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情淺 第十章 作者 ︰ 凌淑芬

多年後

「小花,你的飯。」

艷陽下,一個輕快的小身影咚咚咚跑進公園里。

他今天負有一個神聖的使命,替仙恩阿姨送飯給公園里的狗狗們。

這間公園本來被鍾叔叔買去做花房了,只剩下旁邊的一塊小草坪給狗狗們住。可是仙恩阿姨嫁給鍾叔叔之時,她要求的「聘金」就是更旁邊那塊空地。鍾叔叔為了不讓已經挺著一肚子球的仙恩阿姨跑去嫁別人,只好把它買下來,改建成一座新的公園。所以晚翠新城現在既有花房,又有花園,狗狗也有更大的地方住了!

六歲的小男孩把狗碗送到一只正在喂小狗的狗媽媽旁邊。

咦?不對,他又走了回來。

窩在小花胸前吃女乃,四頭鑽動中,竟然冒出一對尖尖的耳朵。

「我沒有弄錯吧?」他越看越驚奇,腦袋都看歪了。

是貓貓耶!呵呵,是一只小貓貓哦。

他飛快跑進公園的游戲區。

「隻隻,隻隻!」俊秀的臉頰興奮得紅撲撲的。

一群有男有女的小朋友站在球場上,正在選隊友打躲避球。

「剪刀石頭布!我贏,」一個穿著牛仔裝的小女孩往隊伍中的某個人一指。「我挑阿虎。」

「不行啦,你們那一隊有你又有阿虎,我們這一邊根本不用玩了。」和她猜拳的男生抗議。

「願賭服輸,誰教你猜拳猜輸我!」女孩的雙眸炯炯發亮,小臉蛋兒紅潤潤的,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

「對嘛對嘛!」她身後一群子弟兵紛紛出聲支持。

「隻隻!隻隻!」尖銳的叫聲一路興奮地飆過來。

吼!又來了!又是裴洋那個娘娘腔。

隻隻臉色一板,招來副手。「阿強,你來接手。」

「隻隻,不要理他啦,他又不會打球。」每次被球輕輕踫到一下,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實在有夠膽小的。

「叫你接手,你就接手。」隻隻白他一眼。「我馬上回來。」

池淨阿姨和裴海姨丈出國參加巡展,還要一個多月才會回來;臨出國前,一如以往,把獨生子裴洋托給外婆照料。

她爸爸和舅舅一家都住在同一個社區里,所以家里沒大人時,小孩子們就猴子稱大王了。

一開始她還覺得當大王滿威風的,可是,遇到裴洋這個跟屁蟲兼娘娘腔,再有耐性的人頂多只撐得了五分鐘。她今天算破紀錄了,先听他扯了七分鐘的櫻桃小丸子,才把他丟給媽咪。

奇怪,裴海姨丈高大威猛,英武神勇,怎麼生的兒子這麼不濟事呢?七歲的鍾隻撇撇嘴。

「干嘛?沒看見我要和朋友打球。」待他跑近身來,鍾隻搶白。

「隻隻,你來看。」裴洋不由分說,扯了她就往外頭的狗狗區跑。

「這有什麼好看的?不就一窩小狗嗎?」鍾隻只想快快打發掉他。

兩個月前剛來的小花,上個星期生了。等它身體復原,媽咪就要帶它去結扎,順便注射芯片,正式加入「晚翠之家」。

「你看,里面有一只小貓。」小男孩討好地說。

「笨,那是狗狗啦!」鍾隻自認已經盡完做表姊的義務。「你自己慢慢看,我要去打球了。」

裴洋急了。

「你再看仔細一點,最旁邊那只真的是貓貓。」

「裴洋,你這個癩痢頭,我說是狗就是狗!」鍾隻拍了他後腦一巴。

踉蹌了一步的小男孩頓時淚眼汪汪。

「我才沒有癩痢頭,而且那明明是一只貓。」

鍾隻再瞄幾眼,好象真的有一只小貓混在小狗堆里吃女乃!老媽一天到晚撿些棄犬棄貓回家,確實有可能把失母的小貓偷偷塞進狗媽媽的窩里喂養。

她不肯認輸,立刻轉移話題。

「外婆說你洗澡都不喜歡洗頭,不洗頭就會變成癩痢頭。」

「亂講,我自己不洗,可是媽媽會幫我洗。」裴洋含著眼淚,用力吸鼻子,不讓鼻涕流下來。「等我爸爸回來,我要跟他講,你欺負我。」

鍾隻抬高下巴,飛揚的短發在午後日陽下閃閃發亮。

「你去講啊!誰怕你?姨丈最疼我了,他才不會相信你。」小氣鬼,告密鬼!

「亂講,他是我爸爸,他當然相信我。」

「不信!」

「信!」

「不信!」

「他信啦,信啦,信啦!」小男孩放聲大哭。

喔!又來了,愛哭鬼!

鍾隻學她老爸的標準姿勢——兩手往胸前一盤,困擾地搖搖頭。

一輛廂形車在公園旁邊暫停一下,車窗搖下來。

「隻隻,你們在做什麼?」正義之聲出現了。

她老爸那揪著眉的審視眼光霎時讓她五髒六腑全移位。

嗚,老爸不是說要到花蓮去,晚上才會到家嗎?

「爸爸,你回來了。」鍾隻趕快把愛哭鬼樓進懷里,用力拍拍拍,一副友愛手足的乖模樣。

「你又欺負小洋了?」鍾衡沉下臉來。

遺傳果然是一件驚人的事,當年為娘的成天在公園里欺負小男生,現在連做女兒的都盡得乃母真傳。

話說回來,仙仙當年恰歸恰,外表還長得十分女性化,長長的馬尾巴,漂亮的小洋裝,可愛逗人極了。而他的寶貝女兒呢?雖然也是五官端秀,靈動可愛,卻是那種野孩子型的活潑。瞧,她牛仔褲的膝蓋不又磨破了一個新口?

再瞄一眼淚漣漣的小裴洋,他不禁覺得好笑。

人家說父債子還,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兒。

當年狂妄霸道的裴海,老是佔他這個老實頭的便宜,偏偏生了一個兒子性格溫溫軟軟,當場被他女兒克得死死的。

「小洋來,給叔叔看看。」他打開門想下車。

「不用了,不用了,爸爸,你趕快去把車子停好,等一會兒要吃飯了。」鍾隻死命把裴洋往身後拖。怎麼可以讓他過去告狀呢!?

鍾衡想到後面滿車的苗種和植物,急待處理,只好點點頭。

「你們兩個小朋友不要吵架,好好玩,知道嗎?」他諄諄叮嚀,臨開走前,又探出頭來警告女兒一句︰「你是做姊姊的,要玩就帶小洋一起去,不準把他撇下來。」

吼!她就怕听見這一句。隻隻登時垮下臉。

「討厭,你又不會玩躲避球,每次都一進場就被打中了,我帶著你怎麼玩?」她臭著清秀的小臉蛋嘀咕。

無論她如何念,裴洋都陪著一張小笑臉。只要她肯陪他玩,他就滿足了。

嘰,離去的廂形車突然倒車回來。

嘩,老爸耳朵沒這麼利吧?隨口嘀咕兩句他都听得見?

「隻隻,過來。」鍾衡搖下車窗,向女兒使個眼色。

看樣子不像要罵人哦!鍾隻扯著表弟,好奇地跑到老爸身旁。

「老爸?」

「待會兒爸爸先不回家,直接進花房,五點以前,如果媽媽來叫你們回去,先別告訴她爸爸回來了。」鍾衡神秘莫測地交代。

「老爸,你要做什麼?」她的眼楮閃閃發亮。

「晚一點你就知道了。」他含笑,輕敲了女兒額頭一記。

「噢。」鍾隻按著被敲的地方,一臉機靈相。「如果媽媽五點以後才來叫人呢?」

「那就叫她直接到花房來找我。」噯!女兒女敕女敕的臉蛋好可愛,極似當年仙恩的樣子,害他忍不住一直想捏。

「好啦好啦,我要去玩球了。」鍾隻趕快退離老爸的魔爪。

簡直是虐待兒童!

「隻隻,小洋,回家梳洗一下,要吃晚飯了。」

五點整,鍾家懷胎五月的女主人出現在公園門口。

游樂區響起一陣好響亮的「唉——」,兩道小影子就在眾人失望的嘆息聲中,步出場外。

看見女兒滿頭滿臉泥沙,牛仔褲又多了幾道口子,仙恩按照慣例,先倒怞一口氣——

唉!算了,她該習慣了。起碼女兒今天膝蓋上沒傷,算不幸中的大幸。

女兒這種性子到底遺傳到誰呢?她小時候雖然也很皮,卻沒有皮到幾乎過動的地步。

應該是鍾大牛的錯,他年輕時不是飆車族嗎?愛沖愛玩,好勇善戰,對!這鐵定是他的遺傳。

推卸完責任之後,她心里頓時輕松不少。

「小阿姨。」裴洋跑過來,甜甜地喚上一聲。

和隻隻相較之下,同樣滿身沙、臉孔卻干干淨淨的他就像天使一樣。

「好乖,我們回家吃飯。」她一手牽起一個小孩,嘴里犯嘀咕。「你爸爸也真是的,要出門也不說清楚何時回家,晚飯都不知道該不該煮他的份。」

鍾隻赫然想起自己的重責大任。

「媽咪,爸爸已經回來了,他在花房等你。」

「什麼時候的事?」仙恩訝然道。

裴洋想插嘴。「就是下午三——」

啪,一個大鍋貼往他嘴巴蓋上去。

「我剛剛才看見他的車子往公園外面過去。」鍾隻趕緊陪笑。

仙恩瞄了女兒及淚眼汪汪的小男生一眼。

「好吧,你們先回家洗澡,不準再繞到其它地方,知不知道?」

「是。」鍾隻乖巧地應。

看著母親走捷徑,穿過小樹林,消失在層層迭迭之間,她的小腦袋又開始轉起念頭。

「小洋,我要跟上去看看,你自己先回去。」

「我也要跟你去。」裴洋完全不需要多想。

「不要,你每次都笨手笨腳的,弄出一堆聲音。」

「我要去啦,我要去啦!」他又鬧起來。

鍾隻頭疼地按住額角。

驀地,一道灰色的身影飛快從樹枝間竄過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隻隻,你看,樹上有一只老鼠。」

「那不是老鼠,是一只松鼠。」也好,騙他去追松鼠,免得跟上來礙手礙腳。

「是老鼠啦!」

「是松鼠!!」她勉強自己有耐心。

「可是它長得毛灰灰、鼻子尖尖的,明明像老鼠。」男孩堅持。

「裴洋,你這個笨蛋!你見過老鼠會長膨膨的大尾巴嗎?」鍾隻兩只手叉在腰上。

裴洋愣了一下。

「哇——你又欺負我,你又欺負我!我要去跟小阿姨說,嗚……」他放聲大哭,往仙恩消失的方向追過去。

喔!都已經跟他講別發出太多聲音,他還給她一路哭叫跑過去。

超級告密鬼!有一天她一定要趁著大人都不在,好好教教他「長幼有序」的道理。

****************************

「鍾衡?」仙恩推開溫室的玻璃門。「鍾衡?」

這間溫室後來又經過擴建,佔地超過百坪,隔成好幾區。有些部分栽種專業的植株,另有一部分是居家休閑、種著好玩的植區。花架及玻璃隔板形成重重的屏障,花影與葉影悠哉晃擺著,教她無法一目望到底。

另一端有些——的聲響,似乎有人在翻動植士。

「鍾衡!」她一路巡了過去。

經過專業區時,「仙恩」瑪格麗特向她晃影招呼,這是兩人初識那年,他推出于國際間的新種,算算有十二年了。

經過專業二區,新品種的茶玫瑰,這是他們婚禮上的布置主花。

經過休閑區,隻隻出生那一天,他種下一株隻果,年年都會結果。

經過休閑二區,她和兄姊共三個家庭,為了慶賀裴洋滿月及各自的小孩滿周歲,一起種下的三種誕生花。

別人用筆、用相機寫日記,他們用植物寫日記。每個植區里,種的不只是植物,而是她和鍾衡的人生。

七年來的恩愛生活,點滴流逝。她意隨境改,悠然逛過去,感觸和歡喜綿綿不絕地累積。

離丈夫越近,他制造的翻土聲也越發明顯。

在最後一個轉角前,一樣不該出現在溫室里的東西,讓她突兀地停下步子。

腳踏車。

而且是一台超級破爛的腳踏車。把手與車款還是二、三十年前才看得見的那種。

仙恩愕然盯著它,腦中有些什麼東西,極快速地飛過去,她卻記不真切。

下意識地,她蹲下來,在腳踏車座墊下方,找尋一個船錨型的貼紙。

有!

她不知道,是「找到」這個貼紙較讓她驚訝,或者是「不意外」自己會找到。

她見過這台腳踏車。在哪里呢?是什麼情況下呢?

她怔怔出神。

「仙恩。」轉角處響起丈夫的呼喚。

她回過神來,繼續往下走。

一個迸裂漏底的小水桶,在轉角處等著她。

仙恩瞪著這個玩具型的小塑膠桶,黃色的,里頭還有一根同色系的小塑膠鏟。

我今天帶水桶和鏟子來哦!阿牛哥哥,我幫你挖土。

恍如腦中的薄紗剎那間被人撩開,下一秒鐘,一個純稚的小女孩聲音,清脆響起。

她傾身,拾起小塑膠鏟。

你那個桶子太小了,根本裝不了多少泥土。

她轉首,看著身後的腳踏車。

阿牛哥哥,你的車車怎麼不見了?

壞了,修不好了。

這些……這些是她的童年啊!

仙恩細細審視這些舊物,看起來雖然陳舊,卻被擦拭得異常干淨。尋常人早該扔進垃圾堆里的雜物,他上哪兒去找回來的呢?

她機械似地轉過彎拗,那一區是三個家庭的「共享院子」,有一片粗獷的泥土地,讓幾個小朋友隨意去種他們喜歡的植物。

在歪七扭八的花草矮樹之間,有一畦新翻的泥土,地方不大,僅供兩人轉身——而且,不是兩個大人,是兩個小孩。

或者,她該說,一大一小?

新土的中央,一株大輪種玫瑰花,亭亭玉立,向她燦綻著花顏。

我們把玫瑰種在這里吧!你上次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媽媽都叫我「仙仙」。

嗯,仙仙,我記住了。

前方那個男人俊朗地站著,撐開了天與地,含笑的雙眼形成日月星辰。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他,落在一個大男孩身上。

男孩蓄著及肩的長發,一忽兒是金色的,一忽兒是紅色的,努力想在樸拙的臉上寫滿不遜的線條。

我的外號叫「牛仔」。台語的「牛仔」就是國語「阿牛」的意思。

啊,她的阿牛哥哥!原來「他」,是他……她竟忘了他,而他,一直記著。

她怔忡而立。丈夫走上前環往她,她的鼻端前立時鑽滿了他熟悉好聞的味道。

鍾衡抬手撫過她臉頰,她才知道自己落淚了。

「我……」第一次的出聲不成功,她又試了一次。「我不知道『仙仙』還活著。」

「她一直活著,活得很好,很快樂。」他溫柔地盯著愛妻。

「你回去過?」她眨出一個淚汪汪的笑。

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黃而陳舊的小紙條。

她不需要看,她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她只是不知道,當年這封拙稚的信,終究送達了收件人手中。

歲月是最好的郵差。

「我出獄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舊家去,但是你們已搬家了。听社區管理員說,張伯伯調職到台北去。」他低沉的聲音,有如歲月里的一首詩。

「什麼張伯伯,要叫『爸爸』。」她眼瞳微濕,嘴邊是一抹深情的笑。

鍾衡輕吻她」下,心滿意足。

「我立刻到秘密花園去,因為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會留下訊息給我。」他的眼神顯得悠遠。「當時,『仙仙』的狀況很不好,水分過多,根部幾乎腐爛。但是它仍然頑強地撐著,固執地扎進土壤里,搜尋每一絲可以活下去的機會。一股無論如何都要救它的念頭,讓我把它帶回花蓮去。」

「你和仙仙,都在那里重生了……」她輕撫丈夫的臉。

「我在花蓮消沉過一陣子,求職處處踫壁,學業又高不成低不就,有幾度,我險些要放棄一切。」他吻了吻她的眼睫。「可是,每當我心情不好,去院子里探望仙仙時,我都會看到它正努力為了自己的生命,苦苦掙扎。即使許多園藝店老板都搖頭嘆氣,斷定它救不活了,可它從不放棄每一絲生機。是它給了我勇氣,以及去鑽研植物生命的契機。」

「你是說,『仙仙』才是Balance真正的鼻祖?」她破涕為笑。

「沒錯。」他低頭,深深望進妻子的眼底。「還有那個留話給我的小女生。我常想著,那個小女孩承諾,將來長大了會跑回來看我,也會來看『仙仙』。如果我就這樣撒手放棄,她以後找不到我們,不知會有多傷心。」

她緊緊埋回他懷里。

「討厭,我是來叫你去吃飯的,你卻害我一直掉眼淚……」

他的臉也埋進她的發內,深深吸喚她令人安心的香息。

「仙恩,我一直忘了告訴你一句話。」

她用力眨著眼楮,想把所有的淚水眨回去。

「什麼話?」

他挑了挑眉,露齒一笑,眉眼間躍上極不搭軋、卻又無比熟悉的要帥表情——這個表情不屬于他,是少年時期的牛仔。

「嗨,仙仙,我回來了。」

****************************;;

「小阿姨為什麼又哭又笑的?他們在干什麼?」

「我怎麼曉得?我又沒有千里耳,可以隔著玻璃听見。」

「他們不是你爸爸媽媽嗎?你應該猜得到啊。」

「奇怪了,他們也是你的小阿姨和叔叔,怎麼你就猜不到?」

「唔……」

「走吧,我們先回家去,免得待會兒被活逮。」

「隻隻,等一下,我剛才追老鼠的時候,撿到一樣東西。」

「是『松鼠』!」頓了一頓。「這是蝴蝶蘭呢!你去哪里撿到的?」

「我追到大路上,在路邊撿到的。我要把它種起來。」

「蘭花很難養的,你可不要把它給養死了。」

「那……那給你,你幫我種!」

「喔!每次撿到什麼東西都要扔給我……」

這天的晚霞濃成一道影,樹梢的微風淡成一首歌,男孩和女孩手挽著手,歸家的路漫漫往前延伸,終點,通向一個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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