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吹壞了滿院的紫嫣紅。待得雞鳴啼出破曉,暢情肆虐的自然之母才收起她的震怒,淡淡轉為飄然灑下的雨絲。
繞珍推開袁宅大門,探望著山路上的橫石斷木,突然心有所感地吟道︰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是嗎?」袁克殊尾隨著未婚妻步入哀鴻遍野的庭院外。「第一,昨夜的雨勢絕對不『疏』。第二,咱們似乎沒飲酒。第三,我的院子里不種海棠,因此你的詩性抒發得完全不符合實際。」
繞珍很想揍他。「拜托!我試圖表達心中憂愁多感的情緒,你就不能隨隨便便算我過關嗎?」
崇尚實用科學的男人就是這副德行,一點兒浪漫細胞也培養不出來。
「抱歉、抱歉。」他謙虛地頷首認錯。
風暴的腳步雖然歇息了,斜風細雨依然飄落一身濕。
兩人大致上巡視了袁家和隔鄰葉宅的外觀,確定台風沒有造成太大的災害後,決定回家先填飽肚皮。
「走吧,老媽應該熬好清粥了。」繞珍的空胃咕嚕響。
她已經很習慣出入以袁宅為大本營,飲食則回自個兒家里打秋風。
撲嚕撲嚕的汽車引擎聲忽爾遠揚上山。
這可奇了,台風過後的一大清早,還有游客存著這等游山的雅興。即使如此,健行步道也在別墅區外環呀!
是誰呢?兩雙好奇的眼停頓于車道彼端。
半晌,吃力攀爬上山路的出租車出現在坡道的頂點,也載來他們滿心疑問的正解。
靈均推開車門,跌跌撞撞地跨出出租車。司機老大掉個頭下山去。
「表妹?」繞珍輕叫。
她怎麼看起來失魂落魄,一臉撞邪的衰樣?
「靈均。」袁克殊揚起關懷的呼喚,開始接近小姻親。
靈均的眼光停頓回未來的表姊夫身上,眸心終于擺月兌呆滯和茫然,漸漸凝聚起焦點──
以及,淚光。
繞珍嚇了好大一跳。怎麼回事?阿姨和姨丈陣亡了?
「表姊夫!」她突然奔近袁克殊,緊緊埋進他懷里。
「喂,這個,你們……」繞珍自問,這會兒大喝飛醋會不會太缺乏人性了?
袁克殊承接住她的沖力,心里也是愕然。
小靈均的性格畏縮慣了,除非遭逢極大的委屈,否則不會如此失態。
「乖,不哭,告訴表姊夫發生了什麼事?」他輕撫著懷中的靈均,一如安撫慌張驚哭的小孩。
「對呀,你別光是哭,先把事情解說清楚。」繞珍只能陪在旁邊團團轉。
「我……昨夜……鄔、鄔連環……」斷斷續續的描述依然不成章法。
「謝謝,您敘述得非常明白。」繞珍翻著無可奈何的眼瞼。
袁克殊敲了未婚妻一記,懲戒她微薄短少的耐性。
「昨夜你和鄔先生在一起?」他開始推理實情真相。
日前為止,他和那位名享國際的雕塑藝術家仍無緣面對面,但從姊妹倆的言談之中,他已經久仰對方的名頭。
「嗯……」她的秀顏照舊藏躲在表姊夫懷中,暴露出來的耳朵卻泄漏一丁點征兆。
紅紅的?繞珍仔細打量表妹。有問題哦!沒事她干嘛臉紅?而且不只臉面,她未被遮掩住的肌膚全蒙上一層紅嫣。
「然後呢?」表姊大人比較心急。
「他……他……」靈均勉強移出一只靈眸瞥她,隨即又緊緊躲入安全的碉堡。「他……呃……我……」
這樣難以啟齒的語句終于使兩位旁听者有所領悟。
現在的問題在于,靈均究竟出于自願?抑或被那條大漢霸王硬上弓?
「表妹,」繞珍擬想著適切的語句,以免引發表妹切月復自殺的羞愧感。「他──強不強?」
「表姊!」
「四季豆!」
兩聲暴喝嚇回她一口唾沫。
「你們,你們干什麼呀?我的問題百分之百純潔。」她趕緊拉開防護罩,以免被K。
他們的思想也未免太污穢了吧?她只不過探听一下那位鄔兄有沒有「使強」而已。討厭!害她也跟著別扭起來。
「他……他……他欺負我!哇……」靈均的淚水再次嘩啦啦決堤。
如此推敲,她當真被人家給「強」了去。
兩位監護人這下子火了。
他們的小靈均貴為葉屈兩家的心上肉,袁克殊特別偏疼的小姨子!是哪尾不上道的流氓,竟敢把祿山之爪探向她清純的玉體?
「別哭、別哭,表姊夫一定替你作主。」袁克殊信誓旦旦地承諾。
遙遠的山路上,第二輛撲嚕嚕的汽車跑上山。
敢情山區小道今早格外熱鬧。
袁克殊縱目打量第二位來客。
吉普車停妥于路旁,自駕駛座跳出一位聲勢赫赫的大漢,結實的肌肉、身量與他肖似,橫向的大塊頭則壯碩多了,尤其那身皺巴巴的襯衫更令訪客神似碼頭的搬運工人。
搬運工人先是頂著滿臉的嚴厲自制下車,直到焦距對準靈均投抱陌生男人懷中,兩只眼楮終于縮眯成神色不善的直線。
他女乃女乃的小啞巴!前腳剛離開他身畔,轉眼又投入第二名奸夫的懷中。這口氣教鄔連環怎麼咽得下去!
他大踏步殺向袁克殊。
「這個……」繞珍有點抱歉地陪笑。「黑桃大哥,別怪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在是人家看起來比較能打。」
袁克殊啼笑皆非,舉手再敲她一記爆栗。
「你貴姓?」鄔連環不忙追索逃妻,先模清敵人的斤兩要緊。
「袁。」袁克殊也言簡意骸。
「哦──」他長長地哼了一聲,對方既不姓葉,也不姓屈,自然和小啞巴非關親戚血緣之屬。他的心頭更惱。
「呃,鄔先生,大家……好象有誤會……」繞珍探出腦袋陪笑,方才聲討正義的惡人狀霎時煙消雲散。
識時務者為俊杰。
他不回答繞珍的問話,徑自伸臂去抓變節的小啞巴。
「姓屈的!」
「啊……」靈均嚇得魂飛天外,不暇細想,一溜煙鑽向表姊夫背後。
然而大後方的位置先給別人佔走了,姊妹倆撞成一堆。
鄔連環的鼻孔簡直噴出硫磺味。她──居、然、躲、在、其它男人、背後。
「你給我出來!」震怒的男性之掌再次出袖。
袁克殊橫出手臂,阻止他。
兩雄對決。
四顆眼珠子同時打量彼此的高矮胖瘦,再衡量自身的勝算。
他欣賞這條大漢。袁克殊當場做出判決。
「鄔先生,我是靈均的表姊夫,如果有什麼誤會,大伙不妨敞開來談清楚。」
一听明白對方的身分,鄔連環稍微息怒了。
「那個小丫頭實在太不知好歹。」他的指責半合著埋怨。「虧我冒著大風大雨收留她,好生伺候她一整夜,結果呢?她早上一起床就沒命地往外逃,連聲『早安、您好、再見』也吭不出來,其不曉得她的禮貌全學到哪里去了。」
「原來如此。」袁克殊頷首,暫時打住一切評斷。
「亂、亂、亂講!」不依的控訴從人肉碉堡後方飄出來。「是他、他他、他欺負我。」
「誰欺負你了?」鄔連環凶巴巴地大叫。「我可不是那個月兌光光、在地上爬來爬去的人!」
「你月兌光光在地上爬來爬去?」繞珍月兌落的下巴頗有接續不回去的危險。
「我我我、我我……」靈均有口難言,急得秀顏漲紅。「才、才不是那樣。」
「要不然是怎樣?」現在連袁克殊都感到好奇。
「就、就就是……」天呀!教她從何啟齒呢?「反正他、他……他怎麼可以因為女孩子衣、衣著不便,就隨便『那、那那樣』!」
「有道理。」繞珍贊同表妹的觀點。
「這我就沒辦法了,男人的天性嘛!」鄔連環聳了聳肩,尋求另位男性的奧援。「袁兄,您應該可以了解吧?若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女人剝得赤條條在咱們面前亂晃,那還無所謂,可是小啞巴既不符合『八竿子打不著』的資格,當時的情況又配準了天時、地利、人和……」
「我了解。」袁克殊心有戚戚焉。
「男人和女人的構造本來就有所出入,她們老拿同一套標準來要求我們男人,根本沒道理嘛!」
「說得好。」袁克殊忍不住嘆息。「我也跟家里那口子解釋過好多遍,可女人就是無法領會。」
「唉!」兩個男人居然同病相憐來著。
「喂!」繞珍踹向未婚夫的脛骨。欠揍!
「對不起。」他們好象扯太遠了,袁克殊即刻表示懺悔。
「反正你對我……又沒、沒感情,怎麼可以……」靈均側著半邊羞頰偷睨鄔連環。
「我對你沒感情!」鄔連環哇啦哇啦地嚷嚷起來。「袁兄,你評評理,這女人說話還有良心嗎?」
袁克殊礙于未婚妻的薄面,只能投以同情的眼光,不太好搭腔。
「難、難道不是嗎?」靈均的芳心亮起一盞火花。
變色龍的言下之意,彷佛余韻未盡……
「算了,這個小白痴沒慧根,咱們別理她。」鄔連環慨然拍了拍同好的寬肩。「走,袁兄,我請你喝一杯,不曉得附近有沒有酒吧?」
即使有,也不會在台風天的翌日大清早營業。繞珍直想模出十噸重的大錘子捶傻他們,搞不懂誰才應該榮任「白痴」之名。
袁克殊爽快地發出邀請。「鄔兄如果不介意,不妨進寒舍來喝幾杯,我保存著一瓶干邑珍藏,總是沒機會開瓶。」
「太好了。」哥兒倆肩並著肩,臂勾著臂,居然化干戈為玉帛,打算去共品一盅杯莫停了。
「這……這可奇了。」繞珍搔著困惑的腦袋。
「他、他──每次都這樣。」靈均又覺得委屈。
她壓根兒別期望鄔連環學會體貼和溫柔的真義。
「對了。」鄔連環遠遠走開幾步,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袁兄,電話順便借用一下,我得打電話聯絡警方。家里那幾個通緝犯還捆在客廳里喝空氣呢!」
通緝犯!
袁克殊嘆為觀止。搞了半天,鄔家大宅窩藏著通緝犯,而他們倆還有心思去玩那些「你欺負我、我欺負你」的把戲。
「表妹,昨兒夜里有通緝犯蚤擾你們,你怎麼沒告訴表姊?」繞珍急呼呼地大叫。
「那……那又不重要……」靈均囁嚅著。
天!
※※※
青彤大學的美術系館蜂擁成水泄不通的菜市場,一改往常門前冷落車馬稀的蕭條景象。
美術系向來並非熱門系所,因此自創校以來,系大樓頭一遭出現送往迎來的盛況。系主任頂著地中海型的禿頭,感動地接受媒體采訪。
是的,媒體。
各大媒體的藝文版記者群集于校園內,采訪第一手新聞。種種一切,只因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名雕塑家鄔連環終于良心發現,應允了海鳥社的請托,蒞校舉辦座談會,並且將畫壇新秀夏芳絮小姐正式引介給媒體認識。
歷史性的鏡頭,召開于青彤大學。美術系何其有幸呵!
肯德基校長偷了個空,移步往會議廳後台。
演講暨座談會二十分鐘前已經結束,但台下、門外蜂擁的學生依然不肯離去,擠滿了會議廳等待鄔連環現身簽名,遑論如狼似虎的記者群。因此項頂大名的雕塑家和畫壇新銳依然躲在後台,等待人潮散去。
「屈同學。」校長大人紅光滿面地打招呼。
「肯德基……唔!」小夏的驚呼被李子霖一掌捂住。
「校長,您也來啦!」凌某人立刻站出來轉移焦點。
肯德基橫了有眼不識泰山的夏小姐一眼,決定放她一馬。
「海鳥社的成員們果然身手非凡。」老校長清了清喉嚨,進行精神訓話。「這幾個學期以來,你們努力為學校爭得傲人的榮譽,本人至為感激。」
一只親熱的臂膀突然勾上校長尊貴的肩頭。
「喂,別打官腔了啦!」鄔連環笑咪咪的。「怎樣?有沒有興致擔任我的雕塑模特兒?我保證把你塑造得比正牌肯德基上校更出名。」
「鄔、連環!」靈均趕忙揮開他大不敬的手臂。
老校長的尊嚴有些掛不住。
他……他……真的長得很像肯德基上校嗎?
「各位,我找到一條快捷方式可以溜出會議廳,而且不會驚動任何人。」陽德突然從不知名的角落冒出來。
隊長穩坐在他肩上,顧盼得意。
袁克殊尾隨其後。
「咦?你怎麼來了?」繞珍大為驚異。
「我在校門口等不到你,就知道你一定被人潮困住了。」袁克殊嘆氣。「幸好陽德『撿』到我,領著我進來。」
他們約好了今天去珠寶店試戴結婚戒指,結果仍然爽約了。他開始擔心兩人的婚姻是否注定會隨時橫生突發狀況。
「OK,各位,大家隨著陽孔雀前進……對不起,是陽助教。」繞珍看在虞晶秋的金面,立刻改了口。
「然後到後校門口集合,我請大家喝一杯。」凌某人難得心情好,願意破費。
日前為止,她尚未讓三位社員知道,他們已被她出賣了。
出版社最近接獲三本她的新稿,嘿嘿!不好意思,里頭的男女主角正好由他們三對人馬倆倆配一本,讓姑娘她的荷包豐厚了不少。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偶爾花點小錢回饋給她的男女主角們也是應該的。
「肯德基,一起來吧?」鄔連環單單對老校長感興趣。
「既然如此……」肯德基校長端正嚴肅地清了清喉嚨。「好吧!我應該下地親民,多多巡視人間疾苦。」
「少來。」鄔連環曖昧兮兮地頂了頂他的肩膀。「其實你早就想死了跟著我們年輕人一起悶蚤狂歡,對不對?」
「鄔、鄔──」靈均拿他沒辦法。「對校長要尊敬一點。」
「走羅!」陽德吆喝一聲。
眾人魚貫踏上偷溜的旅途。
「我們的戒指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試戴?」袁克殊湊到未婚妻耳畔輕問。
「不急啦!」那枚戒指又不能拿來兌現,因此繞珍興趣缺缺。
「校長,您覺得海鳥社適不適合擴大編制?」凌某人興匆匆地征詢意見。
「只要你們的收費標準再調低一些些,應該沒問題。」校長領首應允。
「夏小姐,你這個星期天有沒有空?」李子霖開始不安分了。
「當然。」小夏對于新戀情向來持開放態度。
「喵!」隊長被虞晶秋柔長的手指撫弄得無比舒適。
靈均殿後,不知不覺間,腳步停頓了片刻。
眼前的人叢猶如一本筆記,刻寫了她學生生涯最鮮活美好的篇章。
一個學期又翩翩然飄揚而去,只留空氣間繞梁不盡的音符。
「你發什麼呆?」一張大特寫突然跳進她視線。
「喝!」她驚喘。
「又來了,老鼠妹。」鄔連環搖頭咋舌,不敢苟同。
對了,還有他!
在眾多音律中,他獨據最震撼、最恆久的全音符,綿長無盡。
「走吧!」她松松挽起厚實的巨掌,開始趕上其它人的步伐。
「喂!」鄔連環突然拉停了她。「這個給你。」
一只樸拙而特殊的鐵指環遞進柔夷,寬度符合她中指的圓周。
「干嘛?」她納悶。
「不錯吧!」鄔連環很快樂地向她邀功。「我連夜打造完成的。袁克殊那傻子還得眼巴巴地跟珠寶店約時間、訂戒指,咱們連這種小事都可以省了,我直接做給你便是。」
靈均呆呆地盯住小鐵環。
當然,出鄔連環親手打造的作品,價格自然不遜同級的珠寶首飾,可是,他、他送給她一枚戒指……
這代表她所以為的「那個意思」嗎?
求……求婚?
「啦啦啦──」他哼著小曲兒,徑自悠哉游哉地晃了開來,完全沒事人的模樣。
算了,他永遠不會懂得浪漫、懇求那套把戲,遑論把情情愛愛掛在嘴邊提。
「好。」靈均跟上他的步伐,柔聲答允。
「好什麼?」他納悶地回頭。
「好,我接受你的定情物。」她輕揚著戒指,唇邊漾起清靈的、恬淨的淺笑。
鄔連環愣了好一會兒。
莫名其妙!他可從沒想過送戒指還得征求她的同意。
陽德所發現的後台小路直接通向西區後門,由于該條通路已經廢置良久,門外叢生雜樹矮草,因此誰也沒料到會有人從那里鑽出來。
陽德走在前頭,率先頂開嘎吱響的舊鐵門,細心地扶出寶貝的心上人虞晶秋。
李子霖跟著回頭攙扶後頭的幾位女性。他的魔爪即將染指到靈均,一只勢力萬鈞的降龍十八掌突然伸出來,中途拍掉他的「蚤擾」。
「謝啦!她交給我就好。」鄔連環笑得齜牙咧嘴。
他吃醋了。靈均暗暗感到好笑。
他就是這樣,期待從他嘴里听到什麼體己話,只怕得等上地老天荒。然而他一舉一措中的表現,又讓人覺得窩心。
她淺淺一笑,跟上小夏的步伐踏向鐵門。
西斜的落日在出口暈開來,金黃而柔和的陽光形成舞台燈一般的效果,彷佛她這一腳跨出去,眼前橫陳的將是人生另一階段的舞台;也彷佛他這一腳跨出去,即將隨著她演出不知是悲是喜、是苦是樂的戲碼。
直到這一刻,一股強烈的、無法抑止的沖動撞擊著他的心坎。
鄔連環悚然發現──
他,衷心地期盼著未來那段有她參與的戲碼。事實上,他甚至無法想象女主角換人的情景。
曾經,一切顯得如此理所當然,他的施與受她都自然而然地承接下來,沒有質疑,不會多問。但真正歸究到根柢,答案卻相當明顯,靈均只是以著和他相同的心態在接受這一切。
是的,和他相同。存在他們之間的感情,從來不是單方面的,或者隱晦不清的。它一直明明顯顯地存在那里。而此刻,他突然希望很大聲地點明出來──
兩人同時步入陽光下,也步入眾人的眼前。靈均驀地被他扯入懷中,一點也不溫柔。
一記強烈的吻覆上她的唇,卻又迅速移開,只為告訴她那句迫切的聲明──
「屈靈均,我好象有點愛你。」
「好象?」繞珍挑眉。
「有點?」凌某人撇了撇嘴角。
「你要不要把多余的四個字去掉?」陽德好心地建議。
鄔連環抬指算了算。沒錯,確實多講了四個字,重來一次好了。
「屈靈均,我愛你。」
她怔住了,無法言語。
剛才不是正想著,一輩子休想從他口中听到什麼甜言蜜語嗎?怎麼轉眼間就打破她的猜測?
她的嘴張了又合,完全處于不能自主的狀態。
「沒關系,我了解。」鄔連環慷慨地拍拍她的背脊。「你當然也愛我,只不過一時之間太感動了,說不出話來。我原諒你。」
他吹著口哨,快快樂樂地走了開來,猶如丟下心頭的花崗石。
變色龍!這就是他的本性,總愛攻人家個措手不及。
一抹嬌甜的笑緩緩漾開她的嘴角。
噢!不,她才不想學他呢!如此珍貴的告白,她只想傾訴給他一個人听。待會兒,等到日落西山,等到只剩他們倆獨處的時刻,她要悄悄湊近他耳畔,輕輕地告訴他──
鄔連環,我也愛你。
雖然你是全世界最不解風情的變色龍。
尾聲
新學期,卻缺乏新希望。
雖然海鳥社的人氣向來不旺盛,三位成員們鮮活明朗的生氣卻足足抵得上三十個名額。如今,很難得的,社團辦公室居然出現小蜘蛛前來結網的蕭條景象。
「唉──」
凌某人環顧著偌大的空間。
沒人了,真的沒人了。
社長八成一畢業就嫁掉,副社長也沒長進到哪里去,至于那位以身作「賊」的陽助教更是令人發指。為了養家活口,成就終生大事,他這個學期終于「願意」拿下法學碩士,準備畢業了。
雖然大家的人猶留在海鳥社,心卻飄飛到另一半身上。
從現在開始,別指望那三名叛徒會分出一丁點寶貴的時間,替她掙取微薄兮兮的金錢。
嗚……她的愛將們,她的小荷包。嗚……
假若有朝一日全世界的人皆談戀愛去也,那她還有什麼搞頭呢?
可憐復可憐,悲哀復悲哀,昔日風光一時的海鳥社莫非從此蒙上塵埃?
「不行,人生必須永遠充滿期待。」凌某人勉勵自己。
誰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依她來看,新人也沒什麼不好嘛!
沒錯,就這麼辦!她必須搶在社員們集合開會之前,先下手為強。
她只剩三十分鐘的時間。
凌某人重新振作士氣,打開隨身不離的筆記型計算機,連接上學校網絡。
她直接進人躁作系統,略過三個新增的檔案──檔名分別以英文代表,為「四季豆」、「貓兒眼」和「變色龍」──開始快手鍵入一段簡短的廣告訊息,然後傳輸進網絡內──
親愛的新鮮人們︰
您向往多彩多姿的大學生活嗎?
您希望輕松賺得鉅額零用金嗎?
您享受站在校園頂峰的感覺嗎?
海鳥社,保證滿足您對上述條件的需求。
凡自認皮夠厚、骨夠粗、錢夠少、血夠多者,一律歡迎您前來社內洽談合作事宜。
海鳥社,招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