換另一個角度來看,她也是個特別的寶貝。
「所以我很感謝你啊!」小謝嫣然一笑,滿臉感動。
她的笑容再度令洛斯有一瞬間失了神,半晌才清醒過來,「呃,不客氣,我是有話實說。」
「李先生,我真的覺得你很好、很好。」
「叫我洛斯。」他清了清喉嚨,「免得我不知道妳在叫誰。」
「洛斯。」小謝興高采烈地叫道,作夢都不敢相信竟然有此榮幸叫他的名字。
他捉弄地捏了捏她的臉頰,「那我叫妳什麼好呢?蛋頭妹?還是小傻妹?」
「我比較喜歡你叫我小謝。」她嘟起嘴。
什麼蛋頭妹,小傻妹……有哪個男人會愛上外號叫這樣的女孩?
「小謝。」他頓了下才道︰「就是小小的謝謝嗎?且讓我對妳致上小小的謝意。」
她期待地望著他,「有沒有很特別?還是有一點點詩意?」
有,但是他才不會讓她得償所願,故意搖搖頭道︰「太乖僻了,女孩子最好叫什麼雅,什麼秀,什麼裊,什麼嬌的,這才夠女性化。」
她失望極了,小臉黯然。「噢。」
「咦,剛才我們不是才吃過刀切菠蘿和隻果嗎?怎麼又洗了草莓?」他早已經轉移注意到別的地方去。
唉……她心頭悄悄嘆氣。
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他嗎?
只是她的殷勤好象都石沉大海了,會不會他這輩子都只愛男人,不可能轉變過來呢?
而且她拿什麼跟陶總經理那種世紀美男人比?
深夜,小謝捧著電話躲在角落。
「君媚,我心情好糟喔。」她幽幽嘆息。
紐約那里太陽正燦爛,君媚沒有絲絲感傷,她耳畔抵著手機,腋下夾著文件,手中拿著熱狗夾面包,坐在中央公園的綠蔭鐵椅上,邊講電話。
她趁總經理和朋友茶敘的時候怞空休息吃午餐,待會又得回去工作了。
「心情糟?妳怎麼了?」君媚大大咬了一口面包。
「為情所傷。」她憂郁地道。
「噗!」君媚一口熱狗和面包屑噴出老遠,「什麼?妳剛剛說什麼?」
「我就知道妳沒有認真在听。」小謝吸了吸鼻子,覺得想哭。
的確,君媚是個醉心工作的大忙人,跟在老板身邊遠赴異國開會,又是很重要的大任務,怎麼會有時間精力來理會她這種小小的芳心傷心事呢?
可是君媚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唯一敢訴說的人了。
「Sorry,我不是沒有認真在听,我只是沒想到妳談戀愛了。」君媚抹了抹小嘴,連忙解釋。
再怎麼說,小謝會突然打電話給她,聲音又如此落寞,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有談戀愛。」她郁郁地道。
君媚一頓,突然很想砸手機,「啊不然現在是怎樣?妳專程打貴得要死的國際電話來跟我開玩笑喔?」
「不是啦。」小謝有些泫然欲泣,「我是暗戀,對方根本不知道我喜歡他,我猜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喜歡上我,他……他喜歡的是男人。」
電話那頭倏然死寂了很久。
終于,小謝急了,「喂?喂?喂?君媚,妳還在嗎?是不是收訊不良?」
「我在。」君媚的聲音听起來有點喘不過氣。「妳剛剛說妳暗戀一個男人,但是那個男人喜歡的卻是男人?」
「我就是這麼說的。真是的,君媚,妳是不是為了報復我打電話吵妳,所以故意重復一次我說過的話?」她垂頭喪氣,「電話費真的很貴耶。」
「誰有那個閑工夫重復妳的話?我只是震驚過度,不敢置信,一頭霧水。」
「我也很不敢置信。」她苦笑。
「對方是誰?」君媚直截了當地問道。
小謝尷尬了,遲疑地道︰「妳為什麼要問?」
「我要看看是不是我認識的人,說不定有機會可以替妳修理他。」
「這種感情的事,不是說妳修理他一頓就可以扭轉情勢的。」小謝幽幽地道,「而且……妳一定打不過他的。」
「誰說修理就一定要動手?」手上的熱狗面包也顧不得吃了,君媚嚴肅正經地道︰「是妳同事嗎?還是我們某一個白痴同學?」
「這妳就不要問了吧,我只是覺得很彷徨、很煩心,對不起,就為了這樣的事打電話給妳,可是我真的迫切想找一個人講講話,而妳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小謝越說聲音越低。
書君媚鼻頭也酸酸了起來,「討厭,干嘛那麼委屈自卑的樣子?妳不是有我嗎?放心,天大的事都有我幫妳。」
「君媚,謝謝妳。」她感動到不行,拿著話筒的小手微微顫抖。
「好了,那麼妳現在可以告訴我,妳真的愛上那個同性戀了嗎?」
「我確定,非常確定,唉。」
「唉什麼?哀聲嘆氣也改變不了現實,現在只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妳放棄,慧劍斬情絲,第二就是看能不能感動他,讓他轉變性向喜歡上妳。」說到這里,君媚嘆了口氣,無奈地道︰「不過我是覺得妳還是早早放棄的好,免得自找苦吃。」
小謝淚水沖出眼眶,「可是我不能。」
「小謝,同性戀的世界不是妳這個單純的小女生弄得懂的,何況這種事就是這樣,妳說它是情也好孽也好,他們同同性就像我們愛慕異性一樣,是沒有道理可婚,自然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挽回的。」君媚語重心長的勸著她。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他……」她哽咽,輕輕地道︰「我也不想給他壓力,或者要他為我付出什麼,我只想偷偷的、暗暗的喜歡他……如果他還是不能愛我,只要能夠常常跟他說說笑笑,我就心甘情願了。」
「愛情一開始都是這麼說的,可是漸漸的,妳就會發現自己要的不只一點點,妳會想要更多更多。」君媚看得很透,「如果得不到,妳會失落,傷心,埋怨,長久累漬下來,有多愛他就會有多恨他。」
小謝不禁打了個冷顫,「沒有例外的嗎?」
「有,但是就跟中大樂透的機率一樣。」君媚澀澀地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出無私的奉獻,因為我們是人,我們有七情六欲,不是聖人。」
小謝若有所思地怔仲著。
「小謝,妳好好想清楚,是不是要愛得那麼辛苦呢?我一直覺得妳那麼單純可愛,不是黑就是白,世界劃分得很清楚,也是一種幸福,所以妳應該找一個跟妳一樣單純、善良的好人。」
「面對這個世界,我遲早會長大,又怎麼能夠永遠都待在單純天真的殼里呢?」在這一瞬間,小謝成熟領悟了很多,語氣又是甜蜜又是苦澀,「會愛上他,也許就是我真實人生真正的開始吧。」
君媚啞口無言,小謝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開始有自己的主見,自己的想法了。
「談感情一向就不容易,我了解,不過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後悔喜歡上一個人,不管是酸甜苦辣,或最後的結局是悲是喜,這就是我必須面對的生命歷程。」她輕輕地道︰「是不是這樣說的?」
「是。」君媚感慨卻也替她高興,「小謝,妳成熟好多。是呀,感情從來就不容易,雖然有人說歡歡喜喜、兩情相悅、白頭偕老是最好的模式,可是這樣的情形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們是凡人,總是月兌不了吵吵鬧鬧、顛顛倒倒。」
她心念一動,月兌口而出,「君媚,妳也有喜歡的人了?」
君媚愣住了,她深深地、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隨即顧左右面言他。
「唉,我忙得要命,午飯的熱狗才咬了兩口呢,不跟妳多說了,我要去工作了。唉,成天奔來跑去累得跟條狗一樣,都不知道是為誰。」
「為自己,為生活,為理想。」小謝忽然好不慧心剔透。
君媚笑了起來,「是啊,還有都是為了新台幣千元大鈔上的那四個小孩。」
小謝哈哈大笑,心頭松爽,「對,都嘛是為了四個小孩。」
「不跟妳多說了,我掛電話了。有什麼最新情形一定要打來,只要我手機有開,就能接。」
「好,拜拜。」小謝掛上電話,長長吁了一口氣。
和好友講完電話果然厘清了不少思緒,心情更是澄澈了很多。
只是……她為什麼總覺得君媚好象也有著沉沉的心事,並且刻意地隱瞞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