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期進入尾聲了。
雖然期末考近在十個日升之後,各系學會依然卯足了勁舉辦大型期末晚會。
截至目前為止,晶秋已經和海鳥社的社員們混得很熟了。原本她還以為一試定江山的大考轉眼即將到臨,大夥兒應該正正經經地研究學問才是,不會再有時間委托海鳥社替他們作怪。然而,在听聞了副社長屈靈均的說詞後,方才知曉海鳥社也進入最後一波委托旺季。
「各系學會開始向我們租、租陽德。」靈均開心地解釋。
「他們為何要『租』陽德?」晶秋大為驚訝。
「因為任何晚、晚會,邀請到陽德做表演,女同學就會參與得更、更踴躍。」
「原來如此。」她說服自己必須學習接受男朋友高居校園白馬王子之位,而且歷久不衰的事實。
今夜,輪到經濟系系學會舉辦「期末送舊超辣舞會」,海報上甚至印刷著「超級偶像陽德熱力大放送」的字樣,系上師長一律發給免費入場券,並且備有貴賓席招待。因此,盡管她向來對歌台舞榭的場合不感興趣,今日上完最後一堂補課,終究決定繞到舞會現場開開眼界。
打老遠接近學生活動中心,巨型的身歷聲設備已然將內部的盛況揚聲到建築物外面。
熱門音樂有如雷公破了嗓子,鏗鏘刺耳的頻率幾乎讓人耳鳴,即使置身戶外,耳膜都已承受不了,她很懷疑上百成千的學生們是如何處在其中,一待數小時的?
慢吞吞地踱向門口,她突然想起忘記攜帶入場券了。不知道進不進得去──
「屈同學,葉社長。」入口處負責收門票的臉孔讓她格外訝異。
「虞老師,你、你也跑來听陽德、唱歌呀?」靈均雅柔縴美的臉蛋永遠盈著友善的笑。
「陽德能唱歌?」她更加無法置信。「我怎麼沒听說過他會唱歌?」
「陽德還有什麼事情是不擅長的嗎?」繞珍扁扁不屑的嘴角。
「那倒是。」她不由得頷首。
「趕快進去,助教今晚負責DJ的、的職務,而且只唱一首歌。」美麗而慈悲的靈均向她大開方便之門。
「對呀!再過十分鐘我們就進去要人了。」繞珍篤信時間就是金錢的鐵則。「經濟系只向我們承租陽德六十分鐘,多一分鐘也不行。」
「系學會花錢向你們租陽德?」她覺得既荒謬又好笑。
海鳥社社員簡直一人比一人更像皮條客。
「放心啦!陽德在場的這六十分鐘,所有出入者一律必須收費,因此經濟系也撈到好大一筆賺頭,大夥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繞珍聳聳肩,渾然不當一回事。
飄揚的音樂驀然改變節拍,依然動感十足,卻繚繞成絲絲入扣的前奏。
「快、快,陽德上場了。」靈均趕緊催促她進入會場。
學生活動中心,今夜裝點得猶如DISCOPUB。無論燈光、布景、舞台或BAND,一慨不遜于職業級的水準。
高台正中央,陽德斜背著吉他,會同經濟系重金聘請而來的樂團,暢情誦唱著熱力十足的西洋金曲。狂猛的生命力從台上源源輻射四散,奔騰到台下盡情扭舞鑽動的年輕男女中。
陽德依然套穿著洗成淺白色的舊牛仔褲,神情瀟灑奔放,卡其襯衫的兩只袖子拆卸下來,露出兩臂憤起的精健肌肉,汗水隨著他一扭腰、一甩頭而揮散成雨滴。
這又是另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陽德,鮮活、明朗、耀眼。
生活中有他,似乎意謂著從此與「一成不變」絕緣,再不可能出現無聊、厭煩的時刻。
奇異地,陽德晶亮的眼光溜轉著,竟然瞬間從芸芸眾生中抓出她準確的位置。
一抹性感的斜笑飛上他眉梢眼角,無盡的誘惑力立時擴張至極限。
「啊──」
「陽德──」女性崇拜者如痴如狂地尖叫。
迸跳的音符忽然幽幽地拉緩了,一點點、一滴滴,嚶嚶啞啞,如泣如訴。
此時,會場超過二分之一的學生已經順著他的眼波,搜尋出令校園偶像變得溫柔纏綿的對象。
晶秋的腦袋轟隆隆亂響,幾乎被眾人盯得手足無措。討厭!他到底想干嘛?
他修長的手指撫上鋼弦,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Wisemansayonlyfoolsrushin
ButIcan’thelpfallinginlove
withyou
ShallISay?
Woulditbeasin
IfICan’thelpfallinginlove
withyou
Likeariverflows,surelytothe
sea
Darlingsoitgoes
Somethingsaremeanttobe
Takemyhand;takemywholelife
too
ForIcan’thelpfallinginlove
withyou。
睿智的人說,惟有傻子才會深深陷入
然而,我卻無法克制地愛上你
我應該留下嗎?
假若我無法克制地愛上你,
是否會成為不可赦的罪愆?
我們的情感有若奔放的河流,堅定不移地流向汪洋
親密渴切,無怨無悔
因為人間的事物,冥冥中便已注定如此
請執起我的手,也掬起我全部生命
因為,我已無法克制地深深愛上你
整座活動中心,盈滿年輕的心;而每顆年輕的心,都陶醉了,陶醉于他歌聲中所流露的深情。雖然他們並非陽德抒唱情歌的對象,但,那份直接而深刻的感動卻是無可抗拒的。
「啊──」迷醉的尖叫聲再度從四面八方竄響起來。
陽德灑月兌地行個鞠躬禮,表演結束。矯健的體軀飛越下舞台,直奔他心的方向。
「安可!安可──」
他無視于波浪翻騰般的叫喊,攬住她的柳腰轉身便跑。
「陽德,他們……」她遲疑地掃向滿堂听眾。
「你比較重要。」他低頭偷了一記又響又亮的唇吻。
「啊──」另一陣交織著欣羨與嫉妒的尖叫聲再度引爆。
晶秋任他拖抱著自己,擠開重重圍上來的人牆。斜眼偷覷,他的俊臉上汗水縱橫,瞳心卻晶亮得遠勝世間一切的寶石。
那股又重又猛的沖動,再也抑制不住,瞬間沖離出她的杏瓣──
「我愛你……」
陽德的步伐猛然顛簸了幾拍。
「小姐,下回丟炸彈之前先響警報好嗎?」他拍拍胸口,驚魂甫定。
「討厭,大壞貓。」她嬌嗔著埋怨。
「嘿!陽德,這邊。」凌某人遙遙站在出口向他們招手。
「哈!某人姊姊,我正要找你算帳。」他連推帶跑地奔向指導老師,笑出惡狠狠的牙齦。
「我……我又做錯了什麼?」凌某人心中惴惴不安。
「我問你,為什麼批一個既損陰德、又違背良心的CASE給我?!」懷中的晶秋被他推上前一步,做為鐵證如山的指控。
「啊……這個……嘿嘿……」凌某人乾笑。「我是看得起你才這麼做的。」
「什麼意思?」他貓眉倒豎,執意爭出一個是非曲直。
「就因虞老師的案子違反本社『良心』,憑你的本事,日後自然會發現,那麼你就白忙一場,賺不到錢啦!」凌某人盡量以合情入理的語氣分析給他听。
「奇怪,我賺不到錢對你有什麼好處?」凌某人可也是靠怞紅利為生的。
「沒什麼好處呀!」凌某人老實坦承。「只不過我們三個會很爽而已。」
「對!」正、副社長一個勁兒點頭。
說穿了,純粹是她們大女人主義的本性冒出頭作怪,只為了「懲罰」他以往不懂得珍惜女性。
「好啦、好啦,散會,大夥兒下學期再見。」三名亂臣賊子趕緊趁亂偷溜。
陽德死瞪著她們的背影,開始考慮何時策畫個絕地大反攻,省得她們老仗著陰盛陽衰,在他跟前作威作福。
「陽德?」懷中人扯動他的衣袖。
「嗯?」
「你的頭發。」
激情狂越的舞動,震松了他束起的馬尾巴,前額劉海吸飽了汗水,垂掛成面簾一般,微覆著他上半部分的顏面。
那位只有半張臉的天使──
「陽德,去年十一月你有沒有上過陽明山?」晶秋再也隱忍不住,非得問個清楚不可。
「不曉得,應該有吧!干嘛?」他納悶地扎好發帶。
「你是不是曾經在山路上幫過一個車子拋錨的女人?」
他細細回想一番,終究搖首。「事隔半年多,我不記得。那件事情很重要嗎?」
很重要嗎?她捫心自問。
那場短暫的邂逅,促使她日後將眼光留放在他的身上,成就了兩人的戀情。乍覺之下,似乎極端重要。
然而──
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未來依然可期。
去年十一月,在落著雷陣雨的午後,那位貓般男子或許是實體健軀的陽德,也或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當然,更或許是上帝靈機一動,決定派給她一名救人于急難的守護天使,卻以她日後必將相逢的伴侶形體出現。
但,這些都已不再重要。
最緊要的是,她已經尋找到屬于她的守護天使。
那位只有半張臉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