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閣的紅牌是倚香姑娘,產自江南水鄉的縴縴佳人,紅牌不一定要美得出神入化,有時候,男人也看重你迥異于北方粗獷的如水風情。紅牌住的地方是听不到底下嘈雜的。
就算听得到,她也絕不會分心去留神那什麼大夫,此時,她正用一雙黑如點墨的眸子,蕩漾著真好像秋水一樣的縷縷風情,輕輕瞟著她的爺,怨他好不容易做了她的入幕之賓,怎麼還不好好看他的她?而他呢,這奇俊又奇冷的男子,正慢慢喝下一口她哺的女兒紅,卻拎起她如雪皓腕,擺弄著,露出捉模不透的神氣——
「江南,這麼好嗎?」
倚香抿起丁香小口,用自由的那只手托起香腮,也學起爺的捉模不透︰「爺,嘗過江南的哪個好姑娘?」一定是吧,才有這樣入迷的神情,是翠玉樓的楚楚還是雅秀坊的曼如?更或者是哪個路過深巷的小家碧玉?究竟是哪個絕色佳麗才能讓這樣的不凡人物露出這樣的悵然和玩味?
他當然知道她所想,于是邪邪一訕︰「他的手指很長,可惜見到我時總是握成拳頭。」他擺弄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蹭著,玩著,似真非假,他生就是一置千金的浪蕩豪客,很難想象他能專情于一人。「他皮膚很黑,模起來滾燙,親上去甜得像蜜糖。」她有些嫉妒,他在一個她這樣對自己全然自信的美麗女人面前細細述說對另外女子的沉迷——而她,竟無法反駁,不能回嘴,見過太多世面,她知道哪些人得罪的起哪些人你開他玩笑就是掉自己腦袋,而面前這個,讓她甘心沉迷。
「當他笑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嘴邊上就有細細紋路。」素來張狂的高貴鳳眼里全然已是想起那傻瓜時才有的動情,他模過她嘴唇,留下一個濡濕的紀念,在她細細申吟時,卻堪堪放過她的手,不理美人衣衫半褪動人之致,拔身打開門,一身白衣出類拔萃,一口飲盡杯中芳醇,來自江南的女子,費了一番工夫俘獲的美人,還是手指不夠長,還是皮膚不夠黑,還是笑起來不夠讓自己失態,那怎麼行?還沒到手就失了興趣,都怪那人——
那人,那人,他才看清,底下如此喧騰,看那人!一眼就看到那人,站在大雨里,濕透了狼狽透了,這個傻子,竟被這麼多女人注目。
韓霆,被當今聖上視為股肱的三王爺,年少成名天下無人不知的英雄,面無表情慢慢把手里青瓷杯捏成了碎末。
韓不爭跑啊跑,丟了燈籠跑回了自家,衣服月兌了,擦洗過,換了件白衫子,把頭發散開,拿布使勁擦著,盼它早早干自己好洗衣服煮飯,他一邊看著火上燒的水,一邊也想假如有個女人幫自己擦擦頭發,洗洗衣服,煮頓可口的飯該有多好。
他想著那美好畫面,有點自得其樂的眉眼帶笑,最好還有個小女圭女圭在身邊繞啊繞。
「沒想到,想女人也能想成瘋。」
他愕然地听到自己內心深處這樣的回音!二十五的年紀卻沒踫過女人,難道自己是真想瘋了?
肩膀一下子就被拐了去,韓不爭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好像看著食人猛獸一般瞪著面前人,嘴巴張張合合,更是顯示心虛和驚嚇。他剛才確實是想女人了,卻被死敵逮個正著!
「滾出去。」韓不爭臉上滴滴答答淌著頭發上留下的雨水,滴到那人手背上,卻被煽情地一舌忝,吸到肚里,並說︰
「真騷。」
韓不爭愣了愣,明顯沒回過味,但馬上就怒了,眼楮發亮,嘴唇發抖,月白的薄衫子沾水更黏身,明明是陽剛味十足的男人味卻完全被曲解成出水芙蓉的魅惑勾人——「韓霆,你簡直沒一點男人樣,我要不是為了娘,怎會忍你做這種不要臉丑事!」
「你說這是丑事?」原來撫弄韓不爭肩頭的手一滯,小屋子原來還春情蕩漾的氣氛完全變了,當老虎被拔了胡須,韓霆的眼楮里剎那褪去所有挑逗戲謔,他一手掐起韓不爭脖子,向自己抬高了,並且搖晃,絕不留對手一點活路的冷酷刀鋒終于出鞘,他一個字一個字問︰「你說仔細,我們做的到底是什麼丑事?」
「你,你變態,你上男人。」韓霆一點也不怕,他是男人干嘛怕個比自己小的弱冠少年!「你做的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可我——」韓霆作出原來是這個的恍然大悟,哈哈一笑,手底下的掐勁使得更厲害,繼續囂張狂妄︰「可我,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什麼丑事。我就是想上你,你哭著求我輕點的時候我更想上你,我從看你的第一眼就想掐死你。」
韓不爭簡直無法分清他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被搖著的腦袋卻憋不過氣到底撐不住了,用起雙手想拔開韓霆別掐了!但對手到底練過武看上去再飄逸光華,下手的力道卻強悍到一介布衣絕難曲折!韓不爭火也噌地躥上來了,抬腳要踹面前這整天折磨他取樂的死人。
韓霆就勢抬起他腿,猛力一拉,害他完全失了準頭,就背部著地咚地摔到地上,韓不爭一個大塊頭可想而知摔得有多疼。
「你不說了?我還等著呢。」韓霆高高站在他面前冷冷笑話,好像一腳能踩死這個輕易放倒的小螞蟻,韓不爭看著自己的弟弟,小牛皮靴子特別干淨一點沒濺著泥水,哪像自己家徒四壁,一路跑來還撲通摔進了泥坑,真是雲泥之別,怎麼不爭也這麼難呢?大雨瓢潑,雨把窗稜打得呼啦呼啦,雷電閃過,韓不爭機靈靈打個抖,疼和冷讓他咬住嘴再也不跟這種禽獸說話。
韓霆本來沒想摔他,再礙眼,要是真摔成傻子那就真沒玩的了,但還是忍不住,誰讓他盡揀糟蹋自己的話說!這邊又恨恨踢了韓霆兩腳,做做樣子,沒放力氣,才蹲下來,撥開遮住韓不爭眼楮的濕頭發,啐他︰「要是真讓你上了女人你還得了!」眼一瞥,想他是何等心細如發之人,早聞出屋里有點血味,這一看才發現原來是韓不爭膝蓋頭剜了一個大口,血還沒止住,順著膝蓋流的小腿都是。
更有了笑話的理由。「看女人看得腿都打軟,真要你上你這邊——」還惡劣捏了把已經躺著不動的人的,「怕也得流血。」
韓不爭張口,準備呸他!韓霆此時卻伏上他身體,口唇相纏,吻得有點歇斯底里。
「壞蛋。」分不清誰罵了誰。對彼此而言,對方都是自己生命中最大最可惡的壞蛋。
親了半天後,被抱到床上,大塊頭的男人被雖瘦但更強的男人制服,韓不爭眼睜睜看這完全不知道腦袋里到底在想什麼的人好象逛自己王府一樣隨意,不知道從哪個瓶瓶罐罐里模出把什麼,木杵搗搗,就隨便按在了自己膝蓋上,要不是鼻子里聞出來熟悉清香,他肯定以為這止血的草藥根是韓霆惡整他的怪玩意!一邊,還更細心地拿了毛巾把他身上血跡擦擦,把被子給他蓋了,面無表情做出這種服侍別人的事情,堂堂王爺也不怕在對手面前失了威風,順手到一塌糊涂。
「你到底在想什麼?」韓不爭訥訥問,背還在一抽一抽疼,這個高深莫測的弟弟,從小就高傲到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弟弟,到底打算把自己怎麼樣?
韓霆「啪」地就把毛巾準準扔進兩丈開外的盆里,月兌了靴子和外褂,一點點露出昂藏剽悍的體魄,經歷過沙場更鍛煉了他的意志,每一寸體魄都是充滿力和美,和面孔的俊美貴氣相諧相稱,簡直是絕對完美。這樣的韓霆似乎有意在自己的兄長面前,一個個解開了身上扣子,全然赤果如威風戰神,以極低的聲音命令不爭,「看著我。」
韓不爭連耳朵都唰地紅了,非常不安︰「你什麼時候娶長公主?你總說快娶了快娶了到底什麼時候才娶?」韓霆爬上了他床,貼著他耳朵吹熱氣。
「我說的每句話,你都當真?」
「廢話!」
「要是你答應老家伙當王爺,公主就是你的了,再也吃不到最讒的天山蓮果、再也睡不上羊羔毛的床榻、再也抱不了女人、再也不能跟我比,後悔嗎?」
「……你還在記恨天山蓮果的事!百年結一樹,聖上也就賜了一盤,爹爹先給你嘗,你自己嫌甜不要,我才吃。」
「你以為我真不要嗎?」突然把哥哥的臉扳正,面對自己,這傻氣的人啊,看在眼里,端正的眼、鼻、口、耳,竟無一不情色!「只有傻子才不吃解百毒的聖果,你就知道吃、你懂不懂?」
「不懂。」極快回應,完全不懂。一點大的小孩,什麼解百毒真是不懂,就知道味道真的好好,好的東西都要緊著弟弟先的,但這次弟弟不要,留給自己整整一盤,太美味了,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什麼意思啊?」
狠狠捏了他腰一把,就甩都不甩背開身,韓霆和韓不爭首次如正常兄弟分享一張木板窗一條被,和彼此體溫。
雨嘩啦地在下,韓不爭的膝蓋已經不疼,累了一天,很快就放下心中提防安詳睡著,當他睡著,韓霆翻過身,靜靜看這張面孔,江南的滋味,從嘗他而來,比天山蓮果還要讒的滋味,他不懂他懂就夠。
抱住他,模著他硬邦邦頭發,韓霆眼里有超出年齡的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