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伊悔一個人躺在床上,圓睜的眼望著天花板,回想著周公到底是打何時起遺棄了他?
已經……五天無法入眠了吧!以前他也曾失眠,卻從沒如此嚴重過,頂多三日,累極的身體自然會去尋求片刻的休息。
但這回不同,不管他多累,即便腳已發軟、十指顫抖、連人偶都做不下去,他的身體還是不願意陷入深沈的睡眠中。
為什麼會這樣?他的頭疼得發暈。
翻被起身,他模模身邊一個禮拜前才完工的人偶,這是他近日最滿意的作品,以橡皮為材料,充分表現了人體肌膚的強韌與柔軟,擁入懷中的感覺幾乎與真正的人體無異,差別只在於——它沒有心跳。
不管他多麼努力搜尋,耳畔貼緊它的胸懷,還是尋找不到那象征生命的躍動。
它不會回擁他。就算他用盡全力去摟抱它,它也不會模他的頭、與他說話;它身上沒有那股他最愛的陽光氣息。
它,終究只是尊人偶。
強烈的無力感再度涌上心頭、充斥全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竟會如此煩躁,明明,什麼事也沒改變啊!
「唉!」長喟口氣,他下床,走出臥室,來到空蕩蕩的一樓。真的什麼東西都賣光了,電器、骨董、家具……一樣也不剩了。
這偌大的房子如今展示的是伊家的衰敗史,曾經繁榮、昌盛,卻因為一個孩子的出生,惹來災禍連連,終致頹靡不振。
他該懺悔嗎?畢竟,一切的禍事都是他帶來的。
但奇異的是,對於這蒼涼的一幕,他心頭一點感覺也沒有。
不管父親、爺爺、女乃女乃、姑姑如何地軟硬兼施、威脅恐嚇,要求他出售人偶以換取全家的生活費,他無動於衷。
他們也曾試圖強奪人偶去賣,被他發現,找了個地方把人偶藏起來,從此,除了他……還有齊珞薰,誰也找不到他的寶貝。
天塌下來他都不會販售人偶的,它們是家人呢!怎能出賣?
拖著無力的腳步來到廚房,他打開冰箱,里頭還有三餐分的食物,那是齊珞薰出發往日本前為他做的,她說……不,他沒听到她說話。
那幾天他忙著做人偶,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也不曉得她幾時離去,只知,當他自忙碌中醒轉時,她已搭上往日本的飛機了。
她留了張字條給他,說要去參加日本武術觀摩會十五天,為了怕他餓肚子,事先給他準備了三天分的食物。
怎麼不準備十五天呢?這是他第一個疑問。
但她的留言上寫著,食物冰太久失去鮮味就不好吃了,還會產生衛生上的問題,因此希望他在三天分的食物吃完後,暫時靠超商或外賣過日子。
他干麼要吃超商的東西,而且他也不想去買便當或者叫外賣。
所以他每天只吃一餐,三天分九餐,夠撐九天,但九天後呢?也許他該減少食量,每天吃半餐,努力撐完這半個月,然後齊珞薰又會回來為他做飯。
可是……聞著冰箱發出的酸味,真的有東西開始腐敗了。齊珞薰說得對,冰箱不是萬能,東西冰久了也是會壞的。
那該怎麼辦?他不想外出啊!
「煩死了。」他討厭為了這種生活瑣事躁勞。
喀!大廳方向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響,好像……有人正在打開他家大門。
是誰啊?在這三更半夜的時候登門造訪。
伊悔走到廚房門口,藉著半掩的門扉窺視玄關的動靜。
一分鐘後,一條玄黑的身影鬼鬼祟祟走了進來。那個人頭上戴了頂鴨舌帽,臉上戴口罩,手里拿著一支小小的筆型電筒,正發出微弱的光芒在伊家客廳里前後左右搜尋。
小偷!這是伊悔腦海里第一個浮現的念頭。
但那人卻略過了樓下,直接往二樓邁去。他似乎自有目標。
伊悔走出廚房,站在樓梯底,看著那人走上二樓,轉進右邊,他的房間里。
敢情是某個「熟人」有目的而來?可是那副身形、體態,他不記得在哪里看過。
對於人體姿勢,他有自信不會錯認,否則,這十來年的人偶也白做了。
所以說,這個人他絕對不認識,但「他」對他家似乎很熟悉。
那,要不要報警呢?萬一循線捉到熟人,可有樂子逗了。
算啦!先靜觀其變再說。
他也跟著上樓,來到房門口,果然瞧見黑衣人在搬人偶。
「那尊人偶我還沒落款,你就算搬走,也賣不到錢。」
黑衣人听見伊悔的聲音,驀然轉回頭。「你……」
「我不知道是誰叫你來的,但在這棟房子里,我很確定,沒有你要的東西。」伊悔斜倚著門板,挑眉說道。
「沒有沒關系。」黑衣人放下人偶,獰笑接近伊悔。「你可以當場做。」
伊悔冷冷瞪了他一眼。「不要。」
「你以為你還有選擇的余地?」黑衣人掄拳撲向伊悔。「一拳讓你倒下。」
「想得美。」他閃身,從黑衣人腋下鑽進房內。
黑衣人一拳未竟全功,反因自己前沖的力道摔到走廊,差點撞到對面牆壁。好勉強才立穩身子,他怒氣沖沖。「本來想你乖乖听話就算了,既然你敬酒不吃、想吃罰酒,我也不客氣了。」像頭發瘋的猛牛,他埋頭又沖了過來。
「敬酒、罰酒,你都留著自己喝吧!」伊悔輕啐一聲,待他沖到門邊,砰一聲,使盡全力甩上房門,然後……
咚!就听聞走廊上傳來一記重物落地聲響,接著……一室的靜默。
「白痴。」輕撇嘴角,伊悔打開房門,果然在地上看到一個被門板撞暈過去的笨蛋小偷。
「我是不喜歡使用暴力,但那不代表我手無縛雞之力。」想一拳解決他,也不想想這幾年他都跟誰混在一起,全台青少年武術冠軍的齊珞薰耶!不必學到她的八成,一成就夠這笨家伙嘗了。
他拿腳踢了踢黑衣人,確定對方已昏迷。
他彎下腰,揭去他的口罩,果然是張陌生的面孔,卻不知是誰雇來偷人偶的。
但不論幕後主使者是誰,他都不想報警,一來,不願有捉到熟人的一天;二來,他討厭麻煩。
想了半天,他決定把這個黑衣人丟出去了事。
但前提是,這家伙得光溜溜的,被綁住四肢,像條豬仔一樣被扛出伊家大門。這是他妄想欺負他「家人」的懲罰。
噢,別擔心他沒力氣、扛不動人,與人等高的人偶他扛慣了,一個笨小偷還難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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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家的夜賊事件最後只驚動了一個人——嚴鑼。
次日一大早,嚴鑼在新聞快報里看見伊悔住的社區附近出現一名被捆得像只待宰豬仔的男子時,驀然想起齊珞薰臨去日本前的殷殷叮囑——記得偶爾去探望一下伊悔,千萬別讓他又工作得忘了吃飯、睡覺。
他的責任感突然發作,便上超商買了些食物,尋上伊家大門。
他站在門口,按了好久的電鈴,沒人應門。若非做過伊悔三年導師,深知他討厭外出的個性,他真會以為他是去玩通宵,忘了回家呢!
電鈴足足響了十分鐘,里頭才傳來一記睡意濃濃的聲音。「來了,誰啊?」挺沒好氣的。
「伊悔,是我,嚴鑼。」他自我介紹。
「不認識。」里頭卻傳來令人絕倒的回應。
嚴鑼濃眉拱起半天高。「我是你高中導師。」
「沒印象。」門還是不開。
「我是齊珞薰的大師兄,別告訴我你連齊珞薰是誰都不知……」不等他說完,大門豁地開啟,伊悔緊張期待的臉出現在門的另一側。
「齊珞薰!」視嚴鑼如無物,他一心三思只想尋找那帶走他平靜心靈的女子。但……她不在?「她在哪里?」
嚴鑼很訝異,想不到伊悔如此看重齊珞薰。
過去他們是不是都誤會了,這個男人並不冷漠,相反地,他熱情得過火。只是他的熱情只能專注於一物,因此他會忽略很多東西,讓旁人誤以為他淡漠如水。
「她不在。」嚴鑼說。「她人還在日本。」
「那你來干麼?」伊悔堵在大門口,絲毫沒有邀人入內一游的意思。
「小師妹臨去日本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三不五時過來探望你一下,以免你工作過了頭,不是忘記吃飯、就是忘記睡覺。」
「我不會忘記吃飯和睡覺的。」說完,他就準備關門了。
「等一下。」嚴鑼一腳卡在門板上。「看看你那張疲憊不堪的臉,說你有準時吃飯睡覺誰相信?」
「我說我有做就是有做。」至於品質如何?那不關嚴鑼的事,他也不想告訴他。
嚴鑼瞪著他,一把火在心中燒。「伊悔,你年紀也已下小了,別老說些任性的話好嗎?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也請替關心你的人想一想,至少別讓小師妹擔憂。」
提到齊珞薰,伊悔強硬的姿態有了些許的動搖。
看出他的弱點,嚴鑼進一步威脅。「還是要我打國際電話通知小師妹?她不過出國半個月,你已經快把自己搞死了。」
他有一些心動,希望齊珞薰在接到電話後,會從日本趕回來。
但下一秒,嚴鑼的話讓他改變了主意。
「小師妹應該告訴過你,她這回到日本是去參加全日武術觀摩會,她以貴賓身分出席,將有好幾場的功夫表演與對打練習。你沒練過武也許不曉得,但武人過招,專心一致最重要,些微的疏失都可能造成無法彌補的憾恨,你不會希望小師妹因為擔心你而犯下失誤吧?」
伊悔瑟縮了一下,無奈開口。「我有睡,但一直睡不著。」那語氣像個無辜的孩子。「飯,我每天吃一餐……」
「吃一餐,你干麼吃那麼少?」
「吃完了就沒有啦!」他不耐煩地緊緊皺著眉頭。「齊珞薰只留下三天分的食物。」
听听他的口氣,好像沒做足十五日份的食物再走是齊珞薰的錯。嚴鑼難忍怒火地低吼︰「給你三天分的食物就是告訴你,你要在三天內把那些東西吃完,然後再去買其他東西吃。」
「不要。」他回得任性。
「不要什麼?」嚴鑼快捉狂了。
「我不要吃外面的東西。」
「難不成你想靠著那三天分的食物過十五天?」
伊侮真的點頭了。
嚴鑼終於有些了解齊珞薰無法離開他的原因。他雖然外表已長成翩翩男子,但內心里仍保持部分的童真,比誰都易感、也孩子氣。
他,萬分無奈。「你會餓死的。」
「不會。」頂多瘦一些,就當減肥嘍!伊悔不在乎。
努力深吸口氣、再吸口氣,嚴鑼將剛才在超商里買的飯團、三明治塞進他手里。「不管你想將小師妹做的飯菜分成幾天分,都得搭配這些東西一塊兒吃。」
他冷冷地看著那只手提袋,一點想將它們接過的意願也沒有。
「我要告訴小師妹喔!」嚴鑼再度威脅他。
這一回,他皺著眉頭接過了,卻是一臉的嫌惡。
嚴鑼只覺好氣又好笑。「算啦!只要你好好吃、好好睡,應該就沒事了。另外,我今早在新聞快報上瞧見一則消息,听說你住的這個社區出現一個男子,這年頭變態不少,你要小心,以免……」
「那是我做的。」伊悔忽然插口道。
「總之呢,你要小心門戶——什麼?你再說一遍。」嚴鑼話到一半,整個人呆住。
伊悔將昨日小偷闖進家門企圖偷竊人偶的事說了一遍。
「你怎麼沒報警?」嚴鑼大叫。
「我懷疑那家伙是某個熟人雇來的。」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難看,所以他默默地隱忍下來。直到天亮,跟父親打了通電話,父親說他會處理,那就讓他處理嘍,伊悔懶得管。
嚴鑼非常不贊同他的作法,放任罪惡就是鼓勵它。然而,他卻能了解伊悔心頭的無奈,和他表現出來那萬分笨拙的體貼。
原來他不單單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他有很復雜的心思和溫柔的感情,卻將它們埋藏得很深,難怪沒有人看得見。
這一刻,忍不住有些佩服那位粗枝大葉的小師妹,她居然可以看透伊悔別扭言行下的真心。她是真的粗心嗎?也許她才是最細心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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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悔坐在床上,看著電視機里正在播放的,一則有關日本游覽車翻覆意外的消息。
那本來不會吸引他的注意,但上頭打出來的傷者名單卻大大地令他震撼。
齊珞薰——
那三個字亮閃閃地在螢幕上晃動著,瞬間,伊悔整個靈魂被怞離了。齊珞薰出事了,怎麼可能?他……有沒有人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嚴鑼!對了,他是齊珞薰的大師兄,應該知道更多的消息,他可以去問他,她現在還好嗎?傷勢重不重?她……
該死的,他沒有嚴鑼的聯絡方法。他從來不關心他人,從來不——
現在該怎麼辦?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半晌,一動也無法動。
然後,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沁涼晚風吹過,帶來刺骨寒意,喚醒了他迷失的神智。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高中校園的門口前。對了,嚴鑼在這間學校任職,只要他守在這里等,終會等到嚴鑼,問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茫然的視線投向對面高聳的門梁柱,旁邊種植著巨大的椰子樹,橫生的枝葉與濃黑的夜幕融合成一氣。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齊珞薰的情形。
那一天,天氣很好,萬里無雲,他在校門口被一群混混學生包圍。
路過的學生紛紛閃避,驚懼的神情好像他所處的那塊地方是處龍潭虎袕。
而他,也沒想過要求援,對於這種事早習慣了,在團體生活中,一致性比什麼都重要,比別人特出很容易變成被攻擊的目標。
所以他的金發、雪膚、藍眸、嬌顏便成了被欺負的最佳代表。
他像個旁觀者,冷靜地數著大概要挨上幾拳、幾腳才能月兌出困境。
但事實是,那一天,他一拳也沒挨到。
齊珞薰適時出現救了他。從此,他孑然一身的生命里多出了一道身影。
不知道她為何愛黏著他,明明,他們是性情如此相異的兩個人,撞在一起,除了爭吵、沈默不語外,能有所交流的時間真是少之又少。
可她一直沒離開過,高中三年、大學半年,然後,他休學,專心做起人偶……足足十年有余,她幾乎每天、最多不超過三天,必會出現在他的生命里。
他從沒想過,她到底是以何種方式存在著;但從不與人接近的自己,還是讓她住進自己的心房。
他把家里的鑰匙給她,並允許她觀賞、觸踫他的人偶。
他除了購買做人偶所需的材料外,很少花錢;他吃的東西是她做的、穿的衣服是她挑的、住的地方是她打掃的……他從不管一些生活瑣事,卻能過得逍遙自在,只因為有她。
然後,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薪水存進了她的戶頭里,她會看他需要什麼東西,適時地帶來給他。
他……幾乎不必外出,再也不須面對眾人挑剔、詫異的眼光了。
認識她之後,他慢慢地享受到生命的喜悅。
她讓他非常地放松、舒服。
雖然有人說,他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是不正常的,但他實在討厭面對人群,除了她,任何的人際來往他都不想要。
可她走了,遠去日本,一消失就是半個月。
當他知道,他將有整整十五天、六百個小時無法見到她時,平靜的心靈遠離了他。
他失眠、他焦慮、他煩躁……他每天都過得辛苦不堪,要不是後來嚴鑼威脅他,不好好照顧自己,齊珞薰會擔心,或許還會因大意而在武術觀摩會上犯下嚴重失誤,他恐怕早去買來大包安眠藥,每天吞一顆,睡到她回來為止。
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要怎麼過,她……幾乎已融入他的骨血里,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了。
直到在新聞上看到她發生意外的消息,他才猛然驚覺她的重要性。她沒事吧?會不會再回來?萬一……
雲雲世間只剩他一個人,該怎麼辦?
「齊珞薰、齊珞薰、珞薰、珞薰……」喃喃念著她的名,他抬頭望天,祈禱著她的平安歸來。
然而,漆黑的天幕回應給他的卻是絲絲冰冷的夜雨。
從初開始的毛毛細雨,幾分鐘後,變成滂沱大雨。
轉眼間,他被淋得濕透,卻還是沒有移動分毫,怕這一走,會錯過嚴鑼、錯過得知齊珞薰安危的唯一方法。
他痴痴地站在校門口等著。雨越來越大,漸漸地,他腳邊積起了水。
他還是沒動,一直一直地站著,就算大雨帶走了他的體溫、換來刺骨寒意,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像一尊——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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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當嚴鑼扛著大包行李袋來學校辦理請假事宜,準備直飛日本探視時,一眼就看到伊悔被凍僵了的身影。
「你在這里干什麼?」發現他青白的臉色,嚴鑼有種大禍即將臨頭的感覺。
「齊珞薰?」他如火燒灼般的嗓子只能發出這三個音。
「還沒找到她,不知道情況如何,不過沒消息應該就是好消息吧!」他話一說完,伊悔突然整個人倒了下來。「喂!」嚴鑼及時抱住他,卻在入手瞬間,被那冰冷的身體和灼熱的呼吸給嚇了一大跳。「伊悔——」
「嚴老師,你認識這個人啊!一大清早,我過來開校門時,他就已經站在那里了,淋得一身濕,我叫他進去躲一下雨,他也不听,不知道在想什麼。」工友這麼告知。
在想齊珞薰吧!嚴鑼對著工友扯出一抹艱難的笑。「可以麻煩幫我叫救護車嗎?」他有預感,伊悔不是一大早來這里等的,恐怕打昨天夜里看到新聞快報,他就來了,等著向他問一句——「齊珞薰好嗎?」
結果卻把自己弄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完,唉!怎麼有這麼笨拙的人?嚴鑼算是被他打敗了。
放下行李袋,他兩手抱住伊悔,讓他睡得舒服點;心里已有認知,今天的日本行大概是要延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