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猛男的時間到啦!」
振奮的歡呼聲,回繞在富麗堂皇的客廳里。
「啦啦啦,猛男猛男我來了,呵呵呵,嘿嘿嘿。」嬌小的身軀從昂貴的皮沙發上一躍而起,竄向明淨的落地窗前。
腳步聲雖然柔軟,依然在挑高的廳堂間蕩起回聲。天花板的天使浮雕靜靜望著那道背影,為她舉動間的迫不及待,破壞了巴洛可式雕梁畫棟的美感,提出沉默的抗議。
嬌小的人影哪管什麼優不優雅,氣不氣質,看半果肌肉男最重要啦!偷窺之樂樂無窮呀!難怪男人們最好此道,網路上賣偷窺光碟的人生意這麼好。
她不知從哪里模出一副望遠鏡,往鼻梁上一架,半躲半藏在厚重的窗簾之間。
咦?怎麼看出去糊成一團?
喔,原來是忘了調焦聚。
迫切的手指在鏡頭前東轉西調。OK,準了!
鏡頭緩緩掃過整片令人敬嘆的英式庭園。左手邊是佔地近半公頃的小樹林,林子里有花房、鳥房、草地,中央是超過四百坪的巨大庭園,大門前有一座噴水池,延伸出去則是車道、草坪、花圃,幾位園丁正在除草工作。
如此驚人的產業,即使在馬尼拉近郊也接近天價,然而偷窺的人似乎對自己的財富一點也不關心,鏡頭匆匆掃過滿眼的青綠,投向大門外。
大門外是一條安靜的馬路,另一側蓋了整排的獨棟洋房,這一帶是高級住宅區,街景充滿歐式風情。每座房子前都有一個小庭院。而她的目標,就在其中一個院子里。
她記得是漆成白牆的那一間……白牆……有了!找到了!
「嘶——」她猛吸口水,指關節興奮得泛白。
鏡頭前,是一株茂盛的榕樹,樹頂如蓋,遮住午後三點的烈陽。較矮的枝啞上,掛著三個雕刻精美的鳥籠。
半個月前,她閑極無聊,像今天一樣拿著人家送她的望遠鏡四處看,不期然間被這幾只鳥籠吸引。
她研究了好久好久,研究到拿望遠鏡的手都酸了,終于確定這些鳥籠特別在何處。
它們不是像尋常的鳥籠一樣拿木條編成的,而是用整塊實心的木頭一刀一刀雕出來的,換言之,中間關鳥的地方是整個挖空。
老天!把整塊木頭「挖」成鳥籠,而一根一根的圍欄刻得這麼精細,這需要多靈巧的手藝呀!霎時間,她對這位木匠升起了崇拜感。
也因為這份崇拜,讓她連著窺探三天,終于發現另一項驚人的事實︰這位木匠非但不是她想象中那種干干癟癟的老頭子,而且還是個全身古銅色,肌肉健美,外型瀟灑頹廢的超級猛男。
猛男先生很準時,每天下午三點固定扛著一大塊木頭,坐在榕樹下,讓陽光他勃動的肌肉線條,然後開始工作——而且,最美的地方就在這個「而且」,而且他一定打、赤、膊。
此刻,猛男又扛著一大段木頭坐在榕樹下,兩條健壯的大腿將木頭夾在中間,肌肉在牛仔褲下賁動。
「啊啊啊,不要這樣誘惑我嘛,我心髒不好的。」她聲吟。
他伸個懶腰,陽光灑在古銅色的胸膛上。
「噢!天哪……那堵胸!」女人可以為那片寬闊的胸膛而死!
陽光也不甘寂寞,千方百計從樹椏間鑽下來,繾綣在他的黑發問。
她猜想他不是菲律賓人,因為他的膚色和長相比較像日本或中國男人,至于外型嘛,老實說,已經可以直接套上「不修邊幅」這四個字了。
過長的黑發在頸背上舞動,看起來隨時都是亂糟糟的,仿佛他很習慣用手指代替梳子。他的五官也稱不上俊美,眉毛極濃,顯得一雙眼太過銳利,太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唇辦在他認真凝神時,有種無情的感覺。
「可是人家就是有味道啊!」她心醉神馳地嘆了口氣。
他的嘴角永遠叼著一根東西,有時是煙,有時是牙簽,唇際似笑非笑,總帶著一副吊兒郎當的神情,中和了他薄唇帶來的無情感。再配上他散亂的發,古銅色的皮膚,以及有事沒事伸個懶腰,靠在樹蔭下打個小盹的頹廢慵懶樣……
噢!上帝啊!哪個女人抗拒得了這種誘惑?
「嘶——」吸口水的聲音再度響起。
一顆汗珠從猛男的臉頰、頸項、鼓起的胸肌,來到六塊月復肌,鏡頭隨著那顆汗珠的行進路徑移動。
「好可口……」如果能夠把那顆汗珠恬掉,該有多好?
鏡頭慢慢游移回他的臉龐——
「呃?」望遠鏡冷不防掉在地毯上。
偷窺者迅速躲到窗簾後面。真嚇人!
她拾起望遠鏡,小心翼翼地架回鼻梁前。
「呃!」有了心理準備,這回沒再讓望遠鏡掉下去了,但她心里仍然一突。
鏡頭前的那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飛快把望遠鏡丟開,躲到窗簾後面去。
可能嗎?他發現她在偷看他嗎?
不可能的吧!他們之間隔了好幾百公尺,中間還有一堆花草樹木,她又躲在屋子里,他不可能知道有人在偷窺他吧!
深呼吸幾下,她再拾起望遠鏡。這一回,猛男臉上蓋著一頂草帽,睡他的露天大頭覺去了。
「唉!」她失望地呼了口氣,今天的探險宣告結束。
真好奇……不曉得近距離與他面對面,會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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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呵呵。」
午後三點,他一如以往,抱著一截帶樹皮的木頭,到院子里打發時間,腳邊的草地上只有一柄柴刀和一把小刀。
他的手背筋絡交錯,是一雙充滿力量的大掌。此刻,這雙大掌正輕柔地撫著樹皮,似乎在構思著完成品的模樣。
「呵呵呵,呵呵呵。」
嘴角的香煙翹了一下。好吧!再雕一只鳥籠好了。
「呵呵呵,呵呵呵。」
大手拿起柴刀,隨即放下。強健的腿肌把主人撐起來,走向榕樹後面,手往樹干一撐。明明不是刻意擺姿弄態,偏偏就是帥死人不償命。
「我說,這位小姐,你打算盯著我流口水多久?」他懶洋洋地怞出煙,揮了下煙灰。
咳咳咳!笑嘻嘻的噪音終于停住了。
「天哪,你好高!」他起碼有六呎二吋,她必須仰頭才能對上他的眼楮。
「喜歡你所看到的嗎?」他懶懶地把香煙放回唇間,意有所指。
「呵呵呵,我就知道一定是被你發現了。」
「你時常拿著望遠鏡,對著陌生男人流口水嗎?」
「只有對帥哥或猛男才會。」她嚴正聲明。
「啊,真是個可愛又誠實的女孩。」他挺直腰,誘惑的手指溜過她的面頰。
她害羞地捂著臉,用力推了他一把。
「哦,真是討厭!連你祖母都想勾引。」
對了,之前忘了提,她已跨過七十大關,是個祖母級的人物了。
她的髻圓圓,臉圓圓,身材圓圓,整個人顯得既圓潤又可愛,雙頰紅潤,看起來比年輕小伙子還健旺。
「我不介意來上一段忘年之戀的,小女孩。」猛男撩了下她的發絲。
「唉,如果不是對我們家走了幾年的老頭子舊情未了,我還真想答應你呢!」她可惜地望著他。「這附近的街坊都叫我‘安德森夫人’,你呢?」
他掃了她一眼,搔搔滿頭亂發,懶洋洋地坐回松樹下。
「我姓辛。」
「你長得不像本地人,你從哪里來的?」她起勁地坐到他身邊去。
「地球的某個角落。」他把煙捻熄,隨手往樹叢里一彈。
「辛先生,老人家有特權啦!我已經自我介紹了,你就應該全盤招供才對,居然還有所保留,真是深深傷害了我的心。」
他咧開嘴一笑,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的名字也不少,和我的國籍有得拚,你要听哪個?」
「就听你最近在用的這個好了。」
白牙又閃了一下,「我最近在用的這個,是天上的北斗七星之一,還有個英文學名叫Mizar。」
「Mizar?」她緩緩重復了一遍。
「中文管它叫另一個說法。」他從牛仔褲後口袋掏出一個扁扁的香煙盒,又叼了一根在嘴角。
中文,所以他是中國人?
「好了,別欺負我老人家了,你爽快一點直接說吧!」老婦人飛過去一記白眼。
「‘開陽’!」他把白煙一吐。「辛開陽見過名聞遐邇的安德森夫人,幸會幸會。」
老夫人並不意外他認出自己。當年在美國,她和丈夫從一間不起眼的貨運公司起家,共同創建了赫赫有名的「安德森航運集團」,雄霸歐美航線;在沒有退休之前,她曾是西方商圈最著名的鐵娘子,接受過各大媒體的采訪,直到七年前和丈夫半退休到亞洲來,打理亞洲的航運事務,把主線交給下一代去經營,才開始過起清閑的日子。
「辛開陽,好名字。」她煞有介事地和他握握手。「我說,開陽小伙子,你的鳥籠怎麼賣?」
「你想買?」
「對。」
他搔搔眉毛,思考了一下。「沒賣過!你喜歡哪一個,直接拿去好了。」
厚!沒見過有人給東西這麼干脆的,還順便附送她一個養眼的懶腰呢!
看那一身肌肉在皮膚底下滑動,真是秀色可餐!老公啊老公,如果我晚節不保,對你守不住,實在是情有可原,你不能怨我。誰教你這老頭兒三年前狠心丟下我,自個兒先跑到極樂世界享福呢?
「你不是木匠嗎?手藝又這麼好,以前怎麼會沒賣過作品?」
他說過他是木匠的嗎?
「隨便,你喜歡就拿去。」辛開陽擺擺手,大爺要回頭玩他的木頭去了。
老夫人跟他客氣什麼?動手就把三個鳥籠全取下來。
「那我統統收了。」她還不過癮,繼續獅子大開口︰「你現在準備做的這個就先寄放著,等你雕好了,記得拿到家里來給我,可不準黃牛。」
靠!辛開陽算是大開眼界了。果然人老精,鬼老靈!
「呵呵呵,呵呵呵。」嬌小的老婦人快快樂樂地過了馬路,走向自家大門。
「老夫人,您又不說一聲自個兒跑出來了。」一名僕人飛快迎出來,接過她手上的鳥籠。
「小子,記得啊!」返入鐵門之前,她還不忘回頭送他一個飛吻。
辛開陽好笑地搖搖頭。算了,這份人情,等他心情好的時候再討回來。
六月的午後,熱得會融化人。
他靜靜看著身前的木塊,絲毫不為這份悶熱所困擾。
突地,他雙手往樹皮上輕輕一撫,樹皮竟然化成片片木屑,自動剝落了!他的腳趾只是輕輕一點,草地上的小刀仿佛中了法術,彈跳起來,正好躍進他等在半空的手中。
他若無其事,在木頭上輕叩兩下,樹皮的殘灰就如同被揮過一般,隨輕風而去。
準備工作結束,男人專心的雕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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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是盛暑的午後,馬尼拉三十五度的高溫把路邊青草都烤垂了頭。
蓊郁的樹影勉強提供了一點遮蔽功能,辛開陽提著甫打造完成的鳥籠,仍然是那副吊兒郎當的頹廢樣,跨出自家大門。
他那頭黑發依舊「亂中有序」,一截爛巴巴的煙叼在嘴角,低腰牛仔褲掛在勁瘦的婰上。
馬路對面就是安德森大宅,鐵門內的車道橫橫繞繞的,穿過一座運動場大小的庭院,讓安氏主宅顯得遙不可及。
這條馬路事實上是一個小斜坡。他的住處位于安氏大屋的斜前方,處在地勢比較高的那一邊。
豐開陽只用一根手指勾住鳥籠,先沿著自家這邊的人行道漫步而下,不急著過馬路——因為再往下走兩間,就是那位三十八D超辣美眉的家。
他吹著口哨,晃悠晃悠的踅著。
在他對面遠遠的另一端,有一群黑西裝的保鏢圍成圈圈,圓心中央的人看起來正在爭執什麼。
嗯?那不是安德森家那個奸詐的老太婆嗎?老婆婆的身前站著一位金發燦爛的妙齡女郎,正堅定地發表演說。
辛開陽輕吹一聲口哨。雖然距離很遠,不過……應該有三十六C吧!不對,瞧她腰細的,三十四C比較正確。
雖然瞧不清楚五官,光憑那裹在套裝底下的玲瓏胴體判斷,不錯!上等貨!干脆叫老太婆拿她來抵帳好了。
可惜那身無趣的寶藍色套裝,硬生生將一個俏美人兒變成女主管。辛開陽模了模下巴,如果讓他擔任她的造型顧問,他應該會建議她穿……三片樹葉!
「女乃女乃!醫生已經交代過了,你不能再吃任何高鹽高油高膽固醇的食物,否則下一次就會真的中風了,你竟然還威脅司機載你去吃烤羊肉?」若妮•安德森渾然不知自己正被一雙狼眼剝光。
「若妮,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健康得很,你不要連我最後一點興趣都剝奪嘛!」老夫人對孫女翻個白眼。
「口月復之欲重要,還是生命重要?」若妮毫不妥協。
「呃,如果要我來回答的話……」
「女乃女乃!」
「好啦好啦,命重要,可是我們都已經上路了,你就通融一次嘛。」
「那好,你們也被我攔下來了,正好現在直接回家。」幸好她臨時想到有份文件忘了拿,才逮個正著。
「若妮……」昔日的鐵娘子,如今可憐兮兮地在孫女面前低頭。
若妮看女乃女乃的神情也有些心軟了。到底是個老人,再享福也沒有幾年了。
「……好吧,今天我陪你去就是了,可是只此一次。」若妮妥協道。有她親自監督和點菜,女乃女乃不至于又大魚大肉的吃。「你們先等我,我回去拿一份文件,待會兒陪你吃完飯,我還要回公司。」
「太好了,若妮你真是個好寶貝!」老夫人簡直是心花朵朵開。
若妮嘆了口氣,親親女乃女乃的額頭。她示意隨扈先把女乃女乃扶上車,自己回頭往安德森家走來。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若妮!」
「小姐!」
「當心!」身後響起一連串尖銳的怞氣聲,每個人同時嚷了起來。
她直覺地抬起頭。
啊——
斜坡頂端,有一輛停住的廂型車突然手煞車失靈,無聲無息地往下滑,迎著她沖過來。
她倒怞一口氣,整個人愣在原地,完全無法反應!她眼睜睜看著廂型車越滑越快,車離她越來越近——
兩百公尺、一百五十公尺、一百公尺、五十公尺——
廂型車在她眼中變成一部龐然巨獸。躲不掉了。
女乃女乃,我愛你!章柏言,麥特,你們兩個人是混蛋!她閉上眼,默念自己在人世間的最後遺言。
砰!
老夫人,隨扈,所有的人都掩住眼楮,無法逼自己去看這殘忍而血腥的一幕。世界毀天滅地的寂靜席卷而來——
寂靜?
沒有慘叫聲?沒有廂型車卡著人體滑動的嘰嘎聲?
眾人呆呆放下捂住眼楮的手。
一只大掌,頂在廂型車的後窗玻璃上。
一道黝黑強壯的人影,杵在廂型車與若妮之間。
每個人,包括若妮,順著那只手慢慢上移。
先是一堵胸膛,一截煙,一管直挺挺的鼻梁,然後,是一雙若無其事的黑眸。
若妮怔怔的望著救命恩人。
這個男人,竟然只憑一只手,就擋住一部急速下滑的車子!
這怎麼可能?這部廂型車起碼有幾百,不!幾千公斤吧?再加上從山坡頂滑下來的重力加速度,她簡直不敢想象當車子沖到他們面前時,已經蓄積了多少能量!
而他卻憑一只手,輕易地擋住了!姿態輕松得就像伸手抵著一根電線桿似的!
「……」她的唇分開又合上,分開又合上,卻沒有任何聲音逸出。
辛開陽上下打量她一眼,修改結論︰他錯了,起碼三十四D。
她的眼楮極為有趣,乍看之下是綠色的,可是圍著瞳孔四周卻隱隱出現碧藍的色澤,看起來如同陽光下的夏威夷海洋。因為神情驚恐的緣故,她的眼楮看起來比較偏綠,他猜想,當她心情真的很好很好的時候,瞳孔周圍的那圈海藍可能會更明顯。
她在女人之中算高挑的,約莫有一七○左右,雖然還是矮了他半個頭。金色發絲在陽光的繾綣下流轉著光澤,五官精致貴氣,氣質端莊高雅,即使處在驚嚇狀態依然清麗無比。
不錯,是他喜歡的那一型。
既然她還沒回過神,趁現在偷親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她女敕女敕的嘴唇看起來挺好吃的……
算了,乘人之危有違君子原則!
好吧好吧,他也不是扮君子,只是現場目擊證人太多,改天好了。
「謝……謝謝你。」若妮勉強從緊縮的喉嚨間找回一絲絲聲音。
「不客氣。」
她繼續瞪著他發呆。先看看他撐住廂型車的手,再看看他的臉,然後在兩者之間不斷來回。
「妞兒?」
他的嗓音很特殊,有一種低沉的共鳴感,很像金屬撞擊發出來的淳厚聲音。
「哈?」
若妮的視線自然而然移向他蠕動的唇,這張嘴生得真好,右側有幾絲淡淡的紋路,似乎主人習慣牽動那邊的嘴角。
「我說,小妞啊!」
他放大音量一喊,若妮的三魂七魄瞬時回歸本位。
「啊,是,謝、謝謝你!」她忙不迭點頭致謝。
「你是不是忘了一點什麼事?」煙移到另一邊的嘴角。
「忘了?」她茫然看著他。
「我的手。」恩人提醒她。
「手?」她看著他的手。那手很漂亮,強壯又健康。
「很酸!」
「很酸?」她呆呆看回他臉上。
「沒錯!」辛開陽頭一點,往手掌貼著的廂型車示意。
她還是沒反應過來。
辛開陽終于嘆了口氣,「你還不舍得讓開嗎?」
啊!車子!
天哪,他的手還撐著整部車子!瞧她都嚇傻了。
若妮飛快跳到旁邊去。「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實在是……因為……呃……」
不過這男人也太奇怪了吧?他居然還有心情先向遠方的女乃女乃揮揮手,那只手上還拎著鳥籠呢!
然後,他先悠然移動到車子旁邊,手再縮回來。
轟隆匡啷!廂型車撞上二十公尺外的電線桿,壯烈成仁!
她怔怔看著撞爛的車子,不由自主地再盯回他臉上。
「謝啦,美女崇拜的眼光永遠不嫌多。」那根煙翹兩下。
「我只是在懷疑為什麼一個人類可以有這麼大的力氣而已!」瞧他把她說得像個狂一樣。「況且,一位有教養的紳士,不應該在女士仍然驚魂未定的時候,還這樣調侃她!」
「可不是嗎?」他怡然自得地回答。
好,顯然這位男士也不以「有教養的紳士」為人生目標。
良好的家教讓若妮對輕浮的人少有好感,五分鐘前的感激之情稍微淡了一點。
唉唉,被瞪了!辛開陽輕笑一下。
「開陽!我的大寶貝,你救了我的孫女!」老夫人遠遠奔過來,一把抱住他,一串拉拉雜雜的隨扈也跟著沖過來。
「女乃女乃!」祖母竟然不是抱自己,而是抱他!若妮簡直不敢相信。
「啊,若妮,你沒事就好。」老夫人手還是沒放,其心可議。「開陽寶貝,你太厲害了,你怎麼撐得住那麼重的一輛車?」
「小女孩,如果我告訴你,我就必須殺了你。」
「噢!開陽寶貝,你就是這樣死相。」老夫人嬌羞地拍他一下。
天哪,她女乃女乃真的在大街上,跟一個男人打情罵俏,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這位「開陽寶貝」又是從哪兒冒出來?她來馬尼拉三個月了,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女乃女乃又是怎麼認識他的?
「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老夫人一左一右,熱情地挽著兩個年輕人。「若妮,這位先生叫辛開陽,家里幾個鳥籠就是他做的;開陽,這是我孫女若妮•安德森,幾個月前剛從美國來到菲律賓,她現在是我的得力助手,又漂亮又可愛又聰明又乖巧,簡直是萬中選一、天下無雙的大美人,誰交上這個女朋友都是天上掉下來的運氣!」
「女乃女乃!」這簡直像露骨的相親詞了。
「啊,我想起來了。」辛開陽彈了下手指,下一句話注定他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你就是那個老是遇人不淑,嫁不出去,訂了兩次婚都被未婚夫拋棄,最後干脆逃來馬尼拉養傷的孫女,對不對?」
嫁不出去?拋棄?
「女乃女乃!你到底都在外面跟人家講我什麼?」若妮差點抓狂。
老夫人連忙道︰「不是不是,我只是想,你們年輕人可以互相認識一下,多交交朋友也沒有壞處,所以就向開陽寶貝聊了一下你嘛。」
「聊我?什麼好的不聊,干嘛聊這些無聊事情?」她發飆。
「啊,所以一切都是真的?」旁邊一個不怕死的,竟然還在那里推波助瀾,「你真的連續被兩個男人拋棄,又嫁不出去,所以只能來馬尼拉找下一任丈夫?」
若妮驚喘一聲。;;;;「你——你——」
如果眼光能殺人,現在的辛開陽已經和那根被廂型車撞倒的電線桿互換位置了。
「若妮,開陽其實是個挺不錯的年輕人……」完蛋了,老夫人發現她的湊合計畫開始出現裂縫。
「他不錯,難道我很錯?」她大動肝火。「女乃女乃,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女人已經不需要靠男人來彰顯自己!你一定是在菲律賓待久了,連觀念都變得這麼守舊!我可是堂堂安德森氏的繼承人之一,更是個成功的房地產經紀人!我有哈佛企管碩士學位,容貌美麗,家世優渥,無論人品儀表都是上上之選的女人,我不需要到馬尼拉找男人嫁!」最後一句顯然是對某人吼的。
「嘖嘖嘖,這世界上對自己這麼‘有自信’的人,真的不多了。」辛開陽點頭評論。
「你!你——」她不是在向他炫耀!若妮快被他氣死了。
「哎呀,你們小倆口兒別吵架嘛。」老夫人趕忙出來打圓場。
「誰跟他是小倆口?」
「放心,打是情罵是愛,我不會嫌棄她的。」兩聲回應同時響起。
「你、你……」她的碧眼對他放血滴子。
他無視于美人兒的光火,把鳥籠塞進老太太手中,在她的臉頰親一下。
「我只是過來送鳥籠的,現在貨送到手,沒我的事了,我先走一步,再見,小寶貝。」
他稱呼她女乃女乃什麼?「小寶貝」?忍住,忍住,若妮,這種粗魯不文的男人,不需要你動這麼大肝火,而且人家好歹還救過你的命。
若妮深呼吸兩下,竭力穩住陣腳。她高傲地抬起下巴,對辛開陽輕點一下。
「辛先生,幸會。女乃女乃,我進去拿個東西,馬上出來。」頭也不回轉進安家大門。
「若妮,等一下等一下,那個……呃……」老夫人絞盡腦汁,想替兩個小的再制造一點機會。「對了,開陽做的那幾個鳥籠,門都打不開,我們現在正好問問他是怎麼回事。」
若妮的步子登時緩了。
好吧,或許這個莽夫人品不佳,手藝還是有點可以稱道的地方。
女乃女乃帶回來的三只鳥籠,手藝之精巧,連她也欣賞了許久。
前幾天她買了幾只畫眉鳥回來,誰知那幾個籠子怎樣也打不開。她和女乃女乃研究了好久,籠門的構造明明很簡單,就是像其他鳥籠那樣往上一推的造型而已,為什麼她們就是打不開呢?
「喔,籠子門嗎?」他懶懶地搔搔眉毛,煙一翹一翹的。「我記得那幾個鳥籠是老太太自己拿去的。」
「可是你親口答應要給我了。」發現孫女對她投來懷疑的眼神,老夫人連忙表示清白。
「那就是啦!我只答應送你們鳥籠,又沒答應送你們開鳥籠的方法。」黑眸狡黠地一閃。
「你——」若妮真不敢相信天下有這麼惡劣的男人。
「哎哎哎,開陽寶貝,那你要如何才肯說呢?」老夫人只好再打圓場。嗚,和平大使果然是一件艱困的任務。
辛開陽笑得可壞了。
「這個。」他的食指和拇指圈成一個銅板狀。
說穿了就是要錢嘛!若妮冷笑一聲。「明天我吩咐秘書開一張支票給你,兩千塊美金,夠嗎?」
其實辛開陽當然不缺這個錢,他只是喜歡看她被激得蹦蹦跳的美態而已,真是又俏又媚又迷人。
「唔……好吧。」
他居然還考慮半天,一副很吃虧的樣子,若妮差點被他嘔死。
「女乃女乃,您先回車上等著,我拿了東西就出來。」她再給他一個大白眼。
「喂,妞兒。」他忽然出聲。
「辛先生還有事嗎?」她回頭,用一種刻意裝出來的禮貌問他。
「狗屎!」
「你說什麼?」她倒怞一口氣。
「狗屎!」他再說一次。
「你……你……」從小到大,沒有人敢當著她的面罵她粗話,還一口氣連罵兩次。「辛先生,鑒于你剛剛才救過我,這句話我就當作沒听見,再、會!」
「好吧,你後悔了可別怪我。」涼涼的嘲弄從她身後追上來。
若妮用力推開鐵門。
噗!一種軟軟的觸感從鞋底傳上來,異味隨即撲鼻。
她低頭一看。
狗屎。
一坨狗屎。
就在大門口。
就在她的高跟鞋底下。娟麗的容顏逐漸發青。
「別說我沒警告你。」辛開陽吹著口哨,懶洋洋地邁回家門去。
「若妮……」老夫人擔心地迎上來。
「我、很、好。」她咬牙切齒地回答。
「可是……」
「我、沒、事!」
「女乃女乃幫你……」
「什麼都別說!」
辛開陽是吧?很好,她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