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右森對她產生了異樣的情愫。
「貓咪」在觀察了他一天後,做出了上述的結論。
首先,王右森不敢直視她的眼。以他那種直爽個性來說,這是相當不可思議的。
其次,他只要不小心與她目光相對,一張臉就會脹得通紅。
起初她以為是他的恐女癥加重了,畢竟,她給他添了這麼多麻煩,就算他因此看到女人就倒彈三尺,那也是情有可原。
但後來她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他看著她會臉紅不是因為過敏,他是太緊張了,血液循環過快。
最後,他開始對她嚴加保護,似乎認定了她是可憐的受虐婦女,若沒有一個英勇的白馬王子伸出援手,她就死定了。
她不曉得自己是哪里令他這樣誤解,她可憐?她柔弱嗎?
對著鏡子里方才沐浴完畢的自己,一身粉紅嬌女敕肌膚、縴細窈窕的身材、清秀可人的容貌……整體看來是稱不上強悍。
但她從不覺得自己柔弱。
他應該看得出她的身手不差,她的雙眼明亮有神、個性理智,明明就是一副精明干練的樣子。
就算她忘記自己的過去,她仍然可以確定,自己不是只會乖乖任人欺負的小白兔。
王右森……他刻意表現的英雄氣概讓她覺得好可愛,直想摟進懷里仔細憐惜。
不過這種想法可不能讓他知道,他一定會暈倒。
「貓咪」對著鏡子扮了個鬼臉,那景象有幾分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快兩個禮拜了,她還是沒想起任何事。
但那不是因為她傷得太重,只是……最近日子過得太快樂,那麼過去想不想得起來也就不太重要了。
她考慮過了,追究得太清楚,很可能令她與王右森的關系夭折。
跟他在一起挺有趣的,那就多耗些時候吧!可能一段時間後她會厭煩,那時,她會自動斬斷這段情緣。
相反地,她若想與他長久相處,必須要抹煞的就是過去了。
而現在,她還不清楚該怎麼跟王右森走下去,再給她一點時間吧!
「我……」一個思緒才起,她的耳朵接收到庭院里傳來一陣微弱的貓叫聲,隱含著痛苦,像是在喊救命。
「怪了,明明家里的動物都住進獸醫院啦!」前陣子那些動物莫名其妙被襲,全部掛彩,王右森擔心類似事件再度發生,就委請附近三家獸醫院暫時收留-們。
王右森說了,不管他家出現什麼問題,那都不是她的錯,她不需要愧疚,因為她也是受害者。
他說他要保護她,希望她留下來。
而既然他留她,她也認為住在他家挺開心,那就繼續住嘍!
她大大方方地讓他養,他也很快樂地擔起照護工作。
他是個很喜歡照顧弱者、愛當英雄的人。
「貓咪」翻過窗戶,依著微弱的貓叫聲一路找尋。
沒多久,她在後門發現了一只大月復便便的黑色波斯貓,-正在生產,正面臨了生死關頭。
那可憐的小母貓讓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是麻煩的吸引器,而王右森,他是衰神的代名詞。」他這麼怕女人,甚至連雌性動物都敬而遠之,不曉得她如果請他幫忙為母貓接生,他會有什麼反應?
王右森嚇呆了。
他養了十多年的流浪貓狗,卻從來沒有給任何一只接生過。
貓狗的生育力都很強,一個不小心,那數量可能呈幾何倍數成長。
他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六十八只貓狗已是極限,他沒有能力再收留更多了。
為免給社會造成負擔,他收留的每一只貓狗都會獲得完善的治療與結扎。
所以他完全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得面對一只正在生產的母貓,而且-還難產。
「不!」他開始覺得全身發癢,盡管「貓咪」和那只母貓都沒有踫到他,他依然恐懼到過敏。
「你不肯幫忙?」她的聲音和表情都淡淡的。
「我不知道……我、我不懂,我沒有辦法……」他結結巴巴的。
「那好吧!我只能將-送回後門,讓-自生自滅。」
「不!」這回他叫得更大聲。
她對他挑了挑眉。
「我……」他覺得喉嚨發苦。「我沒有給動物接生過,我不會啊!」
「我也不會,所以我們只能盡力試試。」
「我們可以送-去獸醫院。」他寧願半夜去敲馬不鑫或沐少磊的家門,向他們借錢送母貓進醫院,讓他們恥笑他是個可怕的月光族,也不要去幫一只貓接生。
他沒有告訴任何朋友他收留流浪貓狗的事,他好面子,覺得喜歡跟貓狗玩挺娘娘腔的,寧可讓人家誤會他是個浪蕩子。
「我給附近三家獸醫院都打過電話了,很可惜,他們都沒有留人駐守,看來也不可能有夜間急診。」
他就知道,以她那種冷靜的個性,在來找他之前,一定試過其他方法了。
所以他驚慌啊!因為他明白自己跑不掉。
「難道沒有其他方法?」現在,他只是在作垂死掙扎。
她聳肩。「我把-丟出去,眼不見為淨?」
「我投降。」但他很好奇。「什麼事情才能讓-緊張?」和她在一起,他覺得自己沖動得像個蠢蛋。
他不太喜歡成為被照顧的一方,可與她相處很舒服,還有一些些刺激,他發覺自己已經有一點上癮。
她想了一下。「如果出事的是你,我會緊張。」
他的臉立刻又紅了,鮮艷得像顆熟透的草莓。
可愛的男人,直爽的個性、善良又害羞的心,她看著他,盈盈淺笑。
他的瞼更紅。「我想……我們還是趕快幫幫這只可憐的小貓吧!」
她笑嘻嘻地把母貓放到他手上。「那就麻煩你幫-按摩肚子了。」
他抱著貓,第一個感覺是,濕濕的、熱熱的。當然,這只貓要生產了,-已經破水,身上沾滿液體是很正常的事。但——
「-要去哪里?」她不能把貓丟給他,然後自己跑掉。
「我去準備剪刀、棉線和優碘。」
他嚇一跳。「原來-知道如何幫貓接生。」
「我查了一下網絡數據。」
他就知道她是個冷靜周詳的女人,做任何事都自有一套步驟。認識近半個月,他沒有看過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不,她說,如果是他出事,她會緊張。
他的心跳又開始失控。她為什麼會對他特別用心呢?而她剛剛那樣說又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在對他表白?
他的呼吸狠狠一窒。過去也有很多女人跟他表白過,但她們都欺負得他很慘,搞到最後,他覺得跟女人交往根本是一場災難。
那她呢?她會不會同樣也給他帶來無與輪比的傷害?
她不會。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她還挺有信心的,盡管她是他最怕的一種生物——女人。
王右森看著「貓咪」幫不會咬斷臍帶的母貓剪斷臍帶,用線扎緊兩頭、上優碘,再撕開仔貓的胞衣、以布包裹仔貓、輕甩出積在仔貓口鼻內的羊水,反復數次,終于听到仔貓的哭聲。
這只仔貓順利獲救了。
但生產尚未結束,母貓一胎不是只生一只仔貓。
而這只母貓似乎很年輕,-頭一次生產,什麼都不會,難怪會搞得自己和仔貓差點同時死掉-
們幸虧遇到了「貓咪」,這個做任何事都有條不紊、冷靜自若的女人。
今天倘若只有五右森一人,他只會去踹開所有找得到的獸醫院的門,然後想辦法找到一個獸醫,威脅他幫忙。
這個方法應該也管用,只是會鬧得風風雨雨。
貓咪已經接生了五只仔貓,但這最後一只,-居然沒辦法自己呼吸。
母貓太年輕,仔貓也跟著不成熟,這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母貓哀哀叫著,五只仔貓,-生了快五個小時,-的體力都快耗盡了。
就連王右森這個大男人都有些累了,「貓咪」粉女敕的臉色也出現了疲憊。
她微微皺起眉頭。
他知道她正在想辦法,但他們都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甚至連熟手都稱不上,能夠救下四只仔貓已經算很了不起了。
「放輕松一點,別太緊張。」他安慰她。「-盡力了。」
「不!」她搖頭。「踫到這種情形應該有急救辦法的,但剛剛我太著急了,沒有把所有的數據看完。」
如果她這樣說,就一定有法子。雖然認識不久,但他對她有信心。
「-無法自行呼吸,羊水堵住了-的口鼻,甩也甩不出來……啊!」突然,她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嘴巴湊近小貓,就唇一吸;一股濃腥嗆進氣管,仔貓發出微弱的叫聲。
王右森驚喜地看著她。「天哪!」她辦到了。
她也很高興,想回他一個欣喜的微笑,但她嗆到了,辛苦地咳著。
他很自然地來到她身邊,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
「小心點、小心點。剩下的讓我來吧!-去休息……」他還沒說完,注意到她兩只貓兒也似的電眼在他修長的手上溜著。
听說他有恐女癥,對女人過敏,一旦肌膚相觸,他的身體就會長紅斑,吹氣球也似地腫大。
她親眼看過一次,那回,他的臉腫得像豬頭,好丑。
但現在他為她拍背卻沒事,是因為她穿著衣服,他的手沒有直接觸踫到她的皮膚,所以沒過敏嗎?
她覺得好奇,想對王右森做一個小小的實驗——
她踮起腳尖,噘唇輕刷過他的頰。
嘴唇所感受到的皮膚很滑、很細,就如她之前看到的,晶瑩剔透。
這樣一張可愛到足以激起天下女人嫉妒心的面容,難怪那些女人要「欺負」他,也或許她們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力呢!
就好像她前一秒鐘做過的事,他是會認為她在「欺負」他呢?還是對他調情?
王右森愣住了,在身體啟動過敏機制之前,他的心髒先如月兌韁的野馬,竄蹦得像要跳出胸膛。
「-……剛才……」他最後的選擇是,一張臉脹得通紅,像有一顆太陽偷藏了進去。
他這回的反應比上次漂亮多了。之前,他不只臉紅,五官還腫成一團,活月兌月兌一顆紅色的大包子。
而現在,她竟覺得他可愛,好想再玩一回,不過怕他繼續臉紅下去會腦充血。
好孩子應該愛惜玩具,一次把「他」玩壞太可惜。
所以她只是擺出一副淡漠的表情說︰「有蚊子,而我的手沒空。」她讓他看看兩手間的仔貓。
王右森驚詫得好像撞到了鬼。
她那是在幫他趕蚊子,用她的嘴唇?
他的腦子胡涂了,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要過敏長紅斑呢?還是臉上劃出五條黑線?
王右森對女人的敏感度……不,正確來說應該是他對「貓咪」的敏感度增加了。
一開始只要她與他的肌膚不相觸,他倆之間就可以相安無事。
接下來,他追逐她的目光,發現它們擁有控制他喜怒的超能力。
最後,他連接近她三尺範圍都能夠感受到她身體散發出來的那股熱度、還有香氣。
他總是幻想她的……「趕蚊子」,倘若當時,那只該死的蚊子是停留在他的嘴上,她的唇像羽毛,卻比羽毛更軟、更香地輕撫過他的嘴……
嘖!王右森,你是個白痴,明明有恐女癥,居然還愛上一個女人!
然後,還希望與她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問題是,怎麼接觸?
他一踫到女人的肌膚身體就會長紅斑、發腫、癢得受不了,如果他親了她、或者擁抱她……
光想就覺得好可怕,他一定會死。
「可是上次她親我……不,她說那叫趕蚊子,我並不覺得癢啊!」雖然事後他的身體紅了快一個小時才消退。
「但那是因為她一直在看我啊!」他給自己找理由,任何正常男性,被個像「貓咪」那樣漂亮又有魅力的女人眨著勾魂眼輕瞥,都會緊張臉紅吧!
他只是有恐女癥,其他地方應該都還算正常。
「我……我得提起勇氣,如果我真的喜歡她的話,我……」他正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時候,毫無預警地,一陣轟然大響從大門口附近傳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王右森跳下床,沖出門去。
接著,他看到一幕讓自己的下巴殼狠狠砸落地面的景象。
有一輛貨車,不知是司機打瞌睡或者喝醉酒、再不然就是機械故障,竟然筆直地沖進他家,將整個東面客房撞得扭曲變形。
哩啪啦,還有幾塊磚瓦零零散散地往下掉。
這樣一座美麗、堪稱古跡的三合院就這樣毀了。
慢著,房子爛了可以重建,但住在里頭的人……
「貓咪!」他狂呼著沖進崩塌的客房,眼前的慘狀卻讓他差點昏倒。
牆倒了、梁塌了,那都不是大事,但那張他前幾天才幫她扛回來的床墊被整個撞得散了架,事情可就大條了。
「貓咪!」他瘋也似地在土石堆中耙挖著那令人瘋狂又思念的人兒。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他們真的倒了邪楣嗎?這樣接二連三地踫上麻煩。
「該死,貓咪,-回答我一聲啊!」他通體發寒,既想找到她,又怕見到那遍地的血跡。
嗚咿、嗚咿∼∼已經有人報了警,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正遠遠傳來。
附近的人聲越聚越多、越來越大。
王右森覺得耳朵嗡嗡響,血管快要被一寸寸凍成冰了。
「回我一聲,拜托,貓咪……-出個聲吧……」他的嗓音竟開始哽咽、顫抖。
「你的貓被壓在里頭嗎?」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問。
「不是,她不是貓……貓咪,她……可惡,-不要出事啊!」王右森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沒關系,不管那是什麼,我們都會找到的。先生,你先避避,這里恐怕也要塌了。」那個聲音勸他。
王右森听不進去,他想著她那張清秀水靈的臉,曾經被打得變了形,失去的記憶甚至還沒恢復,她已經這樣可憐了,上天為何還要欺負她?
他曾誓言保護她,但卻沒有做到,可惡,為什麼他要安排她睡東邊?如果今天睡這里的是他,以他的反射神經,他應該避得過,但她……她只是一個嬌弱的女人。
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女人不可怕,而是需要他去保護的一種生物。
「先生,你不能再待下去了。」四只手猛力地拖著王右森,想將他拉離災難現場。
王右森又哪里听得進去,他蠻力一施,拖著他的兩個人反而被摔飛出去。
「沒找到貓咪之前我不出去——」他大吼。
「你找我嗎?」一個淡漠的聲音像是一陣細雨,霎時澆熄滿場的火爆氣氛。
王右森詫異地回頭,迎上那張讓他牽牽念念、憂心掛懷的清靈面孔。
「貓咪?」他不敢相信,為什麼她會在他後面?這麼晚了,她不是在屋里睡覺嗎7
她一眼看出他心底的疑惑,對他揚了揚手中的提袋。「女乃瓶壞了,我去藥局買。」
前些天接生的五只仔貓三個小時得喝一次女乃,多數時間他們輪流當保母,可王右森白天要上班,晚上不睡覺對身體不好,所以「貓咪」強硬接下這熬夜的苦活。
而今晚,她在喂完仔貓後,發現其中兩支女乃瓶出現裂縫,便到二十四小時藥局購買,誰知她前腳才走,後頭一輛大卡車就撞進她暫住的客房里了,這可真是交了好運,硬生生逃過一劫。
王右森听完她的解釋,全身都軟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剛剛是多麼緊張,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
「貓咪」輕巧地蹲在他身前,凝視他的目光里閃著晶瑩的光彩。
「很擔心我?」她的聲音居然染著笑意。
他瞪她一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如果我被壓在里頭,你會怎麼樣?」
「當然是想辦法救-啊!」他沒好氣的。
「這麼關心我?」她唇角掛起了逗趣的笑紋。
他突然覺得她好可惡。「有什麼不對嗎?我們……畢竟是朋友……」
「原來你只想跟我做朋友。」她哀哀嘆口長氣。
王右森白皙俊臉變得通紅。「喂,-夠了!」
「你這是害羞呢?還是討厭我?」
其實有關王右森這種心理狀態的正確形容詞,叫——惱羞成怒。
火氣激起了他的精力,他猛一個跳起來,氣唬唬地跑了開去。
「喂,你還沒回答我呢!」貓咪追著他打趣。
這一幕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一定會以為是哪個風蚤寡婦在調戲王右森這良家少男。沒辦法,他長得太可愛了,而她的氣質一向與「天真」無緣。
有時候,貓咪會覺得自己跟他簡直是惡魔與天使的對比。
「-走開,不許再追我,否則我就不客氣了。」他的威脅好有氣概。
但是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對女人動手,哪怕那個女人比他強上幾倍。
王右森就是有點古代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個性,絕不欺負女人、小孩。
不過她也不會太欺負他,萬一讓他更怕女人就不妙了。
她爽快地停下腳步,讓他得以逃離她的魔爪。
待他的背影消失後,她黝暗的視線穿過黑夜的簾幕,直射幾乎變成廢墟的東邊客房。
「這些女乃瓶用不著了。」她淡淡地說著。因為那五只仔貓都在她的房間里,整間房都被撞塌了,難道那些仔貓還能幸存?
「不要難過,這不是-的錯。」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右森又回來了。
「我難過嗎?」她模模自己的胸口,真的有些疼呢!不過是五只相處幾天的仔貓,想不到竟已在她心里落了根。
也許她並不如自己想象中來得冷靜,她也很容易動搖,尤其最近的麻煩多到像雨後的春筍,她不敢想象有一天,這些事故牽連上王右森……那她恐怕會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