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真的有那只手鐲?!」
早上在-瞿的辦公室里,他一見到他的好友兼表姊兼同事董珈瑋,就忙不迭地把手鐲的事告訴了她。珈瑋邊听邊張大了眼楮,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瞿從櫃上的espresso咖啡機里斟了咖啡,「我親眼看到的,還會有假?」
「不要是看錯了吧?」珈瑋跟過去,也替自己斟了一杯。
「絕對不會錯。」他背靠在辦公桌上,篤定地說︰「從小我爸就不停地告訴我那手鐲的樣式,還翻出古早留下來的圖給我看,我背都背得出來。」
珈瑋忍不住嘖嘖稱奇,「每次听你爸講那手鐲的故事,我都以為是傳說,沒想到是真的。」
「我也沒想到會被我踫上。」他沉吟道,「如果能把手鐲拿回來,那在我們衛家的歷史上,我一定是個大功臣了。」
「先別作偉人夢好嗎?」珈瑋殘忍地提醒他︰「你這麼努力幫你爸做事,小心被姑姑知道了,你又要挨罵了。」
珈瑋口中的姑姑,就是-瞿的母親-瞿的父母還沒正式離婚,卻已經分居了好幾年,-瞿一直跟著母親住,這飯店也是他母親的家族事業,所以衛太太通常是很有資格管教-瞿的。
「罵就罵吧。」-瞿不在乎,「我只知道這只鐲子對我爸和衛氏家族來說很重要,我既然也姓衛,總得幫點忙。」
「你還是很喜歡你爸,對吧?」珈瑋由衷說。
「當然,他是我爸。其實我覺得我爸挺好的,為什麼我媽不能跟他相處?奇怪。」-瞿就像任何一個破裂婚姻的子女一樣,夾在父母中間;他喜歡父親,當然也愛母親,他也永遠有個不可能實現的想法,希望自己的父母可以不必這麼水火不容,到現在還是一見面就吵。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珈瑋卻是旁觀者清,「你爸很大男人,姑姑又是女中豪杰,能相處才怪呢。」
他嘆口氣。
「所以說了,如果不能讓我爸媽復合,那麼替我爸做點事,送他個大禮物,也算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一分心了。」
「真孝順呢。」珈瑋揶揄,「不過,你不是說那女人不肯賣鐲子?」
「不賣,我會想盡辦法讓她賣。」他很有把握地、輕松地說。「她還不知道我這人多有決心。」
「听起來很恐怖。」珈瑋嘴角往下一咧。「她是個什麼樣子的女人?」
什麼樣子?-瞿放下杯子,眼前浮現織菁的身影。「漂亮,非常漂亮,」他由衷說,「比很多電影明星都還出色,又有氣質。」
珈瑋促狹地笑看他,「听起來你對她印象好像很不錯?」
「光就外表而言,很不錯。但她似乎太強勢,而且很固執。」他跟珈瑋實在是太熟了,所以絲毫不必保留言詞。「所以如果有關一夜之類的,那我是樂意得很,其它,暫時就免談了。」
「你算了吧你。」珈瑋不以為然地嗤聲。「你根本就是自戀,覺得自己好優秀,全天下沒有一個女人配得上你。」
「我本來就很優秀。」這點-瞿從來沒有懷疑過。「所以標準高一點,有錯?」
「你那不是高標準,」珈瑋糾正他︰「是苛刻的標準。」
「錯。」他臉上的表情明白而篤定。「你該問那些女人為什麼都那麼恐怖,只要她認為你已經愛上她了,就會開始原形畢露。之前是清秀佳人,原來是既虛榮又庸俗;本來很幽默風趣的,本性卻是刻薄小氣;天性善良可愛的,也許長得又很抱歉……」他為自己情路坎坷似地,嘆了口氣。
「我只想要一個外表能讓我著迷的,又能和我心靈相通、無話不談,感覺對了的。這難道過分?」-
瞿外貌出色,聰明幽默,再加上事業有成,這樣的男人還大嘆找不到情人,這世界其他的男人不都該去跳河?珈瑋真是受不了了。
「要找一個外表能讓你著迷的,這大概還容易。感覺?你這麼挑剔,要找個感覺對的?」她不留余地地斥︰「你說吧,你活到這麼大,有哪個女人讓你感覺對了的?」
「有。」
珈瑋嚇了一跳!
「誰?」
他鏡片後的眼光有抹神秘的笑意。
「昨天晚上我本來打電話給你,結果不小心打錯電話,對方是個女的,我跟她聊了好久,那女人感覺不錯。」
「這樣也行?」珈瑋大嚷,「你也太夸張了吧?什麼時候無聊到這種程度,跟陌生人聊天?」
「根本就是意外,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剛開始是因為她在哭……」-瞿連忙解釋,深伯被誤會成無聊男。「你知道我對女人哭最沒有免疫力,就這樣聊起來了,多半是講她的工作什麼的,反正聊了一會……很詭異。」-
瞿在珈瑋眼中一向自信十足,她很少見他這麼疑豫而迷惑的樣子,這讓她不由得奚落︰「想不到你也會干這種事。趕流行呢,什麼e-mail、電話情人。」-
瞿立刻懊惱起來。「我今天晚上本來還想打電話給她,被你這麼一講,要考慮了。」
「我沒講什麼啊!」珈瑋連忙改口,一副等著看戲的模樣。「打啦打啦!她叫什麼名字?」-
瞿怔了怔。
「不知道。」
「今天記得問啊。」珈瑋嘻嘻竊笑,「喂,要是她長得很丑怎麼辦?」
「我管她丑不丑,反正我又不認識她,對她沒什麼預設立場,只是聊得很開心,感覺不錯。」他揚揚眉,「要是不小心煩了、膩了,兩人的聯系也只有那個電話號碼,要斷掉太容易了,一點壓力都沒有。」
說得沒錯,挺方便的。珈瑋不由得有感而發︰「也許你就適合談這樣的戀愛,一點壓力都沒有。」-
瞿搖搖頭,不表認可。珈瑋怎麼可能了解他要什麼樣的愛情呢?連他自己都不了了。
電話的擴音機里傳來-瞿秘書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董小姐,董事長來了,請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董事長就是-瞿他媽。通常董事長是不管事的,衛太太這個董事長平時也真的不太管事,但偶爾心血來潮,卻會垂簾听政一下,所以-瞿和珈瑋都一致認同衛太太平常十分可親可愛,但一牽扯到公事,就既-嗦又麻煩。
「上班啦,企劃經理。」-瞿幸災樂禍地笑道,珈瑋在公司的職務正是企劃經理。
「還笑!」珈瑋瞪他一眼,「小心我跟姑姑說手鐲的事。」-
瞿正肅了臉警告她︰「你別多嘴,壞了事我找你。」
「放心,姑姑遲早會發現的,我等她自己收拾你!」珈瑋笑道,反手關上了房門。
收拾呢;不過也得等他真的買到了鐲子再說。
但怎樣才能讓岳織菁割愛呢?-瞿坐回辦公桌,開始想辦法了。
「別鬧了,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你也能在電話里跟他變成朋友?」
這是顏愷譽與織菁的午餐約會。愷譽是織菁的大學同學,她最好的朋友,感情甚至比她同性的女友都還好,也因此,織菁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告訴他,當然那通意外的電話也不例外。只不過,愷譽一听完就發表了不太認同的高見。
「有什麼關系?」織菁好整以暇地用叉子撈起一條義大利面。「就因為不認識,我才能毫無顧忌跟他天南地北的聊。」
「你們通過幾次電話了?」愷譽微皺著眉追問。
「兩、三次,」織菁頗無所謂地,「都是他打來。」
「雖然他只知道你的電話號碼,不過你還是小心點的好。」愷譽十分不放心。
「我知道,所以我去買了一台變聲機,」織菁笑得詭譎,「所以我跟他講話的時候,聲音就比現在低很多。」織菁刻意裝出低沉的嗓音,像在模擬實況。
「名字呢?」愷譽還是很憂慮,「你告訴他你的真名?」
「當然沒有。」織菁得意地說︰「我跟他說我叫顏愷譽。」
「你居然用我的名字!」愷譽反射動作似地吼,「我是個男的啊!」
「你不覺得你的名字很中性嗎?」織菁回答得也好理直氣壯。「我只要把那個譽改成王加一點的玉,就扎扎實實是個女人名字了。」
愷譽真是拿她無可奈何。
「沒想到我爸媽當年幫我取這名字,現在竟幫了你的忙。」
「是啊,」織菁嘴里塞著義大利面,囫圇地道︰「回去替我謝謝你爸媽。」
「你還當真?!」愷譽雖然跟她同年,但身為男人,仍然忍不住要教訓她︰「小心點,別玩出火了,到時惹禍上身。」
「應該還不至于吧……」織菁放下叉子,尋思著說︰「我跟他愈是多聊,就愈覺得他不可能是個壞人。我對他感覺不錯,說實在的,他大概是我認識的男人里面,跟我最談得來的。」
「別又不把我當男人好不好?!」愷譽受傷似地吼,「你跟我難道談不來?」
「你例外嘛!」織菁噗哧一笑。「我是指除了你以外的男人。你說,你什麼時候听我跟你講過,我覺得哪個男人很有趣,我跟他聊得很開心?沒有嘛。但他就不一樣了,他那人很理智、很有內涵,不是那種隨隨便便沒氣質沒腦子的男人。」
「那是你的‘感覺’,」愷譽無法認同,「因為你不認識他,沒見過他,只听過他的聲音,所以你可以很輕易地在腦里想像塑造他的形象,但他是不是真的如你所想?我懷疑。」
織菁責備似地瞥他。
「你就讓我想像一下,作作夢,又有什麼關系?」
「你廿四歲了還作夢,不好吧?」愷譽不留情地糗她。「實際點,找個現實生活里的男人才是正經。」
織菁一頭直長發削出的臉,很是甜膩稚氣,但那只是外表,她的內心可強勢得很。「我年薪一百萬,會賺錢又懂得保養自己,我要男人干什麼?」
「可是有些很實際的狀況……」愷譽狎侮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
織菁聳聳肩。
「買支不會?」
「這樣你就滿足了嗎?」愷譽再補一槍。
織菁被問煩了。
「如果有男人收入一仟萬,身高一百八,體重八十,長得像湯姆克魯斯,又有腦子,可以陪我談天說地,不會讓我厭煩……我就考慮。」
愷譽笑了,他其實也明白問也是白問,他了解織菁,她不僅美麗,而且工作能力強,干脆俐落,實事求是,心思卻又敏感縴細,一個玻璃般精靈剔透的女人。
「你有資格挑剔,」愷譽憑良心說︰「但你的條件真的太高了。記不記得以前學校里的男生都說你自傲?」
「記得。他們說我簡直仇視男人,應該是個女同性戀。」織菁怡然一笑,像在講一個笑話。
「還笑得出來?」他慘慘搖頭,「你真是沒救了。」
「愷譽,」織菁收起玩笑,衷心地說︰「如果遇不到我滿意的男人,我是不會去交男朋友的。干嘛呢?浪費時間而已。」
「你難道不會寂寞?」愷譽撩撥地問。
織菁側頭莞爾──
「那我就養只狗。」
「如果養了狗,依然寂寞?」他不放棄。
織菁嫣然一笑──「那我至少有電話里的男人陪我聊天。」
愷譽往椅背一靠,舉雙手投降。
「算了,我認輸。」
織菁笑得更得意燦爛了。不經意地一瞥手表,看清了現在的時間,笑容倏地一斂,忙道︰「太晚了,我得趕快回公司了!」
「干嘛這麼急?」愷譽不解,「你往常不是都可以混到兩點?」
「不行了,」織菁手腳俐落地翻出皮包、抓起帳單。她和愷譽一向輪流付帳,這回輪到她。「那個死河童張,最近視我為眼中釘,我哪還敢像以前那麼大牌。」
「這麼罵你老板?」愷譽失笑。
織菁翻個白眼。
「我還想拿他的領帶勒死他呢。」
「這更嚴重了。詛咒!」愷譽開著玩笑,「快滾回去吧。」
織菁是得滾快一點。果然她匆匆忙忙趕回公司,才坐下不到幾秒,河童張那催命符似的聲音就在她身邊響起︰
「岳小姐,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織菁一臉倒楣地隨河童張進辦公室,不曉得又有什麼討厭的事等著她。
「我已經和典晴的衛先生約好了,明天下午兩點半,你去一趟。」河童張一進門就說。
「這個案子不是已經沒望了?」織菁訝道。
「我本來也這麼認為,」河童張臉上掩不住一片喜出望外,「但剛才衛先生打電話來,說覺得我們的作品不錯,有幾個問題想再詳細討論,所以要你明天再去一次。」
「不要我去吧?」這案子織菁雖然很想接,但她實在不太想再見到衛-瞿。「上次都差點被我搞砸了。」
河童張眼神古怪地看看她──「可是衛先生指名要你去。」
「嗄?」織菁傻了。
「他是不是被你迷住了?」河童張笑得一臉賊樣,「我看你干脆去色誘他好了。」
「我想沒這個必要,沒事我先回去了。」織菁臉色陰陰的離開河童張的辦公室。
什麼設計作品不錯!才怪呢!織菁心里清楚得很,衛-瞿會指名見她,絕對不是因為她的工作能力令他激賞,多半還是為了她的玉鐲子吧?
更別提指名要見她……這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了。
織菁不由得抬起手腕看了那只鐲子一眼。到底姑姑送她這只鐲子,對她是福氣是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