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沈隨風猛地站了起來,英俊臉龐一陣紅一陣白,不敢置信地瞪著面前的史翔。
「大人,挽翠樓放出消息,一個月後將舉行史上最盛大的新花魁娘子開苞競標大會。」史翔恭敬稟道,不忘偷偷瞧他的臉色。「現在全城沸騰,人人都在議論這件事。」
「他們竟還有興致把這種事情做大?」
「回大人,‘開苞競標’一事是有憑有據,青樓歷年來的規矩,禮部恐怕無法令可阻攔。」換句話說,縱然身為治理統管的禮部,針對此事也只能視而不見,听而不聞。
沈隨風濃眉皺得老緊,「本官明白,這等事通常是心照不宣,可此次挽翠樓竟這般大肆敲鑼打鼓地四處張揚,好似這是多麼風光的大事,豈不是生生給了禮部一個耳光嗎?」
史翔也這麼覺得,就是嘴上不敢明講。
這次挽翠樓故意搞得這麼盛大顯耀張揚,明擺著就是反將一軍,給禮部吃了一記悶虧。
若是一個弄得不好,說不定還會讓禮部在皇上面前大大失卻顏面,連帶損及了大人的威信和聲譽。
「大人,需要命人向曹嬤嬤略略施壓嗎?」史翔提議。
「暫且按兵不動。」沈隨風煩躁不安地來回踱步,「此事可大可小,不宜冒然處置……本官再想想吧。」
她知道這件事嗎?
或者,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由她唆使鼓勵的?
「不,不會的。」他定了定神,眉頭有些舒展開來。「挽翠樓里由曹嬤嬤當家,店務之事,她自然無從置喙……罷了,我還是親自去問一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身為禮部尚書,前去找她詳細詢問此事的來龍去脈,理由充分十足,立場也牢不可破。
可是在內心深處,他卻為了能有機會光明正大再見到她,而隱隱感到莫名的歡悅異常。
不過話說回來,自那日一早不告而別後,她也已近半個月沒再在他跟前出現了。
是因為前一晚的事,所以她還在尷尬不自在,不好意思見人嗎?
真是個聰明面孔笨肚腸的傻氣丫頭,他又怎麼會因為小小誤會就見怪她、取笑她呢?
他嘴角彎起一抹寵溺的微笑,渾然不覺自己眼神變得溫柔了起來。
飽讀詩書的沈隨風並不知道,原來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叫作「牽掛」。
挽翠樓西廂
沈隨風坐在收拾得幽靜清雅的別苑里,環顧著簡簡單單擺放一堂紅木家具的廳里,兩三盆上頭點點綴著米粒大小的雪白花蕾,幽幽綻放著襲人甜香的桂花,牆上掛著一幅柳永清俊風流的真跡。
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猶壓香衾臥
暖酥消膩雲終日厭厭倦梳裹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麼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
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這是柳永所做的「定風波」,文中模仿女子心思,後悔未能挽留住前去追逐功名的情郎,早知伊人一去便無信無蹤,當初便該鎖住了馬鞍,收拾了書房,只求情郎日日吟詩作詞,伴自己共度流光。
當初柳永仕途平平,終後失意,據信便是因為做了這一闋當中有「針線閑拈伴伊坐」的閑惰詠情之詞。
詞卻是無雙好詞,情感亦極其真摯動人,可是大好男兒,又豈能為兒女私情而忘卻功名前途、家國百姓?
沈隨風一貫忠君愛國的思想猶作如此評論,只是渾然不知就在眸光不知第幾度焦灼地望向門口,盼待著某個嬌小身影出現時,自己的心已背叛了自己的理智,生生地自打了嘴巴。
終于,那抹熟悉嬌女敕的身形躍入他眼里——
沈隨風沒察覺自己眸光瞬間亮了起來。
「大人,今日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曹綠袖臉上有著掩不住的深深驚喜和滿滿快樂,小碎步地奔近他跟前,「你怎麼會來找我呢?你是自己想來找我的嗎?真的嗎?是真的嗎?」
他不禁被她熱切歡喜的模樣逗笑了。「慢慢說,別被口水噎著了。」
「所以你真的是來找我的嗎?」她開心得雙頰紅通通,滿眼都是笑意。
「是,我‘真的’是來找你的。」他眼神溫暖地凝視著她,嘴角微揚。
啊,幸虧他今兒上門來,正巧娘不在,否則她恐怕又得被疑神疑鬼的娘叨念得雙耳冒油了。
反正往後你一遇著沈大人就給我有多遠躲多遠,听到了沒?
娘的話猶在耳邊,但是她向來是左耳進右耳出的,不怕不怕,嘻!
「曹姑娘,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我很好。」她本來心情就不錯,可不知怎的一見到他,心情就更是大好了。「而且是好得不得了,呵呵呵。」
他一怔。
她是為自家挽翠樓里要盛大舉辦花魁娘子開苞競標大會之事,而如此興高采烈嗎?
——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啊。
沈隨風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卻也不免有嘆氣的沖動。
曹綠袖笑咪咪的,突然想起一事,有點靦腆地道︰「喔……對了,我還沒向大人道歉呢,那天晚上……不好意思誤會你了。」
「原來你真的還在在意這件小事。」
「我居然懷疑大人的男子氣概,還侮辱了大人的男性尊嚴……」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訕訕道,「這樣還算是小事嗎?」
沈隨風凝視著她嬌女敕可愛的小臉,不知怎的,自己臉龐也微微發燙了起來,連忙收束心神,隨即露齒一笑。
「和那一日你在街坊鄉親面前誣陷我白嫖不付錢相比,自然是微不足道得多了。」他揶揄道。
「……也對喔。」她噗地笑了出來。
想到那天他狼狽尷尬手足無措的樣子,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壞心,可誰教他就愛亂充老夫子,愛亂教訓人呢?
「所以你大可不必把那晚的小事放在心上,也不需為此就躲著我——呃,我是說……」他臉龐沒來由地一紅,慌忙解釋道︰「總之,真的沒什麼事,你……不用多心。」
她頓時像發現了什麼稀奇珍罕物事似的,眼兒亮晶晶地瞅著他。
咦?他這是在害羞嗎?
被她熱切好奇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虛不自在,沈隨風清了清喉嚨,眸光垂落,全身莫名發熱緊繃著,面上卻強裝鎮定無事。
曹綠袖水靈眸兒骨碌碌一轉,隨即抿著唇偷偷地笑了,故意慢慢湊近過去,離他身體好近好近。
坐在太師椅上的沈隨風身軀往後仰,想閃避她太過親匿接近的姿態。
「呃,曹姑娘,你……」他盯著她笑得燦爛若花的小臉,語氣戒慎地道︰「靠太近了。」
「大人……」她伸出雙手握住太師椅的扶手,笑咪咪地俯近他,小嘴幾乎踫著了他的唇,吐氣如蘭的開口︰「你該不會是在害羞……還是在怕我吧?」
「我……有什麼好害羞害怕的?」他想退,卻懊惱地發現背部已抵到了椅背,退無可退,只得屏住呼吸,極力保持冷靜。
「既然不怕,那我靠得近不近,又有什麼關系呢?」曹綠袖笑得好甜好媚又好頑皮。
他心髒狂跳如擂鼓,俊朗英挺的臉龐緊繃,「曹姑娘,你想做什麼?」他滿眼警戒地對上她晶光閃閃的含笑眼神。
「沒想做什麼呀,就是想和大人您多聊聊!」她淘氣輕浮地模了一把他的下巴,「哇,大人,您的臉真好模呀!」
「曹——姑——娘——」他一張俊臉尷尬得漲紅了,幾乎快翻臉。
見他像是要不顧一切地站起來,曹綠袖哪可能放過這大好機會,想也不想地閃電般湊過唇去,「餓羊撲虎」地牢牢封住了他的嘴!
沈隨風一驚,直覺就想將她推開,可是她花瓣般的唇兒緊緊貼著他的唇,就這麼堵著,他清晰無比地感覺到那柔軟豐潤的唇兒伴隨著寧馨的薔薇花香,幽幽繚繞纏繞而來。
但是她沖動莽撞的熱情和勇氣也僅止于此。
縱然心神飽受沖擊,大為悸蕩的他,依然察覺到了她的青澀害羞和手足無措。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本來大為震驚的他在認知到這一點後,突然有點想笑。
——這個傻姑娘。
他僵硬的身軀放松了下來,輕啟薄唇,大掌溫柔憐愛地捧住她的小臉,化被動為主動地輕輕啄吻著她的唇瓣,輾轉吻得更深入,更加纏綿而熾烈。
曹綠袖嬌喘了一聲,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立刻反攻為守,讓她渾身發熱神魂顛倒喘息難禁,全然抵受不住。
身子像有火焰熊熊燃燒了起來,她心跳得好急好快好瘋狂,雙腿一個發軟,無力地跌入他的懷里,腰肢卻被他強壯的手臂箍得更緊。
老天,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好似就快要融化了……
這一記纏綿又熱烈到令人面紅心跳的長吻終于在她就快要昏厥,而他的理智陡地回籠的瞬間結束。
沈隨風這才驚覺到自己做了什麼。
他居然……差一點點就控制不住把她給「吃」了?
「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的……」曹綠袖小臉紅若桃花,眼兒媚如絲,神情卻是得意愉快,甜甜道︰「噯,事到如今,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你想否認也來不及了!」
「我——」沈隨風心神蕩漾難抑,猶如翻倒了五味瓶似的,滋味酸甜苦辣齊齊涌了上來,心情微微喜悅卻也微微苦惱,只能怔怔地盯著她。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對方才的行為一點也不後悔,甚至覺得自己這陣子以來莫名蚤動混亂不安的心,像是終于得到了久違的平靜,溫暖踏實了起來。
好似這本就是他靈魂深處渴望、期盼了許久的……發生。
「我什麼我?」她縴縴指尖頑皮地在他胸膛畫起了圈圈兒,不知怎的,就是越來越愛逗弄總是一本正經的他。
她喜歡看他因為自己親匿的舉動就臉紅、懊惱、慌亂的樣子……好甜喔!
曹綠袖暗暗竊喜,笑得好不心滿意足。
他衣衫下的肌肉一繃,急忙抓住她點火的小手,又是好氣又好笑地猛皺眉頭。
「你可以矜持一點嗎?」
「誰教你那麼古板?我要等著你主動對我這個那個,恐怕我都老了。」她嘆了一口氣,也很是哀怨。「我不積極一點怎麼行啊?」
「你呀……唉。」他低嘆一聲,隨即笑了起來,指頭忍不住輕畫她的粉頰。「真是不害臊。」
「我干嘛害臊?」她笑咪咪地望著他,「我要是害臊的話,今兒可就吻不著你了。」
「你還真理直氣壯啊。」
還沒見過像她這般敢說敢做、敢哭敢笑又敢愛敢恨的女人,自認識她以來,他真是大開眼界了。
唉,為什麼他偏偏就是拿她沒辦法呢?
「我當然理直氣壯啦,瞧我的魅力有多驚人哪!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的假正經老古板,最後還不是被我給手到擒來了嗎?」她笑嘻嘻地湊近,斜睨著眼打量著他。
沈隨風一震,目光銳利的看著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曹綠袖這才驚覺失言,可是一想到自己現在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方才他們又吻得那般熱情激烈,不禁把握十足,信心滿滿地對他嫵媚的笑了。
「被我這種俏皮又風蚤入骨的小美人勾引誘拐可是大人你的幸福耶!」她輕點他直挺的鼻梁,嘴角的甜笑隨著他鐵青的臉色漸漸消失了。「大人干嘛又板起臉來了?怪嚇人哪!」
沈隨風緩緩握住她的肩頭,堅定地將她推離至一臂之外,眼神有一絲危險地盯著她。
「難道從頭到尾,你都在對我施展美人計?你是故意在勾引我?」
被他這麼一問,她一顆心也突然迷惑茫然了起來。
從一開始的蓄意接近他,想報復他,要戲弄他,到現在卻是莫名其妙地岔了路、走了調。
對于他的心情究竟是氣是惱、是愛是恨、是酸是甜,她也早已分不清了。
曹綠袖怔忡著,什麼都還來不及分辨清楚,可是方才那一瞬的心虛,卻是無比清晰地躍入了他眼底。
沈隨風只覺肚子仿佛被人狠狠擊中一拳,眼底浮起一抹受傷的痛楚,雙頰也難堪地熱辣辣起來。
「原來你並非真心待我?」他喑啞地開口,「你只是想勾引我,是這樣的嗎?」
「我……」她有些心慌地望著他,卻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發怒。「等、等一下,你為什麼生氣?」
「我為什麼生氣?」他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迸出,「你問我為什麼生氣?」
「對啊,就算我一開始是為了要勾引你而勾引你好了,可是我後來也是因為喜歡你才這麼做的呀。」她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如果你也喜歡我的話,我是不是在勾引你,又有什麼關系?你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這是什麼該死的謬論?!
「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他這次拒絕再接受她似是而非的歪理,黑眸深沉地緊緊盯著她,「你剛剛吻我,是出自真心嗎?」
「當然是真心的,這可是我的初吻耶!」她像是受到侮辱地嚷了起來,小臉漲得通紅。「你以為我曹綠袖隨隨便便什麼臭男人都、都……願意嗎?」
再怎麼說,對象因為是他,所以她才可以這麼自然地……沖動地……心甘情願……
她那張小臉不爭氣地悄悄紅了。
听到她的回答,他慍怒受傷的神情總算和緩些許,只是沒想到她下一句話又再度令他幾乎嗆出血來——
「如果不是對大人有特別心動的感覺,我干嘛在下個月的開苞競標大會前還偷偷跑來見你?」曹綠袖咬著下唇,有些憤慨,「為了保持神秘感,我可是得一步都不能踏出房門口的耶!
「你——什麼?!」
她雙耳被他的怒吼震得嗡嗡作響,不由得瑟縮了下,忙柔著耳朵。「大人,你干嘛突然這麼大聲啊?嚇死我了。」
「挽翠樓的開苞競標……力捧的新花魁娘子……清倌……就是你?!」沈隨風破天荒咆哮了起來。
她驚嚇的後退兩步,心慌地眨了眨眼楮,「你、你怎麼又生氣了?」
為什麼他今天像是變了一個人,特別容易激動也特別愛生氣啊?
曹綠袖暗暗吞了口口水,小臉上滿是不安的迷惑。
「為什麼是你?」他簡直都快瘋了。
「為什麼不是我?」她疑惑的反問。
「當然不該是你!」他直直瞪著她,咬牙切齒的吐出話來,「你是曹嬤嬤的親生女兒,不是挽翠樓的花娘,又怎麼會——會答應這麼荒謬的事?」
「不荒謬啊!」她倒覺得他的反應激烈成這樣才奇怪咧。「挽翠樓現在岌岌可危,我要是沒跳出來挽救頹勢,才真的對不起我娘這十六年來的養育之恩呢!」
沈隨風盛怒之際也不由得一呆,是因為他頒布新規之故,這才連累了她嗎?
思及此,他的怒氣瞬間被內疚和自責淹沒了。
「是我害了你。」他心下一痛,不禁握住她的手,「我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到這地步?」
被他這麼一牽,她心兒先是一暖,隨即備感納悶地抬頭望著他。
咦?害?
她恍然,隨即噗地一聲,咯咯嬌笑了起來。
他瞪著她,不知她怎麼還笑得出?
「你沒害我呀。」她眉開眼笑地看著他,忘情地偎靠著他的手臂,「其實……我真的很開心,而且要感謝大人你呢!」
沈隨風溫柔地模了模她的頭,聞言一愣,倏地眯起了雙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成為花魁娘子可是我從小的志願,本來我娘還死活都不答應我,可是多虧了大人的新規,這才陰錯陽差地迫得我娘不得不面對現實。」曹綠袖笑得可得意了。「所以月底她就會幫我做及笄之禮,到時候就表示我已經是個可以嫁娶的大姑娘,自然也就能開苞,正式接客啦!」
「你——你是自願的?!」他英俊臉龐先是一白,隨即漲紅得像是快溢出血來。
見他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的凶狠樣子,曹綠袖不禁畏縮了下,不敢太過興奮囂張了,而是小心翼翼的問︰「有……有什麼不對嗎?」
「你居然自願當妓女?!」他眼前一陣發黑,氣到渾身發抖。
「不是當妓女,是當花魁。」她頗有耐心地糾正。「雖然職業一樣,但等級一丈差九尺,這上下可是天壤之別呢!」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在這一瞬間,沈隨風真想掐住她的脖子猛烈搖晃,看能不能把她滿腦袋亂七八糟瀅邪污穢的垃圾給一次全數倒光!
「大人,你這麼說就太傷人了,我怎麼會沒腦子?」她噫了一聲,非常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這拯救挽翠樓前途的好點子都是我想出來的,而且還能一石二鳥,遂了我多年心願,這會是沒腦子的人所能想出來的妙計嗎?」
「曹——綠——袖——」他咬牙切齒,火冒三丈,「你不可理喻,自甘墮落,自毀清白,你——真是氣死我了!」
曹綠袖被他罵得灰頭土臉,既受傷又懊惱又難過又抬不起頭來,鼻頭一酸,眼圈兒迅速紅了起來。
原來在他眼里,竟是這麼看待她的?
「你、你憑什麼罵我?」她心又氣又痛,淚霧涌上眼眶,怒瞪著他。
「難道你還不該罵嗎?」他怒視回去。
「像你這種自命清高、自以為是的上等人,根本就不了解我們這些花娘的悲哀,你又憑什麼指責我的行為?」
「你不是花娘,你是曹綠袖,是曹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他吼了起來,真想狠狠搖醒她。「那麼告訴我,你如果不是自甘墮落,為什麼你要自願當妓女?」
「當妓女才有前途啊!」她也火了,跟他對吼,「不然你有看過比名妓賺得更快更多更風光的女人嗎?既能習得一身琴棋書畫的才華,又能受眾人愛慕萬千寵愛,還可以日進斗金財源滾滾來,這有什麼不好?」
「你——就為了錢?」他氣得目眥欲裂。
「這年頭誰不為錢啊?」她臉上燃燒著熊熊的決心,緊握粉拳道︰「想我曹綠袖從小就在青樓里長大,那種沒錢沒勢就被欺負糟蹋的悲慘例子可看多了,這世上有錢就有面子,有名聲就有風光。像你們讀書人,十年寒窗不也就是為了一朝成名天下知,當官賺錢爭面子嗎?」
「讀書考取功名是為國為民謀福只,和自甘下賤當妓賣笑陪睡豈能一樣?」沈隨風站了起來,各感受辱地低吼。
「都一樣啦,讀書人最終求的還不是名和利?和我們的目的有何不同?」她頓了頓,冷哼一聲,又道︰「不過,當然你們的地位相較之下是崇高太多了。可是誰教我們女人書讀得再好也不能去考取功名,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家的如柳姊姊早就金榜題名、高中狀元了!」
「你——」他恨恨地一拍桌,「歪理一堆,無可救藥!」
「你才莫名其妙亂七八糟咧!」她氣呼呼地叉腰瞪著他。
「總之,我不準你去當花魁,舉辦什麼開苞競標大會!」
曹綠袖一呆,更火大了。「喂!我當不當花魁,輪不到你決定吧?」
「你吻了我,就得對我負責。」他雙臂交抱在胸前,學她不可理喻起來,「別當我沈隨風是什麼路邊的阿貓阿狗,被你吃了豆腐佔了便宜就只能自認倒楣,你現在才想和我劃清界線——太遲了!」
「你堂堂禮部尚書正三品的大官,怎麼可以跟個地痞無賴一樣?」她簡直氣炸了。
「早在你招惹我的那一天起,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冷笑道,「我沈某生性固執如牛,只要立定方向,就一定會直走到底,誰也無法阻擋。」
「好!」她狠狠地瞪著他,「我曹綠袖這輩子從來是愛怎樣就怎樣,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沒在怕的啦!這個花魁我當定了,開苞也是開定了,如果有興趣,歡迎大人當晚來競標,如果看不過眼,就請大人回去繼續抱你的四書五經當聖人吧!」
語畢,他倆不歡而散。
挽翠樓里的煙硝火藥味,卻是燒得更加濃重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