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後
「主任,十分鐘後在會議室召開企劃會議,討論新香水的推出企劃案。」
辦公桌後的人,臉抬也不抬一下,只點一下頭,表示听到了,手邊的工作絲毫未曾停頓。
許多人進入這間辦公室的第一個反應是,怎麼會是女的?第二個反應是,不會吧?太漂亮、太年輕了,擔當得起這麼重大的責任嗎?
她,看起來真的無法讓人相信她的能力,雪白的肌膚,一六○公分高的身材,臉孔是標準的古典美人,柳眉、小而挺的鼻子、鵝蛋臉、自然粉紅色澤的菱形唇,甚至連耳垂都是那麼的小巧、細致,而一頭烏黑的秀發此時松垮垮地用原子筆綰成髻在腦後。
十分鐘後。
「主任,會議要開始了,請您到會議室。」她終于抬起頭,捏了捏鼻梁、轉轉脖子,站起身,拿起放置一旁的企劃案,撫平裙上的皺紋,昂首快步走向會議室,所有動作花費不到三十秒的時間。
「各位長官午安,感謝大家抽空來听這次新香水的企劃案,我們預定在情人節當天大推出,目標顧客是二十五歲到三十歲的上班族,這群消費者的特性是,收入穩定,喜好高品質的物品,寧可多花錢買好東西,所以我們的價格定位不低,以下是我的說明……」
報告結束後,獲得所有在場人士的熱烈掌聲。
「陳主任,表現得很好,繼續加油。」
「謝謝經理。」
「哈,哈,看來我再不加油,我的經理職位可能不久就要拱手讓人。」經理意有所指地看著昱靜。
「哪里的話,經理寫企劃案的功力全公司無人可比,我們都得努力個十年才及經理的十分之一,倘若真有人接下經理的職位,那一定是經理升職,擔任更高的職位才有可能。」
「哈,哈,說得好,說得好,不愧是公司的第一把交椅。」
「多虧有經理的指導。」
「主任,有您的電話,陳董事長打來的,他說要跟你商量這次新產品的通路。」
「謝謝。經理,抱歉,我先走一步了。」
「沒關系,你盡管去忙你的。」
昱靜抬頭看一下牆上的掛鐘。「呼!九點了。」順勢往後靠躺在舒適的沙發椅上。
「啊!完蛋了!」昱靜輕拍一下自己的額頭,「跟女乃女乃約好要吃晚飯的,她一定又等著我還沒吃。」昱靜隨手抓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匆匆忙忙往外走。
「糟糕!今天是星期六,準塞車的,走小路好了。」說完,將車轉往另一條黑暗的小路。
車行開了一會後,突然迎面駛來一輛小貨車,狹窄的通道無法同時容納得下兩輛車,昱靜反射性地將方向盤往旁邊一轉……
「女圭女圭?女圭女圭?醒醒,你睡太久。」
誰啊?一直在我耳邊好吵,「好久、好久沒睡得那麼熟了,讓我再睡一會嘛。」
「女圭女圭,快醒醒,女乃女乃在家等你吃飯。」這次語氣多了點命令的口吻。
對哦!女乃女乃在等我吃晚餐!昱靜一想到這,趕緊驅走睡蟲,用力抬起頭。
不會吧!自己竟然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
不對!我剛剛不是和一輛貨車相撞嗎?
昱靜冷靜地檢查自己的頭、身體,沒有地方受傷啊?不會是在做夢吧!昱靜再用力捏一下自己的大腿,「哇!好痛!早知道就捏輕一點,白痴。」
「哈!女圭女圭,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麼有趣。」
昱靜整個人僵在座位上不敢動彈,心想,「剛剛捏大腿會痛,所以我不是在做夢,而我現在看樣子應該是在黑暗的、前後無人的、荒涼的、馬路邊的車上,沒錯的話,是‘一個人’在車上,那麼,聲音是誰的?不,是什麼東西發出的?」想到這,昱靜全身泛起雞皮疙瘩,不覺喃喃地念︰「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耶穌基督,不論你們哪一個在附近都好,趕快幫我除妖,誰先來,以後我一輩子就供養誰,我陳昱靜說話算話。」
「哈!哈!真好玩!」身旁的人,不!東西,笑得更肆無忌憚了。「女圭女圭,你轉過來看看,是我。」
「白痴才看它,萬一本來沒事,轉頭後看見它青面獠牙、有頭沒身體,眼楮一邊窟窿一邊突出快掉快掉的樣子,再加上血流滿面,蛆蛆到處橫行攀爬的惡心模樣,被它嚇昏後,就只能任由它處置,哼!笨蛋才看它。」昱靜等了一會,眼看耶穌基督、觀世音菩薩都沒現身救她,只好自救了。
「喂,你要什麼說就是了,明天一大早我一定燒給你,用不著嚇我這小女子,跟你說哦,我可是星雲大師的修行大弟子,別逼我使出狠招,到時,十八層地獄你都會當作天堂,今天我家伙沒帶,就饒你一命,順便做做功德,你說你葬在哪,我明天找幾個師弟去你墳上念念經,他們可都是得道高僧,念一個小時,包你可以使用十輩子,如何?不錯吧!限你十秒內留下地址,快速消失,否則,嘿!嘿!後果如何我不敢保證了。十秒、九秒、八秒、七秒……」昱靜每個「秒」字拖得特別長,她怕那個東西沒手,寫起字來特別慢。
「好吧,我留個地址給你,我那邊是亂了點,好久沒人去整理了。」
「我明天立刻找人幫你清理,你放心。」
「但我怕你找不到地方,我想我現在帶你去一趟好了。」
昱靜火了,轉身咆哮,「你到底想怎樣?要吃肉喝血隨你了,不要嗦嗦、婆婆媽……你是誰?」昱靜瞪大眼注視著眼前的男孩,大概是高中生的年紀吧,五官都在,還……滿好看的,此時正含笑看著她。
「你怎麼會在我車上?我車門都會自動上鎖啊。」
昱靜停頓一會,「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偷車賊?看我的車停在路邊,你以為沒人,所以就偷溜進來,對不對?」又停一會,「但不對啊,既然你是偷車賊,干嗎還要叫醒我?……難不成,難不成你要殺我毀跡,免得妨礙你偷車?喂,小鬼,你听好,車隨你處置,我不會去報警的,就當我捐贈給流浪之家好了,喂,你別笑!」
昱靜邊說手邊在皮包里模索,心想︰「你笑啊,等會包你笑不出來,我記得我皮包里有把水果刀的,別怪我在你漂亮的臉上刻字,誰教你不學好!」
昱靜握緊手中的水果刀,動作迅速地往男孩脖子抵上去,沒想到,可能太緊張了,畢竟是第一次嘛!
距離、力道沒抓好,竟往男孩的脖子劃過!
昱靜嚇一跳,趕緊收回手,緊閉雙眼,連聲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沒那麼壞心,只不過想嚇嚇你,死後不要來找我,哇!對不起。」昱靜好委屈地放聲大哭,邊哭還邊道歉。
「我沒事,你別哭。」
「我殺人了,我竟然殺人了。」昱靜哭得更慘烈了。
「哦!」男孩大吼一聲,「我沒事,你傷不了我的。」
昱靜被震耳欲聾的吼聲止住哭泣,偷偷張只眼楮看男孩,確定他真的毫發無傷後,放松地重重呼出一口氣,「什麼嘛!你沒事干嗎不說一聲,嚇死我了!」擦眼淚的同時不忘瞪男孩好幾眼。
男孩臉朝上方做個無奈的表情,「這是你女兒嗎?」
「什麼?你在跟我說話啊?」昱靜低頭忙著整理自己亂成一團的衣物。「喂,沒事的話,請你下車,我趕時間。」停一會,自言自語地︰「這樣好像太殘忍了。」
「算了,我載你一段路好了,到哪?」昱靜轉頭詢問男孩時,驚見不知怎麼搞的,她的水果刀竟然在男孩手上把玩。「喂,我剛剛沒傷到你,你可別恩將仇報哦。」她見男孩拿著刀緩緩逼近。
「喂,別靠過來,听到沒!我有更厲害的防身武器,你再靠近一公分,我立刻把你那里割下來,讓你當一個太監,別說我沒警告你,這可是正當防衛!」
男孩驚訝地看著她,「你听到沒?她剛剛說粗話耶!」
昱靜發誓有人在她身後說話,「唉呀!你別嚇她了,快表明你的身份。」還是女孩子的聲音。
「完了!這次我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他竟然還有同謀在外面把風,準不安好心眼。」于是昱靜認命地雙手攤開,往後靠在座椅上,「要殺要剮隨便你,只求你們仁慈地保留我的清白就好了。」
男孩又笑了。
「你神經病啊!從剛剛到現在笑個不停!」昱靜凶巴巴地瞪他。
只見男孩立刻收起笑臉,嚴肅地拿起刀子,快速地往自己身上刺。
昱靜見狀趕忙坐起,口中直嚷嚷︰「喂!你有沒有問題啊?我才是受害者耶!」邊說邊在皮包內找尋手帕。
昱靜拿起手帕,往男孩刺入的地方壓住。
過了好久,「奇怪?沒有流血?」她再用力按一按,血還是沒跑出來。昱靜眼珠子轉一下,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放開按住傷口的手,尖叫︰「鬼啊!有鬼!救命啊!」
這次她是真的確定自己遇上那個東西了,叫沒兩聲,接下來發生的事,昱靜自己若是知道,她會羞愧而死,她竟然……昏過去了。
迷迷糊糊間,听到有人在她上方熱烈討論。
「叫你別捉弄她嘛!你看,她嚇昏了。」
「沒辦法,實在太好玩了,那麼多年沒捉弄她,現在不乘機好好玩一下,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
「隨便你啦,我要走了,上面在召喚我了,記住,我只替你頂一個小時哦!」
最後,遠遠地傳來一句話,似乎隔了一段不算近的距離,「別再玩了。」
那個男孩又笑了。
「真麻煩!又得重新叫醒她一次。」男孩嘴角浮現一抹調皮的笑容,伸手到身後,拿出一根純白的羽毛,在昱靜鼻下、耳後輕拂。
「哈……啾!」昱靜甩甩頭,清醒過來,順便轉轉酸疼的頸子,眼角不經意掃射到身旁的一雙腿,頓時,昱靜仿佛變成稻草人,視線、身體全都僵住。
「你……」她發出來的聲音比平常高了十六度,昱靜清清喉嚨,用低沉的聲音說︰「你還在?」
男孩低聲輕笑,昱靜感覺到連四周的空氣都在震動。
「女圭女圭,我哪里都不去,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你叫我什麼?」
「感謝耶穌!她總算听進去了!好吧,老爹,回去讀聖經時,我不再打瞌睡了,除了您親自講道以外。您老人家,不是我在抱怨,動不動就說︰‘想當年,我……’,一講就是個把鐘頭,這就算了,每次說來說去就那幾個故事,我看所有听眾惟一沒睡,還听得津津有味的,就只有老爹您的老爹——上帝爺爺,我偶爾打盹清醒時,還看見他邊听、邊驕傲地直點頭呢!」
「喂!你魂飛哪去了?」昱靜才說出口,立即掩住嘴,「糟糕!會不會問到他的痛處啊?換個說法比較安全。」
「對不起,我是說您剛剛稱呼我什麼?」昱靜禮貌地詢問。
「女圭女圭,我是輊雨。」
「輊雨?」昱靜重復一次。
是呀!這語氣,每次我叫他時,那懶洋洋的回答。昱靜立刻抬起臉,眼前還是剛剛那個男孩。
「你是輊雨?」
男孩含笑地點頭。
「不會吧!你用了歐蕾嗎?為什麼看起來那麼年輕?」真是標準的廣告人,三句不離本行。
「我死了啊!」
昱靜一听,整個人往後跳貼在車門上,顫抖著說︰「哦!我……我……記起來了。謝……謝謝你提醒我。」
輊雨被她的反應逗笑,接著解釋說︰「我們那邊時間過得比較慢,我們的一天是你們人間的四個月十天六小時又四十八分,所以我現在十八歲,而你已經二十五歲了吧!」最後一句化做一聲輕嘆。
昱靜知道是輊雨後,雖然仍有點害怕,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地問︰「如何?過得還好嗎?」
「比你好太多了。」輊雨指責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著昱靜。
「是嗎?你沒上刀山下油鍋啊?」
輊雨驕傲地半轉身,還動一動他背上小巧、晶瑩剔透的翅膀。
「哇!好可愛的小翅膀!這是你的嗎?」昱靜知道他的身份後,「害怕」這兩個字,立即消散得無影無蹤,換上崇敬的表情看著輊雨背後的翅膀。
畢竟天使是聖潔的象征,不是嗎?
「廢話!不是我的干嗎長在我背上。」輊雨一副看白痴的臉,「沒想到那麼多年,你的智商還是一點都沒進步。」
「我是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昱靜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急忙改口,「我是說,講話要看對象,我是完全配合對方的智商說話的。」
「是嗎?自己笨就別把別人也扯進去,否則可真的是無藥可救了。」輊雨邊說還邊嘆息搖頭。
「喂,你是在那邊太無聊,專程跑來跟我抬杠的啊?」昱靜雙手交叉在胸前質問。
輊雨緩緩收起玩笑的表情,深深、專注地凝視著昱靜。
昱靜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模模自己的臉,「我臉上有奇怪的東西嗎?」
輊雨嘆口氣,「因為你,你讓我放心不下。」
昱靜干笑兩聲,「不會吧,我過得很好啊!你看,我二十五歲、名牌的衣服、一流的跑車,又在全球第九大的公司擔任企劃部主任,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輊雨心疼地看著眼前瘦弱的她,溫柔地問︰「十三年了!你曾開懷地笑過嗎?一次,告訴我,一次就好。」
昱靜撇開臉,直視正前方,啟動引擎,「女乃女乃一定等我等得很著急了。你也去嗎?」
輊雨將雙臂枕在腦後,悠哉地回答︰「你甩不掉我的。」
「早知道你會這樣說!」昱靜咕噥。
開了一段路,昱靜突然想起,「喂!你剛剛干嗎嚇我?上面規定你們現身時都要先嚇一嚇人嗎?以表示你們的與眾不同,凸顯你們的崇高地位?」
「喂,你為什麼一直叫我‘喂’?你小的時候都叫我輊雨,還老帶著崇拜的眼神看我,敬我如天神,現在怎麼口氣大變?」
「誰敬你如天神啦!我看是你的自卑心作祟。還有,我叫你‘喂’是因為你現在看起來,十足像個乳臭未干的頭毛小子,我當然叫你‘喂’。
「喂,你別轉移話題,剛剛為什麼嚇我?」昱靜柳眉橫豎。
「我高興。」
昱靜咬牙切齒,「真想把你踢下車,讓你在這荒郊野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獨自一個人走在寒冷的、無月的夜晚,幸運的話,還有黑熊把你裝在肚子里陪你散步……」昱靜嘴角勾起陰險的笑容,「明天一早,我就將我的屋子及女乃女乃的屋子貼滿符咒,再掛上大蒜和特大的十字架,如何?」昱靜挑眉,得意地挑釁著問。
「女圭女圭,幾年沒見,口才進步不少嘛!」輊雨瞪大眼楮看若昱靜一會後,嘴角突然扯得不能再高了,得意地笑說︰「真是太好了,上面那些人年紀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否則就是缺乏幽默感,以後有你抬杠,我不用怕無聊了。」
昱靜奇怪地看他一眼,「喂,你當初是不是走錯路,上面的人又太忙,沒空把你送回去你該去的地方?」
「那請問我該去哪?」輊雨低沉著聲音,以威脅的口吻,一個字一個字從唇舌中擠出。
即使十多年沒見了,昱靜仍記得這是他生氣的預兆,頓時心頭一陣暖流滑過。而不知為什麼,淚悄悄地跑出眼眶,在細致的臉龐上畫出一道蜿蜒的河流。
「女圭女圭?」輊雨輕喚。
「你知道嗎?再見到你,真好。」昱靜淚眼朦朧地注視著輊雨,臉上掛著淡淡的、悲慘的笑容,如果那稱得上是笑容的話。
但昱靜被淚佔據的雙眼,看不見輊雨臉上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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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別再鬧了,」昱靜哭笑不得地說︰「你今天已經嚇跑三個人,嚇昏一個人,陳秘書現在還躺在休息室。」
「我哪有鬧?」輊雨一臉無辜。
「還說沒有!今天早上是誰拿著我的書飛來飛去?」
「我無聊,看書嘛。」輊雨小聲回答。
「為什麼茶壺會自動來倒水?」
「我怕你口渴嘛!」
「還有,為什麼在陳秘書面前現身,還扮鬼臉?」
「我看她好嚴肅,想讓她笑一笑嘛!」
「這就算了,為什麼捉弄林經理,倒熱水在他褲子上,還在他臉上畫圖?」
「誰教他色迷迷地看你!」這回,輊雨總算答得理直氣壯、鏗鏘有力。
「唉!」昱靜頭痛得直揉額頭,「你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啊?」
「都是啊。」輊雨回答得倒爽快。
「都是!不會吧?」昱靜瞪大雙眼,「你們那邊沒人了嗎?員工缺得如此嚴重,每人都得身兼數職啊?」
「不,我是說我有天使的臉孔、魔鬼的身材。」輊雨邊說、邊拋媚眼及轉圈展示身材。
但大家都知道嘛!天使都得穿那套純白、無腰身的直筒長衣制服,哪看得出輊雨的身材到底如何!
昱靜眼楮瞪得更大了,「天啊!魔鬼的身材,那你是不是O形腳、皮膚上長滿鱗片、血管暴露在皮膚表面交織成網狀、指甲長硬彎曲啊?」
「拜托哦,那是老鷹好嗎!」輊雨對著昱靜好奇的表情瞪個超級大白眼,接著馬上得意地一笑,「但至少你承認我前半句說的是事實。」
昱靜聳聳肩,「我又沒看過天使,哪知道天使長怎樣啊?沒辦法比較起,當然就不予置評?!」
「那你又看過魔鬼啦?」輊雨聰明地抓住昱靜的語病。
「有啊,看了好久?!」昱靜笑咪咪地盯著輊雨瞧。
輊雨一听,立刻卷高袖子,威脅地直朝昱靜逼近,手不安分地對準昱靜最敏感的地方——腳底,揮舞。
「你干嗎?」昱靜往後躲,「你不要過來哦,小心我明天上教堂向你的小老板耶穌先生打小報告,說你欺負良家婦女。」
「沒關系,」輊雨狡猾地笑,「我會攔截你的告狀。」腳步絲毫未停頓。
「啊!」昱靜尖叫,因為她竟然浮在空中,而鞋子當然不會在腳上,昱靜眼睜睜地看自己腳上的鞋子月兌離,一步步緩緩在空中漫步到輊雨身後。「不公平,你用法術。」昱靜大聲抗議。
「唉!」輊雨攤開兩手搖頭,「你听誰說過人生是公平的呢?」
「我警告你哦,不準搔我癢,否則……否則……我去跟女乃女乃說你在我這里,女乃女乃一定會相信我的。」
「小人!」輊雨委屈地斜睨昱靜一眼,背過身,單手一揮,昱靜已穩穩地坐在椅子上。
昱靜連忙整理自己的服裝儀容,臉龐還掛著大大的得意滿足笑容,她終于找到輊雨的致命傷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隨便欺負自己!
「都是你,害我浪費一個早上什麼事都沒做,現在,做個乖天使,別吵我,自己去旁邊玩。」昱靜緊繃一早上的情緒,在重掌主控權後,總算可以集中心力做事了。
輊雨無聊地交叉雙臂坐在沙發椅上,瞪著天花板。
昱靜偷瞧輊雨生悶氣的模樣,輕搖頭笑了笑,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來找她,她倒也不想問,更不想知道他什麼時候要回去,他一定會回去的,不是嗎?但看見他在自己身邊,這感覺……,怎麼說呢?嗯……很安心、很滿足,頓時覺得自己活力十足、充滿生氣。
昱靜心想對了!就像小時候,在?徨無助時,會去找輊雨,在高興、悲傷時也會去找他,因為我知道永遠可以依靠著他,不需說任何話,他就能了解。可以無緣無故地對他發脾氣,而他也會不甘示弱地對罵,讓自己越罵越覺得好笑,最後我們會笑成一團;當我拿到獎狀時,他比我更得意;他永遠知道什麼時候讓我笑、讓我生氣、讓我哭、讓我罵。
「女圭女圭?」
輊雨飛到昱靜身前,用食指接起昱靜滴落的淚珠,但晶瑩的淚滴穿透過他的手指,「女圭女圭,不要哭。」
昱靜抬起頭,嘗試地伸出手,踫觸輊雨的手臂。
昱靜看著自己的手指穿越過輊雨的手臂,昱靜試著彎曲手指,環繞住輊雨的手臂,什麼都沒有,模到的只是空氣,沒有熱度、沒有實體,昱靜愣愣地注視自己的手指。
「女圭女圭,別,別這樣,你踫不到我的,我死了,記得嗎?」輊雨干笑兩聲,飛離昱靜身前,逃得遠遠的。
昱靜無語,只是靜靜地垂下更多的淚滴。
輊雨握緊拳頭,眉頭深鎖,卻不敢走近一步,「女圭女圭,別哭,我下來不是為了讓你傷心哭泣,我是要讓你歡笑的,你這樣會讓我懷疑自己是否做了錯誤的決定。」
昱靜拼命搖頭。
「那笑一個。」
昱靜還是搖頭。
輊雨低頭想了一下,「那我告訴你一個笑話,發生在我們那邊的笑話,想听嗎?」
昱靜無法抗拒輊雨請求的眼神,于是點點頭,裝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有一個人,他上了天堂,度過第一個禮拜,他覺得天堂無聊到極點,星期一到星期六天天要念聖經,星期日還得起個大早听耶穌講課。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到地獄游玩一天,覺得那里簡直棒透了,有KTV、有保齡球館、有PUB,有好多地方好玩,于是他回來天堂後,天天吵著要移民到地獄,最後上帝受不了,終于答應他了,他高高興興地整裝到地獄,沒想到看到的竟然是刀山、油鍋,他急忙問獄卒,為什麼跟他那時候看到的不一樣?你知道獄卒怎麼回答嗎?」
昱靜搖頭。
「獄卒跟他說,上次他是帶所有觀光客到地獄的廣告部參觀。」
昱靜會心一笑,這不正像她們企劃人員一樣?把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你笑的時候最美。」輊雨呢喃地說。
昱靜愣了一會,這是頭一次輊雨稱贊她的外貌,昱靜突然有點不好意思,雙頰緩緩泛起紅暈。
「咳,咳,」輊雨不自在地輕咳兩聲,「女圭女圭,我不打擾你了,有什麼事叫我,我會立刻出現,再見。」說完,轉眼消失在空氣中。
昱靜急忙伸出手想留住他,手在空中停留一分鐘後才慢慢收回,喃喃地罵自己︰「陳昱靜,別傻了,他說他會回來,干嗎害怕!他要離開時,會告訴你的,不是嗎?不會像以前一樣,不告而別的,不會的。」
「真是‘雪特’,竟敢這時候鬧罷工,你不想活了是嗎?明天送你進廢車廠解體。」昱靜邊罵、邊踢她那輛老爺車。
「呼!連踢你都累。」昱靜靠在車門邊喘氣。
「叭!叭!」旁邊駛近一輛紅色法拉利跑車,「救星到了。」昱靜心想,低頭一看,「唉!怎麼那麼衰,誰不遇竟遇上老板的兒子,平時躲他都來不及了,更何況要和他兩個人單獨窩在一輛封閉的車里面,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坐。」
「嗨,好久不見。」昱靜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
「是好久不見了。」白勝逸意味深長地看若昱靜,「怎麼了?車拋錨嗎?」
昱靜未加思考,反射性地搖頭,「沒有,我在等朋友。」
「男的?女的?」
昱靜一徑地傻笑。
「要我陪你等嗎?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單獨在這里總是不安全。」
昱靜搖頭,「不用了,我朋友馬上就來。」
白勝逸看看腕表,「我倒真的是有事,那,我先走了,明天陪我吃午餐?」
昱靜只想趕快打發他,連忙點頭答應。
白勝逸吹了聲口哨,擺擺手,將車子開出停車場。
昱靜左右張望,一百多坪大的停車場,現在冷冷清清,刺眼的日光燈更增添冷颼颼的寂寥感覺。
「陳昱靜,你這超級頭號大白痴,干嗎在這時候逞強,人家好心幫忙,最多讓他色迷迷地多看幾眼,說些惡心巴拉的話,又不會吃了你,傷你一根寒毛。好了,你看現在怎麼辦!」
昱靜用力捶一下自己的頭,探頭進去車內,拿出皮包,無奈地步出停車場,站在路邊注視左右來往的車流。站了足足有十多分鐘,之後,才痛下決心,「看來,只有叫計程車了。」
昱靜又花了十多分鐘,篩選經過的計程車司機的長相。
「這個理平頭,好像是在混,不行!」
「這位先生嚼著檳榔,還留胡子,惡心!」
「這位司機大哥面露凶光,算了!等下一個。」
「這位倒還滿清秀的,坐他的車好了。」雖說如此,昱靜的手仍猶豫著,還好那位司機大哥眼明手快,咻一聲,立刻竄到昱靜面前。
昱靜上車前拼命深呼吸,「不能讓他感覺我在害怕。」昱靜抬頭挺胸地打開車門,往駕駛旁的座位坐。
「小姐,要去叨位?」這位清秀的司機大哥轉過臉問昱靜。
喝!他左邊臉頰上竟然有一道長十公分的刀疤。
昱靜手開始發抖,為了壯膽,昱靜大聲說出她的地址。
「小姐,不用那麼大聲,我听到了。」
車子開了一段距離。
「小姐,啊你做什麼的?怎麼工作到那麼晚?」
昱靜扯出一個比哭好看一點點的笑容,沒回答。
又過一會。
「小姐,你結婚了嗎?像你那麼漂亮的小姐一定有很多人追,對不對?」
昱靜發誓,他剛剛轉過來說話時有偷瞄自己的大腿,而且他的笑容,昱靜越看越覺得陰森可怕。
昱靜覺得危險逼近,剛在思考要如何月兌身時,前面五十公尺處正好有警察在路邊臨檢。
昱靜想搖下窗呼叫,啊——沒想到手把竟然斷在她手上,昱靜呆呆地注視手中的手把,真的是欲哭無淚。
「小姐,沒要緊啦,我的手把早就壞掉了。」司機先生笑笑地說。
「真是天要亡我,我陳昱靜今天就認栽了。」
正絕望時,前面的警察似乎听到昱靜的求救似的,搖螢光棒要車子停在路邊,接受檢查。昱靜終于松了一口氣,「還好,我命不該絕。」
但,昱靜身旁的司機大哥突然露出真面目,「我操。」邊罵、邊將車頭一轉,繞過警察的路障,加速往前沖。
昱靜這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舉起雙手,往司機的脖子掐住。
司機一手控制方向盤、一手拼命拉下昱靜掐在他脖子上的雙手,還斜瞪眼看著昱靜,努力張嘴卻說不出話。
突然一個大轉彎,司機先生的頭猛然撞上玻璃,昏倒在坐墊上。昱靜趕忙松手,操控方向盤,並踢開司機先生的腳,試圖控制速度煞住車,但……昱靜踩下的煞車板竟然是松的。煞車器壞掉了!
昱靜不死心,煞車板壞了,至少手動煞車總可以用吧!
昱靜鎮靜地移動右手拉起手煞車的把手,「劈!」的一聲,手把再度斷裂。
「喂,先生,你這是什麼大爛車啊!還是我變成了神力女超人了?」
人一旦緊張過度,似乎就不緊張了,有時會吃吃莫名地笑,還會想到一些很荒謬、完成不相關的事。
「陳昱靜!冷靜下來,想辦法把車安全地停住,你可以辦到的,你可以的。」昱靜又急速轉了一個彎。
沒辦法了!昱靜放聲大叫︰「輊雨!輊雨!救命啊!我快撐不住了。」
奇跡似的,車子安然無恙地停住了。輊雨出現在雨刷前。
「女圭女圭,你在賽車嗎?」
「賽你的大頭。」昱靜心髒像快跳出來,撲通、撲通地,讓她能清晰地數出自己的心跳聲。
「有沒有受傷?」輊雨飛到昱靜身旁,掃視昱靜全身。那種眼光直直穿透昱靜的衣服,昱靜頓時感覺自己的衣服似乎被扒光了,連忙雙手遮住前胸,凶巴巴地說︰「不準你這樣看我!」
輊雨掃視一遍後,「沒受傷,除了……」輊雨看向昱靜的胸部。
「大!」昱靜臉又紅了,自從輊雨出現後,她臉紅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及十根腳指頭都數不完,大部分是被輊雨氣紅的,害羞倒是大姑娘上花轎一頭一遭。
「看來精神也恢復了。下車吧,警察趕來了。」
昱靜上警察局做完筆錄,又被警車安全地送回家,一路上,都沒看到輊雨,昱靜有種被冷落的感覺。
進到家門後,眼淚無預警地撲簌簌流下來,全身無力地滑靠坐在門上。
昱靜覺得自己好可憐,病了、受傷了,沒人關心,自己是死是活,又有誰在乎呢?所有一切的努力、掙扎、奮斗,所為何來?昱靜掩住臉,無聲地哭泣。多悲哀啊,連在自己家中,都不敢放聲大哭,為什麼?因為她害怕听到自己的哭泣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屋內。
「女圭女圭,沒事了,我在這里,沒事了。」
昱靜突然覺得一陣和煦、溫暖的和風包圍著自己。她放下掩著臉的手,抬頭一看,輊雨含笑地站在她身前,目光柔和地看著自己。
昱靜咬住下唇,克制自己上前摟抱輊雨的沖動,但,無論如何,她頓時感覺好多了。
昱靜擦干淚水,噗哧一笑,輊雨腰間圍著她的熊寶寶圍巾,一手拿著煮菜的鏟子,那樣子有點怪怪的,鏟子好像被他拿在手中,又像是自己飄浮在空中。
「你在做什麼?」
「煮飯給你吃啊,小白痴。」輊雨轉身進廚房,「還有,別呆呆坐在地上,我洗澡水幫你放好了,快去洗澡!」輊雨命令的口吻。
「是。」昱靜微微一笑,站起身。
輊雨轉身後,臉上立刻涌現痛苦的神情,他恨自己為什麼無法感受的痛,這樣或許能稍微減輕他心頭的絞心之痛。
今天看到昱靜在一輛失控的車上時,他的魂魄差點四散,仿佛再度死了一次,幸好昱靜及時清醒,否則她若真出了事,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但他氣,氣自己為什麼無法在她需要一雙有力的雙手時,擁她人懷!
為什麼讓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面對害怕?
為什麼我要死掉?
輊雨想用力捶打自己,以減輕心里的疼痛,但他無法感到疼痛,只能繼續承受刺骨的錐心之痛。
昱靜穿著毛絨絨的白色浴袍,雙手拿著大毛巾拭干發絲上的水滴,赤足走進廚房。
「好香哦,是你做出來的還是變出來的?」昱靜偏頭,好奇地問。
輊雨若無其事地斜瞪她一眼,立刻要一招常在夜市看到的特技,將鍋中的菜往上一甩,帥氣地轉個圈,穩穩地接住菜,在空中炒個兩、三下,利落地將煮好的菜高高地傾倒入盤中。
「厲害。」昱靜在旁邊目瞪口呆地猛拍手,待歇手後,遲疑地問︰「但,菜能吃嗎?」
「不吃算了。」輊雨作勢將一盤盤菜端走。
「不要,我要吃。」昱靜跑到輊雨身後拉住他,卻……拉不住,昱靜愣了一會後傻傻地一笑,吐吐舌頭敲自己的頭一下,「傻瓜。」
昱靜眼看輊雨要將菜倒掉,急忙大喊︰「我要吃啦!」
輊雨轉身得意地一笑,「求我。」
「不要!」昱靜有志氣地撇過臉,但菜實在是太香了,加上自己晚餐又忘了吃,沒一秒鐘又轉回臉,可憐兮兮地說︰「輊雨,我肚子好餓哦,我要吃飯。」
「好吧,看在你低聲下氣請求的份上,就讓你有這個榮幸品嘗我煮的天堂少有、人間絕無的一流好菜。」
「是,是。」昱靜笑得十足諂媚樣,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將菜送入口。
吃了幾口後,昱靜不得不承認,輊雨比自己的手藝好太多了,但她是打死都不會跟他說的,否則這小子又會個二五八萬的。
「筆錄做得怎樣?計程車司機後來有被起訴嗎?」
昱靜搖搖頭、快速吞下嘴里的食物,「沒有,原來他是無照駕駛,又剛從鄉下地方出來賺錢,看到警察就嚇壞了,怕車子被警察扣留,他回去無法對車行交代,于是才沖過路障,想讓警察追不上他應該就沒事了。」
「沒想到遇上你這女煞星。」輊雨在旁補充。
昱靜瞪他個大白眼後,噘起嘴、小聲委屈地說︰「人家都快嚇死了,你還這樣。」
輊雨卻罔若未聞,手指一搓,「對了,明天我們出去玩玩好不好?」
昱靜眼珠一轉,玩?她已經好久不知道什麼叫「玩」了,上學時努力專心于課業,畢業後在工作上夙夜匪懈地全心沖刺,雖然很多人羨慕她年紀輕輕就擔任世界前十大國際公司的企劃部主任,但只有昱靜自己清楚,成功的背後,付出的是無數不為人知的辛苦。
是該好好放松自己的時候了。
昱靜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會有這個念頭,是因為最近一連串的事故?還是因為輊雨的「回來」?
昱靜甩甩頭,「好啊,出去玩玩。」
「我辦不到。」
「行,相信我,你一定辦得到。」
「不要。」昱靜猛搖頭。
「試試看嘛,不試怎麼知道呢?」
「不要,從小到大我連張統一發票都沒中過,更何況這個。所謂無奸不成商,他們一定都算好距離和大小,怎麼可能我隨便一丟就中!」
「你到底要不要?」輊雨交叉雙臂,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要,我要。」昱靜撒嬌地說。
「小姐,你在跟我說話嗎?」路邊攤老板上前問昱靜。
昱靜趕緊搖頭。
「小姐,要不要玩玩看?今天的大獎是那個在最角落、比人高的姆姆熊,機會難得哦。」
「我怎麼丟得中嘛,那姆姆熊那麼遠,頭又比圓環大!」昱靜嘀嘀咕咕向身旁的輊雨說。
「喂,我是天使耶,你連天使的話都不信,你還能相信誰?」
昱靜嘟嘴看輊雨一眼,「好吧,我試試看。」
「真是受不了女人,買一件衣服用搶的,叫她丟個圓環還得考慮十幾分鐘。」輊雨咕噥埋怨。
輊雨與昱靜一大早開著車子漫無目的閑晃,偶然間經過一小鄉村,可能是農產品展示會吧,旁邊有個小小的市集,昱靜與輊雨興匆匆地停下車,在市集內玩起來。
只見昱靜口中喃喃有詞、緊閉雙眼,雙手握住圓環在胸前,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她在禱告。
「小姐,好了沒?」路邊攤老板等得不耐煩了,轉身邊念︰「賺個二十塊錢還真難。」
昱靜終于睜開眼楮,踮起腳尖,對準姆姆熊用力一丟。
輊雨配合著她的動作眨一下眼楮。
圓環經過陶瓷女圭女圭上空,越過精致格燈上方,飛越丘比特神像,準準地掉在姆姆熊的耳朵一角,圓環還在耳朵上不停地轉動。
「YES,YES,」昱靜握緊拳頭,往下用力比,「我辦到了。」說完轉頭,驕傲地抬高頭對輊雨說︰「我辦到了,看到沒?」
輊雨微微一笑,「有,十分清楚。」
路邊攤老板不情願地移動他那肥胖的身軀,隨手抓起姆姆熊的耳朵,塞到昱靜懷中,「給,它是你的了。」
昱靜興奮地抱住姆姆熊,將頭埋在姆姆熊肩膀上,小聲地對輊雨說︰「謝謝。」
輊雨俏皮地將五指並攏靠在英挺的眉尾上,「不客氣。」
「輊雨,陪我去一個地方好嗎?」昱靜的聲音模糊不清地從姆姆熊的肚子中傳出。
輊雨垂下眼,凝視緊抱住姆姆熊的昱靜,他知道,她想去那個地方,那里有數不清屬于他們的共同回憶,那個小湖。
輊雨深吸口氣後,「好啊,只要不是地獄,我會陪你到任何地方。」
昱靜從姆姆熊的肚子抬起臉,「為什麼你不敢去地獄?」
「因為前不久我和撒旦下棋,他輸了,到現在還懷恨在心。」
「你騙人!」
「喂,我從不騙人的。」
「是……嗎?」
「你听過天使說話嗎?」
「少拿這個身份當擋箭牌,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是也。」
「好吧!我承認我說謊,真正的原因是他要將女兒嫁給我,我一口回絕,讓他很沒面子。」
「哈!哈!哈!」昱靜放肆地狂笑,還差點笑岔了氣。
輊雨背過身,負氣地徑自飛到車上。
「喂,那個笑得很難看的小姐,到底要不要去那個你想去的地方?」
昱靜順順胸口,唉!笑得肚子好痛。昱靜臉上帶著笑意,走向車子。
快走到車子時,昱靜猛然停下腳步。多久了?如此肆無忌憚地笑?昱靜模模臉頰,是的,我在笑,我在開懷地笑,好久了,不是嗎?自從、自從……輊雨死了以後。
「女圭女圭?怎麼突然發呆呢?快日落了,這時的湖最美,快點。」輊雨在車上催促。
「他知道!他知道我想去那。他一向了解我的,不是嗎?」昱靜心頭滑過一陣暖流,「這就夠了,這就夠了。」昱靜邁開腳步,不斷對自己說。
「好美!」
湖水被落日照得閃閃發光,猶如黑絲絨的天空上綴滿閃亮亮的星斗。
輊雨飛靠在大樹干旁,雙手枕在腦後,不知何時,嘴角多了根青草。
昱靜站在大樹下,朝坐在大樹上的輊雨伸長雙手,「幫我。」
不一會,昱靜凌空飛起,坐在大樹的橫干上。
「對了!就是這個位置,你還記得?」昱靜訝異地問輊雨。
輊雨聳聳肩,「在上面要記的事不多。」
「我有跟你說過嗎?」
「嗯?」
「我的夢想。」昱靜停頓一下,眼楮凝望著湖面,「媽媽死後我常幻想,長大後會有個白馬王子出現,將我帶離開家,走得遠遠的,帶著我走遍世界的各個角落。不久後,你出現了,我以為你就是我的白馬王子,但最後,你消失了。」
昱靜說完,看著湖面發呆許久,喃喃地說︰「愛我的人都走了。」
昱靜傻傻一笑,「我真是個掃把星。」
「笨女圭女圭!你在說什麼話!」輊雨飛到昱靜身前大聲怒斥,「你媽媽的死跟你無關,我的死,更不是你的錯!」
「抬起臉看我。」輊雨聲音中的堅決,不容許任何人忽視。
昱靜乖乖地抬起頭,嬌美的臉龐早已布滿淚痕。
「听好,我只說一遍,你媽媽從小心髒就十分衰弱,醫生預言她活不過二十歲,但她辦到了,憑著她過人的意志力、憑著她對你父親及你的愛,她努力地活,快樂地度過每一個偷來的日子,她是個不服輸的人,即使死後。」
「死後?」
「是啊,」輊雨淺笑,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紋,「她已升為大天使了。」
「媽媽是大天使。」昱靜含淚的臉龐抹出一道閃亮的笑容。
「嗯,這次我是瞞著耶穌老爹偷跑下來,她答應幫我頂一個小時,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她要我告訴你,她愛你,永遠。」
昱靜狠狠咬住下唇,企圖止住喉嚨的哽咽。
「女圭女圭,我們都愛你,都想你,一直。你不是掃把星,你是我們心中的寶貝,女乃女乃、我、你爸爸及媽媽,我們無時無刻關心著你。」
「爸爸?」
「嗯,」輊雨肯定地點頭,「我曾多次看他偷偷模模溜進你房間,看你被子有沒有蓋好,看你睡得好不好,離開前,還在你額頭印個吻,輕聲對你說愛你。」
昱靜低頭沉思,小腦袋瓜不知道又在想什麼。
好一會後,她抬頭狐疑地看著輊雨,「偷窺狂!你在我房間做什麼?」
輊雨抓抓頭發,轉過身背對著昱靜,「沒事。」
「你又騙人了。」昱靜一副你肚子里有幾條蛔蟲我都一清二楚的神情。
「討厭,為什麼每次我說謊你都知道?」輊雨轉過身質問。
昱靜神秘地一笑,「不告訴你,除非你老實說,為什麼會在我房里?」
輊雨怒氣突然從臉上消失,換上賊賊的笑容,「我不止在你房里,我還跟著你到每一個地方。」
昱靜瞪大眼楮,「包括洗澡時?」
輊雨眼珠一轉,不回答。
「!下地獄去!咒你上刀山下油鍋、腳筋被抽掉、十輩子不能超生、二十輩子做個待宰的大豬公,呼,呼。」昱靜氣得拼命喘氣,說不出話。
「傻瓜,我哪敢看啊,我是天使,記得嗎?我們不做這種下流事的。」輊雨看著昱靜氣呼呼的臉,笑得得意洋洋。
「我看你得在身上帶個有寫天使字樣的牌子,免得別人不知道你是天使。」
「會嗎?我這張純真無辜的臉應該很好認啊?」輊雨說時,還用雙手輕托住自己的臉。
「是啊,烏鴉也老說自己和孔雀一樣美麗。」
「你在暗示什麼嗎?」輊雨語氣低沉地問。
但昱靜硬要在生氣的老虎嘴上拔毛,「我想你們那邊一定沒有鏡子,我送個鏡子給你好了,免得某人老看不清自己。」
「陳昱靜,你今天再怎麼求饒都沒用了,看招!」輊雨迅速地對準昱靜腳底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