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啼鳴,遠方的天色已漸露出魚肚白。;;
小仙因有清晨練武的習慣,早在第一聲雞鳴時,就醒來了。
翻個身,瞥眼望見旁邊的曉月全身繃得死緊,弓成一團,似乎睡得很難過,既然不舒服,干麼不月兌衣、放松休息呢?是不是有什麼怪癖性呀?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忍不住在肚里笑得怞腸,曉月姊姊真是個特殊、又有趣的人。
青蔥玉指不自覺刮上「她」白皙的臉頰,卻被某種奇異的扎、麻、癢感覺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曉月姊姊臉上這一根根黑黑、粗粗的短髭好像是……胡碴。
她不敢相信,瞪大眼楮仔細瞧著,那些密布在下巴、兩鬢邊的青黑色小點,確實是胡子,她記得昨天還沒看到呢,怎麼才過了一晚……有問題!」這事情實在太詭異了。
不是沒看過臉上多汗毛的姑娘,但像曉月這樣長得又快、又黑、又茂盛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小仙心里有不好預感,懷著疑惑,雙手攀上他的胸部,不是突出、柔軟的觸感,與她掌肉接觸的是一片厚實與平坦。
這怎麼可能?她不相信,一只手往「她」尋去,踫到一樣物體……老……老天!「她」……「她」
不是女人!
大名鼎鼎的「名妓曉月」居然是個——男人。
剎那間,好像有一道悶雷劈在小仙頭上,她腦筋里一片空白,抓住「她」的手在不期然竟用了力道。
「哇——」曉月一聲慘叫,在巨痛中清醒,捂著胯下,痛苦地在床上打滾。
小仙怔楞地望著「她」,呆直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情緒反應。
曉月的衣衫在激烈翻滾下,散了開來,平坦、壯碩的胸肌暴露在小仙眼前,疼痛叫他直不起身來,但狐狸尾巴不小心露出來的事實卻令他心中一片忐忑。
「小……小仙,我……你……」
听到有人喚她的名字,小仙兩顆原本呆滯的眼珠子笨拙地轉了幾轉,下意識尋找聲音的來源。
驀地!她的視線與衣衫不整的曉月對上了,他強壯的胸膛一下子撞進她的腦袋里,理智一點一點流回腦海。
「曉月姊姊」不是女人,「她」是個標準的大男人!
這個大男人在她房里和她同床共枕了一夜!
而她是個尚未出閣的大閨女……
「啊……啊……啊——」小仙張著嘴巴,喉嚨滾出一個單音,接著一陣裂帛似的高音直沖雲霄,大有震倒長城、轟垮屋頂之勢。
曉月急忙用兩只手捂住耳朵,離她遠遠的,天哪!他的耳膜快被叫破了。
「你這個下流、無恥、卑鄙的混帳王八蛋!」她的暴吼像平地一聲雷,隨即炸翻了房里的一切人事物。
「小……小仙,你……你冷靜一點,听我……把話說……說完……」曉月被逼到門邊,眼看著怒火燒毀了小仙所有理智。
「我殺了你這個采花賊。」她的聲音遽然轉低,臉色也變得森冷般陰邈。怞出掛在床頭上的三尺青鋒,一劍就劈向曉月的腦袋。
「小仙!」他一聲驚叫,就地翻滾,破門而出,險險躲過致命的一擊。「你听我說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沒什麼好說的,你這個喪德敗行的大色鬼,我殺了你為人間除害。」她已經氣昏頭了,哪還記得眼前的人是她曾經最崇拜的「曉月姊姊」。
「唐小仙——」曉月躲得狼狽不堪,小仙的劍法又快又疾,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他豁身前撲,躲進一處篷架里,本想借著叢生的藤蔓擋她一擋,爭取一點解釋的時間,誰知小仙長劍凌厲,一劍就劈垮了支架,曉月躲之不及,反而被壓在木架下,動彈不得,眼看著利刃上的寒芒一閃,問不容發之際……
「這里發生了什麼事?」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平空響起,適時救了曉月一條小命。
原來小仙的叫聲太尖銳了,早在她發出第一聲怒吼時,全唐門的人就被她吵醒了。
大家還以為有敵來襲,一大群人匆匆忙忙地提劍往秀閣方向跑來。
開口詢問的當然就是唐門里真正的掌權者、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君。
唐卓朝篷架方向一瞥,見到了被壓在木架下的曉月,不免疑惑。
「‘曉月姊姊’,你和二姊在練劍嗎?」他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男人憐香惜玉的心情卻是天生的,他一箭步趕到倒塌的篷架旁,扛起沉重的支架,以方便曉月起身。
「這個大笨蛋!」小仙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在心中暗罵,今天她的名節會受損,唐卓最少要負一半責任,早晚要找他算帳。
真是個睜眼瞎子,連男人、女人都分不清楚,居然把一個假女人、真男人塞進她的閨房里,小仙不想不氣、越想越冒火,恨不得砍了曉月、咬下唐卓一塊肉來。
曉月借著篷架上的叢密藤蔓遮掩,兩三下整理好儀容,訕訕地爬出來,站在眾人面前。
眼前這些人俱是武林高手,他們身上不知道帶了多少毒藥暗器,只要小仙一呼喊,百箭齊發……唔!他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曉月無奈地望著小仙,垂手而立,他也不想逃了,反正逃不了,一切生死就交托到她手上了。
老太君看了這個突然出現在唐門的姑娘一眼,又望望一旁氣憤不平的孫女。「小仙,這位姑娘是……」
「女乃女乃,她是‘曉月姊姊’。」唐卓截口道。
曉月一陣訕笑,這個笨唐卓還叫他「姊姊」真是該死了!他歪頭瞥向小仙,她轉過身去不理他,但也沒有開口點破他的身份,她到底打什麼主意?他悶悶不解,可是面對老太君詢問的眼神,卻不得不提起精神回話。
「慕容曉月見過太君。」他拱手回了個禮,身份既巳揭露,他也不再學女子福身為禮了。
「慕容?可是江南慕容世家的慕容。」天下間姓慕容的人很多,但老太君認為眼前女子周身進發于外的高貴氣質,只有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才教養得出來。
「啊?」曉月楞住了,他是姓慕容,但此慕容非彼慕容也,該怎麼向老太君解釋呢?說實話鐵定沒人相信,可是……
就在這時,小仙突然插口道︰「女乃女乃,‘曉月姊姊’正是慕容七仙女之一。」
這慕容世家,一門七女、沒有男丁,故博得了慕容七仙女之名。
曉月呆呆地望著小仙,不敢相信,她居然會替他圓謊!難道她原諒他了?疑惑的眼神迎向她,投過來的卻是一記殺人死光,曉月嚇得脖子一縮,立即喋聲,罪惡感令他沒膽再敢發言。
「原來是慕容姑娘,什麼時候來的?有失遠迎,真是失禮了。」老太君笑眯眯的。
若在平常,她一定會懷疑這位異常順長、壯碩的女子的真實身份,但因為此刻曉月羞愧滿胸,低垂著頭,沒臉見人,反而讓太君誤會他是見到陌生人,一時害羞,這是時下一般千金閨秀的通病,太君不察,一時間,竟沒看出曉月的男兒身份。
「哪里!曉月前來叼擾,未能先向太君請安,是曉月失禮,請太君莫怪。」小仙既然替他隱瞞了男兒身份,曉月自然不會再自己吐實、找死。這一次他盈盈福了個禮,優美的舉止與文雅的談吐,立刻博得老太君的喜愛。
「好好好!慕容姑娘既然來了,就多住幾天,讓唐門盡盡地主之誼。」武林人士本就豪爽,再加上慕容世家在江湖上名氣響亮,人人敬仰。太君自然不會懷疑曉月來訪的企圖,也沒問清楚她是因何而來,就興高采烈地留客,這可把小仙給氣壞了。
她之所以替曉月遮掩,並不是原諒他的所作所為,而是她沒臉在眾人面前,吐露自己名節受損的事情,結果竟然助封為虐,幫了這個混小子騙人,怎不令她又怨又恨。
「女乃女乃,‘曉月姊姊’和慕容伯父是有事路過四川,伯父臨時有些急事,才將姊姊暫寄咱們家,等明兒個伯父回來,他們還得趕著去辦其他的事,沒空留下來做客啦!」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太君很是欣賞曉月的美貌與氣質,本來心里還想著,若是唐容得以匹配這位「姑娘」,那可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祖孫就是祖孫,想不到太君和唐卓的想法竟然不謀而合。
「‘慕容姑娘’,那你今天就玩得高興一點,叫小仙陪你四處走走,有空時,歡迎你來唐門玩。」
「謝謝太君。」曉月彎身道謝。
「小仙,待會兒要記得帶‘慕容姑娘’來芙蓉廳吃飯。」老太君點點頭,領先離去,她還是想安排曉月和唐容見個面,所以得去書房將那個書呆孫子拉出來。
「是!」小仙頷首應答。
其他人也都跟在太君身後走了。
曉月注意到有一位年輕男子,老是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不自在地回過身去躲開那視線,他擔心是否有人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眨眼間,熱鬧哄哄的庭院又只剩下小仙和曉月兩個人,晨風吹起,一陣沁涼入骨。他無奈地長嘆一口氣,該來的事情總是要來的。
「你願意听我說一個故事嗎?」曉月低沉的嗓音里有一絲無奈與彷徨。;;
他不想騙小仙,決定對她說實話,可是她會信嗎?一陣悲哀涌上心頭,只怕她是不會信的。
小仙定定地望著曉月,清風揚起他的衣擺,長身玉立于朝陽中,顯得瀟灑而昂然;他有一雙漂亮的眼,清澈、坦然的目光底下有絲愧疚。
不管是男、是女,這個人都是出類拔萃、卓爾不凡的。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間龍鳳,聰明機智、精明干練;突地,她心頭「格登」一跳,怨、恨、無措和憤怒同時涌上心田,只是他為什麼要騙她?難道他不知道女子名節重于生命嗎?
「只是這個故事太離奇,不管你相不相信,都請你听我說完它。」曉月緩緩地述訴二十世紀的一切,以及他為何誤入時光隧道、男扮女裝的原因,全部與小仙說得一清二楚。
「很好听的故事。」她咬牙切齒。一顆芳心直墜入谷底,以他的機靈應可以編出更合情理的故事博得她的信任,但他卻說出這種荒唐至極的事,是耍她呢?還是看不起她?
「早猜到你不會相信的。」他訕笑地自我解嘲。他說實話沒人相信,說假話反而人人不疑。
其實正如小仙心里所想,曉月確有能力編出更好的故事騙她,但他不願意,已傷她一次,他不想再騙她第二次。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忍看到她痛苦、受傷的模樣,以至于他寧可拿自己的性命來賭,或者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她可能相信他。
想不到向來瀟灑不羈、任性妄為,天塌下來當被蓋的慕容曉月,終也有被綁住的一天。
「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你既玷污了我的名節,我就必須殺了你。」在古時,尤其是宋朝,女子貞節重于一切,連性命都可以舍了,更何況是殺人。
小仙緩緩抬起手中劍,她沒辦法不這麼做,為了自己、也為了唐門,曉月絕不能留在世上。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長氣,認命閉上雙眼,自作自受,徒嘆奈何。
劍芒印在他臉上,俊秀、英氣的面容刻入小仙的腦海里,她想起「曉月姊姊」的機智、幽默、風趣……
自生至長二十年,他是惟一知她、懂她、體貼她、寬容她的知己,他的百般好處與他是男子的現實在她腦海里拔河。
劍尖已經抵住他的胸口,只要再送進一分,他就死了,她也解月兌了,只要……
可是為什麼?她的手在顫抖,原本揮舞自如的長劍竟變得比千斤磐石還沉重,這一分卻無論如何也推不進去了。
「唉!」曉月悠然長嘆,小仙的悲憤與無措經由劍尖深深傳入了他的心底。
他知道她想殺他的想法並沒有錯,他男子的身份一旦泄漏,小仙所能得到的惟一下場只有浸豬籠,他怎能讓無辜的她去受這種苦刑。
驀地,他握緊拳頭,寧可傷了自己,也不願害了她。咬牙硬挺,上前一步迎向長劍。
劍尖「噗」一聲劃破衣衫、刺入他的胸膛,一點鮮紅在雪白的絲綢上漾開,嚇得小仙把劍一丟。「你……」
她無言,水霧不由自主地蒙上雙眼。
「限你明日太陽升起前離開唐門,永遠不得再踏入四川一步,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她冷然丟下一句話,扭頭走回閨房,不再看他一眼。
曉月呆站在庭院里,一股濃重的悲傷與寂寞罩上心頭,小仙,他在過去第一個朋友,他恐怕是永遠失去她了。
那麼再留在唐門這個傷心地又有何用?只是徒然傷害他與她罷了,默默地,他黯然步出庭院,憑著昨日的記憶走向大門,這來與去之間的心情,竟有如此大的差別,此刻他只黨萬般失意,絲毫沒有逃出升天的喜悅。
曉月終于知道那個躲在太君背後,老是似笑非笑盯著他看的男子是誰了?除了岳家小王八,不會有別人。;;
岳盈春確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大色鬼、臭混蛋,曉月還沒走出庭院的拱門,就被他攔住了去路。
「‘慕容姑娘’有禮了,小生岳盈春,今日得見‘姑娘’花容月貌,真是三生有幸。」他展扇輕笑,一派風雅。敷粉的白面確有幾分帥勁兒,只可惜一雙輕佻桃花眼,充滿邪氣,非但缺乏名士風範,反而顯得無賴。
這種癟三,曉月在「怡紅院」里見得多了,多半是宮家的紈挎子弟,十成十的敗家子,只會仗勢欺人。
對于此類下等人,曉月當然不會有好臉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寒著口氣道︰「你想干什麼?」
「小生對‘小姐’慕名久矣!今日一見,更是傾心,只盼‘小姐’垂憐,成全小生一片痴心。」岳盈春裝足了十成模樣。
可惜曉月不是純潔、無知的少女,用膝蓋猜,也知道岳混蛋八成又犯了色心,這次主意竟然打到他身上了,真是有眼無珠兼不知死活。
「哦?」他冷笑。「怎麼我听說的卻不是這樣,唐門上下都知道岳少爺對唐二小姐情有獨鐘,你這回上唐門,是來向老太君提親的不是嗎?」
「啊!這全是謠言,‘小姐’請勿相信,我對‘小姐’確實是真心誠意相交的。」岳盈春搶上一步,握住曉月的手,眼楮不停地眨呀眨的,裝得像真的一樣。
對于他這種不要臉的言論,曉月在心底嘔得反胃,使勁甩開他的手。「二小姐貌美如花,本是眾家子弟心儀的對象,岳少爺怎麼可能不喜歡?」
「唉!只可惜小表妹空負美貌,卻性格粗鄙,這本是唐門之恥,但為了不令‘慕容小姐’誤會小生,我也只有明說了,真是見笑。」
「道人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岳盈春,到底是誰見笑了?」曉月本思忖一會兒就離開唐門了,不願再惹是非,所以對岳王八多少持了些禮數;不料,他竟出言不遜,辱及小仙,這可把曉月給惹火了,當下說話便不再客氣。
「‘慕容小姐’!」岳盈春被曉月前倨後恭的差別態度駭了一大跳,怎麼也想不到貌似溫馴、柔弱的「千金小姐」,實際上卻是只厲害的「母老虎」。
「我警告你,別再讓我听到你說小仙的壞話,否則……哼!」迅然轉低的嗓音里隱含了說之不盡的肅殺寒意。
岳盈春下意識地回避他虎視耽耽的盯視,脊梁骨不期然爬起一陣震顫,一個女人怎麼會擁有如此凌厲的眼神?冷如冰刀,令人不寒而栗。
曉月含怒用力推開擋路狗,抬高下巴,頭也不回地高傲離去。
岳盈春驚懼交加地注視著曉月竊宛的背影轉過拱門,真是個美麗、有個性又夠勁兒的‘女人’,叫他如何舍得讓她離開……不!這太暴殄天物了。
色心再起,他施展輕功,一翻身擋在曉月面前。
「‘慕容小姐’請留步。」
這家伙真是比蟑螂、老鼠還粘人、討厭。曉月一側身閃過他身旁,實不願與他撕破臉。
「岳盈春,請你自重點兒。」
「唉!可惜我吃不胖,怎麼也重不起來,這可如何是好?」他嘻皮笑臉,不軌的狼爪又糾纏了上來。
「岳盈春,我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信不信我狀告老太君,請她老人家家法伺候。」曉月忍無可忍,暗中拔下一支發釵,藏在衣袖里,打算他再耍無賴,就要他好看。
「唉喲!‘小姐’生氣了,不過沒關系,人家不都說︰‘打是情、罵是愛。’原來‘小姐’對小生如此情深義重,卻不好意思說出口,不過岳哥哥都知道,我會好好疼愛你的。」岳盈春噘起豬嘴,就想輕薄曉月的臉頰。
這可把他氣死了,想他慕容曉月自生至長近三十年,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污辱?怒火沖天,抬腳踢他栽了個大跟頭,手中發釵輕揚,在他手臂上劃下一道火辣辣的口子。
「啊!」岳盈春一聲慘叫,捂著手臂。「怎麼辦?流血了,流血了……」紈挎子弟,有色沒膽,一看到鮮血就慌了手腳。
曉月怒哼一聲,懶得理他,抬腳越過他,正想離去,卻忽略了岳盈春再不濟事,好歹也是唐門旁系子孫,怎麼可能連一點防身武藝都沒學?尤其他受傷慌張,最易狗急跳牆。
曉月一個不察,被他緊張、含怒的一掌偷襲正中背心,當下幾個跟隨,跪倒在地,心口一陣翻攪,一股咸腥液體沖上喉頭,竟嘔出一大口鮮血。
「曉月——」;;
小仙在房里听見岳盈春的慘叫聲,心中就隱約有不樣的預感,急忙持劍沖出庭院,才彎進拱門,就撞見岳盈春由背後偷襲曉月,一掌打得他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岳、盈、春!」她雙目盡赤瞪著他、咬牙切齒,心中有十把火在燒。要不是此刻曉月情況不明,她急著看顧他的傷勢,肯定先拿劍劈了岳王八。
「不關我的事,是這個‘臭女人’先傷我的。」沒見過小表妹這樣銳利狠酷的表情,岳盈春嚇慌了,拔腿就跑。
「曉月。」岳盈春一走,小仙隨即棄劍,蹲身扶起曉月。「怎麼樣?傷得很重嗎?」
他搖搖頭,沒有力氣說話。
「你怎麼搞的?明知岳王八是個十成十的小人,又去惹他?」她以為他搖頭表示身體無恙,關懷之情稍退,一絲慍怒又升了上來,忍不住開口斥責。
他張大眼楮瞪著她,不發一語。
「干麼?不說話跟我嘔氣啊?」新仇加舊恨一起涌上來,小仙心中一怒,雙手頓松,將他狠狠摔在地上。
這到底是怎樣一種矛盾的心情,她自己也不明白。
欣賞他的聰明才智,卻氣他騙人、恨他毀了她的名節,但一看到他受傷,她又心疼得像心髒硬生生地被刨了一塊出來,痛得直淌血。
「呃!」這一摔又震動了曉月的內傷,他低頭再嘔出一口鮮血,神智已有些渙散。
「曉月……」小仙被他一臉蒼白、滿身鮮血嚇得珠淚直垂,哪還管得了什麼冤啊、恨的,用力將他扛上肩頭,背起他邊哭、邊跑回房。
「紅花兒,小葉子,你們在哪里?」她六神無主,哭喊著找侍女,怎麼辦?院月傷得這麼重,他會不會死?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
「小仙……」他虛弱地開口喚她,實在不忍心看她哭成淚人兒。
活潑、開朗、直爽、率真才像他可愛的小仙,這樣哭哭啼啼、嬌弱無助的模樣,他可一點也不愛。
「曉月,你會說話了?你沒事了?」她扶他上床躺著,焦急地握住他的手,兩顆珠淚還掛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怎麼可能嘛!他朝天翻個白眼,暗罵一聲「天真無知」。
不過仔細想想,也難怪啦!小仙畢竟才雙十年華,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遇到這種生命攸關大事,怎麼可能不慌張?
他對她笑著搖搖頭,實在好累,希望她看得懂他的肢體語言,拜托!去請個大夫,或拿點傷藥給他吃吧!
「哇!你的傷勢又加重了。」兩汪泉水嘩啦啦直泄不停的洪流差點淹死曉月。
「我還死不了啦!」他抿抿干澀的唇,他們的默契實在夠差!逼得他不得不開口,真是倒霉,不知道胸口受傷的人,每一說話就震動胸腔,很疼的。
「真的?」
他點頭,看到她憂懼的眼眸一黯,似乎又要哭了,忙道︰「我真的沒事,拜托你若有時間哭的話,不妨先幫我療傷可以嗎?」
一席話下來,只疼得他雙眉緊皺,他女乃女乃的,真是痛死了。
「誰叫你裝死、不說話,人家以為……」暈紅的彩霞忽然飛上她如雪玉白的粉頰,她含羞帶怯瞥了他一眼,清晨的冤仇此刻早被拋個沒影了。
曉月慶幸他遇上的是名性格豪爽、率直、善良的女孩,不僅沒記仇他昨夜的荒唐,還會為他擔心哭泣,換成別人怕不早一劍砍過來,送他下地獄了。
「別臉紅了,你快點動手幫我治傷吧!我已經沒力氣說話了。」他喘一口氣,好累。
「沒力氣還不快閉嘴,這麼多話,你不會用點頭、搖頭來表示啊?」橫他一眼,她小心翼翼月兌下他的上衣,胸前有一個銅錢大的傷口,是她清晨含恨刺出來的,害他受傷的當時就已有些後悔,此刻再見傷口,更是倍覺心痛。
「我點了,是你自己看不懂又來怪人。」他說得委屈,怕不回應她,她又要哭了。
「閉嘴啦!」她翻過他的身體,背心一個腥紅刺日的手掌印,驚出她一身的冷汗。
這個該死的岳王八,下那麼重的手,想打死人不成?早知道就不放他走了,好壞先扁一頓再說。
她先在藥箱里取出一顆丹藥喂他吃下,再運起真氣助他療傷。直過了盞茶時間,他背上的掌印退成淡紅色,她才緩緩收功,關心問道︰「曉月,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半晌,沒听到回答,她擔心地扶他躺下,這才發覺,他不知何時,早已失去知覺,昏了。
可憐他了,她輕柔地拉起床上的絲被幫他蓋上,舉起衣袖拭去他額上的冷汗,看他一臉虛弱,心里有說不盡的難過。
「小姐,她是男人。」紅花兒冷靜的聲音在小仙背後響起。
「任何一個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小仙沒好氣地轉身面對兩名侍女,幸虧不是什麼急癥病人,要不然等這兩個慢郎中趕過來,都可以直接去挑墳場了。
「唔!」小葉子的嘴巴在紅花兒的手下掙扎著。
她們來的時候,小仙正在為曉月運功療傷。小葉子看見一名上身赤果的陌生男人莫名出現在小姐閨房,嚇得差點尖叫出聲,紅花兒擔心她這一叫會害小姐走火人魔,及時捂住她的嘴。
兩人等了好久,直到小仙收功,紅花兒才放開小葉子的嘴,準備問罪。
「小姐,你怎麼可以讓一個陌生男人睡在你的閨房里?這是不合禮教的。」
「我知道,所以……」小仙不懷好意地瞪著兩名遲來的侍女。「該怎麼做想必你們都心中有數吧?」
「小……小姐,那……那個……我……」小葉子一緊張就結巴,紅花兒索性再捂住她的口,自己回話比較快。
「又是小姐一時善心大發救回來的?」紅花兒徑自推演事實。依照小仙以往救回來的小貓、小狗、小鳥、小乞丐……來看,這回患者變成一個大男人,實在毋須大驚小怪,意料中的事而已。
小仙點頭,雖不中、亦不遠矣。
「他不可以睡在小姐的閨房里,尤其小姐的香榻豈容野男人任意睡臥。」
「我不能把他送去客房,女乃女乃發現後會砍了他,當然……」小仙困難地咽口唾沫。「肯定也包括我。」
「他可以睡隔壁我們的房間,我們在小姐房里打地鋪,就不會被發現了。」不愧是冷靜的紅花兒,處事可比小仙周全多了。
「嗯——」這確實是個好辦法,但……小仙不舍地望著曉月昏睡的臉龐,總覺得不忍讓他睡佣人房。
「小姐,你沒有選擇的余地。」紅花兒點出事實。
「知道啦!」沒辦法了,小仙認命地點頭,只能緊捉住最後一個機會,為曉月爭取一些福利。「但是得等他傷勢好起來,才搬去你們的房間。」
紅花兒和小葉子對望一眼,老實說要她們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搬一個大男人進隔壁房,也是不可能的事,干脆順了小姐的要求,省得麻煩。
「早上老太君叫我們去芙蓉廳吃飯,這事兒……」
小仙征詢兩位侍女的意見。
她們同甘共苦慣了,情同姊妹,一人計短、三人計長,一遇上麻煩,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是常有之事。
「我們去想辦法。」紅花兒和小葉子自告奮勇退了出去。
轉眼,屋里又只剩小仙和曉月兩個人,走到床邊,縴縴玉手撫上他憔悴的臉龐,萬般情緒在心中糾葛,她該怎麼處理他呢?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屆時……唉!她無奈地長吁一口氣,沉重的無力感籠罩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