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典型適合作案的好天氣。
一群人伏在矮灌木叢里,身後擺著竹藤編成的小鳥籠,囚鎖住江湖第一品種的長程信鴿──白鷂子,這是陳總管寄養在民家的心肝寶貝。新鮮的泥土氣息幽幽鑽進他們的鼻竇,透過橢圓形的綠葉遮掩,眾人的視線焦點停留在下坡兩丈遠的山寨建築上。
當然,他們躲在暗處的目的並非為了作案,而是救人。
「反賊的守備非常嚴密。」鍾頂盛提出觀察報告。
「總部大約有多少人手?」封致虛暗暗在心里策畫潛進去救人的戰略。
小小天機幫總部能有三十人留守就綽綽有余了。教他打上三十場架,小意思!他可以拿它當健身躁練的例行公事。
「大約有四百個人吧。」
嘩!他坐倒在地上。「四百個?!」
南宮勞一口氣養得起四百個人?顯然他大小覷了沒本錢買賣的獲利率。該死,老天爺偏要多生了一點點正義感給他,否則他早就大發特發,還用得著藏在灌木叢里偷偷模模嗎?
「其中半數人是司徒仲引領進來的,原則上應該會听他的命令行事,所以我們起碼需要躲過兩百個人的耳目,才能把爹爹救出來。封致虛,加油,交給你了。」南宮守靜對她的肉票有絕對的信心,一句話輕輕松松地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他。
他發現自己真是寵壞這丫頭了,被她察覺他太「好用」的結果,便是讓自己長期處于被利用的狀態。早知道就別讓她有求必應。
「如何救?麻煩綁匪大人教教我。」他的口氣冷颼颼的。
她以為他手持刀劍大剌剌地沖進敵人陣營,簡簡單單撂下一句︰「你們被包圍了,還不快束手就擒?」他們就會乖乖把南宮勞交出來?搞不清楚狀況嘛!
「不如派個人潛進去探查清楚對方究竟部署了多少人監視我爹。」她越說越興奮。「嘿,好刺激耶!我去好了,我上哪兒都會迷路,唯獨在總部不會。這里的地道、倉房、廂房、庫房……,哪一樣我不是模得一清二楚?乾脆我負責去把細節查報回來。」
也不等其他人開口反對,她已經一個箭步竄出矮木叢,驚得他的心髒險些從胸口跳出來。
「喂,回來!別莽撞──」封致虛話喊到一半停住。來不及了,姑娘她九彎八拐的倩影轉瞬間消失在暗夜的山道上。
殺千刀的,她為何不能稍微听話一次?今夜可不比在洛陽或金泉鎮落難好應付哪!
「你們兩個待在這里,不要輕舉妄動。」封致虛匆匆交代一下,拔腿追上闖禍精。
她也不秤秤自己有幾斤幾兩重,憑那幾手三腳貓功夫就想深入匪徒的月復地,她以為現在的天機幫猶然和她離開時一模一樣,容得她四處橫行嗎?
「你給我站住。」他及時在西側廂院的後門攔阻住她。
「噓!」她連忙將他推進牆側的矮柏後頭,自己跟著掩藏住身形。
守更的門衛施施然踱過他們眼前。
「跟你說過了嘛,這里是我的地盤。」直到守衛走遠後,她才得意洋洋地邀功。「以前我天天夜里溜到山頂上看星星,所以對護院武師的巡邏更次了如指掌,連鍾師兄和陳總管都沒有我厲害。」
「錯了!」他低著嗓門戳破她的牛皮。「人家隨便伸出一根手指頭都比你厲害,光是輕功這一項你就比人家短練十年功力,所以你少給我惹麻煩。」
每次都怪她。
「來啦!副幫主的睡房在這邊。」她臭著秀美可人的小臉,領著他潛向西側最顯目的大房。「擒賊先擒王,掌握敵人首腦的行蹤方為上策。」
現在她又變成戰略專家了,而且不忘陷害他充任蹲壁角的竊听之徒。
他翻了個白眼,任她揪著自己潛向司徒仲的窗沿下吹冷風。
「賊痞子好像還沒睡耶!」她低嘶出詫異的評語。
屋內,幽晃掩抑的燭光投影在紗質的窗紙上,炫黃色的暗彩稍稍柔和了窗外警覺戒慎的氣氛,飄飄忽忽、斷斷續續的,暗弱的聲吟聲將空氣回蕩成曖昧的溫度。
「仲……嗯……別這樣……」蚤媚的腔調依稀屬于嬈翠。
「別怎樣?」粗豪男子的瀅笑聲老實不客氣地傳進竊听者的耳朵里。「這樣?還是那樣?」
「嗯──討厭!」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嬌嗔。
不害臊的東西!這對男女儼然正在干那檔子事。封致虛暗暗擰了眉頭,不想繼續竊听室內的瀅亂之事。
「瘋子虛,他們在干嘛?」好奇寶寶終于開口了,熱呼呼的暖氣吹向他的後頸。「听起來蚤得緊,里頭的情景一定很有趣。」
啥?他回頭迎上她的明眸,暗夜中如星子般迸射著奇麗的光彩,顯然眼楮的主人尚且不滿足于听覺上的刺激,還想進一步體味視覺的效果。
「快走,別誤了救人的時機。」假若他陪著她淪落為下等的偷窺夜賊,他就該死了。
「誤不了的,先看看‘風景’再說。」她一臉興致高昂。
「好,你不走,我走。」他決絕地起身邁開。少了同伴陪她作怪,他就不信她有多大的狗膽子。
「沒問題,你盡管走吧!反正只有我熟識路徑,有種你自己模索到鎖仙洞好啦!」她笑嘻嘻地躍上屋頂。終于輪到這家伙有求于她了,她有恃無恐得很。
該死的小妮子!他恨得指甲發癢。
「奇怪,我們今夜到底是來救你爹抑或我爹?」他跳上屋脊揪起她的小辮子。
「我爹呀!如果你不樂意,頂多我讓你拜他當乾爹。放開啦,我還不想拔光頭發當尼姑。」她從他手中救回自己的青絲,興匆匆地伏在屋瓦上,動手搬開松月兌的瓦片。
老天爺!她制造出來的噪音足以把死人吵活,而且偷窺向來被江湖人士畫分為下三濫的舉止,自持身分的人根本不屑為之。
「我懇求你、我哀求你、我哭求你住手好不好?」倘若被人發現他今晚伏在屋頂上窺視,他決定自刎以謝天下。
「噓!」她才不理他那一套。
搬開一個洞了,正好位于床榻的上方,透過紗帳頂層,兩道糾纏的人影翻動于錦被內。
「嗯……死相……」春心蕩漾的嬌吟聲恍如催人的魔咒,抑抑續續地導入暗香浮動的夜色。
蒙朧的避蚊紗阻隔了她視線的清晰度,卻因此而令迷離的情境平添幾許魅色,令人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
她忽然覺得心頭熱熱的,舉手輕模顏頰,嗄!好像發燒了。
「他們在干什麼?是不是很有趣?」為了防止耳語驚動室內的主角,她湊近他耳邊竊竊低問。
他無語,畢竟這種問題從任何角度回答都很尷尬。
「司徒仲又胖又重的身子壓在嬈翠上頭,她不嫌重嗎?」她甚至因應情勢提出多種奇奇怪怪的問題。「哇,他的背脊被她抓出血絲了,好痛唷!難怪他聲吟得這麼大聲……咦?司徒仲‘咬’她的嘴耶!臭死人了,也不曉得他今早有沒有盥洗。瘋子虛,他們看起來都一臉痛苦的樣子,為什麼不趕快停下來呢?」
問了半天也不見他回答,守靜終于住了口,回頭打量肉票的表情。封致虛跨坐著屋龍骨,臉龐埋進手掌里,雙肩顫起輕微的抖動。
他哭了,為什麼?莫非被她問倒,所以覺得太過難為情。
「你怎麼了?」守靜趕緊跳回他身邊,陪他坐下。
他搖了搖手,仍然說不出話來。
「別這樣,每個人都會踫上自己難以回答的問題,有什麼好丟臉的?」她好心地安慰他,拍拍他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不……不是……」他喘了一口氣。「我……只是……」仍然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守靜終于瞄見他臉上的神情。偉大的瘋子虛確實流出淚水了,不過是笑出來的。
天殺的!她替他擔心半天,結果他卻在嘲笑她!
她橫眉倒豎,猛地掄起粉拳攻擊他。「去死啦!你笑什麼?我長得很好笑嗎?笑笑笑,當心笑掉四顆門牙外加假牙!」
「噓!別吵醒底下的人。」他單手便收住她的花拳繡腿,輕輕往前一扯,守靜登時淪陷進他的胸壑。
粉馥馥的隻果臉踫觸到硬實的胸肌,灼熱感彷佛升烈了數十倍。若剛才的溫度稱為「發燒」,則此刻的反應則應該列為「沸騰」。
男性特有的體味侵入她的鼻尖,硬硬的、陽剛的,混雜著幾分塵土和汗水的風霜,聞起來舒爽而具有安全感,刺激著她的嗅覺感官。她忽然不想爬起來了……
「你睡著啦?」他低聲在她耳畔打趣,嗓音出奇的沙啞。
清麗圓潤的隻果臉登時赧紅成雲霞。
她發痴了嗎?居然不害臊地賴在一個大男人懷里。她手忙腳亂地撐起自己的縴軀,正想辯明些什麼,屋頂下的春天卻又傳出要命的蕩吟聲──
「討厭,你別踫人家那里。啊……」
守靜幾乎沒有勇氣抬頭迎上他的目光。她明白此刻的時機太過扭捏而尷尬,卻又說不出自己如此怯縮的主因何在。畢竟是她主動提議要「看熱鬧」的呀!
「我……嗯……天色不早了,咱們趕快走吧。」她匆忙自他懷里撐坐起來。
修長的手指貼上她的背脊,輕輕施出兩成力,她立刻抵受不住,咕咚一聲倒回原先的位置。守靜錯愕地抬頭,夜光將她的驚羞現形得一清二楚,卻隱藏住他的表情,只有一對炯炯有神的瞳眸輻射出光華。
他想干嘛?
「你知道嗎?」封致虛慢條斯理地開口。「你剛才提出的問題屬于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範圍──我好心讓你‘意會’一次如何?」
說完,不待她回過神,熱唇封住她的櫻桃小口。她徹徹底底地震駭住,而迷惑的感覺和訝異同等強烈。
他……他究竟在做什麼?
守靜張嘴想發問,他馬上掌握大好的機會,舌尖侵入她的唇內。
他的舌頭闖進她嘴里做什麼?會不會很不衛生?她從來沒見過任何人這樣親吻的,除了屋內那對奸夫瀅婦。而且,這種感覺似乎……太過親膩了。但是,她喜歡。
她握成拳頭的雙手自動松開,軟軟地攀上他的後頸,試探性地柔捏他難馴的發根。
單純的吻,卻引發不單純的效果──奇異難耐的熱度在他們之間節節竄升,她能夠感覺到他的體溫,品嘗到他的滋味。
他幾乎不想停止這個灼人心魂的烈吻。她的氣息清澀甜淨,宛如深山中的清泉,完全不曾被凡俗的人類跋涉過,他是第一個接觸到水流中心的探索者,在其中發掘到絕世的珍珠。
他曾經允諾過自己,無論她對他的感情抱持著何種想望,他絕不能陪著她「胡來」,現在──或許他的心正面臨空前的挑戰。
「呵──」瓦宇下的呼聲喚回兩人的神智。
他松開固定她頭顱的手掌,兩人緊密的連接終于分開些許縫隙。她蒙朧的眼眸維持短暫的漫無焦點,直到寒夜捎來冷風,吹回了她的意識。
啊!守靜突然跳起來,她瘋了嗎?她竟然踩在敵人的頭頂上偷情。
「你……你你你……」她一時之間羞惱得口吃,一步一步地退向檐側,「你怎麼可以……你……的家伙!采花大盜!」
「喂喂喂!」他忽然指著她腳下叫道︰「別再退後了,當心破──」
「啊──」
太遲了!
她一腳踩在自己搬出來的洞口,偏偏那處屋頂的瓦石特別松月兌,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喀啦一聲,瓦片開始震顫出裂縫。
「瘋子虛──」她可憐巴巴地盯住同伙。副幫主的廂房快變成「透天」厝啦!「──樓下見!」
嘩!她的人影驀地往下一沉。
「守靜!」他的手掌探出。差了一寸,沒構著。
哩啪啦,乒乒乓乓!精采的音效響徹寧靜的暗夜,木頭床柱的斯損聲、紗帛的破裂聲、人體摔落地板的踫撞聲,外加幾串驚天動地的尖叫──
「啊!屋頂上有人!」
「我的刀呢?」
「我的衣服在哪里?」
「來人哪!你們全死在外面賭牌九啦?還不趕快進來!」
「瘋──子──虛!」
眾多噪音中,以這一聲呼喚最為親切,他只差沒流下思念的淚水。
司徒仲匆匆揪過掩體的衣物,仔細打量刺客的來路身分,卻見刺客趴在地上,一邊「哎喲、哎喲」地爬坐起來。
「大小姐,是你?」他萬萬無法料想,再次重逢的地點居然是他的睡房。
司徒仲不愧為陰惡又怕死的梟雄,動亂發生的瞬間,房里房外立時被護院武師團團包圍成木桶狀,滴水不滿,可見這奸賊頗有自知之明,預料到幫主的忠心分子隨時會出現取回江山。
死瘋子虛,還不下來?!莫非真要等到她被人砍剁成肉醬才肯露面?
「對,就是我!你想怎樣?」守靜立即站起怒斥。反正靠山就在頭頂上,不怕不怕!氣勢可得裝得威風一點。
「上面有人,揪他下來。」司徒仲吐出冷冰冰的吩咐。屋外的人手紛紛竄上屋頂。「大小姐,天機幫好歹也算您的家,既然回來了,干嘛不大大方方地從正門進來呢?」
「因為一跤跌在別人頭頂上的進場方式比較有意思。」若要耍嘴皮子,她可不輸人。「司徒仲,你這個萬惡的狗賊,立刻把我爹放出來!」
嗯!好,有氣魄,她欣賞自己的膽識,回頭千萬記得向瘋子虛炫耀。不過這家伙怎麼還沒下來?他該不會自個兒偷溜了吧?
「叫我放人可以,」司徒仲斜著嘴角冷笑。「只要你能勝過我手中的長劍。看招──」
「慢著!」她伸出柔夷喝住惡賊。「我最近剛學成一套天下無敵的功夫,你最好別輕易挑釁。」
先吹鼓幾張牛皮穩住場面要緊。瘋子虛,你死到哪兒去了?
「好,你盡管放馬過來。看招──」
「等一下!」她第二次叫暫停。「司徒仲,我再給你一次求饒的機會,否則輸得太難看可別怪我。」
臭男人!你在屋頂上睡著啦?還不快下來,我掰不下去了。
「哼!輸在你手上算我認栽。看招──」
「稍候一下!」她又喊了第三次中場休息。「你真的很不知死活,看來我應該先介紹清楚新學會的絕世武功具有哪些駭人的必殺招數。」好棒,她真佩服自己的天才腦袋,這話題起碼可以讓她再掰上一個時辰。「首先,我的起手式可以摧敵人之首腦如捏豆腐──」
「住口!」司徒仲喝斷她拖時間的意圖。「多說無益,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吧!看招!」
哇──真的干上啦!
她嚇得縮著身子抱頭鼠竄,這會兒就很後悔自己平常飽食終日、無所事事,有空的時候只曉得偷懶溜出去午睡,或者藏在山野里偷看師兄們踩到捕鼠器的表情,沒花時間練好輕功,否則現在最起碼也還可以仗著絕妙的輕身步法閃躲刀劍的攻擊。
她往西側鑽出去,司徒仲卻搶在她前頭,致命的武器已經攔住她的去路,她眼前驀地揮過白晃晃的刀光,冷汗一滴一滴地從額角沁出來。
沒路可退,這廂真玩完了!
「喂,你再不下來就死人啦!」守靜拚命仰頭大叫。這家伙究竟上哪兒去了,怎麼轉眼間消失得半點聲息也沒有?即使手下失風被司徒仲的爪牙擒住了,好歹也該哼哎幾聲吧。
「哼!你哭爹喊娘也沒用。」司徒仲獰笑。
「瘋──子──虛!」
砰!
平薄的櫸木雕門碎裂成燒火的柴片,碧青色頎長的衫影飄飛進房內,順手點倒兩名擋路的小嘍羅。
「是誰這麼大膽?」司徒仲大喝,尖刀平貼著她軟女敕細膩的頸項。
「是我。」來人的嗓音清冷而不經意。
月光斜射入門檻,將精瘦的體格刻畫為爾雅瀟灑的剪影,優閑的雙手背在後腰,姿態宛如賞花月會上聞香而來的公子哥兒。當然,從他身上散放出來緊迫盯人的氣質,絕對和公子哥兒搭不上一點邊。
司徒仲的目光越過他,十七具被點住袕道的人體以著怪異的姿態橫陳在庭院里,西側廂房一時之間成為雕刻師傅擬塑人像的練習場了。
高手駕到!但他是如何做到同時放倒十七個對手,卻還能保持無聲無息的?
「你是誰?」反賊頭子開始感覺到強大的壓力。
封致虛軒眉一掀,唇色撇起毫無笑意的冷冽。
「我是肉票,快把綁匪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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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某人的脾氣又瀕臨引爆點,而且氣得不輕。
綁匪乖乖被肉票夾在臂彎里,幾個長身跳躍,退奔到同伴藏身的地點。
白玉盤已經移至中天的位置,陳總管和鍾頂盛發現他們歸來的身影,先後離開藏身的地方迎上來。
「封大俠,如何?幫主的近況還好吧?有沒有被狗賊折磨?」鍾頂盛搶著開口。
肉票的臉色臭臭的,不回答。
「瘋子虛,男子漢大丈大,干嘛那麼小家子氣嘛!」守靜呈上釣小魚狀吊掛在他的手臂上。
「我小氣?」這小妮子簡直分不清楚青紅皂白。「姑娘,你沒說錯吧?如果我真的小家子氣,剛才又何必跳下屋頂救你,你以為我閑工夫很多嗎?」
來了來了,決定和她翻舊帳了。守靜橫著眉、豎著眼跳下他的「便車」。
「閣下打算討恩惠了?我明明安全得很,根本不需要你救。」她需要他的時候,喊了一百聲也不見他的人影,有什麼用?只曉得偷吻她而已。
偷吻?對了,差點忘卻他竊香盜玉的惡行。
「鬼!」她再追加一句。
封致虛差點被自己的怒氣嗆暈、火氣嗆死、冤氣嗆活。有沒有搞錯?他好心救了她的小命還得被她嫌,天下如果存在著比他更神智失常的胡涂蟲,他甘願與那家伙結拜為兄弟,一起歸隱到首陽山,從此朝夕與共,一同悲嘆自已的命運。
「若不是我及時拉低你那顆空心的小腦袋,它早就釘在司徒仲的牆上當壁畫了。」
「你還敢說!那支袖箭是你自己射出去的,倘若誤釘中我的腦袋,只能算你沒本事。」
陳總管和鍾頂盛茫然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游移,顯然他們錯過了某些精采的鏡頭,才會覺得自己此刻置身在虛無縹渺中,對兩人應答的內容完全「霧煞煞」。
「我射發袖箭的目的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希望把你救下他的刀口。你千該萬該,就是不該被一只小小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蜘蛛嚇得四處蹦蹦跳。」他長這麼大從沒見過比她更可笑的人,他的暗器準頭明明沒瞄住她,她偏偏喜歡自個兒迎上前去送死。「要不是你中途作怪,我早就收拾了司徒仲那只三腳貓。」
「少來了!」不屑的嗤笑聲從她圓俏的鼻端噴出來。「誰是三腳貓可難說得很。瘋子虛,打輸架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畢竟一山還有一山高,我們都沒笑你了,你多辯解些什麼?」
先前封致虛的臉色以「難看」來形容應該恰到好處,至于此刻,可能得更正為「難看死了」。
「嘿嘿!」一時之間心火太過旺盛,封致虛只能以冷笑來取代語言能力。
「難道我說錯了?」戰場告捷者努力地撻伐哀兵。「真正厲害的高手一旦把我從敵人的手中救回來,更應該乘勝追擊、打倒對方。」
南宮守靜,你簡直得了便宜還賣乖!
「被你拖延了這些時間,人家兩百多個手下早八百年前就齊聚在院子外面了,麻煩南宮高人教導在下,當一只‘三腳貓’懷里貼纏著一只堅持不肯用自己的雙腳站立,以免蜘蛛爬到她身上的‘膽小貓’,他應該如何打敗大軍?吐唾沫淹死他們嗎?」他的牙齒咬得吱吱嘎嘎響。
陳述到這個程度,旁觀者約略已知曉情勢的後續發展。
顯然他們當時處于挨打的場面,不得已之下,封致虛唯有揪著南宮守靜的小脖子敗退下來。堂堂封大高手居然也有落荒而逃的時候,難怪他咽不下這口窩囊氣。
「且慢,」鍾頂盛稍微捉住一些頭緒。「如此說來,兩位今晚沒見到幫主的金面?」
「廢話!」這會兒兩人倒是異口同聲,站在同一陣線上。
封致虛瞪了瞪眼楮,「你以為救人就像生孩子那麼容易?有種下次輪到你親自出馬試試看。」
「你又不是女人,怎麼曉得生孩子容易?」她向來偏好挑他雞蛋里的死人骨頭。
眼見膠著緊張的戰火一觸即發,陳總管不愧具有長者耆碩的風範,挺身出面穩下情況。
「別吵了,今晚驚動了司徒仲,又暴露出咱們的行蹤,接下來要救出幫主只怕必須耗費更多時間和人力。」
「對喔!」她的氣焰登時熄滅幾分,垂頭喪氣地「不恥下問」,「瘋子虛,接下來該如何做?」
她挺聰明的嘛!平常沒事可以抓他來針鋒相對;遇見麻煩的時候,又懂得充分利用他的快捷性。
「還能怎麼辦?」封大俠口氣仍然又沖又重。「討救兵羅!」
他逕自回去矮樹叢里模出小鳥籠,從懷中掏出一紙事先寫好的短箋,放進信鴿腳上縛住的小圓筒,打開籠門讓它振翅飛向來時的方向。
今夜好歹損傷了幾十名圍攻的歹賊,也等于直接削弱敵人的勢力,並不算完全沒有收獲,只要幫手們早些日子趕到,大伙兒趁勢追擊,剿滅天機幫的叛亂分子想必不是難事。
「你打算向誰求救?」她看得好奇極了,眼巴巴地黏上他身側。
「一位能干的高人。」辦完正事,他沉著臭兮兮的長臉,邁出步伐朝山下走去。
「他何時會趕到?來得及嗎?」綁匪忽視肉票不悅的情緒。
「或許吧。」
「他有多厲害?能吞長劍、走熱炭、跳火圈,拿刀砍掉自己的手再長出來?」
肉票不屑回答。
陳總管捻著胡須,打量著兩人相偕走在前方的背影,笑而不語。
鍾頂盛搔了搔疑惑不解的腦袋。「陳總管,這封大俠和咱們大小姐……到底是什麼關系?」
瞧那兩人之間好像有些什麼,又似乎沒有,奇哉怪哉!
「以後你就知道了。」陳總管撇開神秘莫測的微笑,往山下寄宿的方向走去。
辛苦的一夜又過去了。
明夜的北斗星指示路徑的光芒應該會更加爍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