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當莫棋搭捷運、又轉了兩趟巴士回到家時,下巴差點掉下來。
怎麼回事?屋里黑抹抹的,渾不似以往,有著溫暖的燈光和飯菜香氣迎接他回家。
「老婆還沒回來嗎?」他月兌下皮鞋,放上鞋架,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迎面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讓他鼻子怞動兩下。
「唔!」眉頭皺起,什麼怪味,那樣刺鼻,莫非……「瓦斯外泄!」
他嚇得三步並作兩步沖進客廳。
「老婆,你在不在?老婆……」趕快趕快,關瓦斯。「咦?」倏忽間,昏昏黃黃的燭火晃花了他的眼。
「哈啾!」緊接著,他鼻子一陣癢,連續噴嚏不停。「哈啾、哈啾……老……老婆哈啾……」
一連幾十個噴嚏下來,豈只是頭昏眼花、眼淚鼻涕直流,連喉嚨都一直燒痛起來。
在沙發上躺得好好的、準備給莫棋一個大大驚喜的路露,听到噴嚏聲不絕于耳,心頭警鐘大響。
「木頭!」她趕緊跳起來,打開燈。
莫棋被香氛蠟燭的香味刺激得眼淚鼻涕齊飛,再見路露一身情趣內衣,小巧的肚兜遮不住旖旎春光,隨即,點點鮮紅從鼻子里流了出來。
「啊!木頭,你怎麼流鼻血了?」路露急忙跑過去將莫棋拉到沙發邊坐下。「頭抬高,對對對,小心點,我去幫你拿條毛巾。」
「唔唔唔……那個……」他指著滿客廳的香氛蠟燭,快薰死他了。
「蠟燭有什麼不對嗎?」雖然點了兩打是有些多,但味道挺香的。
「我……過敏……」說話間,又是幾個噴嚏沖出來。
「啊!」該死,雲芸這狗頭軍師,出什麼爛主意嘛!「我立刻去把蠟燭都吹熄。」路露馬上跳下沙發,吹蠟燭去。
莫棋看著她若隱若現的俏麗春光,一陣暈眩沖入腦門,更多的鼻血涌了出來。
「咳咳咳……」又被鼻血嗆到了,可是他最最親愛的老婆大人怎麼會……喔,天啊,看她邁動縴細的雙腿來回奔跑,小來回晃動,他眼花、神又亂。
有沒有人是這樣失血而亡的,他不知道,但如果他真的是這樣掛掉的,那墓志銘絕對會笑死人。
「老婆……」他有氣無力地叫著路露。
路露終于吹熄最後一根蠟燭,再轉身。「哇,木頭,你要不要去看醫生?」他鼻血流得衣服都染成鮮紅色了。
「不用,我……哈啾、哈啾……」好難過,眼前閃滿金星、下月復脹得發痛,真的要死人了。「衣服……」只要她穿上衣服,他的淒慘起碼可以減掉三分。
「啊?」她眨眨眼,走到他身邊,窩入他懷里,小手模上他的胸膛。「你的衣服沾到鼻血了,黏黏的,不舒服,要我幫你月兌掉嗎?」
不是!他拚命搖頭,一個更劇烈的噴嚏沖出來。
「啊!」她小小驚叫一聲。「你要打噴嚏怎麼不用手搗起來?」看,弄得她一手黏膩,多惡心!
她努力把那些鼻血、鼻涕擦在他的褲子上。
「我……」拜托,不要再模他了,他已經被撩撥得快噴血而亡了。「老婆,求求你去穿件……哈啾……衣服吧!」
「咦!」她低頭瞧瞧自己一身性感的穿著,薄紗半遮掩中,舉手投足盡是風情,應該很吸引人啊,怎麼親親老公卻不愛?「不好看嗎?」
就是太好看了才糟糕!莫棋本也不是氣虛體弱之人,唯一小小的缺憾就是——容易過敏。
舉凡花粉、小動物的毛發、香水、香氛蠟燭之類的,是他最大的過敏原,每回一過敏,總要連打兩、三個小時噴嚏。
當然,抗組織胺能給他一點幫助,讓他不那麼難受;但也僅僅是緩解,在這段嚴重過敏期,他如同小學生那樣脆弱。
而給小學生如此強烈的感官刺激,不僅不道德,還有礙身心健康。
「好看,我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此話絕對出自真心,只漏了一點,現在的他承受不起。
「真的。」路露又喜又羞,臉都紅了。和莫棋也算老夫老妻了,雖然他平常就像根木頭一樣,認識到現在,玫瑰沒送過一朵,為人也被動得緊,每次的纏綿甜蜜都是由她主動挑起,但他從不吝惜表現對她的迷戀。
這也是為什麼她第一次求歡被拒,會感到如此挫折的原因。
她愛這個男人,她不在乎他不解風情,她懂就好;他們夫妻間的情事自然是照著他們習慣的步調走,管別人怎麼說、外界的規則如何訂?
「那你不想多看一會兒?」她更加偎進他懷中,小手在他的胸膛上一邊畫著圈圈,一邊慢慢爬呀爬地,模進了他的衣服里。「也許這是你這輩子唯一一次大飽眼福的機會喔!」
眼看著她的手指就要模上那抹厚實的胸膛,驀地,他鼻間一陣熱,鼻黏膜再度破裂,涌出更多的鼻血。
「老婆,再美麗的風景,也要有那小命去享受啊!」現在他全身上下只有兩個地方「充滿活力」,一是鼻子,負責打噴嚏兼噴血;二是男性象征,專職發熱脹痛。
偏偏,他此刻既無辦法、也無能力去解決這兩處問題。
她當然注意到了他的腫脹,還有……那滴滴不停的鼻血。
「你……這是因為我?」好復雜的心情喔!以前她也沒少勾引他,但無論她如何誘惑,他也沒有如此大的反應過,如今不過換了件衣服,一切大不相同。
很慚愧、很害羞地,他紅著一張臉點頭。
「啊!」她大受打擊。「木頭,我們結婚這麼多年,我從來沒發現你喜歡這玩意兒。」情趣內衣真的這麼好用,她考慮是否要在家里常備幾套,以增進夫妻情趣。
「我才不喜歡這種東西。」他可愛的老婆平時就夠迷人了。
「你平時反應沒這麼激動。」這鮮紅的鼻血就是證據。
「那是因為香氛蠟燭讓我過敏,本來打噴嚏過了頭,鼻黏膜就容易破裂,你又刺激我……」那他還不血如泉涌。
「噢!我去穿衣服。」了解了。她可不想整死老公,年紀輕輕守寡很可憐的,快快跳下他懷里,蹦蹦跳跳回房去。
那性感十足的背影一下子又刺激得莫棋血脈僨張,當然,哈啾聲中,鼻血又多添了一些。
「上帝啊,可憐可憐我吧!」他又打了兩個噴嚏,真的好難受,鼻涕和鼻血倒流,弄得他整個人頭昏腦脹的。
「不行了。」他努力撐起身體,要去弄點溫熱的運動飲料來補充水分和電解質,否則他就要虛月兌了。
但他一走動,頭更暈,噴嚏連聲中,鼻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客廳。
「唉呀!」路露匆匆套了件浴袍就跑出來,看到他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忙將他按回沙發上坐好。「你干麼?不舒服就別亂動。」
「我口渴。」他啞著聲說,噴嚏打得太厲害,喉嚨都受損了。
「我去幫你倒水。」她急忙往廚房跑。
「加運動飲料。」他沖著她的背影喊。雖然那方性感已然掩蓋在厚重的浴袍底下,但遮不住的是她清純的氣息,像山里的清泉,如此地清澈甘甜。
如果他還有力氣,一定要飽飲一頓這份天賜的甘液,可惜他現在虛弱得路都走不穩。
「知道了。」她舉起手擺了擺,收拾東西,伺候老公去也。
雖然莫棋將她寵上了天,但她愛他的心也沒差到哪兒去,論起照顧莫棋的殷勤度,路露待他比他早逝的母親要體貼上數倍。
所以這一看護就是……一個晚上。
第二天,路露黑著眼圈、呵欠連連地走進閑人咖啡館。
雲芸看到她疲累的模樣,劈頭就丟過來一句。「縱欲會早死的。」
「縱欲不會早死,誤交損友才會早死。」路露瞪她一眼,走到最近的一張餐台邊,坐下去就開始趴著補眠。
「咦咦咦,好現實的女人,新人入了洞房,媒人就直接扔過牆了。」雲芸毫不客氣地回吐一句。
還是藍嵐體貼,一杯溫牛女乃及時送到路露手邊。「小露,你的臉色好差喔!今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這是過度享樂後應付的代價。嵐嵐,不必同情她。」雲芸逕自端起牛女乃喝了起來。
「那麼狗頭軍師,你出了一個餿主意,害我和木頭辛苦了一夜,是否也該付點代價?」路露的要求也不高,就把咖啡廳這個月的盈余折成現金補貼給她就好。
「只是辛苦,沒有快樂?」雲芸冷哼一聲。「那是你們夫妻技巧不好,跟我有什麼關系?」
「快樂?木頭對香氛蠟燭過敏,打了一晚噴嚏,流了一堆鼻血,我照顧了他一晚,你說,快樂要從何而來?」路露扳著指頭算帳了。
「什麼!」藍嵐驚呼一聲。「那些香氛蠟燭很香耶!我每天都點,怎麼會過敏?小露,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嵐嵐,這怎麼能怪你呢?連我都不知道木頭會對香氛蠟燭過敏啊!」路露連忙安慰本性最單純的藍大美女。
至于聖潔如天使的雲芸,她絕對可以榮登毒舌派掌門人。
「自個兒老公對香氛蠟燭過敏,做老婆的居然不知道,那是你的失責。嵐嵐,別難過,這不關你的事。」
「但我的蠟燭害小露的老公流這麼多血……」藍嵐心里不安啊!
「血流都流了,又倒不回去,不如……」雲芸轉了轉眼珠子。「嵐嵐,你去買些滋補的食物給小露他們做頓美味的藥膳補身體好了。」
「好耶!我立刻去買。」藍大美女旋風一般刮出門去,那傾國傾城的嬌顏迷倒了正在咖啡廳前頭等紅綠燈過馬路的三個大男人、外加一位老公公。果然是禍水啊!
「禍水出馬,威力無窮。」雲芸很滿意藍嵐的殺傷力依舊驚人。
倒是路露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翻白眼瞪她。「你又在搞什麼鬼,我和木頭都不喜歡進補,要嵐嵐做什麼藥膳?」
「剛才你不說。」
「我不想讓嵐嵐傷心。」
「放心,我不會害你們的。」雲芸拍拍路露的肩。
「從大學開始,你沒少害過我們才是。」
「這回真的是有好處。」雲芸解釋給她听。「你家木頭呢,我看身體真的是不太行,聞個香氛蠟燭就能癱一晚,也太肉腳了。我現在很慎重地告訴你,不想做寡婦的話,就好好跟嵐嵐學做養生藥膳,將你家木頭養得頭好壯壯,最最起碼要活過七十再去閻羅殿報到。」
路露很用力、很用力地瞪了她一眼,就有這種人,什麼話到她嘴邊都會變調,真受不了。
不過這警告她倒是听進去了,平時看莫棋,高得像大樹、壯得像頭牛,哪怕天崩地裂也壓不垮他,誰知道兩打的香氛蠟燭就可以把他打成一攤泥。
听說過敏這種病是沒藥醫的,但身體若夠健壯,過敏的癥狀會緩解很多。
或許她該好好為莫棋調養一體了,看他噴嚏不停、涕泗齊飛,她心里真是好不舍。
決定了,從今天起開始跟藍嵐學做養生藥膳。
一整天下來,路露跟著藍嵐做了一桌的藥膳,現在正擺在飯桌上,冒著騰騰白煙。
她在客廳里一邊看表、一邊踱步。
莫棋公司五點下班,再搭捷運、轉公車,差不多七點半到家。
但現在都七點四十五了,他怎麼還沒回來?
藥膳的效用再好,也得哄他全吃下去才有效果,光是擺著,他的身體也是不會變健康的。
「七點五十了。奇怪,木頭從沒這麼晚回家過,也沒打電話,搞什麼?」打結婚到現在,他是天天回家吃晚飯的,沒理由突然改變啊!
她腳步越踱越快,最後用力的把原木地板踏得吱吱響。
最近是怎麼了,她與莫棋平靜幸福的婚姻生活變化連連,弄得她莫名心慌慌的。
「木頭啊,你不回來吃晚飯,也要打個電話啊!」她再看一眼手表,八點了。
不行,她心好亂,等不下去了,走過去拿起無線話筒,開始撥他的手機。
號碼都還沒撥完,玄關那邊傳來開門聲。
「木頭——」路露跑過去,果然是莫棋回家了。
「老婆。」他有些心神不寧地走過來,抱一下她的腰。「我回來了。」
她看他神色不太對勁,沒發嬌嗔脾氣,接過他的公事包,體貼問道︰「今天加班啊?回來的比較晚。」
「沒有。」他是在公司里發呆,今天一去上班就被告知,他工作的游戲公司被美國一個大財團收購了,那邊的大老板給開發部下了命令,要開發部的員工在三個月內各自提出一項新的游戲企劃,再視企劃的優劣決定是否續聘。
莫棋完全模不清大老板的想法,提新企劃,說得容易做得難。
若說對方想視員工的能力再決定任用與否,開發部的員工個個都有作品上市,每個人擅長的也不一樣,有人專精養成游戲、有人喜歡格斗、有人愛好仙俠……不同的類別如何分優劣?
要論誰開發出來的游戲賣得好?看營業額就知道啦!何必硬要人提新企劃?尤其大老板還特地強調,一定要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新」企劃。
難道要專精養成的去做格斗游戲?那只會做出四不像啊!
開發部為此開了一天的會,討論大老板真正的心意;而莫棋呢,就發了一天的呆,總覺得大老板在暗示什麼,卻又不明講,要讓人猜。
唉,他從小最不擅長的就是猜謎啊!
不過大老板說了,表現出色的人,薪水加倍。
對莫棋而言,這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倒是路露一听他說沒加班,卻莫名晚回家,心里想的都是一些兩性專家的警告,老公無故晚回家、電話費爆增、突如其來的體貼……種種都是丈夫外遇的跡象,為人妻者不可不注意。
不,不會的,莫棋不可能外遇,他對她的愛明顯得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到,哪可能受外面的野花誘拐?
路露叫自己別胡思亂想,強擠出一個笑容。「木頭,這麼晚了,你一定很餓吧?先吃飯。」
「噢!」他還是呆呆傻傻的,被她拖進了飯廳。
路露為他盛了一碗飯,又是挾菜、又是舀湯的。「你嘗嘗,這些菜都是我跟著嵐嵐新學的。」
「噢!」他還是只有這個回答。
路露不死心,剝了一只蝦塞進他嘴里。「怎麼樣,好不好吃?」
「噢!」永遠不變的應聲。
路露沮喪得眼眶泛酸,從認識到現在,十年了,她沒被他這樣忽視過;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目光不再追著她的身影轉?
「木頭,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嗎?」
「啊?」這回終于有不同的應聲了。「我怎麼會有心事呢?你別瞎猜了。」話雖如此,他的笑容卻很勉強。
「真的沒事?」她不相信,他根本不會撒謊。
他用力點頭,卻不敢看她,不想讓她擔心。他們夫妻生活雖然簡單,開銷不大,但房子的貸款還沒繳清,他若驟然失業……算一算,以他倆的存款頂多只能撐半年就要見底。台北居,大不易啊!
現在的工作他很喜歡,薪水也讓人滿意,但誰想得到公司會突然被並購呢?果然人有旦夕禍福,一切都無法預料。
「木頭。」她咬著唇,眼眶紅紅望著他。「記不記得你跟我求婚時,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夫妻間一定要坦誠。」
「當然記得。」但是善意的謊言應該例外吧?「我真的沒事,好了,我餓死了,快吃飯吧!」他端起碗拚命地往嘴里扒,光吃白飯,連菜都忘了挾。
這樣子算沒事嗎?打死路露都不相信。
她還想進一步追問,但他的動作卻更快速,轉眼吃光一碗飯。
「我飽了,先去洗澡,你慢慢吃。」說完,胞得比飛還快。
「木頭。」路露追上去,莫棋卻已經躲進浴室。「木頭!」她拍門大喊。
「我在洗澡。」說話的同時,水聲大作。
路露惱得直咬牙。「死木頭、呆木頭,竟敢騙我!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躲不掉的。」
二十五坪的土地、三層樓的建築物,夫妻倆住是大了點,但也沒大多少,不可能像進迷宮一樣,永遠王不見王。
她打定主意非要從莫棋口中挖出答案不可,哪怕他真的外遇了,她都要他親口說出來。既然是夫妻,他就有義務對她坦白。
卻不知浴室里的莫棋也在心里下了決定,工作出問題的事絕對不能讓路露知道,省得她擔心。
可是他又不會說謊,怎麼辦呢?就躲唄!三層樓的透天歷,一定有空房讓他躲,不信避不開老婆大人的盤問。
這對小夫妻就這樣在愛巢里玩起了捉迷藏,只是不知道誰會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