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鐘聲響起,盧希○發揮百米跑十一秒多的速度,比教授先一步踏進教室。她每天總是如此沖沖撞撞,卻又總能在最後一刻搶先進教室。
依照慣例,她在好友幫忙預留的好座位坐了下來。所謂的好座位有兩種,一種是看得清楚教授寫在黑板上的東西;另一種則是方便打瞌睡,而不易被察覺的位置。今天的好座位指的正是第二種。
若不是這堂課的教授總習慣隨堂點名,她定會選擇留在住處補眠,下堂課才來。
「喂,你每次都讓人替你捏一把冷汁。」洪韶瓴靠近她的身邊,附在她耳朵旁小聲的說著。
「謝謝你。」盧希○對她眨眨靈動澄澈的雙眸。「中午請你吃飯。」
「一碗魯肉飯?」洪韶瓴對她的好意不甚感興趣,她可不想虐待自己的五髒廟。
「不,一客排骨飯。」其實一客排骨飯的錢可是她一天的伙食費,如果不是看在韶瓴平常這麼罩著她,又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才舍不得咧。
洪韶瓴雙眼睜得好大,嘴巴也張得大大的,仿佛她所听到的是天方夜譚一樣的不可思議。想想她和希○打從進大學開始就是好朋友,現在都已經大三了,而希○請她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說是吃魯肉飯之外的東西,一只手來數都嫌太多。
「瞧你那是什麼表情,不要拉倒。」盧希○沒好氣的說著,她已經後悔極了。
「要要要,不要的是傻子。」
「好了,教授在瞪我們了。」盧希○從包包里拿出一本記事本,遞給了洪韶瓴。「你幫我傳下去,我要閉目養神了。」
「什麼跟什麼嘛!還真當我是你的秘書。」洪韶瓴雖嘀咕著,卻還是幫她將記事本傳給其他的同學。
盧希○已是出了名的救火隊,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幫一些打工的同學,當有人因為臨時有事無法去打工時,她就去幫他們,而酬薪就依他們工作當日薪資的兩倍計算,或許有些高,但是卻也免除被老板罵或有回家吃自己的可能。所以她的名字就像病菌一樣,以最快的速度在校園里傳開來。就算沒見過她的人,也一定听過她的名字。因而她也成了教授們最關注的一號人物,別人可以不點名,她就非點不可。
或許這就是有得必有失的最佳寫照吧!
所以,她就苦命的上每一堂課,甚至一定要趕在教授之前進教室。想想學校那些教授也真殘忍,別人蹺課就行,但她就不行。就算她每學期都以拿獎學金的優異成績來交代,他們也還是不會手下留情。
就算是這樣,盧希○還是樂此不疲的做著,只因她有一個遠大的夢想,而她的夢想只能靠著自己,別人無法幫她。
☆☆☆
盧希○利用吃午餐的時間,將記事本拿出來看看。其實她已經將自己每一個星期何時有空檔可以打工的時間詳細的標列出來,而想找她代班的人只要在那個時間的空白處寫下工作內容、薪資、姓名、聯絡方式即可。
「怎麼,今天晚上有什麼CASE?」江韶瓴咬了一口排骨,嘴巴沾得油膩膩的。
「今天的課到四點半,五點有個家教,一個半小時;七點西餐廳的服務生,三個小時;明天早上四點掃馬路。」盧希○在心里稍微盤算著,這樣下來大概有三千塊的收入。還是當服務生最難賺,但是還是得加減賺。
「等等,你怎麼連掃馬路的工作都有得接?」學校哪個同學會去做掃馬路的工作,這不都是屬于市政府約雇的人員嗎?
「一個學長的媽媽,只要有錢賺,管他是什麼。」只要有錢賺,教她去扒糞都行。
「希○,你打從進大學到現在,每天像個陀螺一樣一直轉呀轉的,轉個不停,難道你都沒有想過要好好休息嗎?你不累嗎?」身為好友,她實在不忍心看她這樣。
「累,當然會累。」盧希○將筷子放下。每當韶瓴勸著她休息時,她總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韶瓴,你知不知道,有時我真的很羨慕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將學生的身份扮演好就可以了。餓了,回家就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你︰注冊時只要向父母說一聲,他們就會將錢捧到你的前面。而我凡事都得靠自己,如果我不拼命賺錢,我真的看不見我的未來。」「希○,就算你真的想賺錢,卻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如果你把身體給搞壞了,就算你有再多的理想、計劃也是枉然。」洪韶瓴對盧希○的身世也感到無限的同情,一個出生就被丟在孤兒院門口,對自己的父母是誰完全不知,姓氏還是跟著孤兒院院長姓的,名字也是院長取的。
雖然如此,但她從不會怨天尤人,只當一切是老天給她的考驗。她只要勇往直前,認真念書、工作,她的未來還是一片光明。
「韶瓴,謝謝你,我會注意的。」雖然有時韶瓴是-唆了點,但她明白她是為她好。
「每次都說知道!」洪韶瓴忍不住叫了出來,完全忘了她們的四周坐滿著用餐的人。
「你小聲點。」盧希○再度拿起筷子吃著飯,因為她已經看見老板的眼楮往他們這邊瞧。
現在是中午用餐時間,外面還有很多等位子吃飯的人,而她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已經吃了夠久,難怪老板會用眼神趕人。
「趕快吃吧!省得老板拿掃把趕人。」
「我們可是花錢消費的,他憑什麼趕人?」洪韶瓴才不管咧。
「但也不能這麼佔著茅坑不拉屎。」
「希○,我們正在吃飯,你說話怎麼這麼惡心。」洪韶瓴還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不是嗎?」盧希○完全不受那個字的影響,還大口大口地咬著香噴噴的排骨。「難道你吃完的東西都囤積在里面。」
「好了、好了,別說了。」洪韶瓴舉起手阻止她。她再說下去,這一餐飯可真是甭吃了。下一次等她再請吃排骨飯,可能得等上半個學期。
「吃吧!別浪費了。」盧希○可不是擔心她餓著肚子,而是心疼別浪費了這一客排骨飯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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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一地的照片,層層疊疊、凌亂不堪。
莫◇煩躁的從照片上跨過去,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再度點上香煙,讓已成迷霧的空間變得更灰蒙。他的表情冷淡,就算整個空間里只有他一個人,卻也不免要擔心屋里其他的物品是否會因為他一臉的寒霜而凍僵。
莫◇是個玩攝影的,攝影不但是他的興趣,更是他賴以為生的工作。
一個人能將興趣當成工作該是幸運的,然而對他來說卻不是,他為了攝影所失去的,是任何人無法想像的。若要問他後不後悔,他的回答是依舊無悔。
莫◇將香煙叼在嘴上,再度從地上拿起幾張照片認真、仔細的瞧著。
他真不解,為何這些作品中同時都會出現一個女孩,雖然都只是背影或是側面,就算是正面也是些朦朧不清,然而他卻能清楚看出都是同一個人。
由于這些照片皆是他在台北市的街頭取景的,不但時間不同、地點不同,不解的是為何她都會落入他的鏡頭之中。尤其是手中這一張,他為了拍清晨街道的景,拍一張馬路清潔工工作時的照片,竟然那女孩也在其中。
她到底是人還是一縷幽魂?
但他懊惱的是不管她是人還是幽魂,她都破壞了他的照片。
牆上的日記提醒著他,他的攝影展再過一個月就要開始,而他的作品只完成了三分之二。或許他不該堅持以三分之一的作品來呈現台北人的一天。
莫◇背起裝著相機的袋子,再抓起幾卷底片放在衣服的口袋里。
今夜下著微微細雨,就出去拍些雨夜的街頭,或許會有不同的感覺。
☆☆☆
盧希○背著大包包走出PUB。
今晚她的打工地點正是這間取名為「浪」的PUB,五個小時賺了兩千塊,這樣的報酬在她工作里並不算好的,相反的還有些低,但是為了不打破她的信用,就算再累,她也認了。
抬頭看看天空,灰蒙蒙的,下著毛毛細雨,夜空中看不見一顆星星,更不見月亮的蹤影。其實要在滿是霓虹閃爍、燈光璀燦的台北夜空看見一顆星星其實不容易,甚至有些奢望。
此刻已是午夜十二點,或許是因為下雨,且不是周末的原因,今夜的台北街頭顯得冷冷清清,有些寂寥淒然。
盧希○走出騎樓,選擇無遮避物的紅磚人行道往回家的路走去。
這種微微細雨是傷不了人,反而能讓混沌的思緒整理得清楚些。
偶爾擦身而過的行人,也只是撐著雨傘加快腳步往他們的目的地前進。
盧希○難得放慢步履,漫步于午夜的街頭。
☆☆☆
莫◇不斷的按下快門,雨夜的天空、七彩的霓虹、川流的車輛、往返的行人。忽然間,落入鏡頭中的是一個留有一頭俏麗短發的女孩,她仰著頭任由雨絲拍打在她的臉上。她背對著他,因此他看不見她的臉孔,然而令他驚愕的是她的背影讓人感到如此孤獨、寂寞,仿佛有著無限的壓力壓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莫◇以飛快的速度不斷按下快門,想要拍盡屬于她的特有淒寂。很快的,一卷底片已經拍完,而他卻仍感不足,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想繼續拍她的意念。他退到一家商店的門前,藉由燈光熟練的換上新的底片。當他再抬起頭時,那個女孩已不見人影。
他往著女孩應該會走的方向找過去,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他停了下來,因為在這樣的一個十字路口處,他不知該走哪一條路去尋找她的蹤跡。
當他正想放棄時,一個回身,視線卻被對街的一個身影給定住了。
是那個女孩!此刻她正蹲在地上,手中抱著一只小狗。
莫◇想也沒想就猛然按下快門,他要拍下最感動的畫面,然而單單拍她與小狗的側面似乎仍覺得不夠,于是他沖過馬路,站在不遠處繼續拍下屬于她的鏡頭。
他並不想打擾她,只是想在最自然的情況下拍下她的一舉一動。倏然間,他透過鏡頭發現了她臉頰上的兩行清淚。他知道那並不是雨水,而是她的淚水。
她為什麼哭呢?莫◇的心莫名的被揪痛著,他心疼她流淚。
很快的,一卷底片再度拍完,當他低下頭重新換上一卷,抬起頭時卻發現那女孩已站在他的眼前。她的懷中已經沒有小狗,臉頰上的淚痕也已拭去,仿佛剛剛他見到的一切景象都只是幻覺。
「你剛剛是不是在拍我?」盧希○一雙清澈的雙眸直直地盯著他瞧。
莫◇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整個人不禁倒抽一口氣。一張瓜子臉、白皙細女敕的肌膚吹彈可破,又圓又晶亮的雙眸、長而翹的睫毛、紅艷欲滴的唇瓣,她美得精致,清新得有如一株野生百合。仍殘留在眼睫的水珠,證實她是剛哭過。
「你剛剛是在拍我嗎?」盧希○等了一會兒仍得不到他的回答,于是不厭其煩的再問一次。
「我……」莫◇低頭看一眼手中的相機,他很難找借口。「沒錯,我是無意中拍到你,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將底片給你。」其實他是可以否認的,但不知怎地,他並不想否認。
「你能告訴我你拍照做什麼嗎?」盧希○忽略他拿在手中的底片。
莫◇的臉色微微一變。如果不是他確實拍了她,他實在沒有必要站在這里任由她質問。
「我是個攝影師,拍照是為了下個月攝影展的需要。」他一向沒有印制名片的習慣,否則他就不需要這麼的自我介紹。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照片可能成為你攝影展作品的其中之一?」盧希○的眼楮頓時晶亮著。
「如果拍出來的效果不錯的話。」
「那……那我有沒有什麼好處?」人家當模特兒不是都該有酬勞的嗎?
莫◇的眉峰蹙得更緊,對她的話感到反感。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攝影作品在展覽時賣出去,我飼不是可以得到一些酬勞?」她這麼說應該不過分吧!
「小姐,如果你想利用這個機會來敲詐,我想你找錯對象了。」莫◇對她有的一絲不同的感覺都在此時消失殆盡。他從口袋里拿出拍過的底片,交到她的手中,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旋過身便要離開。
盧希○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兩卷底片,足足呆了有一分鐘之久。待她回過神之後,發現那男人已走遠,她追過去。那男人人高腳步大又快,害她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原本白皙的皮膚也因為跑步而漲得通紅。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樣?」盧希○拉過他的大手,將底片再度交回他的手中。「沒酬勞就沒酬勞嘛!你干嘛將不要的底片丟給我!」兩卷底片拿去沖洗,至少也得花上六、七百元,六、七百元可是她一個星期的伙食費,怎麼可以浪費。
「你難道不想要回自己的照片嗎?」莫◇被她的行為給弄糊涂了。
「拿回來做什麼?我又沒有多余的錢拿去沖洗。」
沖洗個照片花不了幾百元,現在的年輕人都非常有錢,她不可能連這麼一點錢都沒有。「你很窮嗎?」
「還好啦!」事實上經過這幾年省吃儉用,她的存款已達數十萬,只是她那筆錢另有用途,不能隨便花用。「底片還你了,我走了。」這次換成她先轉身離去。
「等等!」莫◇叫住了她。
盧希○停下來轉過身,「還有事嗎?」
「你留個聯絡電話給我,照片沖出來後,我會將底片和照片都還給你。」
「不用了。」她又不是自戀狂,留著自己的照片做什麼。「如果效果不如預期,你就將它燒了或撕掉吧。」語畢,盧希○再度轉身隱沒于雨夜中。
莫◇只是眼睜睜地望著她孤獨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他的心中不知不覺掀起一份不同的悸動,一種會沖擊于他內心深處隱藏的情感,而這份情感早在他離開家那一天起就被他深深地埋藏起來,他向來不允許別人去勾動。
搖搖頭,他將那份異樣的情愫搖晃出腦海。
莫◇再次選擇以冷漠來包裝自己,同樣孤寂的身影隱沒在另一頭的夜色中。
☆☆☆
一回到家,莫◇便迫不及待地沖進暗房,將那兩卷底片以最快的速度沖洗出來,一一的將照片夾在暗房里,等待晾干。
在等待的同時,他為自己泡了杯咖啡,這一晚注定無眠,而咖啡因能讓他的腦筋清楚一些。
回到客廳中的椅子坐下,他再度拾起散落一地的照片,頓然錯愕不已,雙手直盯著手中的照片。他又拾起更多的照片,只要有那個女孩出現的照片皆被他拾起來。
照片中的女孩,竟然就是今晚他所遇見的女孩!
她到底是誰?
他望著一張張照片的背景以及她出現時的角色,在書店外面搬著書的店員、麥當勞里拖著地的服務生、自助餐店里擦著桌椅的小妹,甚至連清晨掃馬路的清潔工都是她,她到底是做什麼的?
門鈴聲響起,在暗靜的深夜里顯得更加尖銳響亮。
莫◇瞥一眼牆上的時鐘。半夜三點,會是誰在這個時間來拜訪?
他一向四處飄泊,世界各地都有可能是他落腳的地方,他這一次回台北的時間不過兩個星期,除了與開攝影展的單位和準備出版攝影集的出版社有過聯系之外,又有誰知道他回來的事?
他並沒有起身去開門的意思,就讓來人當成屋里沒人在家,或許就會放棄了。
就在他這麼想的同時,門鈴聲停了,但隨即而起的是猛烈的敲門聲及喊叫聲。
「莫◇!我知道你在家,如果你不來開門,我也不在乎是否會吵醒左右鄰居。」
莫◇一听見門外傳來的聲音,劍眉立刻蹙起,頭也開始痛起來。
「莫◇!你到底開不開門?」
拍打聲不絕于耳,看來對方是真的不打算放棄。
莫◇百般不願的起身去開門,門一拉開,他面對的是滿身酒氣、怒氣沖天的人。
莫爾,莫◇的大哥,一見到他,二話不說就揮上一拳。莫◇一個不注意便挨了一拳,人也倒退幾步,直到踫到身後的鞋櫃才止住。
莫爾跨大步向前,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你這個混蛋!一個不負責任、自私自利的大混蛋!」
莫◇沉默著,無言的接受大哥的責罵。一個逃家的人,是沒有任何借口為自己月兌罪。如果挨上這麼幾拳,能解除一些莫爾心里的壓力,那他願意承受。
「說話呀!為什麼不說話?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抹殺一切嗎?」莫爾說著又送上一拳,下手之重足以看出他的憤恨。
「如果打我能讓你消除一些心中的恨和壓力,你就盡量打吧!我不會還手。」莫◇平靜的表情,讓人臆測不出他心中所想。
「你——」莫爾氣得甩開抓著的衣領,不發一語的踏過地上的照片走進去,將整個身體甩進沙發里。
莫◇將門關上後,走進廚房沖了杯濃茶,讓莫爾解解酒。
「你回來多久了?」莫爾接過他遞過來的熱茶,喝了一口。
「兩個星期。」
「兩個星期?!」莫爾的嘴角露出了淡漠的笑容,這樣的笑容讓人看了頓覺心酸和心痛。「看來在你的心里,真的除了攝影之外什麼也沒有。」
「大哥……」對于大哥的指責,莫◇依舊無言以對。
「在你的心里,真的還有我這一個大哥嗎?」莫爾的語氣中有些自嘲意味。
「如果那個家真讓我有所在意、留戀的,只有你和小雨。」
莫◇共有八個兄弟姐妹,卻分屬于三個女人所生。而他和莫爾及妹妹莫雨是第二個妻子所生,其實說是第二個妻子也並不盡然。他們的母親只是父親的小老婆,後來父親甚至還將第二個小老婆一起接回家住。而名正言順的妻子只因未曾替父親生下半個兒子,于是接受父親公然養小老婆的行徑。
因而八個兄弟姐妹雖然從小共處于一個屋檐下,卻彼此有心結。而造成他們手足之間沒什麼感情的始作俑者,正是他們那個擁有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父親大人。
「那媽呢?」
「媽一心只想著如何把爸爸緊緊抓住,以鞏固她在莫家的地位,她何時花過心思在我們身上。」這也是他當初堅持選擇攝影,寧願放棄家庭的最大因素。
這幾年來,他不曾再踏進家門一步,剛開始時他甚至怨恨那個家。如今時間久了,恨意也漸消,只因他已經完全放棄和死心,今日他所有的成就完全是自己努力得來的。
他從未讓人知道他是莫正凱的兒子,只因莫家給他的不過是一個姓氏罷了,其余的一切皆是他想拋棄的包袱。
「其實媽的心里也很苦的。」莫爾每天看著母親和大媽及梅姨斗得你死我活的,母親的生活其實也不好過。
「我不想談她。」莫◇站起來,蹲下去收拾散落一地的照片。「小雨好嗎?」
「她很想你。」一談起他們的小妹,莫爾就心疼不已。小雨還很小的時候,因為一場意外,造成了她的雙眼失明,而當時他們的母親還為了和大媽爭吵晚上要陪父親去參加狗屁的宴會而無心加以理會小雨,這也是造成莫◇對母親始終無法諒解的原因。
「我對不起她。」一想到莫雨,莫◇的心便充滿愧疚。在莫家,女孩子是沒什麼地位的,不管能力再強,更別說莫雨只是一個處處需要別人幫助的瞎子。莫正凱也很明白的告訴他的子女,莫氏所有的企業只留給兒子,誰有那個能力和擔當,就能接掌整個莫氏企業。至于女兒,他會在她們結婚時準備一筆豐厚的嫁妝,其余什麼都沒有。
而莫家的四個兒子中,莫正凱最欣賞也最屬意的就是莫◇,莫◇不但夠聰明、也夠冷酷,做起事來完全不談感情,這正是他認為在商場上最需要的特質。商場如戰場,絕對沒有任何情份可言。
然而莫◇卻不顧其他兄弟如何明爭暗斗,在其他人爭得你死我活之際,他悄然背起相機,靠著自己的能力選擇他的興趣。
莫正凱氣得揚言與他月兌離父子關系,莫氏的一切也都沒他的份,但這也不能阻止他離開的決心。莫正凱所不知道的是,莫◇最想拋開的正是莫氏這個包袱,如果可以的話,他連姓氏都不要想。
「爸知道你回來了,他要你回家一趟。」今天要不是父親將他叫到辦公室里去,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莫◇回台灣的事。
「看來我再怎麼逃,似乎也逃不開他的掌控。」就算是孫悟空,遇上了如來佛,也只有認栽的份。
「阿#你和爸已經僵持了六年,也該是你回家的時候了。」
「大哥,你別再勸我了。」莫◇的心底忽然下了一個決定。「這次的攝影展過後,我決定永遠離開台灣,不再回來。你回去幫我問問小雨,如果她不想繼續待在那個家里,可以跟我走。」
「跟你走?」莫爾忍不住叫了出來。「你叫小雨跟你走,隨著你四處去飄泊?!如果小雨和正常人一樣,我無話可說,但小雨是個瞎子,讓她跟著一個渾身流著飄泊血液的浪子過著如浮萍般的生活,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
「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讓小雨跟著我四處流浪,我會給她一個安定的家。」
「莫◇,你別把一切想像得太過簡單。剛開始或許你會覺得小雨不是個負擔,久了之後你就會覺得她對你來說是個包袱,會對你綁手綁腳的。」
「難道就這樣一直將她丟在一個沒有溫暖、沒有愛的家嗎?」一想到他那對眼中只有自己的父母,他就不得不恨。「小雨的眼楮並不是沒有機會治好,但是他們肯花一點心思在小雨的身上嗎?爸的眼中只有錢,每天不斷想著該如何並吞別人的企業。而媽呢?她整顆心只有不停的想著該如何綁住爸、扳倒大媽和梅姨。在他們的心里,小雨算什麼?如果他們願意花些時間幫小雨找更好的醫生,小雨也不用生活在黑暗中十幾年。」
莫爾心里明白莫◇說的是事實,但是他的個性不若莫◇的叛逆和頑強。他不敢反抗父親,因為他知道就算是他做出的反抗也不會有任何的效果。
莫◇不同,除了他潛在的頑強因子之外,他還會有行動去爭取他想要的一切,而往往他也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莫◇——」
「大哥,你別再說了。」莫◇不想再听他說下去。想來他一定是受到父親的命令,想要勸自己回家去。他搖搖頭,那一個家他永遠也不想再回去了。「我會尊重小雨,如果她不想跟我走,我不會強迫她。」
「我知道我勸不動你,卻還是必須走上這一趟。」莫爾十分無力。
「大哥,等我攝影展開始的時候,你帶小雨來看吧!」
「你要一個瞎子去看你的攝影展?!」
「小雨雖然眼楮看不到,但我相信她的心一定看得比誰都清楚。」他回到他的暗房里,再出來時手中已經多了兩張邀請函。「或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的見面,如果她不願跟我走,這輩子或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台灣真的沒有任何值得你留下來的理由?」親情無法留住他流浪的腳步,那愛情呢?
「我找不到。」莫◇一說完之後,腦中不禁想起今晚遇見的那個女孩。是的,他在她的背影看見了和他相同的孤獨,她眼睫的淚水是否代表著她的悲切呢?
他的心竟為她的淚而感動心痛!
☆☆☆
盧希○整個人累趴在桌子上。昨夜趕報告趕了一個通宵,今天早上又連續上了一早上的課,她的眼楮疲倦得都睜不開了,而且嚴重的對她提出抗議,仿佛如果再不讓它好好休息,將不惜代價的罷工。
因而她只有選擇放棄了午餐,一個人躲到圖書館睡覺。整個學校只有圖書館是個最安靜的地方,如果連這里都無法讓她好好睡上一覺,那就沒地方可以休息了。
正當她沉沉入夢時,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喚她。陷于昏沉狀態下的她,根本沒有精神去理會,還是繼續和周公下棋比較重要,而那源源不斷的叫喚聲,就當夢境吧。
洪韶瓴叫了足足有十分鐘之久,真不曉得盧希○是不是睡死了。如果不是她嘴角流著口水、嘴巴不斷夢囈,她還真想打一一九叫救護車。
「希○,沈教授要當人了。」她靠在她的耳邊,以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她听得清清楚楚的聲音說著。
「當人!」盧希○果然上當,驚嚇得抬起頭來。要是被沈教授給當了那還得了,不但要花時間重修,還要多花一筆學分費,這可是損失不少呀!
她睜著必須用牙簽頂住才張得開的眼楮,勉強瞪著在眼前晃動著的影像。「韶瓴,現在幾點了?」
洪韶瓴看了看腕表後,才回答她,「十二點半。」
「十二點半!」盧希○叫了出來,惹來不少的目光。「才十二點半你就來吵我!」若不是怕自己睡過頭,真的被當,她才不會告訴她自己在圖書館睡覺。
天呀!她可是犧牲午餐的時間,只為換得短短的午睡。
「別氣了。」洪韶瓴將剛剛在肯德基買的炸雞推到她的面前,「我是怕你餓壞了,特地為你送吃的過來,你還不知感恩呀!」
「感恩?!」若在平時,她一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但是今天她寧願睡覺也比餓上一餐沒吃來得重要。不過現在都被吵醒了,又聞到香噴噴的炸雞味,她的肚子也開始咕嚕叫。盧希○提起袋子,往外走,來到圖書館外,選擇一顆大樹下開始享受食物。哇!她多久沒吃到炸雞了,好懷念。
「希○——」洪韶瓴瞧她眼中只有炸雞,將捐獻者完全給遺忘。真是見雞忘人!
「說吧!」無緣無故會拿東西來給她,一定有所目的。
「說什麼?」洪韶瓴對她突然冒出來的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說你拿炸雞來賄賂我的目的。」很快的解決掉兩塊雞塊,盧希○意猶未盡地吮著手指頭,一點都不想浪費,接著再拿起可樂大口大口喝著。
「說得好像我每天請你吃東西都是有所目的!」
「當然不是每次,只不過十次有九次。」她可是一點也不會給她留面子的。
就算是,她也不必說得那麼直接呀!「這次絕對是好康的。」
很懷疑!「說吧!」可樂已被她解決了半杯,吃飽喝足後,如果能讓她再去小睡半個小時,她一定會感謝天、感情地,感謝各路神明的保佑。
「明天周末,有一家藝廊舉辦莫◇的攝影展,我們一起去看看。」洪韶瓴的語氣中充滿著愛慕。
莫◇是這幾年竄起的知名攝影師,他的作品不斷在國際間得到大獎。這一次他應邀回國舉辦第一次的個展,為期只有短短的一個星期。這次展出的攝影作品也將開放訂購,所得款項將捐出百分之五十作為慈善基金。大家預估在開幕的頭一天,他的作品將全部被訂購一空。
「我沒興趣。」盧希○毫無興趣的拒絕。
韶瓴也不想想,周末、周日對她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兩天,簡直可以說是她的搶錢日,她怎麼可以為一個她完全沒興趣的東西浪費掉她美好的一天,況且明天一天的行程她完全排好,也抽不出空跟她去看什麼攝影展。
「希○,這是十分難得的機會,不去會很可惜的。」
「對我來說有錢不賺才可惜。」
「我們去只不過花一點點時間,況且你明天一直到下午四點才有工作,在這之前你都有時間。」洪韶瓴算是她半個秘密,對她的工作表早已了如指掌。
「明天我是下午四點才有工作沒錯,但是今天晚上我卻要工作到凌晨四點,難道我都不需要時間休息嗎?還有我那積了一個星期的衣服、床單的不用洗嗎?」
「今天下課後,你把要洗的衣服、床單都交給我,我幫你拿回家用洗衣機洗。」其實她已經跟希○講過好多次,她如果沒時間洗衣服,她可以帶回她家請啞巴媳婦洗。只是希○不想麻煩她,因而從來也沒拿過一次。
「不用了,我自己用手洗,很快的。」盧希○還是拒絕洪韶瓴的好意。有時她真的很羨慕韶瓴,她家是南部的一個大地主,當她一考上台北的大學時,她父母就馬上在學校附近幫她買了有警衛的公寓,然後是所有的家電用品一應俱全,電視、冰箱、冷氣機、洗衣機、干衣機,無一缺少。而她不想去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在背後說她和韶瓴做朋友是為了利用她,所以只要韶瓴對她提出來的事,她百分之九十九都會拒絕。
「你真的不陪我去?」
「韶瓴,很抱歉,最主要是我對攝影根本沒興趣,就算去看也看不懂,這對攝影師也是一種侮辱。」
「好吧!」江韶瓴放棄了。
其實她也不是一定要她陪自己去,只不過她希望希○能放松心情,出去走走。就算是機器用久了也要休息上上潤滑油,更何況她只是個擁有五髒六腑、血肉之軀的人,經年累月下來又怎麼受得了。
「韶瓴,我知道你的好意。」盧希○握住好友的手。如果不是有韶瓴的照顧,她一定早就累倒。「但是相信我,睡眠對我還比出去走走來得重要。」
「算了。」既然她都這麼說了。
「你看回來,再告訴我好了。」
「我才不。」
「好啦、好啦!」盧希○拉扯著她的衣服,動作就像一個小女孩在對她的父親撒嬌要糖吃的俏模樣。
兩人之間的友誼在一連串嬉笑追逐中完全表露無遺,不知羨煞多少人。
盧希○和洪韶瓴兩人都是學校里出了名的美女,不知有多少男同學希望成為她們嬉戲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