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式音箱流瀉出柔和的樂聲,音符環繞著十坪大的溫馨客廳,再搭配上刻意調降成暈黃色澤的燈光,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致就此重現于天母東路的高級公寓里。
由于天母一帶最近多開了兩家精品名店,因此青青假藉地利之便,下班之後硬拖著大老爺走遍了街頭巷尾,至于白天的「孫晶鳳去留之戰」,依照慣例必須留待明天上班時繼續爭斗。
好不容易逛到她心滿意足,身旁的免費勞工提滿兩手的購物袋,她才慰勞式地拉著他回到公寓,從放熱水到放音樂一貫服務,伺候得他渾身舒服安適,而後兩人靠坐在長毛地毯上。
此刻,他懷中摟著軟玉溫香,口中品嘗著瓊漿玉液,耳中聆賞著悠揚美聲,衷心認為人生最大享受也不過如此。
青青跨坐在他腰際,密切打量著他的面目輪廓,縴手拂過他眉心的嚴肅線條。闕子衿的雙目緊閉,手指隨著音樂聲輕輕點著拍子。平時的鐵血將軍形象暫時擺在一旁,戴上標準情人的名牌。
「-還好吧?」他忽然開口,眼睫仍然緊合。
「為什麼問?」
「不曉得。」上下眼臉終于撐開,慵懶的瞳眸深處竄出隱約可見的火花,燙灼得她芳心熱熱的。「-最近似乎非常煩躁,尤其在我面前。」
若非太過了解青青對自己的依戀,闕子衿會以為她開始厭倦他了。
「我一向都對你凶巴巴的,不是嗎?」她聳了聳香肩,領口微敞的浴袍隨著上下起伏的動作暴露出大半片雪肌。
他眼中的火苗開始加溫。
「乖,告訴我-最近在煩惱什麼?」闕子衿命令自己把注意力移回談話上。
既然他的青青心頭存著疙瘩,他必須替她把問題癥結找出來。他討厭看她為任何雜事煩心。
「闕……」柳枝般的柔臂盤上他的頸項。「你愛不我?」
問題果然來了!
其實闕子衿明白他們之間存在著一些懸而未決的心事,只是兩人從未真正深談過。
青青屬于熱情開放、火辣辣的吉普賽式性格,敢愛敢恨,對她而言,很多事情必須親耳听見才算數;偏偏他自己則劃歸于內斂,腳踏實地的個性,總覺得行動上的表現比舌燦蓮花實際多了,因此他寧願在日常生活表達出對她的關懷和愛意,來取代一句親口說出的「我愛-」或「我關心-」。
結果,這小驢蛋就開始擔心了。他幾乎可以听見她腦中回轉的自我疑問──
闕到底愛不愛我?有多愛?愛多久?我和XXX比起來,他喜歡誰?至于這個XXX可以代換為天下每一個女性的名號,端賴他最近在公、私職務上與哪個女人發生頻繁的接觸而定。
「愛。」他短而有力地回答。
「有多愛?」
看吧!他還真猜得一字不漏。
「愛到世上所有的綿綿情話都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意。」他的話間忍不住露出些許逗笑的意味。
她听出來了,而且感到相當程度的不滿。
「那你會愛我多久?」翹嘟嘟的櫻唇足以掛上兩串香蕉。
「青青,」他投降了。「恕我直言,不過我真的覺得這種愛與不愛的對話很沒意義。如果我不愛-,嘴里說得再好听也沒用,而如果我真心愛-,-又何必在意我有沒有說出口?」
「話不是這麼說呀!你不講清楚,我怎麼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究竟有沒有一席之地?」她奮勇爭取自己的權益。
「好好好。」他無意在如此溫存的氣氛中和她起爭執。「我保證會永遠愛-,比世上任何人都愛-,可以嗎?」
為了防止她提出更多殺風景的問題,修長有力的大手扶上她後腦,微微往前施力,將她豐滿的潤唇接上自己的唇。
青青象征性的不依了幾秒鐘,隨即屈服在他的輕柔誘哄里。
有時她不免懷疑,闕是否迷戀她的身體多過她的心。據其它男性友人的說法,無論天性多麼嚴謹的男人,多多少少講究感官性質的享樂,對于上的需求和表達比女性自然而直接,但這並不表示男人是天生的欲求高手、情愛智障,女人們實在沒必要大驚小怪,成天懷疑著男人到底愛她們的「哪一部分」比較多。
話雖如此,可是臭男人們老是在女人談論感情問題時向她們求歡,女性同胞除了懷疑他們的腦子里裝滿之外,還能聯想到什麼?
她情思模糊之際,闕子衿的手指已然靈巧地解開她絲質襯衫的鈕扣,開始輕撫柔膩如同白緞子的酥胸。她的唇隨即沿著手指行進的路程展開第二波柔情攻勢。
青青呼出一口顫巍巍的喘息,迷離的焦點投向酒櫃的玻璃小門,光滑的質地映照出兩人糾纏的身影,他玄黑色的腦顱埋在侞白色的胸前吮吻著。
恍惚之中,黑發忽然幻化成粉女敕的嬰兒臉孔,湊近雪花似的胸脯接受母親的哺喂。
一陣莫名的情動議她沖口而出──
「闕,我們生一個寶寶好不好?」
所有尋歡的動作嘎然而止!
闕子衿足足震住兩分鐘,然後,腦袋以極龜速的慢動作從她胸前抬起來,錯愕的表情顯示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什麼?」他訝懾得幾乎變音了。
「我想懷一個屬于你我的寶寶!」青青彷佛擔心嚇不死他似的,斬釘截鐵地吐露心事。
「-為什麼突然想到懷孕生子?」虧他還自認為了解她呢!近來青青的思路運轉方式保證與他的理解程度相差十萬八千里。
「沒有為什麼,就是突然想到嘛!」狂野的美眸-成狐疑的窄縫。「怎麼?你不想要小孩?」
搞了半天,她只是心血來潮。
他當然不排斥懷孕生子,但是,那必須等到兩人皆做好為人父母的心理準備才成,畢竟孕育下一代不比收養寵物,哪天養倦了還可以轉送給親朋好友。
「當然想,不過……-不覺得-的提議與現實的先後順序發生沖突嗎?」
「什麼意思?」惡劣的情緒漸漸浮上她的心頭。莫非闕子衿也和普天下的臭男人一樣,甘願享受戀愛的甜蜜,卻不願承擔妻小後代的包袱。
「一般而言,戀愛中的男女通常會先攜手步入禮堂,然後才生小寶寶。」他耐下心來解釋。
原來他喜歡按照步驟來。那也成!
「好呀,闕,我接受你的求婚。」她轉眼又開心起來。
啊?他何時向她求婚的,怎麼自己不曉得?
「不,我是說……唔……」
冶艷的紅唇偷走了他言語的能力。
罷了!
闕子衿暫時屈服,翻個身將綿馥馥的柔軀壓在自己身下,盡情接受他的侵襲。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語溫存中……
***
他那寶貝女兒不曉得搞什麼鬼?
打從昨天下午安繼方便開始撥打女兒的私人熱線,而電話線路也當真炙手可熱得讓他屢試屢敗。嘟嘟的佔用訊號告訴他,女兒八成把話筒拿起,以免外人干擾。
這女娃兒到底還記不記得她答應老爸爸周日晚上一起用飯?
八成是青青有意逃難!他暗忖。
這丫頭想必知道自己打算向她傳述「遠離闕子衿」的人生大道理,因此眼巴巴地躲了他一整個周末。
其實,星期五下班時,安繼方眼看著寶貝女兒和闕小子相偕離去,早已意識到大事不妙,而隔天他們倆又安排同時休假。依據闕小子的習慣,無論禮拜六輪休與否,他固定不會放過加班的機會,昨天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出席,安繼方可就覺得更加不對勁。
兩尾小老鼠該不會利用兩天假日發生啥子「苟且之事」吧?
嗯,他越想越有可能。
青青這女娃兒委實太愛膩著姓闕的小子了。她為何就不能听老爸爸的話,另找其它男人相戀呢?
不得已,父親大人只好挑中星期天一大早上門突擊檢查。幸好青青放了一把備用鑰匙在老家,他不愁被關在門外。
「有人在家嗎?」安繼方扭開喇叭鎖,探進腦袋瓜子悄聲地喚著。
他發出的音頻充其量只算喊出來意思意思的,並不指望吵醒任何人,以免損害了他的突擊效果。
公寓里還算整潔,沒有他預料中散落了滿地的衣物,或其它激情狂歡過後的痕跡。
他轉頭檢查一下鞋櫃,里面並未收放著男用皮鞋,當下更放心了。即使青青在家,八成也只有她獨自一個人。
有個守規矩的女兒,真好!
安繼方滿意極了,繼續朝臥室進發。
「青青?青青,-在不在?」他放懷叫喊。「老爸來了,還不快點起床──啊!」
一把推開房門,眼前的景象幾乎讓他的太陽袕充血爆破。
青青正跨坐在闕子衿腰際,曖昧的姿態已經把情況解釋得非常清楚,他們所處的情況絕不需要第三者的打擾。
女主角的注意力被突然冒出來的呼喊攫住,她回頭愕然凝望門口的老爹。
「爸!」她的下顎掉下來。
「闕小子!」安繼力的嘴巴地合不攏。
他們……他們………他們在干什麼?
在場三人,只有闕子衿最是鎮定。
他反射性地將女友拉回身子底下,拾高床單蓋住兩人的光果,以免兩人暴露出更多艷麗無邊的春光。
「爸,你怎麼……你干什麼……你……」她徹底語無輪次,麗顏在短短幾秒鐘之內轟燒成鮮紅的火鶴花。
天哪!她不要活了。這種時候居然被人──而且是她老頭──撞個正著。求求上天降下雷霹,轟出一個地洞讓她鑽吧!
「闕小子,你──你居然──我──」安繼方也失去完整的的語言能力。
雖然他早有預感,闕子衿八成已經沾惹過青青,然而親眼目睹他們倆躺在床上仍然足以引發他的心髒病。
「總經理,請您先回避一下,讓我們起床著裝如何?」闕子衿冷靜的叮囑劃開滿室的震驚和尷尬。
「這是什麼廢話問題!」狂怒的大水霎時沖倒龍王廟。「你們兩個給我立刻下床,听見沒有?我要和你們好好談談!給我立刻出來客廳!」
砰!房門以毀滅的力道甩回框格內,海龍王威怒的腳步聲沿途撞向下一個戰場
客廳。
「天呀!我不要活了,我真的不要活了。」她捂著緋紅的臉蛋聲吟。「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尷尬、丟臉、羞愧的場景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戲劇化的場面開始在他腦中發酵,他越想越好笑──
那頭暴躁的老獅子居然撞見青青和他燕好的情景,他可以想象安繼方血管里的溫度直逼沸騰程度。
據說,天下的爸爸們對于女兒都具有強烈的佔有欲。從女兒年紀小小開始,爸爸就是她世界里唯一的英雄、絕頂崇拜的偶像,而她們也貴為父親心中永遠純美無瑕的瑰寶。而後有一天,女兒的芳心駐進了另一位和他們爭寵的男人,而且他們駭然發覺,純真的小女兒不再如白紙一般,這種慘烈的經驗絕對足以讓每個父親痛苦上好幾天。
天!他居然發現自己開始同情老頭子了。
「呵……」笑聲一旦沖出喉際,就再也制止不住。「哈哈哈──」
他埋進枕頭里,笑得眼淚都迸出來了。席夢思床墊因為他劇烈低沉的笑聲而震動。
「真高興現場還有人笑得出聲。」她沈下全世界最嬌俏冶麗的晚娘臉。
「對──對不起,讓我──讓我再笑五分鐘──哈哈──」他根本是喘不過氣
「你自個兒慢慢笑,我出去應付老頭子。」她氣嘟嘟地下床,迅速撈起絲質睡袍裹住國際標準的身材,片刻也不停頓地出門找不速客理論。
老爸真是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擅自闖進她家,干涉她的私生活?她已經二十七了,不是十七歲的青隻果。她有權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愛自己選擇去愛的男人。
他平常喜歡掛在嘴上嘮叨也就算了,如今居然光明正大地跑進她公寓里窺探,士可忍孰不可忍!
「爸!」她加入客廳的戰場。
闕子衿繼續窩在棉被里,讓父女倆有充分的時間談個清楚。
根據他三年來的經驗得知,惟有火大的安家人才制得住另一個火大的安家人,旁人若妄想插入他們的戰局,只會導致冤死陣亡的下場。
僻哩啦啦,轟隆嘩塌──
狂怒的對吼聲開始貫徹整棟大樓。
其實,他頗能諒解安繼方的心態。倘若今天換成他撞見自己的女兒與男人滾在床榻上耳鬢廝磨,他也會拿把刀子砍了那個奪走女兒清白的混蛋。
女兒。孩子。後代……他驀地想起昨夜青青的提議──
我們生一個寶寶好不好︰
一個長相如她的女女圭女圭。
他再度笑了,忽然發覺自己並不排斥青青懷中抱著他女兒的情景。
或許,他們倆真該考慮生個小貝比。
不曉得安繼方獲知自己打算讓他的寶貝女兒懷孕,將會如何地暴怒狂躁?
也罷,畢竟他給了老頭兒三年的時間去適應青青屬于他的事實,安繼方也該面對現實。
半個鐘頭後,客廳的吼罵聲稍微止息下來,這會兒輪到頭號滅火部隊闕子衿出動了,可惜他今天扇風點火的心情比滅火更高亢。
他草草套上長褲,依然光著膀子──蓄意的──慢吞吞踱出房間。
「總之我不準你干涉我的感情生活!」青青為自己的立場畫下最後一句鏗鏘有力的聲明,立體而明艷的臉龐被忿火燒出兩朵紅暈。
「那個小子到底有什麼優點,讓-非愛定了他不可?」安繼方的關公臉並不比女兒淺白多少。
「闕的長處你比我更清楚,畢竟是你先發掘他的,不是嗎?」青青搶白道。
「我只需要他幫我處理公事,沒吩咐他連我女兒一起拐跑。」他反唇相稽。
「我就是愛他,有什麼辦法?」感情之事又不是她自己能夠控制的。「爸,陷入愛河的感覺你永遠不會懂的!在你這生當中,從來沒有真心愛戀過一個女人,我解釋得再清楚也是白搭。」
安繼方頓了一頓。「-怎麼知道?」
「我冷眼旁觀你和媽媽的婚姻就看出不少端倪了。」她一想到爸媽年輕時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的口角就感到畏縮。
「少跟我廢話一堆!-信不信我會把-踢出繼承人的寶座?」安繼方不願意把話題扯得太遠。
「稀罕嗎?反正憑我的能力大可養活自己,再不濟,好歹也有闕罩我!」她有恃無恐得很。
「我把姓闕的一起踢走!」安繼方恨得牙癢癢。那小子竟敢偷吃他的寶貝女兒,早晚要把他給碎尸萬段。
「So;;what?大不了我們兩個上街賣口香糖。」她賭氣地回了一句。
安家人動怒時任何狠話也說得出口,然而事後當真付諸于實行的機會卻微乎其微。闕子衿早把他們的脾氣模透了,只當是一陣風吹過耳,船去水無痕。
「總經理,早。」
他罔顧安繼方投過來的殺人眼光,繼續溫吞吞地折進廚房,從冰箱里取出一罐海尼根,仰頭灌了一大口。
「闕,我告訴過你幾百次,空月復的時候不準喝冷飲,你老是講不听!」她匆匆丟下老爸,進廚房去阻止他虐待自己的腸胃系統。
這廂安繼方簡直氣恨到骨子里。
那小子居然光著上身在他女兒家里走來走去,渾不當一回事!慵懶的走姿彷佛剛睡飽的獵豹盤桓在自己的地盤上,敢情知自己是該處唯一的王者,沒有人膽敢侵犯他的領域,而小母狗甚且跟在他後頭噓寒問暖,生怕他受了一點點小病小痛。
哦!佛祖保知,天下沒有任何一個父親可以容忍得了這種荒唐事。
「闕小子!」安繼方刮著十二級台風刮向父權挑戰者。「今天你如果沒有提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明兒個開始就不用回公司上班了。」
「爸!」她怒瞪著親爹爹。
「青青,-先進房去。」他側頭啄了下她的臉蛋。
安繼方只差沒拿罐酒精擦洗她被人亂親的部位。
「可是──」她還想反駁。
「沒關系,讓我和總經理單獨聊一聊。」他平滑如絲緞的嗓音具有安撫作用。
青青遲疑了一下,終于不情不願地離開斗牛場。反正闕應付她老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自然拿捏得住分寸。
「說話呀!」安繼方催促他。「你為什麼會留宿在我女兒房里?」
「總經理,我和青青已經交往三年多了。」他好笑地瞥視老頭子暴怒的五官。「-不會真的以為我們一直維持柏拉圖式的關系吧?」
「我管你們「蘇格拉底」還是「柏拉圖」,反正青青不準嫁給商人和同事,而你恰巧符合我的兩大禁忌,所以你們自己給我看著辦吧!」安繼方撂下最後通牒。
「這可麻煩了。」他蹙起濃眉,進入深思狀態。「我倒是無所謂,但小孩子怎麼辦?」
「小孩?」安繼方愣住了。他萬萬料想不到自己會听見一個與安氏後代有關的字眼!
「沒錯。」闕子衿施施然踱出廚房,丟下最後一顆炸彈。「青青告訴我她想生小孩,所以我們已經好一段時間沒做預防措施了。」
他故意夸大了時間性,至于其它的細節問題則交由老人家自己做擬想。
「什麼?」效果達成!維蘇威火山順利噴發──
「安青青,-給我滾出來──」
***
不行!
他不能再坐視不管!
還沒結婚之前,青青的心思已經全放在那小子身上,如果真讓闕子衿順利娶到她,那他這個做老子的豈不馬上被放逐到天不吐去?
虧一開始他計劃得完美妥當,由安、闕兩姓聯手經營公司──藉由闕氏的精銳手腕和安氏的雄厚根基共同開創公司嶄新的遠景。以老一輩的經營者而言,他肯接受外姓者參與公司的決策權,已經算觀念開放了。唉!沒法子,誰教他的女兒雖然集美麗、聰明、熱情、才華于一身,獨獨對于經營「安心食品」不感興趣兼沒有天分,成日盡想著單飛去也。
當初他遲遲不願湊合這兩個小輩,便是擔心闕子衿太過精明深沉。只要闕小子打著與正牌繼承人安青青結婚的新身分,光明正大地主導整間公司,要讓他大權在握是很容易的事,就怕日後青青被人賣了還傻愣愣地幫忙數鈔票。
一切必須依照他設定的腳本進行,安繼方才能真正放心。青青掌握股權,闕子衿負責經營權,兩人相安無事,各不干政,而闕子衿也受到適量的制衡,如此一來「安心食品」才能維持在令人安心的狀況。
嚴格說來,他白白把公司讓出一小部分送給那小子已經夠虧本,而今姓闕的居然連他女兒也想一並撈回家,他怎麼可以坐視不理?
不管!他非得找機會和那小子談清楚不可。只要被他發現闕子衿有雙邊通吃的心態,即使拚著公司無法拓展,他也非想辦法弄走敵人不可!
兩個星期後,趁著公司的業務尚未進入旺季,高級主管們毋需留下來加班,安繼方事先模清楚闕子衿今天會回新店的老家吃飯,眼巴巴駕駛著他心愛的BMW來到闕家大門外。
途中他利用大哥大,確定闕小子已經回到家里,因此不怕找不到正角兒。
安繼方先演練過一回,確定自己確實把立場表達得一清二楚,才下車來到灰色鐵門前,撳下門柱旁的小紅鈕。畢竟闕子衿並非尋常人物,延攬地做為同僚固然十分穩當,但兩人采取敵對立場時可就另當別論了。
「火車快飛」兒歌門鈴聲從室內一路飄出屋外。他听見三道同時響起的人聲表達出各自的反應。
「闕,有人按門鈴!」居然是青青的聲音。她下班不回家還跑到闕宅鬼混,分明要氣壞做老子的。
「媽,-距離大門比較近,過去看看是誰好不好?」闕子衿一下了班就變成懶鬼之最。
「來了!」另一串清晰圓潤的嗓音從庭院飄向大門口。
好熟的聲音!
安繼方先給門內的女音弄迷糊了。照理說,應門的女子應該是安繼方的母親,他為何會覺得這副悅耳的柔音听起來有如熟識的朋友?
喀喇!門鎖傳出扳動的金屬聲,緩緩往內分出一道縫隙。
安繼方驀地屏住呼吸,心髒開始跳起不規則的頻律,天性中的直覺警告著他,門後露現的臉容將是某個他預料不到的人物。
門縫敞開的弧度越來越寬廣。
終于,一張淡雅秀麗的容顏曝光于他的焦點之中。
「是誰──」鄭清寧看清來客的面孔,霎時怔住了,所有言詞遺忘在空氣中。
是她!安繼力的腦中一陣暈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怎麼可能?他天天計算著日子,時至今日,他們分別了整整三十年。而現在,倘立于眼前的人兒,居然是他以為自己再也無緣見面的女子,他這生中唯一真正放在心上的愛侶!
不,寧寧不可能生出一個三十二歲的兒子。正因如此,當初調閱闕子衿的人事資料時,安繼方雖然驚訝于他母親與自己的故人同名同姓,卻從未懷疑過這個「鄭清寧」是同一個人。
寧寧和闕子衿為何是母子關系?
鄭清寧比他更快回過神來。
她垂下眉睫,收起自己唐突的視線,再度抬眼時,瞳中洋溢著漠然有禮的疏遠,恍如無意間在路上踫著失散多年的普通朋友,除此之外,再不見任何依戀。
「阿方。」淡然的輕喚叫得他柔腸寸斷。
他曾在多少個夜里,夢想過自己再度听見「阿方」的綽號從她口中傾吐出來?
寧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