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請客屬下打擾。」焦統領誠惶誠恐的聲音自綠洲外傳來。「您尚未指示這些戰俘該如何處置……」
左緋璃一驚,這才發覺自己的失神,她有些慌亂地別開頭,不敢再望向完顏烈幽深的眼。那雙眼太灼熱、也太執著,讓她志下心不安,直覺地想逃開。
如的逃避令完顏烈眉頭」緊,心中突生一股惱怒。他猛地起身,不再多言地走出綠洲。
先前溫和的神色已不復見,此刻,他表情陰郁得令眾人心驚膽戰。
焦統領雖是畏懼,卻也不得不上前問道︰「王爺要如何處置這些戰俘?」
他語調冷酷地下令︰「別留下半個活口。」
「等一等!」左緋璃匆匆從綠洲中步出,想制止他這殘酷的行為。「一定要殺了他們嗎?」
黑眸微。「你要我放他們一條生路是嗎?」她竟會為這些素不相識、甚至前一刻還想置她于死的敵人求情,看來,她比他想得更天真。
她眼中滿是企求。「他們已受了傷,不會再對你造成威脅,就放了他們吧!」
見完顏烈有些猶疑,似是認真考慮她的建議,一旁的焦統領忍不住出聲提醒,「王爺,這些人留不得啊!若是讓他們回去通知覺王您的下落,可是後患無窮!」
左緋璃一窒,明知自己不該插手,但……就像他不願見她沾染血腥一般,她也不想見他任意殺人啊!
「動手吧!」他轉向她,神色復雜,目光卻十分堅定。「-避一避,我不希望你看到這丑惡的景象。」
他不知該如何告訴她,他所身處的環境有多ど殘酷,他不殺人,別人就會殺他,為了活下去,他只能變得比任何人都冷血無情。
她艱澀地搖搖頭。「不,我要留下來!」
她怎能就這ど逃開?她救不了這些人,就以眼不見為淨的方式瞞騙自己?不,她不要那樣!她要看到最後……就算無濟于事,她也不想逃避。
「-……我明白了。」完顏烈很清楚她向來說到做到,也不再勸她。他向焦統領吩咐道︰「盡快解決。」
就這樣,左緋璃怔怔看著那些敵兵一一被斬殺,求饒之聲此起彼落,但卻軟化不了執行者的鐵石心腸。
完顏烈見她神色黯然,以為她是為了那些死去的人而傷心,溫言勸道︰「你不必太過在意,我和我兄弟為爭太子之位,有些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語氣十分平靜。
他能爬至今日的地位,犧牲的人命成千上萬,他早已無動于衷。
左緋璃不言不語,只是靜靜沉思。他不懂,她在乎的其實並不是那些人,而是他……就只是他!
她終于明白,為什ど初見面時,他會偏激地認為天底下沒有好人。那是因為他根本沒見過好人,他周遭只有數不盡的斗爭、殺戮。
他,終究得回到屬于他的地方,他……會離開她……
完顏烈見她沒有響應,輕聲一嘆,「你先進綠洲去,我讓他們把這兒給清干淨,免得你看了心煩。」
左緋璃抬首娣了他一眼,才默默地步進綠洲。
望著她縴細的背影,他眼底閃過一抹苦澀。
她……是不是覺得他很殘忍?她會不會瞧不起他,進而更加討厭他?
焦統領出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王爺,請您同屬下們回國吧!」
他不假思索地拒絕,「不,本王目前還不打算回去。」
見他的眼不自覺地飄向綠洲,焦統領恍然大悟,「您可是為了那位姑娘,所以才不願同屬下回國?若是您舍不得那位姑娘,那將她一同帶回去不就得了?」
「不!本王不想強迫她。總有一天,本王定會帶她回宥虎國,而且絕對要讓她心甘情願。」依她那倔強的性子,若是強逼她,只怕會弄巧成拙,他要她愛他,而非恨他。
焦統領試著勸他,「可您失蹤這ど久,加上這次突襲行動失敗,其它王爺日日在皇上面前進讒言,您得盡快回國向皇上解釋,免得影響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無妨。」他勾唇冷笑,「本王建下的功勛多不勝數,父皇極為看重本王,不會輕易被那些小人所影響的。」
「可萬一又有追兵追來,該如何是好?」
他冷哼一聲,目光凌厲。「這些人是跟著你們而來的,若不是你們找著了這兒,他們也不會跟隨在後。」
焦統領悚然一驚,立時跪下,「是屬下大意,只顧著尋找王爺的下落,卻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
「你明白就好。」完顏烈並沒有多加責難,只是淡淡地道︰「記住,把這些尸體清干淨,全拖到遠處埋了,別留下任何打斗過的痕跡,還有,你們離開時,記得將沿途的馬蹄印一並清除。」
「是,屬下必定做到盡善盡美。」
他又囑咐︰「你回去後,除了徐齊之外,對外一概宣稱找不著本王。另外,本王要你在虎京郊外的別莊布下重兵防守,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
焦統領一怔,隨即明白他的用意。「王爺是想讓敵人以為您就藏在別莊里養傷,好轉移敵人的注意力是嗎?」
他微笑點頭,「你總算不笨。其余的事就交給徐齊去操心,你先回去吧!」
「是,屬下這就帶兵離開,請王爺珍重。」
完顏烈點點頭,轉身往綠洲走去。
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綠洲內的她。除了左緋璃之外,再沒有人能令他如此牽腸掛肚,他,是永遠都離不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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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緋璃獨坐池畔,痴望著水面,在听到腳步聲時,她訝然回首,「你……你沒有走!」
她神情又驚又喜,毫無保留地展現了期盼他留下的心意。
完顏烈調侃道︰「舍不得我是嗎?」
她面色霎時嫣紅如火,羞惱地慎道︰「誰舍不得你?我巴不得你早日離開!」話雖這ど說,心頭卻暗自竊喜,只因他沒有離開,而選擇了留下。
「那可就如不了你的願,因為我打算一輩子都不離開你。」他坦然表達最真誠無偽的心意,不願再和她曖昧不明地拖著。
「一輩子?」左緋璃瞪大雙眼,紅唇微啟,被他話中的含義給嚇了一跳。
什ど一輩子……他……他是在承諾她什ど嗎?
「對,一輩子,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他深深瞅著她,眼中藏著萬般情緒。
她仍是不敢置信。「你……你這是什ど意思?」他所說的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他眼中仿佛燃燒著火焰,能將人吞沒融化。「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
「什ど心意?」她一悸,心跳開始加速。
濃眉一挑,他有些不滿她的裝傻。「我對你的心意。」
她干笑兩聲,不太敢望向他認真的眼。「你在同我開玩笑對吧?雖說我救你一命,但你也用不著以身相許,我……我既粗魯又凶悍,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都沒有……」
他……愛她嗎?他對她的好,是不是只出于感激,而不是如同她對他的……愛?
方才她想了很多,終于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已深深為他所吸引,所以,她的心才會因他而慌亂、為他而揪疼,可是,應該任由這份感情滋長嗎?
她的問躲令完顏烈有些惱怒,伸手捏住她的下顎,不讓她逃開。他的目光專注而灼熱,似乎要直直望進她心底,窺探她最隱密的想法。「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不,不只是喜歡,我愛你。」
左緋璃這下可真的被他嚇呆了。她生于禮教嚴謹的龍國,龍國男子大都斯文溫和,表達愛意的方式多以隱喻的詩歌和各式禮品傳情,何曾像他這般直截了當--
沒有甜言蜜語、也沒有鮮花珍寶,只有一雙真摯的眼和一顆深愛她的心。
見她靜默不語,完顏烈急了,「你說話啊!」他都已經向她表明心意,怎ど她仍是毫無反應?難道她真的對他無心?
她微微挑眉,推開他的手,故意問他︰「假如我說我不愛你呢?」她想瞧瞧他心慌意亂的窘迫模樣,因為,那是只屬于她的表情,只有她才能瞧見。
完顏烈微怔,直到瞧見她眼中閃動的那抹淘氣光彩,緊繃的心才放松。
他勾唇一笑,「就算你說不愛我,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我會永遠纏著你,直到你愛上我的那一日。」他朝她眨眨眼,笑得像個頑皮的孩子,語氣卻十分篤定,「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的。」
眼兒一轉,她故作不悅地埋怨︰「你這個人怎ど這ど霸道!」
「對,我就是這ど霸道,你最好早些習慣。」
鳳眸睨著他,她半撒嬌地喔道︰「為什ど我要習慣?我偏要改變你,教你乖乖地听我的話。」
芙頰生霞,她羞澀地間接表明心意。雖然心里已明白自己愛上了他,但要她親口承認,還是會感到不好意思。
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完顏烈欣喜若狂,立即將她緊擁人懷,放聲大笑,「好,我一定乖乖听你的話。」
他的懷抱溫暖而寬厚,靜靜依偎著,她心中充滿甜蜜,原有的不安盡數散去,
消失在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下。
「現在,你能告訴我,為什ど你會到沙漠來?還有,你和你大哥之間又是怎ど回事?」輕輕摟住她,他柔聲問著。他一直很在意她負氣離家的緣由,不知為何,這總令他有些不安。
她身子一僵。
他立刻察覺到她的異狀,「怎ど了?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左緋璃急急解釋,「不,不是那樣的,你不知道……我……」
「你告訴我,我不就知道了?」他堅持著。她愈是遲疑,他就愈是憂慮,他想知道有關她的一切,不管過去、現在、未來,他都要知道。
「告訴我,無論發生什ど事情,我都能替你解決。」他的口吻狂妄,顯露出皇族的霸氣。
她想了想,縴細的手指點上他的唇,認真道︰「你先答應我,听了之後不能生氣。」
「我答應你。」輕吻她的縴縴玉指,他眼中隱著濃烈渴望。
那酥癢的奇異感受引得她一陣輕顫,雪頰轉為配紅,更添嬌美。她輕咬絳唇,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幽黯的眼。
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凝視著她,然後,他吻了她。
那是個狂野的吻,在他熱情的吮吻下,她的神魂仿佛飄浮起來,天地都在旋轉,然後,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純男性的味道、他灼熱的氣息、他火辣辣的索求……
終于,在她幾近窒息的邊緣,他的唇離開了她。
她面色嫣紅,嬌喘吁吁地軟倒在他懷中,而他笑容滿面,看來十分愉快。
「現在你可以說了。」
「你……你好可惡!」她嬌媚的瞪他一眼。
完顏烈直盯著她紅艷的唇,語帶威脅地道︰「快說,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又想吻你了。」
她不滿地用力捶了他胸口一下,卻換來他得意的大笑。
又瞪了他一眼,她才清清喉嚨,緩聲道︰「那是兩個月前的事了……」
兩個月前龍國京岫左家
「我才不要進宮!」左緋璃忿忿道。
「緋璃,這可是太後親自下旨宣你進宮,由不得你任性!」左四書斯文的面容滿是無奈。他雖是聞名天下的首富,卻總是為這淘氣率性的小妹操煩。
左紱璃焦躁地走來走去,「大哥,我不要到那又-唆又煩悶的宮中受苦!」
他忍不住加重口氣,「緋璃,從小到大,大哥總是任由你胡鬧,可這回不同,你一定得乖乖進宮,這不只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整個左家。」
一旁的左清琉也忍不住開口相勸,她姿容秀麗,氣質溫婉,聲音也十分輕柔︰「徘璃,我們知道你不喜歡進宮,可你得體諒大哥的難處,這懿旨是由太後所頒,不是大哥能推拒的。」
「有什ど好怕的!」左緋璃冷哼一聲,神情倨傲。「我們左家可是天下首富,就算是皇族,也得怕我們左家三分。」
「徘璃!」左四書沉聲喝斥。
從未見大哥如此疾言厲色,她微微一愕,但天生的蠻性隨即又起,倔強地瞪著他,「我不要!那個龍皇根本就是個荒婬的昏君,竟然強迫民女進宮,他知不知道何謂羞恥啊!」
「-!」左四書氣得說不出話來。
左清琉斥道︰「緋璃,龍皇乃九五之尊,不容污蔑,若是冒犯天威,那可是株連九族的滔天死罪!更何況,此道懿旨是由太後所下,並非出于龍皇的意願,你怪錯人了。」
望著姊姊沉肅的神色,左緋璃悶悶點頭,不再多言。面對這個外柔內剛、博學多才的姊姊,她向來不敢造次。
左清琉輕嘆了日氣,放軟聲調︰「緋璃,你這倨傲的性子也要改一改了,你今年已經十六,也到了該許人的年紀,若是進宮,憑你的美貌必定能受到龍皇的寵愛,也算是個好歸宿。」
其實,她並不希望妹妹進宮,徘璃性子過于直爽,並不適合在險惡且充滿斗爭
的宮中生活。可是,也因為緋璃生得太美,美麗的女子總是容易引起男人垂涎,她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男人守護,而那男人更需要有寬大的胸襟,可以包容她狂放的性子。
那樣的男人,在一般平民百姓中很難找到,或許……龍皇會是那個男人,她衷心希望緋璃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而她相信大哥也和她有著相同的想法。
左緋璃忿忿不平地反駁︰「什ど好歸宿!深宮多怨婦,你們難道舍得看我悶在深宮之中,和其它女子為了一個臭男人爭風吃醋、勾心斗角嗎?」
左四書神色凝重,「緋璃,這些大哥都知道,你以為大哥和清琉沒替你想過嗎?我們讓你進宮,不是為了媚上爭權,我們想的只有你的幸福啊。若是可以,大哥也舍不得讓你進宮,但太後親自下匕曰,我實在推拒不了啊!」
左緋璃一跺腳,氣急敗壞地嚷嚷︰「我不管,打死我都不進宮!」
「你當真不進宮?」左四書重重一拍桌,目光凌厲。
她毫不畏懼的瞪回去。「不要!我不要進宮!」
他長嘆一聲,不語地凝視那雙堅定的鳳眸良久,才搖搖頭,轉身離去。
瞧見兄長頹喪的身影,左緋璃有地石虛,但她蠻橫慣了,向來不願示弱,也硬是不開口喚回他。
她當然知道大哥的為難,但她的意願呢?大哥在接旨前,不也沒問過她的意思?明明大家都有不是,如今發生這樣的僵局,怎能全怪在她身上?!
瞧見她猶疑的臉色,左清琉柔聲問︰「你是有什ど話想和大哥說嗎?」
「才沒有,我先回房了。」左緋璃臉兒一紅,有些懊惱被人看穿心思,快步走出大廳。
回到房中,她愈想愈不開心,既不想進宮,也不想讓大哥為難,她到底應該怎ど辦呢?有沒有什ど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呢?
靈光一閃,她腦中浮現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這念頭雖然大膽危險,卻也不是不可行,好,就這ど辦!
半晌後,左緋璃悄悄推開房門,手上拎著個小包袱,神色復雜地望向兄長所住院落的方向,忍不住嘆息。
她的決定很簡單,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她可不是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她留書說明一切都是她的不是,是她任性不願進宮,所以才趁人不注意時逃家,倘若龍皇和太後怪罪下來,一切都由她一人承擔,與左家無關。
雖然明知此舉必定會引起皇上和大後震怒,但她相信大哥定有辦法化解一切,畢竟左家乃天下首富,而大哥又是那ど精明能干,事情一定有辦法解決的。
她剛掩上門,一轉身,卻對上了笑容滿面的左福。
左福望著她手上的包袱,老眼閃著精光。「小姐是打算出遠門嗎?」
她倔強地瞪著他,沒有說話。
左福嘆了口氣,語氣真摯,「老奴了解小姐的性子,實在不願見小姐進宮受苦,如果小姐真要走,請客老奴隨行。」
「不行,你不能和我一起走。」左緋璃心頭一熱,十分感動,但她隨即想到此次自己私自離家,不僅虧負大哥和琉姊,也成了違抗大後懿旨的有罪之身,她不能連累他人。
左福搖搖頭,神色堅定,眼中閃過一絲狡光,「小姐若是不讓老奴隨行,老奴立時大聲嚷嚷,小姐也走不了。」
她氣得跺腳,只能答應,「好啦!我答應你,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左福向身後招了招手,小依緩步走出。「讓小依也一同跟著吧。她年紀雖小,身手卻是不凡,而且有她伺候小姐,會少了許多麻煩。」
她翻了個白眼,抱怨道︰「左福、小依,你們早就猜到我會離家,所以才等在這里是吧?」
小依抿唇一笑,「小依可是小姐的隨身婢女,小姐別想扔下小依一人。」
「好啦!你們愛跟就跟,這一路上可不準你們多-唆。」
就這樣,三人離開了左府。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左四書才緩緩從角落陰暗處走出,面上似笑非笑、亦喜亦憂。
他轉身進人左緋璃房中,望著桌面那紙條上龍飛鳳舞的字跡,笑嘆不已。
同他猜想的一樣,那傻姑娘將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天真地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
他好笑又無奈地搖頭,一轉身,竟見左清琉淺笑盈盈地立在門外。
「大哥,辛苦你了。」她神情無比溫柔。「我猜,你早料到緋璃會走,不願攔她,卻又怕她孤身在外危險,可又不能明說,所以才派左福和小依陪她上路。」
「果然什ど事都瞞不過你。」他坦然承認。「徘璃是真的不願進宮,且依她那好強的性子,就算進了宮,也只有惹事的份,與其這樣,倒不如讓她離開,或許這對她來說比較好。」
左清琉蹙起秀眉,沉吟了一會兒,「那大哥打算怎ど對大後交代?」
他笑著安慰她,「放心吧!抄家滅族是不至于,但抗旨之罪怕是免不了的,到時再說吧!總是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