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床上病骨支離的男人,袁紫藤全身的溫度剎那間降到冰點。
他好蒼白,削瘦的頰沒有一絲血色,那曾經強壯得足以扛起她身子的手臂,如今只剩一層蠟黃的皮膚包裹著一根枯骨,他月復部的傷口又紅又腫,十分嚴重。
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袁紫藤顫抖的雙腳差點兒站不住,她得咬緊牙根才能忍住眼眶中威脅著奔流而出的淚水。
「屈大哥!」
屈無常睜開眼,深遂的眼眸里有一種漆黑的寒光,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嘴角蠕動著,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她命令自己不可以畏怯,鼓起勇氣走過去握住他的手。「我不許你死,听到沒有?我可以救你一次,就可以救你第二次,你絕對不許死,知道嗎?」
只見他的眼瞼虛弱地垂下,並沒有回答。
袁紫藤回頭望向始終伴在屈無常病榻旁的文判、武判。「我需要熱水,從現在起,十二個時辰內我需要源源不斷的熱水。」
「我去燒。」文判自告奮勇。「袁姑娘,不知你可不可以也給武判一顆金丹,他他傷得不輕。」
袁紫藤目光轉向另一名神色冷峻、五官絕美的男子,他也是一身的憔悴,虛弱得仿佛隨時會倒下。
她取出懷里的金丹倒了一顆給他。「服下後,調息一會兒,再去幫我弄些干淨的白布來。」
武判看著她手上的藥,卻沒有伸手去接。「留給少主。」
「少羅嗦!自然有藥留給他,這一顆我說給你就給你。」袁紫藤沒好氣地說道。
武判低下頭。屈無常為了救他和文判而身受重傷,他早下定決心,主子若不治,他當下便殉主身亡,那吃不吃藥又有什麼分別?
「你要屈大哥救你的一番心血付諸流水嗎?」來這里途中,她早听文判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為了兩名護衛而親身蹈險,這完全是屈無常的作風,但也就因為有這樣的主子,才能得如此忠心的屬下。這樁悲劇他們主僕雙方都沒錯,一切只能感嘆造化弄人,她會盡力救屈無常,也務必保住他的努力不致白費。
「是啊!武判,少主不會喜歡看見你自虐的,服藥吧!」文判也加入勸解行列。
望了眼躺在床上幾不成人形的屈無常,武判渾身一震,想起少主為了救他們,豁命相拚的景象。主子恩義,他這輩子也還不起。
「好,我吃,但少主若死了,我也必不獨活。」武判仰首吞藥,打坐調息。
文判隨即去執行袁紫藤燒熱水的命令。
袁紫藤俯子附在屈無常耳邊輕道︰「听見了嗎?有這麼多人欣賞你、喜歡你,你若這樣就死了,如何對得起我們?」說到最後,語聲忍不住地便咽。
她輕手輕腳地解開他的上衫,讓他月復部的傷口完全暴露在空氣中,在那可怕的傷口上方、兩旁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佔據其中。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她五年前的杰作。當時他一身是血地倒在她家柴房,她曾在初見時嚇了一大跳,但過了一會兒,驚懼就被想要嘗鮮的好奇心給取代了。她縫了他的傷口,而當年她才十歲,如今想來真是令人捏了一把冷汗;她那時怎會如此大膽妄為,沒有一點兒經驗就幫人縫傷口?
而今,她及笄成年了,不能說擁有許多治傷的經驗,但起碼她會救活他,該是對自己有點兒信心才是。
偏偏情形正好相反,她好怕,手腳抖個不停,就怕救不回他、就怕他會死在她手上。
一樣的情景、兩番的心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心變了嗎?不敢再拿他來玩,因為他已在她心中佔據一塊重要的地位,她不要他死,不要──
「熱水來了。」文判提著燒好的熱水走進來。
袁紫藤立刻沾濕手絹,拿那些熱水來清潔屈無常腫脹的傷口,直洗到那泛黑的膿血流盡,傷口流出鮮紅血液後,才取出一顆救命金丹涅碎,將藥粉撒在他的傷口上。
「干淨的布。」武判不知何時已調息完畢,並找來一堆白布恭候在一旁。
袁紫藤接過白布,將屈無常的傷口包扎起來,覆轉向文判、武判。「這里有沒有竹葉青?」
他兩人搖搖頭。「要竹葉青干什麼?」
「我看他這樣子大概是沒辦法服下藥丸了,所以想把藥丸融在竹葉青里讓他喝下,不過既然這里沒有竹葉青,那溫水也行。」雖然效果會差一點兒。
「少主受傷後就不曾進食了。」武判忽爾開口。
袁紫藤听得一愣。
文判跟著解釋道︰「我們也曾喂少主喝藥、或湯水、米粥什麼的,但他一喝就吐,我們也沒辦法。」
「既然如此就只好強灌了,能灌一口是一口,總比讓他躺在這里不吃不喝強。」袁紫藤握緊拳頭宣誓道。
文判和武判相對愕然,想不到這外表縴縴弱弱、像是風一吹就會倒的小姑娘,竟有如此強勢的內在,真是不能太小覷她。
「我們知道了,這就去拿水。」
待水拿來,袁紫藤和了藥,讓文判、武判撬開屈無常的嘴,便灌了他兩匙,初時他是順利吞進去了。但不到半晌後他又盡數吐了出來。
「該死!」她不死心,又灌了他兩口,結果皆然。
文判、武判同聲嘆息。
袁紫藤不信邪,喝令文判、武判退開,她爬上床榻,趴在屈無常身旁,喝入一口藥,哺進他嘴里。初時,他依然如昔地想將藥吐出,但她堵住了他的嘴,藥汁只得又回流進他月復內,如此反覆數次後,他終也順利服下半碗藥。
文判和武判都對她喂藥的方法感到不可思議,這樣……她還有名節嗎?不過他們又很佩服她,敢于行所當為之事,不顧人言,這姑娘不愧是少主所選中、所傾心的女人!
「你們也去休息吧!這里有我看著,有事我會叫你們。」看文判和武判都是一副要倒不倒的樣子,她可沒把握一次救三個人,他們頂好各自保重,自個兒養得健健康康的,以應付她不時的要求。
★★★
沉郁的深夜,寂靜的因子在空氣間彌漫,隱隱控制了整間臥室。偶有幾聲淡淡的聲吟發自床上的人兒,讓夜顯得更為詭譎。
袁紫藤椅在屈無常的病榻旁打盹,每隔一刻鐘清醒一次,為他更換額上的濕布,以降低他的體溫。
許是上天憐憫,四更過後,他的高燒終于退了下來。
袁紫藤這才松了一口氣,趴在他身旁沉沉睡去。
但五更剛到,他又重重地聲吟了聲,她嚇了一跳,趕緊醒來。
「屈大哥,你怎麼了?」
他的眼瞼動了兩下,又隨之靜止。
「屈大哥!」袁紫藤急得趕緊握住他的手。
仿佛過了三個春秋那麼久,他雙眼緩緩睜了開來。「紫藤……」那無力的聲音虛弱得像隨時會斷掉。
「屈大哥!」她一時控制不住,淚水叭噠叭噠直往下掉。
「別哭……」看見她的淚,他的心都揪成一團了。
叫她如何能不哭?數日前還健健康康、與她約定必再回來的男人,才隔多久,竟傷得只剩一口氣?
她才……她才想著她未來的夫君若是他,那住後的日子必定是一番可期的光景,她真是打心底認定他是這世上唯一可與她共度一生的良人啊!
「對不起……」他困難地移動手臂,大掌覆住她輕顫不停的柔荑。
「你听著!」她回握他枯瘦的手掌。「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從閻王爺手上搶回來,你絕對要給我好好活下去听見沒有?否則……我絕不原諒你。」
他拚命想回握她,可惜手指依然虛弱無力。
她掏出懷里的金丹。「你能自己服藥嗎?」
屈無常點頭,但明顯地有氣無力。
看來是不行的!袁紫藤只得又取了碗清水,融化一顆金丹。
「來,我喂你喝。」她端著藥汁一步一步靠近他。他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卻被她一根指頭便壓回床上擺平。「你躺著就好,不必起來。」
那樣該怎麼喝?屈無常疑惑的眼對上她的盈盈淺笑,腦海里靈光一閃,她該不會是想……以口哺藥吧?她……他們之間無名無分,這樣是不合禮的!
「干什麼這麼驚訝?又不是第一次!」該害羞的早害羞過了,現在才來計較禮節問題,不嫌造作?
這回他不只眼楮睜大,連嘴巴都大大張開著,他們已經……這樣……像是……親吻過了?
「不要胡思亂想。」趁著他嘴巴張開,她喝一口藥汁迅速哺進他嘴里。
他的腦袋都還來不及運作,他的唇舌已經自作主張地纏住她的丁香,攫取她口里的蜜汁。
好甜,比任何糖果、蜂蜜都甜!早在見她的第一眼,他就覺得她是糖霜凝結而成的糖女圭女圭,如今一嘗,果然美味不可言語。
紅潮從她脖頸一路延伸到額頭,將她的粉頰染成牡丹般的艷色。
他的行為雖然唐突,但上天明鑒,他的吻溫柔得像輕軟的鴻毛;她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分都能清楚地感覺到,他對她的憐惜與嬌寵,他不是拿珍珠寶貝來裝飾她,而是直接將她當成稀世珍寶般珍視。
一吻結束,他們四只眼楮互相凝視著,她在他如子夜般漆黑的眼底瞧見某種激光一閃而逝,而後,它們又迅速恢復成平時的冰冷了。
這是他的自制,她有些失望,自己的魅力還不足以令他失控。
「還有半碗藥。」她端著碗靠近他。
「我自己喝。」他掙扎地想要直起身子,但月復部的重創卻讓他連半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
「別逞強了。」她只用一手就壓下了他的胸膛,以口將半碗藥迅速哺進他嘴里。
他居然虛弱成這樣,連她一只手的力量都抵擋不住;他躺在床上,紊亂的氣息始終沒有回復。
她把藥碗放好後再回來,躺進他身側。「何必呢?只要你盡快將傷養好,想怎麼樣都可以,甚至……你想趕我走也沒問題。」
「我怎麼會趕你走?」她的落寞叫他心疼,情不自禁伸出手將她擁進懷里,讓兩人的身體靠得更近。
「我以為……」以前每月初一他去找她時,雖稱不上溫柔笑語不斷,但她仍很清楚地感覺到,他對她的萬般溺寵;不若在這里,他的自制力強壓抑了大半感情,讓她懷疑他是否不樂意在這里見到她?
「你這樣跑出來……對你的名聲不好。」她是袁家的大小姐,與他之間的差別有如雲與泥,他怎能放任自己的輕狂去玷污她的天真?
她掩嘴輕笑。「名聲跟你的命比起來,半分價值也沒有。」
「紫藤!」他該拿她如何是好?他不過是個亡命江湖的殺手,他不配擁有她啊!
「別說了,我不愛听那些話。」袁紫藤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還沒無知到連他的來歷都瞧不出。她早猜到他如非殺手,就是江湖浪子那一類人,而日前與文判的一席談話,終于印證了她的猜測,他確是名殺手。
但那又如何?她大哥也是個強盜頭子啊!雖然是奉旨搶劫的;而她二哥是專靠女人賺錢的龜公;三哥一天到晚挖人牆角,綽號「包打听」;四哥是賞金獵人,誰也沒有比誰高尚到哪里去?因此她覺得屈無常這樣就很好了。
「紫藤,你不懂……」他想告訴她,他仇人滿天下,她跟他在一起會受牽連,有生命危險的。
「你才不懂。」她展露任性的天性,螓首埋進他懷里,閉目假寐。「受傷的人不要想那麼多,快休息啦!」
屈無常定定地瞧著她。他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呢?願她健康快樂、願她幸福美滿、願她清白無染、願她長命百歲……他情願將世上所有的美好盛在她面前,然而先決條件是︰她不會因為他而受傷害。
「唉!」胸腔起伏、滾出一記飽含寵溺的嘆息。她是如此天真不識人間險惡,竟然毫無防範地與他同床共枕?
她不知道……他其實早就為她所惑了;初時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後來同情她被緊緊束縛住的靈魂,最後情緣糾葛,他與她之間就再也分不清了。
否則有哪個男人會這麼無聊,每月一次,踏遍五湖四海、歷盡千辛萬苦去為她尋得一件世上難求的奇珍異寶?
因為心之所趨才能無怨無悔啊!再大的苦痛,為了她,他都能夠忍受。
只是沒想到,她生命中最大的傷害會源自于他,早知道……早知道,他寧可放著心靈枯竭,也不會貪戀她的純美,而與她糾纏不清了,唉!一切都是他的錯。
「你們看!」仿佛捧著最珍貴的寶貝,袁紫藤小心翼翼打開屈無常傷口上的布。「沒有怪味兒、不紅也不腫了,他在痊愈……文判、武判,你們看見了嗎?他不會死了。」
聞言,文判、武判臉龐一亮。「少主!」
躺在病榻上的屈無常眨了眨眼。「你們實在不該帶她來的。」那會毀了她的。
「胡說!他們做得對極了。」袁紫藤正在穿線的手一停,有些幽怨地瞪著他。
好熟悉的線!屈無常心頭一凜。「你又想干什麼?」
「幫你縫傷口,讓你的傷口愈合得快一點兒。」她手中的針在微光中閃著森藍。
他肌肉一縮,身體顯然還沒忘記五年前她那根針帶給他刻骨銘心的痛。
「我的傷口不是已經好了嗎?」
「那是因為救命金丹抑止了它們的惡化,可是你的傷口太大了,所以還是縫起來會好得快一些。」
瞧她說的,好像縫他的肉是在裁衣繡花似的,拜托!那是他的肉,這樣縫很痛耶!
「不必縫了,撒上刀傷藥,讓它自然愈合就行了。」
「放心!」袁紫藤笑眯眯的。「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有經驗,五年前我不是做得很好嗎?所以現在也不會失敗的。」頂多在他身上又留下一道光榮的戰跡,反正他一定會活下來就是。
「不……呃!」她居然招呼都不打一聲就縫了下去。
半透明狀的羊筋線穿過屈無常的肉帶起一溜血珠,將線都染成紅色了。文判和武判見狀,紛紛撇開頭。江湖上浴血搏殺他們眼都不眨一下,但這種縫合傷口的畫面……他們不約而同地捂住嘴、強壓下作嘔的沖動。如此血淋淋的景象委實是「大人」不宜啊!
但他們都不是最可憐的,那個躺在床上,「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的屈無常才是有口難言、有苦說不出的最佳可憐蟲。他咬緊牙根,額上斗大的冷汗落個不絕。
「很痛嗎?」袁紫藤睨他一眼。
他非常用力地搖了下頭。
「我就說我的技術不錯嘛!」她自得意滿地說。「虧你還擔心得要命。」
他眼一閉,真想死了算了。
縫完他的傷口,她又捏碎一顆金丹敷在他的傷口上,再以白布包扎起來,然後端來早先以溫水融化金丹調成的藥汁,遞到他面前。
「你可以自己喝嗎?」
屈無常點頭。再不濟也不能在文判、武判面前表演以口哺藥的好戲啊!勉強半支起身子,他喝下大半碗藥汁,隨即倒回床上不停地喘氣。與幽冥教主一戰幾乎耗盡了他全部氣力,如今還能活下來真是奇跡。
「文判,我讓你做的擔架做好了嗎?」袁紫藤放下碗後,轉向文判。
「做好了。」文判走出去扛來擔架。「袁姑娘,我們要擔架做什麼?」
「離開這里。」位在地底下的「幽冥教」總壇,做為殺手的藏身地是很好,但要讓屈無常養傷卻不妥;這地方常年陰森森的、照不到一丁點兒太陽,又潮又濕,正常人待久了都會出毛病,更何況是傷患!袁紫藤早計劃好要另尋一處幽靜之地讓屈無常養傷,但前幾天他一直昏昏醒醒的,狀況很不好,不宜搬動,她才把計劃給擱下了。如今他的傷勢已有了長足的進步,她認為搬家的時候到了。「你們快來幫我將屈大哥搬到擔架上。」
「哦!」相處數日,文判已很習慣听她的命令行事。
武判卻立在原地。「我們要去哪里?」他的主人只有一個,那便是屈無常;若袁紫藤想使喚他,除非有很好的理由。
「文判帶我來時,我發現這里離‘清涼鎮’不遠,那附近有我三哥的一處別苑,風光秀麗、鳥語花香,最適合養傷,尤其那里的溫泉傳聞有治愈內傷的奇效。屈大哥目前功力盡失,這種病我可不會治,溫泉是我們目前僅剩的希望了。」袁紫藤憂心地望一眼床上又陷入沉睡中的男人。
一听屈無常的武功復原有望,武判二話不說走過去幫忙扛起擔架。
等到他們將屈無常安頓好之後,袁紫藤大大方方地跟著爬上擔架。
「你干什麼?」武判疑道。
「我這雙腳從沒走過超過半哩的路程,你們不扛我,難不成想背我?」反正只要別叫她用走的,怎樣都無所謂。
「袁姑娘請。」文判比較識相,但是他的多禮換來武判一記白眼,嚇得他猛縮脖子。
「那還不走?」袁紫藤一聲令下,兩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轉瞬間淪為挑夫。
★★★
袁紫藤到底有多嬌生慣養呢?到了「魚居」之後,三個大男人全都了解了。
「魚居」正是袁家老三袁青雨的別苑,但那位失職的主人顯然已許久未曾光臨此處,導致灰塵、蜘蛛反成了屋子的主人。
袁紫藤才瞄到一眼,立刻轉身往外走。「這麼髒的屋子不適合傷患。文判、武判,麻煩你們了。」
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要他們整理家務,那不是女人的工作嗎?
「袁姑娘,你要我們怎麼做?」文判陪著笑臉。
「把屋子內外打掃干淨啊∣」而她則坐在擔架上。「快點兒,我和屈大哥在外頭等你們。」
「你為什麼不做?」武判可沒那麼好脾氣了。
「我不會。」她聳聳肩道。「從小我爹娘就舍不得我拿比筆更重的東西,所以,抱歉,對于打掃這一方面我是愛莫能助。」
武判氣得差點兒吐血,還是文判機警地沖過來將他拉進屋里,勸道︰「現在咱們在她的地盤上、少主的命還捏在她手里,你就忍忍吧!」
「那個沒用的千金小姐!」武判一咬牙。「少主為什麼會看上她?」
「這……怎麼說呢?青菜蘿卜各有所好嘛!」
「哼!」武判怒吼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挽起袖子,干起打掃的雜事。
文判苦笑著,偶然瞥眼瞧見屋外的屈無常和袁紫藤。她已經移了個位子坐到屈無常的右上方,一手拎著袖子為他徐徐地扇著涼風。
其實那位小姑娘也不是那麼不講理,她的好藏在外人不易察覺之處,因此常為人所忽略,也只有屈無常那種有心人才會費心去體會。
唉!更巧的是少主也是同樣類型的人;這五年下來,他為收集袁紫藤的寶貝,可吃了不少苦,但從沒听他怨過半句,一切盡在不言中。
「魚居」的灰塵多到差點兒淹沒文判和武判,當他們將屋子理出一番略可居住的景象時,太陽已走到天空正中央。
他兩人跟著將屈無常扛進屋里最大的一間房,袁紫藤走在最後面,待他們將屈無常安置好後,她回身面對他們。
「還得麻煩你們去準備一些吃食和日用品。」
「又是我們!」武判終于忍不住爆發了。他們到底請來這尊女菩薩干麼?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什麼事都要人服侍,她當自己是誰啊?
「廢話!」袁紫藤睨他一眼。「你以為我背得起一句米糧嗎?當然是你們去準備啦!別忘了再抓幾帖治內傷的傷藥回來。」
趁武判還沒揮拳揍人,文判趕緊拉了他往外跑,期間還不忘回頭吼道︰「我們會把東西買回來的。」
「早說嘛!」她皺皺鼻子,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屈無常床畔,雙眼不自覺又溜向他蒼白削瘦的臉蛋。唉!他傷得太重,全身經脈十斷七八,雖然她的金丹挽回了他的命,但他的功力……只能求老天保佑,「魚居」的溫泉確知傳言,擁有治愈內傷的奇效,否則他怕是要殘廢一生了。
「是我牽累你了!」屈無常不知何時已醒來,冷漠的眼只有在瞧見她時會閃現一抹溫柔。
「胡說。」她走過去擰了條巾子,為他擦拭沾滿風塵的臉。「覺得怎麼樣?」
「很好。」望向她紅撲撲的臉,他知道方才在外頭時,她一直坐在日頭處為他遮陽,所以他一身清涼,而她卻曬得雙頰紅似火灼,一身香汗淋灕。
她其實一直很溫柔、很會為別人著想,卻偏偏那一身的反骨,總是招人誤會︰而她又不愛辯解,非得用上心去看,一般人無法體會她的美好。
「過些日子等你傷口結痂後,我帶你去溫泉泡泡,記得三哥說過,那溫泉對練武之人頗有神效。」
「你真的認為我有復原的一天?」他早放棄了希望,才更不能諒解文判和武判將她擄了來,他們不該再有所牽扯的,他對她已無益處……
「你必須復原。」她堅毅的眼對上他的。「我遇上一樁大麻煩了,只有你能救我。」早下了決定,她若必須成親,新郎必是屈無常,除卻他,她誰也不嫁!
「什麼麻煩?」他驚愕地半坐起身,卻疼出了一身冷汗。
她趕緊將他壓躺床榻上。「你想死嗎?你死了,放我一個人在這世間受苦,你于心何安?」
「紫藤!」屈無常急喊。竟在這節骨眼兒上跟他鬧脾氣!她不知道他有多擔心她嗎?
「就算我告訴你,你又能如何?憑你現在動彈不得的情形,不過是眼睜睜看著我受罪罷了,你有能力幫助我嗎?」她薄怒地說道。「你若真關心我,就盡快養好你的傷。我需要的是那個武藝蓋世、無所不能的‘屈無常’,可不是個連床都起不來的病夫。」
他啞口無言,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存在與否有如此大的重要性!他本是不留戀生命的,但為了她,他發誓非痊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