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必須告訴-,業務助理的職位已經沒有空缺了。」坐在黑檀木辦公桌後,夏漱雨靠在真皮椅背上,微笑地看著她。
「其它工作也行。」
「說說-為什麼不想做助理秘書的工作。」
「因為這工作的責任太大,」老是有一推急件要送。「每一項工作又不容任何閃失,」譬如因藍山咖啡沒貨而改買曼特寧咖啡,回來一定會被要求跑遍大街小巷,直到買到為止。「這兩個禮拜下來,我深深感覺到自己的不足,所以想回到最基層做起。」
她故作謙卑的說。
「但是-現在只有兩條路可選擇了,繼續做跟不干。」夏漱雨好整以暇道。
再這樣下去,她就會被打回原形了。要知她為了維持現在的模樣,花費了多少功夫啊!
「那我想,我不……」
「沒了這份工作,-要靠什麼吃飯?」
「我可以找別的工作啊。」
「據統計,從離職到找到新的工作,一般是三個月到半年,-有這麼多時間可以耗嗎?」
他干嘛說得好象他很明了她目前的經濟情況似的?
「-重新找工作的這段期間,-又要怎麼跟-妹妹圓謊呢?年薪百萬的鐘紫君小姐。」
鐘紫君臉上沒有任何訝異,她早就知道鐘君紅已經將她的過去經歷告訴夏漱雨了,他沒拆穿她才讓她驚訝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謝謝總監的關心。」
「-現在的工作比業務助理還來得輕松,它消耗的只有-的體力,不是嗎?」
哈!她果然猜對了。「總監,我想我們在面試的時候就談過,只要給我好吃的,我就願意為你賣命,但我現在已經餓到不成人型了,一間會讓員工餓肚子的公司,實在不是什麼好公司。」
「-所謂的好吃的是指-那些早午餐、下午茶,還有那些高熱量的食物嗎?」
她點頭。
「-懂什麼叫品味食物嗎?」他曬笑搖頭,「不到一分鐘就將面包吃完,身邊沒人時,吃飯的時候就面無表情,那會是在吃好吃食物時的樣子嗎?」
他記得他第一次見她吃炸雞的模樣,兩眼無神的望著前方,嘴巴大口大口的咬著,嚼個幾下就吞下去,那怎麼看都不是在品嘗食物,她只是在填滿她的肚子罷了。
被看穿的她眉頭微蹙,有些惱怒,「那是我個人的自由,你管不著。」
她想-棄過去從頭來過,但這個人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他心里想的除了減掉她身上的肥油以外,沒有其它。
他也只是個注重外表的膚淺男人罷了,她好失望好失望的發現這點。
「喬正亞的事是-擅自替他解決的?」他突然轉移話題。
她觀察他一會兒,確定他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方答︰「對。」
「-這麼做是想讓所有人知道,-有業務的實力?」
「對。」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作法。「-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副德行,跟-離開宏揚有關?一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不是,我是想證明一個人的實力與外表無關。」
「-躊躇了。」他走到她面前,用低沉醇厚的好听嗓音輕聲問道︰「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他在……在色誘她說出實話嗎?
她將焦距移至他身後的辦公桌。「我要證明給說我靠美色拿業績的人看。」
他才不是關心,他只是對八卦有興趣而已。鐘紫君如此告訴自己。
「鐘君紅說,鐘紫君從小就是個好勝心強的人,要做就要做第一是她的信念,所以才會以這麼快的速度穩坐宏揚廣告業務部門的常勝軍,且有希望以最短資歷跟最低年齡當上經理職位。」
她不懂他講這段話的意思。
「她還說-為了讀-心目中的理想科系,不惜瞞著父親偷偷休學,跟小阿姨借錢重新報考廣告學系,即使父親知道後仍不惜鬧家庭革命,堅持半工半讀完成四年大學課業。然而在這段時間內,-知道自己在創意方面沒有天分,卻仍因喜愛這個行業,而進入業務部門。」
鐘、君、紅!這死丫頭!她回去一定要將她踹出去,竟然將她的底細全都泄漏給他知道了。
「你到底跟我妹妹問了多少?」這男人真的很莫名其妙耶,干嘛打听她的事情打听得這麼仔細?
「我沒問什麼。是-妹妹太崇拜-,我不過起個頭,她就全盤托出了。」
「那你知道這些又如何?」
「-是個不在乎別人想法的人,甚至可以說一意孤行,固執到了極點,所以會讓-介意旁人的想法,一定是受到什麼打擊……或傷害。」
她瞪他,「你把我模這麼清楚要干嘛?」
夏漱雨不答反問,「大揚公司當初花了-多少時間?」
「半個月。」
「大揚老板是因為-的美色而將合約給-的嗎?」
「當然不是!」她真想一拳揍上他英俊的臉。
他微笑地望著她,「大揚公司的老板只愛他的老婆,-長得再美也沒用。」
「請講重點。」她要發火了喔!讓一個自視EQ很高的人發火是很嚴重的事喔!
「請-把體重減回當初進宏揚時的數字。」
「不要!」
「格瑞廣告的員工每個都是體態均勻的俊男美女。身處這樣的環境,-的堅持很無聊。」
「我根本就沒想過我會考進來。」
「但-現在考進來了!」
「我……」她一時啞口。
夏漱雨輕嘆了口氣,突然抬手揉她的發,「-呀,鑽牛角尖,將自己逼進死胡同了。」
她鑽牛角尖?從沒想過這點的鐘紫君低頭咬牙不語。
很好,她動搖了。「之前,我很欣賞。」
天外飛來一筆,讓她不知如何招架,竟手足無措起來。「呃……謝……謝。」
他突然可以理解她曾經被傷得有多重。他也曾听過傳聞,鐘紫君離開宏揚廣告的最主要原因是因為她誘拐上司被發現,上司的妻子怒而威脅她如果不自動離職,就要告她妨害家庭。
鐘紫君的辯言他不清楚,但看她使出的激烈手段,他猜測原因是出在高宏舜身上,她只是一個無辜受害人,卻要承擔所有的過錯。
「我沒見過-的真面目,所以-應該可以相信我欣賞的是-的實力。」
她心一跳。
「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
她垂下頭,似在猶豫。
夏漱雨端詳著她的臉蛋。
她瘦了,仔細瞧可看見與鐘君紅相似的輪廓線條。一個曾美得讓人驚艷的年輕女子為何可以如此堅持現在的平凡?他彷佛可以見到躲在內心角落哭泣的她,有多麼不乎與怨恨。他感覺到心疼與不忍。
「現在的-快樂嗎?」
什麼?她困惑的抬眼,在觸及他溫柔似水的瞳眸,她又是一陣心慌意亂。
「勉強自己吃東西很快樂嗎?」
她覺得她幾乎從頭到腳都是透明的了。「那是我的事。」她要力守最後陣線。
好重的防備心啊。「-擔心回復先前的模樣,會有男人騷擾-,會有流言攻擊?」
「那種事……我自有辦法應付。」
她已經有恐男癥狀了,還自有辦法應付咧。
「如果-需要我的保護,我可以幫。」那盤據心口已久的話終于說了出來。
「保護?」她傻眼。他要保護她?
他望著她的眼光放柔了,「我可以安排-跟其它女性業務專員共組TEAM。」
「不。」她跟三朵花的磁場不合。
「-也可以自己挑人。」
這是他所謂的保護?讓她挑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成立一個TEAM?這是主管級才有的特權啊。
「命令由我發布,絕對不會有人懷疑是-的意思。」
適時運用上司的權勢,來增加自己的籌碼,鐘紫君當然不會傻到將機會推走。
「那我要喬正亞。」
「喬正亞?」這會兒換他一愕,「他是個新人。」
「我覺得他有潛力。」雖然他看起來愣頭愣腦的,其實資質不錯,目前還純白如紙的他,可塑性頗高,他欠缺的只是一個點明他的老師。
而大揚公司那件事,她也有錯。她太過于急著要表現了,竟然把喬正亞的心情跟自尊給忽略了,關于這點,她事後非常懊惱。
「為什麼特別挑他?」遇到瓶頸或困難的人不只喬正亞一個,可她偏偏就只幫了他。
「我滿喜歡他的。」他感覺跟鐘君紅一個樣,呆。
對男人有強烈排斥感的她獨鐘喬正亞。當鐘紫君以疑惑的眼神看著他時,他才發現他正咬著牙。
「你不贊成我的選擇嗎?」鐘紫君問。
的確啦,重新出發的她等于是個新人,而喬正亞更是剛入門,兩個新人組成一個TEAM,難怪夏漱雨會不贊成。
「我會考慮看看。」或者干脆讓她單打獨斗。
「好。」不管如何,她可以回到業務部,就是一項令人雀躍的消息了。她迫不及待想重拾當年在戰場上街鋒陷陣的緊張心情。「我明天就調回業務部了嗎?」
「下個月。」
那還有半個月耶!「不能馬上調嗎?」她臉上閃現失望。
「鐘紫君,我要。」他將這段日子來對她的所作所為做了最簡短的解釋。「但我不會放棄我的原則。」
豬頭豬頭!他講話不會講快一點嗎?一定要停頓那麼一下下,差點害她表錯情!
上天保佑,希望她的臉沒有紅得很離譜,讓他瞧出端倪。
「所以你還是想繼續虐待我?」
「對。」靠在辦公桌緣的夏漱雨上身微傾,在距她的耳朵三公分處停下,「讓我親眼瞧瞧,我當初欣賞的鐘紫君。」
可惡!這男的到底知不知道他的魅力有多大啊?她可是在他第一次到學校演講時,就對他產生傾慕之心了耶。
她迅速往旁移動了一步,預防被他听到了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好……沒問題。」
瞪著被刻意拉開的距離,夏漱雨笑容微斂,「-可以出去了。」
「謝謝。」
鐘紫君歡天喜地的走了,而夏漱雨則陷入了沉思。
在夏漱雨的辦公室里,被一通電話叫來的孫湘士與容康均因為驚訝而瞪大了眼。
「她真的是鐘紫君啊?」傳奇人物的廬山真面目竟然是大象妹,孫湘士再次見識到謠言的可怕威力,連母豬都可以傳成貂蟬了。
即使一開始抱持這種懷疑的就是他,但當事實被證明,他仍大為震撼。
容康曾與鐘紫君打過照面,雖然隔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已記不清楚鐘紫君的相貌,但他仍記得初見面時她的外型與年輕的確曾讓他驚艷。她今日變成了懶散的大象妹,胸口不由得有些惆悵。
「她的確是鐘紫君,所以我打算再將她調回業務部門。」坐在兩人斜對面沙發上的夏漱雨啜了口香濃的咖啡,平聲道。
「可是我看了她進公司以來的表現,我想她應該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叱 風雲了吧!」容康對鐘紫君的能力有所懷疑。
不僅身材變了,連人都變得懶懶散散,整天黏在椅子上除了吃就是吃,也不肯多替同事盡點力,連副理都想叫她走路了。這樣的人,容康實在無法將她跟過往的豐功偉業聯想在一起。
「據我所知,除了專員額外要她做的工作被拒絕外,她分內的工作做得很稱職。」夏漱雨道。
「只做自己分內工作的助理不好用。」
「你怎麼不說是那些業務專員被寵壞了?」把別人的辛苦視為理所當然,有了成績卻是自己獨攬。
「-……」容康也不是不知道業務專員有將助理當成可隨意使喚的僕佣傾向,但只要業績好,都嘛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解決了。」
「什麼事?」
「業務助理的事。」
「這已經是大家工作的默契了,實在沒有必要……」
夏漱雨森冷的目光盯著容康,「這就是你身為一個主管的想法?」
「呃……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會將這件事完滿處理好的。」容康期期艾艾地保證。
夏漱雨這才稍稍緩了臉上的嚴厲線條。
「啊……那個鐘紫君的事啊……」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孫湘士終于找著自己的舌頭,「我是沒什麼意見啦,不過她的試用期僅剩一個半月,業務部門規定試用期除了工作態度考核外,還得做成一筆業績才能成為正式員工,這麼短的時間,她可以嗎?」
「是只剩一個月。」夏漱雨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下個月我才要調她回去。」
「為什麼?」兩人不解。
夏漱雨微笑不回。
「如果她是鐘紫君的話,一個月的時間對她而言綽綽有余。」容康道。
有經驗的人只要抓回感覺,很快就可以進入狀況了。
「原來你是要考驗她啊!」孫湘士恍然大悟。
不是考驗。但夏漱雨仍沒說穿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其實不過是他的「操死人」計畫還沒完成,在她體重未掉到五十八公斤以下,他是不會放她走的。
「對了,公司都會派個老鳥帶試用期的業務員,」孫湘士問道︰「她要交給誰帶?」
「她不用人帶。」
「說得也對。」兩位經理心里都有看戲的想法。
「而且我要讓她單打獨斗,她自己就是一個TEAM。」
「當真?」容康大為訝異,不以小組方式進行,而自己單打獨斗的,都是成績耀人的業務專員。「她離開這行少說也有一年半載了,自己一個……可以嗎?」夏漱雨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就讓時間來證明吧!」夏漱雨再次端起咖啡杯,「就這麼決定了,散會。」
小型會議開完,兩人一走出辦公室,就遇到被差遣去買東西回來的鐘紫君。
「大象……鐘紫君,」孫湘士看著她的臉露出驚訝,「-瘦了。」
鐘紫君一天到晚被派出去跑腿,所以兩個經理鮮少有機會看到她,沒想到才短短半個月不見,她竟然狂瘦好幾公斤,好似電視上的減肥產品使用見證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鐘紫君笑著打招呼,「兩位經理好。」
「-瘦得真快,下巴有點出來了。」以前她的下巴幾乎跟脖子連在一塊,搞不清楚界線在哪,「-是用什麼樣的減肥方法啊?」孫湘士邊問邊伸出手去踫觸她的下巴。
鐘紫君照例閃了開來,「常運動自然就會瘦。」
她本來就不是易胖體質,少吃點,多走點路,體重自然就會掉下來。這一年來她苦心放縱自己,為的就是不要再讓她亮麗的外表掩蓋過她的實力,但自從與夏漱雨談過之後,她想這個外貌協會會長也看過不少俊男美女,他會費心在她身上,一定是真的看重她的能力。
畢竟之前他們未曾見過面,可他卻已經欣賞她了,不是嗎?這樣的結論讓她心頭充滿雀躍,她一定會做出一番成績讓他知道,他的眼光沒有錯。
「-瘦了幾公斤啊?」
「不知道。」乎心而論,她就不太喜歡孫湘士了。喜歡勾肩搭背的他認為這樣的肢體接觸是友好的表示,卻讓她無法忍受。
「腰也細了不少耶。」
他的手正要模上她的腰,忍無可忍的鐘紫君才要開口喝斥,夏漱雨的聲音瞬間平息了即將發生的一場混亂。
「鐘紫君,-進來一下。」
「是。」鐘紫君快步走進夏漱雨的辦公室,逃月兌孫湘士的「魔掌」。「請問有什麼事?」
「下個月調業務部門的事已經確定了。」
這種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還有呢?」
「就這樣,-可以出去了。」
啊?特地叫她進來就只為說這一句話,有沒有搞錯?
「怎麼?有什麼疑問嗎?」他挑眉看她,「還是-現在正閑得發慌?那正好,去幫我到書局買幾本書回來,這是書單。」他丟了張紙條給她,「三十分鐘以內我要看到書。」
虐待啊虐待,這辦公室里外的一男一女都在想辦法操死她啊!
見她眸子隱含怒意,他笑了笑,「-只有三十分鐘喔!」五秒鐘前已經開始計時了。
「我現在就去買。」鐘紫君轉身迅速離開。
拉開窗簾,夏漱雨自寬廣的玻璃帷幕往下望去,沒一會就看到出現在停放摩托車處的鐘紫君。
她自置物箱里頭拿出安全帽,扣上扣子之後,突然轉身抬起頭來,凝眉望向十一樓。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會,只是樓下女子渾然不覺。
她左右晃了晃,像是在確定什麼,接下來就會很不客氣的賞樓上的他一個中指,然後滿意的離去。在她眼中,她只看到藍綠色的玻璃帷幕,但他可是很清楚的見到她非常沒氣質的泄憤舉動。
在之前,只要他很沒人性的差使她,她都會在他背後偷來這招。像個小孩子一樣。該是令人生氣的舉動,他卻是忍俊不住笑了。
然而這次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她定定的望著,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最後她露出一個好愉快好愉快的笑,才坐上摩托車離去。窗內的夏漱雨的眼里也漫進了笑意。
不管她態度再沉穩、再從容,她其實還是有點小孩子氣的,偶爾還會鑽入死胡同,要不也不會為了出一口氣,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暴肥二十公斤。
雖然她過于極端的手段讓他啼笑皆非,然而自另一個角度想,不難了解她曾受到多大的委屈,這使他胸口不自覺涌起了憐惜之意。
快走出來吧,小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