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池巍抬起頭來,正色說道,「前些日子,在揚州城中開了個流月錢莊,雖然聲勢和規模都不差,但也沒有太過在意,不過今天揚州分部的人來報告說,‘流月’錢莊在不足半月的時間已經開了四家分號,並且已經壟斷了揚州極其郊縣的米莊,而且目前正在籌備開酒樓和客棧……」
「哦?……「,騁風挑了挑眉,沉吟著坐在桌邊,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著……
「風……我們……」
「東家是誰?」騁風突然放下茶杯抬頭問道。
「哦……現在還不太清楚……不過估計實力不弱……」
「恩……我知道了,有勞池大哥費心……」
「風……我們該怎麼應付?……」
「先暫時靜觀吧……如果不是沖著我們來的,大家也可以在生意場上你來我往,公平競爭……」
「如果他們是有意沖著我們來的呢……」
「哼……」,騁風冷笑了一下,優雅的起身走到窗前,俯身栽邊翠綠的蘭葉,在手中把玩著……「如果真是那樣……找出他們的動機和弱點……將他們全部毀滅!!」,他輕輕隨風一晃,眼看著翠綠硬挺的葉片,轉瞬間蔫黃,從騁風修長的手中劃落……
池巍嚇了一大跳……一直以為溫文和煦的騁風,除開相貌俊秀出色外,身體一直不好,所以從來沒有想到他有如此出神入化的使毒技巧……果然人不可貌相……
「風……我一直有一事不明……」
「恩?」
「我不認為你是一個將權勢財富看的如此重的人……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會如此執著于擴展家業……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是嗎?」騁風淡笑著看向一臉迷惑的池巍,緩緩的開口……
「冉家的一切,我根本不稀罕……我要的,只有一件東西……」,騁風輕輕的說著,清澈明淨的眼神變的格外溫柔……「那是我唯一要守護的東西……唯一的……」
他靜靜的轉頭望著雨中不停飄搖的垂柳,不再開口說話……氤氳朦朧的眼楮,停留在不知名的遠方……是的,宇……我會為你守護著冉家的基業,等著你,從我的手中全部拿走……
看著他的表情,池巍仿佛明白的什麼似的,悲傷的垂下頭,輕輕的掩上房門退出……風的心中,有一個重要的甚至于超過自己生命的人……旁人根本無從進入……
兩日後……
「風兒……」
「娘。您回來了嗎?怎麼了?」
騁風一把扶住臉色看起來非常不好的紅袖,將她扶到桌邊坐下,焦急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冉府……冉府北方的所有商號全部被笥雷莊盤了去……大姐她也……」
「死了嗎?」騁風輕笑一聲問道……
「風兒!!你這孩子,怎的這般說話……」
「娘,您忘了爹死後,是誰向老夫人進讒,將您安排到著人生地不孰的蘇州來……」
「風兒……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啊……」
「娘,不要提她了……哪個笥雷莊究竟是何來頭?」
「恩……」,紅袖沉吟了一下,「娘也不大清楚……據江湖上一些朋友們說,這笥雷莊發展的極為迅速,在短短五年時間,由一個汲汲無名的小山村,發展成稱霸北方的大莊……而且據說莊內有三位當家的,大當家經常神龍不見首尾,處理事物精明冷酷,而且行事喜怒無常……二當家每次出面談判,從不以真面目示人,舉止言談,都不若一般商賈,而且相當懂得適時進退……三當家的出面次數最多,雖是一界女流,卻也非同凡響,讓許多多年的老商戶也自嘆不如……笥雷莊雖得罪了些商戶,但他們作事情極為公道,所以下屬投靠的商家越來越多,發展的越來越大……」
紅袖說到這里,突然嘆了一口氣,「大姐也真是……難為暮宇那孩子了……」
騁風皺了皺眉頭,倒了杯茶水遞給紅袖說,「宇……他……」
「此次老夫人找我回去,就是為了此事……唉,都是大姐這跋扈的性子,若來這場風波……」
听著紅袖的訴說,騁風的眉頭越皺越緊,眼中閃著猩紅的殺意……指甲深深的欠入掌心,幾乎淌出血來……
卻原來,在五年前,老夫人偕同少許家丁去不遠的山上祁福進香,大夫人平素就嬌縱囂張,礙于老夫人的關系,她雖然表面上與暮宇親若母子,實際上一直對暮宇的存在耿耿于壞……老夫人離去後,她更是如魚得水,對暮宇百般刁難……
暮宇那孩子偏就倔強冷漠,對于她雖然忍讓,卻也終于忍無可忍,揮手砸了她最心愛的御賜花瓶……她頓時勃然大怒,毫不留情的命手下家丁將暮宇綁進官府,說他有意毀壞皇上御賜的寶物,蔑視朝廷……而後塞給官府大把銀子,硬生生判了暮宇死罪……
那時,我們都在南方,家中又都是大夫人的眼線,所以也沒人給我們通知……後來多虧馮叔偷跑出去,日夜兼程的趕去京城,告訴了當時在京城為德王爺拜壽的魁星,這才將暮宇從牢中放出……
可憐暮宇那孩子還不足十九歲,短短五天功夫,就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傷痕累累,魁星王爺從宮中請來了名醫才總算將暮宇救了回來……待老夫人回來,卻已經是十天以後的事了,無奈下,讓暮宇與大夫人賠禮,不料暮宇那孩子骨頭死硬,連句軟話也不會說……這才惹腦了老夫人,命他去深山古剎中閉門思過,何時知道認錯,何時才能返家……
暮宇當時冷冷的笑著說。「哼……我與冉家僅有一事牽掛而已……」說罷,不顧傷勢未愈,轉頭離去……
過了數月,老夫人掛念暮宇,專門派人請他回來……不料暮宇只說了聲,「二娘回來之日,我自會返回府中……」
所以,每次我回到府中,都可以見到暮宇那孩子靜靜的坐在一邊,听我說些江南商號的事情,和風兒你的近況,所以一直沒有人告訴我,府內曾經出了那麼大的事情……
「然後呢……此次又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此次我回府時,老夫人又專門派人去請回暮宇,不料大姐看見暮宇回來,突然涼涼的說了聲‘賤種’,暮宇當時就冷笑著走到大姐面前,扭斷了前來阻擋他的人的胳膊,而後……而後當著所有人的面用掌風毀了大姐的半張臉……」
「唉,我到現在還記得暮宇狂暴冷酷的表情,他冷笑著對大姐說,‘你這種女人,踫到你,會髒了我的手……’,笑著離去……」
「老夫人只是楞在一邊,呆呆的望著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哭天搶地的大姐,和僕人們手忙腳亂的抬起受傷的人,送去醫治的情形……」
「娘!!」,騁風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伸手搭腕到紅袖的手上,猛的抬起頭來,「您……,是宇動的手嗎?」
「宇那孩子,變了很多啊……以前他固然頑皮,卻斷不會做出殘害傷人的事情……但此次見面……我才明白,那孩子的心中,潛藏著仇恨與不信任……我本來想試圖組織他傷人,卻根本擋不住他三招……」
三招……騁風楞了一下擔憂的望向紅袖,卻見她安慰般的笑著說,「娘好歹是江湖上有名的‘千面飛花’,而且宇下手也不重,沒事的……看這天色也不早了……娘累了這麼一天,也該休息一下,風兒也早些就寢吧……「
「恩……,那就不打擾娘了………「
退出母親的臥房,騁風獨自一人來到後院中那個小小的池塘邊……沉靜如水的眼眸直直的望著在夜風下搖曳的垂柳……
這是剛來到蘇州時,安排下人種下的,從冉家帶來的唯一一件東西……沒想到居然真的活了下來……他專注的凝視著青青的垂柳,思緒仿佛回到十七年前……
「風兒……來,這個柳笛給你……」
「恩……謝謝爹……」
「風兒乖……在這里慢慢玩哦……爹出去了……」
「恩……」
「宇……,這個給你……「
「滾開……我才不稀罕!!」
被揮開的輕飄飄的柳笛,在空中蕩了一下,便落進了一旁的池塘中,隨著水波,漾漾的飄著……小小的騁風呆住了,不顧一切的撲上前去……那是父親唯一給自己的玩具……不要丟了它……
撲通一聲,瘦小的身體在水中沉沉浮浮……就象一片溏中的柳葉……拼命伸手去捉住飄遠的翠綠的笛子……
接著又是撲通一聲……幾乎已經失去意識的騁風,覺得身後仿佛被一股力量大力的推向岸邊……他無意識的揮著手,終于模索到突出的塘岸……掙扎的爬了上來……
塘邊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柳枝發出的沙沙聲和水順著發絲低落到地上的聲音……騁風仿佛意識到什麼,倉皇的回頭看向池內……只有一圈圈的漣漪,隨著風蕩漾開去……
「宇……宇!!!!」
等到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母親和父親,老夫人都焦灼的守侯在一邊……看見他睜開眼楮,都松了口氣……
「好了好了,總算醒過來了……」
騁風四處望著,驚慌的爬下床來……向四姨娘的住處沖去……
「宇!!!」
「滾出去!誰準你進來!!」
「太好了……你沒事……」
暮宇冷冷的望著細致的小臉上猶掛的淚痕,微微的皺了皺眉……「你是白痴嗎?有事的是你!快滾!不要又暈厥在我面前,害我被禁足!」
「……對不起……」
「知道了就快滾!!」
騁風沒有說話,默默的回頭走向門外……
吧嗒!一個小小的綠色掉落在自己的腳邊……「把你的東西也拿走!!「
騁風彎腰揀起,還未開口說話,就見得門被大力的關上……他輕輕的握著手中的笛子,輕輕的笑了……這不是父親的柳笛,是宇……是他做的……給我的禮物……
心中的漣漪如同微風吹過的水面……一圈圈蕩漾開去……
一切就是從那天開始的嗎……我一直一直追隨著宇的身影……看者他的悲傷孤寂和憤怒無助……看著他,從一個固執倔強的少年,變的偏執冷酷……上天很公平的,宇……不要抱怨你曾經失去了什麼,在將來……他會全部回到你的手中……
可是,對不起……我原本以為,離開了冉家,就沒有人可以動搖你的地位,卻忽略了哪個女人惡毒的心腸…………現在的你,還好嗎?七年了……我們整整分開了七年……每個綠柳吐翠的時節,我都會牽掛著你,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希望你幸福快樂的願望竟然變的如此強烈……
我想,就在那年的那一天,我的心,就被卷進了圈圈的漣漪中……停留在你的身上……
「風……?」
騁風的思緒被身後低沉的聲音打斷……他淡淡的回過頭,望著身後佇立的男子,一身墨藍色的綢緞衣服,腰間一條盤龍玉帶,烏亮的頭發盤上頭頂,被翠玉圈箍著……俊美剛毅的線條,卻更顯貴氣……
「魁星王爺……」騁風笑著客氣的打了個招呼,不著痕跡的退開他的身邊……
「風……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叫我魁星不就好了嗎?你可曾叫過詩韻為郡主呢?……」
騁風淡淡的笑了一下,沒有反駁,只是回過頭來,直直的望著魁星帶笑的眼楮……「宇……他還好麼?……」
魁星吃了一驚,皺著眉頭望向騁風,想從他身上看出些倪端……可惜,騁風把情緒掩飾的很好,一如往常般淡漠疏離,波瀾不驚……
「這麼些年來,你是第一次提起宇呢……」
「魁星……五年前發生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
「哦……你已經知道了啊……我看你從來不提宇的事情……還以為你不願意知道這些……」
「魁星……」騁風淡淡的笑了,清亮的眼楮轉向清澈的池水,望著倒影在池塘中,被水波攪成一片碎銀的月亮……「宇和你的關系可能比我來的更加深厚……」
「怎麼可能……」,魁星眯著眼楮打量著眼前風淡雲清的人兒,修長挺拔的身材,雖然單薄瘦削,卻從身上散發出清爽傲然的氣質,如同深谷幽蘭,雖柔弱,卻雅致的讓人不敢觸踫……
「呵呵……魁星,我不提起,並不代表我不知道……原本離開冉府,是相信沒有人再能夠傷害暮宇……卻沒有想到……」
「你都知道了些什麼呢?……」魁星笑著,握著手中的玉扇,靜靜打量著騁風變幻莫測的表情……
「你們想讓我明白的事情,我全部明白……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我也全部知道……」騁風淡然的笑了一下,清澈的眸中有著了然于心的淡然和淡淡的輕愁……
「哦……」,魁星挑了挑眉,上前一把握住他瘦削的手腕,「那我呢……你明白我的心意嗎?」
「……」
「沉默就代表默認了哦……那我就當成你已經知道我的感情……」
「我不想知道……也不願去了解……」,騁風一把掙月兌他的遏制,恭謹卻又凜然的退後一步……「直呼小王爺的名諱,騁風本就逾越了……,其他的,騁風更是無心再去理會……」
「呵呵……不愧是騁風哦……」魁星目光中寒冷了一下,如同一只受傷的狼……卻隨即又恢復了原來的神色……「我不會勉強你……不過,我會很有耐心等到你決心放棄的時刻……」
「放棄?……呵呵,沒有那一天……」騁風明白魁星指的是什麼,只是靜靜的看了他一眼,轉過臉去……
「魁星……,我有件事情請你幫忙……」
「說吧……」
「幫我查清笥雷山莊的底細……」
「哦……好……」
魁星目光閃爍了一下,卻立即掩了過去……可是依然絲毫不漏的落入騁風眼中……「魁星,是不是有些為難呢?……」
「沒有……」
「呵呵……」騁風笑了一下,「那就先謝過了……天色已晚,王爺請回,恕騁風不遠送了……」語畢,騁風毫無送客的意思,淡淡的看了一眼,轉身離去……
魁星輕笑著望著飄然遠去的白色身影,瘦削單薄的仿佛隨時會被黑暗吞噬……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哦……
出色俊美的容貌,機智敏銳的觀察力,隨性卻不隨便的性格……還有縴細執著的心……這些無一不讓我沉醉……如果有一天,暮宇傷害了你,亦或你決定放棄了暮宇……那麼,我會依照你的願望,為了你放棄權勢財富,遠離塵世喧囂,到一個最適合你的清幽山谷中,陪伴你一生……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最後的抉擇,在幕被拉開後的那個瞬間……所以,我會耐心的等待……
「大莊主呢……」
「回二莊主的話,大莊主現在在書房……」
「哦……沒事了……退下吧……」
「是……」
輕輕的推開書房的門,趴在書桌上的男子抬起頭來,冷冷的打量了進來的人一眼……「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趕回來……快累死了……」
「彤那邊情況如何……「
「一切順利……如果不出什麼意外……不出一年,就可以在蘇州開分號了……」
「唔……」
進來的藍色衣衫男子,笑著望著繼續埋首在書桌上的人,靜默了一會,突然開口說道︰「他有問起你哦……」
桌上的人一震,冷冷的抬起頭來,從他漆黑如夜的眸中絲毫看不出內心中的波濤洶涌……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再次低下頭去……攥緊的拳頭卻輕易的泄露出主人的情緒……
不錯,他就是暮宇,笥雷山莊的大莊主,五年前被逼出冉府後,不靠任何人的力量,在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下,運用他靈活機智的頭腦,冷酷強勢的作風在短短五年內,將一個小山村變成一個龐大富有的山莊,雄據一方……
魁星笑著打量著冷漠無語的暮宇,開口問道,︰「宇……你真的決定,和風作對嗎?」
「作對?」,暮宇皺了皺眉頭,冷冷的說,「我不過是做我自己的事情而已!與他何干?」
「自己的事情嗎?那你為何處處針對他……」
暮宇冷笑一聲,抬起頭來,如刀削斧鑿般俊美的臉上,掛著森冷的寒意……「影,他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如此維護他……」
「呵呵……你在嫉妒嗎?雖然現在我依然得不到風的回應,不過我會等,等到你決定舍棄的的時候,在此之前……你們之間的事情,我絕不插手干涉……」
暮宇不再開口說話,只是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起身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