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羽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找到了我的地址,在某個夕陽很好的下午,我看到稍微有點憔悴的他站在辦公大樓的門口等我。
我以為我已經很平和了、我以為我已經沒有了眼淚,可看到他的一剎那,我知道自己果然不是個聖人,忍不住酸了酸鼻子,我盡量平和的和他面對面站定。
「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好嗎?你喜歡吃什麼?這個很重吧?我幫你提。」說著,奉羽伸手拿過我手中的資料袋。
眼淚果然是不爭氣的東西,我就那麼站在他的面前哭得無法呼吸,我知道我很沒出息,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感動,他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沒關系、他不知道我有多愛他沒關系,他只要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我這樣一個人,有肖雲升是他孩子的母親……就足夠了!
我挑了一家泰國餐廳,懷孕之後的口味變的很偏好吃辣味,尤其是東南亞一帶能逼出人眼淚的那種辣。
面對面地坐下,侍者遞上兩份菜單,他沒有打開自己那份。
「你吃什麼?我和你吃一樣的。」
「這不是西餐館,不是一人一份。」我輕輕提醒奉羽。
「啊?哦……好久沒在外面吃過了……一直都和小南在忙集團里的事情,所以……」奉羽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大概是看到了我听到「小南」兩個字之後的眼神。
「我要冬蔭功湯、香葉包雞、咖喱炒蟹和原汁菠蘿海鮮炒飯,謝謝,另外,再加一支Baileys。」沒有看他的眼楮,我自顧自地點著菜。
「酒?你……還能喝酒嗎?」奉羽听見我點酒之後猛的欠了欠身體,掩蓋不住滿臉的擔心。
「這種酒完全沒有問題,少量飲用對擴張血管、增加血液循環和營養傳遞更有利,請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因為我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要重視這個孩子。」我無奈笑了一笑,打破無知父親的擔心。
「雲升,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希望你相信,比起孩子,我更擔心你的身體。」
「你錯了,奉羽,我不恨你。」
聞言,奉羽默然了、無言以對,那雙因為局促不安而交握著的手,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和我的,不是一對。
「奉羽,我只想知道你來見我是為了什麼?」我喝了一口餐廳贈送的泰國果露特飲,可滋味全無。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順便……」
「你帶不走我的孩子。」我打斷奉羽的話。
「我想接你回去。」奉羽抬起眼楮,依舊是那雙明亮得讓我心醉的眼楮。
回去?開什麼玩笑?回去?回去看著你和湯小南親親我我的過日子嗎?我來到這里就是為了逃避,所以……
「我拒絕。」
「好吧……我知道我傷透了你的心,可你總要為孩子著想,他會需要一個家庭,一個完整的家庭對于孩子的健康成長來講很重要。」
「你給的了他一個完整幸福的家庭嗎?你可以在周末跟我和孩子一起去郊區出游,或者在假期到意大利渡假嗎?你可以和湯小南這樣,可你和我……不可能……」
我本不想激烈爭辯,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奉羽那顆心根本就不屬于我!
奉羽沈默了,我也沈默了,彼此無法再交流。
我們的結合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我們都沒有勇氣讓錯誤繼續下去,可我是母親,我是孕育生命的一方,無論如何,這個錯誤只能由我來承擔一切。
「薩爾斯堡是個好地方,可是維也納更繁華不是嗎?」他淡淡環視、淺淺評價著這個我為我們的孩子選擇度過童年的地方。
「薩爾斯堡不是奧地利最好的城市,卻是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角落。」
奉羽當然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于是苦澀一笑。
「雲升,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事情,也不會勉強我們的孩子做任何事情。」
「可是你爺爺會。」
「他不能左右我的孩子。」
「如果他不能!今天你就不會坐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激動起來,聲音也不自覺大得引來了旁人的注目,盡管這個國家以德語為主,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會說英文,所以我們的爭吵可能早就成為別人關注的焦點。
「美人?」
背後響起的聲音讓我渾身一冷,他怎麼就這麼無處不在?
「法奧蘭?迪司?」
奉羽竟然認識法奧蘭,而且聲音里帶著一絲敵意。
「湯奉羽?」法奧蘭一手搭到我肩膀後面的椅子,「我真的很驚訝在這里看到你。」接著,法奧蘭彎下腰,嘴唇貼近了我的耳朵,「美人,你認識他?」
「我是他妻子,不過我已經申請離婚了,只是要再過一年左右才能批下來。」語畢,我低頭看著果汁,腦子里一片空白。
誰能告訴我這種情況究竟要怎麼處理?
「離婚?真是好消息!」法奧蘭輕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美人,這樣的男人絕對不適合你,你的決定十分正確。」
「只要不離婚,雲升就是我的妻子,雲升,如果你覺得不習慣這里,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奉羽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
「美人很喜歡這里,他幾乎一個星期會來兩、三次,你不用替他做主。」
一听,奉羽皺起眉頭轉向我,直看得我心里「咯」了一聲。
法奧蘭,拜托你不要講得好象很了解我的行蹤,這樣看起來就象我們有奸情一樣!
「迪司先生,雖然不知道您是怎麼和我妻子認識的,但我希望您可以尊重一下我們夫妻獨處的私人空間。」說著,奉羽繞過桌子拉住我的手,「我有權決定我們用餐的地方。」
法奧蘭微笑著看向我,「美人,如果你現在不掙月兌他的手,就一輩子也掙不開!」
我抽回了我的手,很自然的,在听到法奧蘭的話之後我從奉羽手中抽回了我的手,而奉羽顯然是無法相信我的舉動。
「雲升?」
「做的好,美人!」
「對……對不起,我先失陪了!」我腦中一片混亂,我不想再留在這里讓別人看笑話!
「雲升!等等!」奉羽邊喊我邊掏錢給侍者,「這給你,不用找了。」
「雲升、雲升!鑰匙給我,我送你回去。」
奉羽在停車場攔住了我,我沒有動,他就自己動手從我手中拿下車鑰匙,然後打開車門將我安置到副駕駛的位置上,自己也坐進車子里。
「回家?」奉羽輕輕問我。
「嗯……克里司安德克大街四號。」
「呃……怎麼走?」
他發動了車子,卻根本不認得路,我轉頭看著他,有點納悶自己當初怎麼會對這個其實有點木訥的男人那麼死心塌地,忍不住想小小的嘲笑他。
「我們還是換一換吧。」
「奧地利雖然是最大的中立國,有眾多的聯合國辦事處,也許對你來說可能是家族無法伸手的地方,但是……這里也是被迪司家族控制之下最大的武器研發中心。」奉羽從坐到旁邊開始就碎碎念。
「地中海周圍最多的就是軍工廠,意大利、德國、丹麥、瑞士、西班牙……這些國家都有強大的武器制造集團,英國……我記得愛羅嘉的哥哥就是國防部武器研究中心的高級研究員吧?」
「可他們家是除了湯家以外唯一擁有軍事力量的種族。」奉羽長嘆了一口氣,「雲升,你現在有孩子,接近你的人很可能是別有用心……」
奉羽說的這些我當然都知道,可是……可是我還希望他只是出于嫉妒……嫉妒……怎麼可能?他怎麼會為了我而嫉妒其他雄獸?他充其量是擔心他的兒子罷了!然而,我還是忍不住告訴他我的感受。
「你和陛下越來越像了,連說的話都一樣,難怪他會選你當繼承人。」「他已經把大部分決策權都轉交給我了……」奉羽頓了一下,「而且他和家族里的長老都不希望我父親那樣的情況再次出現。」
「那種情況不會再次出現,因為你不愛我,湯奉羽。」
我一腳剎車停住車子,也不管路邊是否可以停車,拉開車門下了車,薩爾斯堡秋天的傍晚已經有了寒意,而我也在夜幕開始降臨的時候逐漸情緒低落。
奉羽也下了車,走到我的身邊,肩頭一顫,他的大衣披在了我的身上,在身體溫暖的一瞬間,心頭冒過的滋味不知道是酸還是甜?
「外面冷,你別感冒了。」
奉羽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可是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我知道……這些溫柔對的不是我。
「愛我究竟有多難?奉羽,你告訴我,你究竟愛小南什麼地方?」有些事我很早就想問了,只是一直問不出口。
「雲升,我不愛你不是因為你不好,你很好,也非常出色,只是我愛小南在先……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長到我的心里已經沒有別的空間可以裝下其他人,他早就佔據了我的全部。」
「那你當初答應爺爺娶我……只是為了那個計劃嗎?」
我依舊望著奉羽的眼楮,卻絕望地看到了他的肯定。
心,果然可以碎得連一點都不剩……
奉羽又一次見到我倔強的淚,也再一次的手足無措。
「雲升,我真的覺得非常抱歉……可是這個孩子……這個孩子……」
「好了,你不用說了,一切都是爺爺的計劃,他想讓我們將錯就錯,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肯為你付出到什麼程度……」我從肩上扯下奉羽的大衣,將僅存、所有屬于奉羽的溫度抽離自己,「誰都沒錯,錯就錯在我太傻!」
「雲升!」
奉羽想拉我,可我閃開了他的手。
「湯先生,我要回家了,這里可以叫到計程車,請你自己回去吧!」
匆匆說完話我便駕車逃離奉羽,也逃離了我破碎的幻想,就像法奧蘭說的,我現在不逃就永遠也無法逃開。
其實,我逃不開。
也許真的是著涼了,也許是因為回家後塞下的面包牛女乃已經不夠新鮮了,半夜時分我的胃開始翻江倒海的折騰我。
一次次趴到衛生間的洗手台旁邊吐得頭痛欲裂,喉嚨已經被胃酸燒得連喝水都會發疼。
以前爸爸曾打電話叮囑我一個人住一定要注意身體,最怕我生病沒人照顧,而現在,當慣了大少爺的報應來了,我根本不知道抽屜里的哪種藥是做什麼用的,我只知道顛茄可以止胃痛,阿司匹林可以止頭痛。
好不容易翻出一包顛茄,胃疼的我只能縮在床頭櫃和床之間的拐角處忍耐著,借著床頭燈的亮光我模糊地看著說明書,卻發現赫然有一行紅字──孕婦禁用!
這……這種疼痛難道要……難道要……難道要我自己撐下去嗎?我從來沒有經歷過胃疼到這個程度的疼痛,每呼吸一次都覺得涼氣會讓自己更加疼痛難耐。
我的身體狀況已經不允許我自己開車,而且這個時候也叫不到計程車,無奈之余,我硬是咬著嘴唇靜靜忍耐,有時真的疼得受不了就會泄出幾聲申吟,讓自己能夠分散一下精神,不至于讓太強烈的疼痛摧毀我的意志。
電話很近,里面有好幾個我可以求救的人,但是我不可以讓他們看到我的虛弱!湯家和父母如果有了我孱弱的理由,他們中任何一個就可以把我再拖回到那個我根本無法喘息的環境,而我的同事們,出于道義,他們絕不會允許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母親去照顧他的孩子,為了我和孩子的自由,我必須忍耐!
我開始發燒,周身泛冷,沒有一杯熱水,沒有一句安慰、沒有一聲問候、沒有一雙我可以依靠的手,我只有自己,只有一個人。
人生病中很容易有委屈的感覺,于是我的眼淚打濕了枕頭,疼痛讓我忍不住哭出了聲音來。
「媽媽……爸爸……我難受……我真的很難受……我想家……嗚……我只是想愛我愛的人,我真的做錯了嗎?這痛苦是老天給我的懲罰嗎?媽媽……我真的錯了嗎?我就是活該忍疼受罪的那一個嗎?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嗚……」
可是,誰能听到我的辛酸,誰能替我承擔這一切的苦楚?沒有人,誰也不能,我只有一個人,既然當初決定要承擔痛苦,現在就不能再有任何抱怨!
冰冷的空氣在我身邊緩緩流動著,所幸哭泣果然有助于緩解疼痛,我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可即便是睡著了也很快被疼痛折磨醒,在昏睡和痛苦之間交錯,當我終于無法再次入睡之時,天空已微微泛起了魚肚白。
疼痛雖然趨于緩解,但是我的體力也漸漸消失殆盡,我起身想喝口水,可是杯子里的水已經冰涼了,我扶著牆為自己倒了一杯溫水,並且我可以看到手指正在顫抖。
緩緩喝下溫水,胃部沒有明顯的反應,這片刻的寧靜讓我得以靠住櫥櫃忍住滿眼亂冒的金星和一陣陣眩暈。
突然,毫無預警的,一陣巨痛自小月復炸開,「嘩啦」一聲,杯子碎落于地的時候我也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間,我的眼前一片模糊,疼痛雖然愈演愈烈,但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不要,請不要折磨我的孩子!
掙扎著爬到床邊,我模索著尋找不知道遺失到哪個角落的手機。
沒有、沒有、哪里都沒有!我放在什麼地方了?!該死!老天,給我時間,給我時間讓我救救我的孩子!
我幾乎是哭著撥通我的手機,我不知道那是誰的號碼,總之……
「請救救我的孩子──!」
被堵在市中心的路口時,救護車上的大夫趁平穩幫我打了一針止痛劑,幾分鐘過後,劇烈的疼痛果然有所緩解。
「腸痙攣而已,跟孩子一點關系都沒有。止疼的劑量我控制在不會影響孩子也不會讓你完全感覺不到疼。」迷糊間,我模糊地听到醫生不著痕跡的責怪著法奧蘭,「一點常識也沒有的父母真是可怕。」
「嗯嗯,是的,醫生,那他沒事了?」
「沒事了,到醫院觀察個二十四小時,沒任何突發癥狀就可以回家了,還有一年的時間呢,你們也該好好注意注意了,他有些貧血,蛋白含量也低,簡直就是營養不良嘛!」大夫看著臨時抽取的血液檢測報告,皺著眉頭模著我脖子上的脈搏,「一分鐘九十四下,有些快。」
「那……醫生,我還需要做什麼?」問話的時候,法奧蘭握著我的手。
醫生愣了一愣,將手指從我的脖子上拿開︰「我覺得你最需要做的是讓他開心。」
「你笑一個好不好?我從小到大沒有人不說看到我就很開心的,怎麼你連一個笑臉都不給我呢?」在觀察室里,法奧蘭挫敗的看著我,我側過身子不理他。
這個人白天不上班在我這里模什麼魚啊?
「雲升,來,醫生說你應該要開心的。」
「可我看見你我就高興不起來了,請你出去好不好?」說話喉嚨里涌上一股酸水,讓我忍不住將身體趴到床邊,干嘔起來。
「唔──」
「給你紙、給你紙!喝水、喝水!」法奧蘭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把紙塞給我之後又將玻璃杯舉到嘴邊。
「你走開,我不用你照顧我」
我埋著頭推了法奧蘭一把,緊跟著就听見玻璃杯破碎的聲音;我們沈默著,間或有一、兩聲我干嘔過後吸鼻子的聲音,法奧蘭就站在旁邊,灑出來的水濺濕了他的褲腿。
「那麼你說,究竟怎樣你才會高興?一定要湯奉羽來你才會高興是嗎?」法奧蘭蹲體看著我問道。
「……我誰都不要。」
「雲升,你也深愛著一個人,所以你應該很清楚我的感受才對,請你看著我好嗎?請你愛我好嗎?」法奧蘭捧著我的臉,指尖溫暖而柔軟。
我不想哭,可是眼淚不听話、鼻子不爭氣,原本緊咬著的嘴唇顫抖得無法合攏,長時間壓抑在我胸腔的痛苦爆發出來,然後法奧蘭摟緊了我,摟得我生疼,疼得我可以讓眼淚肆虐。
「對不起,打擾了。」
奉羽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我迅速放開了法奧蘭,局促地望著站在我面前的地板上、逆著光的他。
「我來看看你,順便想幫你轉到更好的專門醫院去。」奉羽邊說邊放下花。
這是奉羽第一次送我花,潔白的百合和美麗的鈴蘭,沒有象征愛情的玫瑰、沒有象征火熱的太陽菊,也沒有象征思念的勿忘我。
因為受不了奉羽好像捉奸在床的眼神,我第一次想逃離他的視線。
「混蛋,他這麼愛你,你為什麼不愛他?如果你不愛他就早早滾開,不要阻礙他未來的幸福!」法奧蘭突然狂燥起來。
「對不起,這是我的家務事,輪不到你來操心。」奉羽閃開了法奧蘭,接著蹲到我面前對我說,「小雲,我們走好不好?你這樣對孩子一點好處也沒有。」
「湯奉羽,你不要太卑鄙了,不要用孩子來控制他!」
湯奉羽斜了法蘭奧一眼,嘴角冷冷上翹︰「等孩子出生之後,他可以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我不會阻攔。」
「你!」法奧蘭突然眼前閃過一片紫紅,一拳將奉羽揍到床腳。
「奉羽,你沒事吧?」
我忙撲過去護住奉羽,他被打得有點措手不及,嘴角瞬間溢出一絲鮮血。
「湯奉羽,別以為你姓湯、是王血就可以隨便踐踏別人的心,你們湯家從老祖宗開始就沒一個好東西!」說著,法奧蘭解開外套的扣子,將襯衫甩到一邊,露出完全不同于東方人的健美身材,「我就是不變獸態,也可以好好教訓你!」
奉羽眯了眯眼楮,這是他的習慣,他發怒前的唯一表現。
「法奧蘭,請你出去,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不用你替我操心!」
我不管法奧蘭剛才是不是因為沾到了我的眼淚才能傷得了奉羽,我只知道他和奉羽真的打起來絕對沒有勝算!
「雲升,這是我和他的事情。」奉羽伸手攔住我,擦擦嘴角的血,起身的時候月兌去米色的西裝外套,「我們同是王血,這架打起來代表的不光是我們兩個人的輸贏,你,敢賭嗎?」
原來上帝一直在跟我開玩笑,一個王血還不夠,又來了第二個?
寶寶,原諒媽媽,我必須要睡一會了!
眼前一黑,我終于把神經繃斷,昏厥過去。
失去意識的時候我和我的孩子做了一次很深的交流,我夢里有一個聲音在輕輕責怪我,他說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並不是因為愛,而是為了做我的籌碼。
這個小生命可以直接面對自己存在的原因,可是我不行,我做不到。
他輕輕扭動,微微的抗議,抗議著我的自私、抗議著我曾經的幼稚︰比疼痛更可怕的是失去,失去一個我曾經用自己全部力量來守護的秘密,于是在疼痛的間隙我安慰著這個躁動的小生命。
我的孩子,我請求你的原諒,也許你一生都會缺少父愛,但我仍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使你幸福,請相信我,相信我對你親生父親的愛!
也許他真的相信了我,也許他還對這個世界抱有一絲幻想,他逐漸平靜了下來,疼痛也逐漸減弱,朦朧中,我听到奉羽在我身邊呼喚著我的名字,對我說他對不起我、對我說他真的不想傷害我,他還對我說,除了愛,他什麼都可以給我。
奉羽,愛是我對你的寄托,是我留在你身邊唯一的理由,你不能給我的唯一,還要我怎麼繼續呢?
自昏厥中清醒之後已經是十幾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而且,睜開眼楮看到的竟然是那個我一生也無法超越的人。
「小南?」
「雲開……」湯小南向前探了一體,而我則本能的向後退了一退,在看到我的反應之後他忽然嘆了一口氣,「雲升,我來並不是為了要傷害你。」
「那你來是要做什麼?」
湯小南躊躇了一下,兩只手也相互揉搓了一下。
「我來請求你原諒奉羽,然後跟我們一起回美國。」
「湯小南……你瘋了嗎?『我』跟你和奉羽『一起』回美國?」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一起。」
「你肯離開奉羽?」
—怔,湯小南的目光有片刻的呆滯,爾後點一點頭。
「我可以,起碼……我至少不會打擾你們的家庭,就像我之前向你保證過的一樣。」
「你們不會又有什麼計畫了吧?對不起,我已經玩不起了……」
「不,這一次我是真心請求你和奉羽一起回去。」說著,湯小南苦澀一笑,「你不知道他現在的壓力有多大。」
「他的壓力?那我呢?我就可以什麼都不用面對的任你們呼來喝去?」
「雲升,你先別激動……這件事情都怪我們,你一點錯也沒有,但是……但是如果你真的愛奉羽,就請把這個孩子還給他……無論這個孩子是不是王血……我保證,任何人都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
「不打擾?湯小南……你自己想想看,如果是你,你會把孩子交出來嗎?你會把孩子拱手讓給別人,然後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過完下半生嗎?」
湯小南怔怔的听著,完全無法回答我的問題。
「你不會,你根本做不到……」我很想笑,可是眼前卻是一片溫熱的模糊。
忽然,門被推開,法奧蘭站在門口,手里端著我的營養午餐,看到湯小南的時候,他立刻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
「湯小南?」
「是你……」湯小南看著法奧蘭的表情和奉羽一樣,但是他並沒有進一步追究他在這里的原因,而是面向我,「小雲,你好好想一想吧,如果你真的還愛著他,就請你體諒他的難處。」
湯小南的話說得我無法開口,我的愛真的這麼舉無足輕重嗎?我的愛已經成為你用要脅我的利器了嗎?奉羽!
「他不舒服,請你離開。」
法奧蘭護在我面前,擋住我和湯小南之間的視線,茶色襯衫下,法奧蘭的背,比奉羽顯得略寬一點。
「法奧蘭,雖然我不知道你接近雲升是什麼意圖,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你們永遠會被湯家嚴密監視……」說著,湯小南頓了一頓,「除非雲升將孩子留在湯家。」
法奧蘭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指向大門的方向,而湯小南則是輕輕搖著頭,轉身離開。
心口憋得生疼,我抓看法奧蘭的衣服開始嚎啕大叫︰「法奧蘭,難道我真的是天生下賤,被人家耍夠了還要做個繁衍後代的工具嗎?」
「不是的,雲升。」
「難道大家來問我的時候都不知道我心里的傷口有多深嗎?」
「雲升,別激動……」
「難道我愛上奉羽的罪過嚴重到必須要用我的孩子作為代價嗎?」
「雲升,你的愛沒有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難道我的孩子,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本身就是個錯誤嗎?」
法奧蘭的掌心溫暖地覆蓋上我的眼楮,「雲升,只要你自己認為這個孩子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沒有任何人能左右你。」
「他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
「他的生命是你給的,你要堅強才能讓他以後活得快樂。」
「看來你不把孩子還給湯家,他們永遠都不會放過你。」法奧蘭關上門之後折回我的床邊,「我剛才在樓下看見湯奉羽了,我想他們一定是被湯赫北逼過來找你要孩子的。」
我嗤笑,「如果奉羽有湯赫北一半絕情,我根本都不會想要這個孩子。」
「除非湯赫北死了,不然我看你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法奧蘭……算我求你,不要為了我做任何事情,好嗎?」
法奧蘭听後淡淡一笑,「家族之間的爭斗自古便有,未曾停止過,雖然在湯家的統一下平衡了數千年,可如果他們的手腕不夠強硬,隨時都會被推翻。」
「你愛我是嗎?」
「是的,雲升,我非常愛你。」
「你可以為我起誓嗎?」
「你說。」
「無論你是否掌握家族的權利,請用你的力量維護他們的統治。」
法奧蘭顯然是對我的提議非常不滿,可他依舊笑著說︰「你還真會利用我的愛。」
「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
「如果我不答應呢?」
我無言以對。
「我真是愛你的坦誠。」法奧蘭哈哈笑著,然後說︰「我可以把這看成是你承認我的力量比湯奉羽強大嗎?」
「我想,是的。」
「好,我向你保證,無論我是否接受家族的權利,我都不會用它去對抗湯家的勢力。」說著,法奧蘭把營養套餐推到我面前,「乖乖吃完它,就是你自己不需要營養你的寶寶也會需要。」
「嗯,我先去一下浴室。」
在浴室里,我將奉羽親手寫給我、被湯小南塞進病服口袋里的紙條扔進抽水馬桶里,讓它消失得無影無蹤。
奉羽告訴我,法奧蘭曾經在湯世龍身邊做了將近十年的助理,他說,也許我和我的孩子將來會成為他要挾湯家的人質,可是奉羽,相信我,至少在我肖雲升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做出任何背叛你的事情,當然,也許我不會,可是這不代表任何人都不會。
又是一條分岔路,我是要抱著對你的愛繼續走下去?還是享受報復你的快感?奉羽,我希望你能明白,湯世龍可能是湯赫北唯一的敵人,可他不是湯家唯一的敵人,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來保護你和湯小南建立起來的帝國,可是你也必須記得,你的孩子將會在你的敵人身邊成長。
你不愛我,可我會愛你一生,當你面臨的敵人比你更強大的時候你才會有所成長,請相信我,若要成為湯赫北那樣的領導者,你就必須時時刻刻面臨威脅,強,就是必須時時刻刻都要用心。
這……也許是我唯一能為你做到的,為你樹立一個更強大、更有威脅力的敵人,我想,這會是我未來數十年人生中最大的目標。
這是我選擇的人生,選擇我注定會愛你一生!
今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