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他們怎麼了?」應奎摟住啡兒,詢問像是終于落下了心頭大石的莫君嵐。
「听說法醫已經證實你的爸爸是死于心髒衰竭。」
「心髒衰竭?他有這個病?」
他和她都愕然,事情發生得太快也結束得太快了,他們還來不及消化個中的什麼呢!昨天依然自我得隨便去傷害別人的人,他的生命就這樣結束凋零了嗎?
「不知道,大概是一直潛伏著吧……我現在要去看看,還要處理你爸爸的身後事,你就在這里陪啡兒吧!」莫君嵐說著,看著啡兒,「啡兒,下次我們一起去購物?」
「嗯……」
啡兒輕輕地握住莫君嵐的手,眼中強忍著突然升起的淚水。
「那麼,我要走了。」
莫君嵐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她收回放在莫君嵐身上的目光,看向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掙扎,「你去吧,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的爸爸。」
他的內心掙扎了一番,終究決定要去,「給我電話。」
「嗯,結束後我馬上去找你。」
「真想把你帶在身邊。」他看著她,匆匆地在她的唇上啄下一吻,走了。其實,如果情況允許,即使他不說她也會跟著他一起前去的。不管是快樂或是悲傷,她都想陪在他的身邊,分享或分擔他的一切。
「你喜歡他?我以為,你會一輩子都忘不了……畢竟你當時是哭得那麼的慘。」
是阿諾,原來那家伙還沒有離開。對于他的欲言又止,啡兒笑了,然後換上了異常認真的表情對他說道︰「阿諾,回去吧,做你喜歡做的事情,不要再迷惘了。」
阿諾頓了頓,「菲利婭,你還怕黑嗎?」
這回,輪到啡兒愣了愣。這才想起,最近與應奎在一起的時候,她似乎都沒有要他為她留下一盞燈了。于是,一抹漂亮得奇異的笑容出現在她的唇上,「我不怕黑了。」
「你好像……有點變了……」
「誰不會改變呢?」
啡兒淺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再一次走進了鎂光燈之下。
是的,她變了,因為她遇到了她的光,使她不再迷惘,害怕漆黑,也讓她勇敢地去面對自己的夢想,並且懂得如何去付出。
「不,你只是變得更美更璀璨了……」
看著鎂光燈下的啡兒,阿諾落寞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Cut!」
副導演的一聲令下,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啡兒,等下一起去吃飯吧。」
一條干淨的毛巾遞到了面前,啡兒抬眼,看到了飾演《落陽時分》男配角的大牌明星正期待地看著自己。
「不了……」
她現在只想馬上趕到應奎的身邊。雖然姚雪奎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但到底他還是應奎的父親,他的死,會讓應奎傷心難過的。畢竟,應雪至今仍躺在醫院里不知道何時才能夠醒過來,而作為應奎唯一的親人的姚雪奎又突然去世……
「啡兒!」
God突然沖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有反應的時間就把她拉出了攝影棚,沖過重重的記者圍包坐上了一輛計程車。
「去新城區步行街的浩然醫院,快!」
「God?」啡兒喘著氣,還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應老二出事了!現在在深切治療室!我們快點趕過去!」
「什麼……你是在開玩笑吧?奎他今天還好好的……」
她傻笑,只覺得God的玩笑開得太大了。
「誰跟你開玩笑!子然打電話來說的,說他是腰部受到重擊導致月復內腔大量出血,而導致那個什麼什麼……我搞不清楚,反正是做了手術的,但是情況不大樂觀!」
啡兒傻傻地眨了眨眼楮,重復︰「腰部受到重擊導致月復內腔大量出血……」
對了,前天晚上他因為听到好友問他如何使用衛生棉一時失去平衡撞到了腰,後來還疼了好久……
「我也不大清楚,剛剛子然說得含糊不清的,好像是手術出了什麼問題,現在陷入了昏迷……」
「別說了、別說了。」
不會的,不會的……月復腔手術應該只是個小手術,不是什麼不治之癥……
啡兒六神無主地抱住自己的頭,眼前、腦海不停地浮現出大雪紛飛的畫面。頓時,一陣寒意涌上心頭,她顫抖著把自己緊緊抱住,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八月天……
「他就在里面,你去跟他說說話吧。」深切治療室外,一身白袍的尹子然對她語重深長地說道。
「他……」
「希望他不會像應雪那樣。」
「怎麼會……不是……簡單的一個月復腔手術嗎?」
「可能……無法再醒過來了。」
尹子然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為她把深切治療室的房門打開。一室冰冷的儀器正張狂地發出機械的運作聲音,而他,毫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好虛弱的樣子。
「奎?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傻傻地走進去,輕輕地執起他的手,淚水不受控制地拼命往外掉。剛剛,他還在她的身邊用力地呼吸著,他笑,他耍小孩子脾氣,他摟她、親她……明明還是那樣的健康,離開的時候他那一吻的余溫她仍然記憶猶新,可是……現在他卻躺在這里!
「我們不是還約好了要一起生活嗎?你說過你很期待屬于我們的孩子的,我們的人生才走了那麼一小段,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對不對?還有……還有我答應過要告訴你的事情我還沒有對你說……這里不會下雪,沒有茫茫的大雪,雖然我遲到了,但是你……你絕對不能像他那樣什麼都不對我說就離開我的……」
記得……那是個大雪紛飛的日子,12月的第一場雪……
「羅亞……他是阿諾的哥哥,他們兩個人,合稱‘諾曼•羅亞’,就是被大家尊稱為天才的劇作家。遇到羅亞,是在念大學前的暑假,那天,我到當地一個新成立的小劇團應征當個小小的打雜,而他,是劇團的創始人之一……無意中,他發現了我在演戲上的天分。和他在一起,總是討論角色的扮演技巧,總是討論對白的好壞,那個炎熱得叫人融化的夏季里,我們晝夜在一起……他說,他要為了我寫一部傳世的作品。」
是的,為了那部作品,他們總是在一起,只是細節上的問題也夠他們討論整整一個晚上,直到……她發現他真的在為她寫劇本而告終。
「離開的那天,他發了好大的脾氣,把已經完成的故事當著我的面前一頁又一頁地撕碎……」
片片細碎就如同他最愛的雪花飄落,而他的眼中,帶著來自深冬的冷冽。
「他轉身的一剎,我最美好的夏季也結束了,沒有浪漫的秋季,直接進入了深寒的茫白冬季。」
然後,12月23日,一場浩蕩的大雪以傲然的姿態覆落。在大學里正和莎莎嬉鬧著籌備聖誕舞會的她,接到了阿諾的電話,說是羅亞病危了。
「可是,當我到達醫院的時候,羅亞的病床上已經躺著一個吉普塞女孩,而羅亞……則冰封在醫院的太平間里,他的身體沒有半點的溫度,只有比深冬更冷冽的寒意……」
當時,阿諾把一封信交給她,還有一個樣式簡單的銀指環。
「信是用中文寫的,字體好幼稚好丑……」
菲利婭︰
親愛的,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當著你的面把劇本撕毀,撕碎的似乎不只是我的心血,還有你的心。當你的眼中出現了淚光時,憤怒的我卻選擇了視而不見,請你不要生氣,原諒我好嗎?
但是,如果你不願意寬恕我,也沒關系。我只祈求,祈求你成為真正的演員,如果可能,我希望能拿到你首映的票,我要傾听那些為你而響的掌聲,我要分享你的喜悅……
本想把字寫得好一點的,只可惜我不是個優秀的學生。從沒有想過,我只能給你留下這樣一個不值錢的指環。多麼希望這個指環是我親自為你戴上的,如果它能夠由我戴在你左手的無名指上……
再見了,我的菲利婭,請原諒我的中文措辭太差,詞不達意。
你知道的,我將在天堂守護著你。
愛你的,羅亞
「奎,我真想告訴他,中文的書信是不需要寫‘愛你的’,可惜我已經沒有機會告訴他了。」
阿諾說,在羅亞遇到她的那天,剛從醫院里知道自己患上了艾滋病。
「奎,他跟你一樣的笨。那是他太雞婆了,為了救一個在車禍中受傷的孕婦,不小心劃破了手……他不知道,那個孕婦是個艾滋病帶菌者……但是我想即使他知道他也會義無返顧地去救那個孕婦的,他就是那樣的人,口惡心善,總是以冷硬的表情掩飾心底的那份溫柔……」
阿諾說,知道自己患上了絕癥後,羅亞本來很絕望,可是當他看到了她那生氣勃勃的眼楮時,就像是在漆黑的大海里看到了永遠不滅的燈塔。
「奎,他錯了,我不是燈塔。從來也不是。」
他就這樣走了,留給她的不是句號而是感嘆號!當然,還有漫天的茫茫白雪和走不到盡頭的黑暗。
「為什麼到最後才肯坦白他對我的感情?如果早點說,我們之間的回憶就不會是那樣的淺薄,到最後的最後,我只能記憶起他那讓人冷澈心扉的眼神!」
阿諾說,分開的日子里羅亞總是把自己關在書房里不停地寫,然後,他病倒了。毫無免疫力的他一下子就被病魔俘虜了,藥石無靈,可是他還是堅持著去寫,寫那個屬于他和她的故事……
「那個故事就是《落陽時分》。」
寫得好美啊,美得叫人想吐!
「回國以前我特地跑到他的墓前去,我在他的墓前發誓,我絕對不會成為一名演員,我要過碌碌無為的人生……」
沒有他的人生連夢想也不需要!
「可是,我遇到了你……」
啡兒無力地趴在病床上,淚水不停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知道嗎?我無法趕在羅亞過世前感到的原因……就像一場惡劣的玩笑,那天的雪下得好大好大,厚雪積壓在路軌上,列車無法行駛,我被逼在寒冷密閉又狹窄的車廂中困了三個小時。也因為這樣,我變得害怕漆黑,害怕雪……雖然現在我還是很討厭雪,但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克服了對黑暗環境的恐懼。知道嗎?是你讓我重新認識了自己,是你讓我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夢想,是你讓我從羅亞的迷宮里走了出來……所以,你絕對不能半途而廢,你不可以丟下我獨自離開,你不能跑到我無法觸及的地方去偷樂著!別丟下我……」
「那麼……說你愛我。」
「我說、我說!不管你要我說多少次,只要你……」
啡兒的身子突然僵直,她抬起婆娑的眼,看著正虛弱地眨著眼楮的他,傻住了。不是說他陷入了昏迷可能不能再醒過來了嗎?
「你來了……」
該死的尹子然,到底給他打了多少麻醉藥!環顧四周,這分明是深切治療室,他怎麼會躺在這里呢?看過父親的尸體後,他的肚子突然疼得要命,醫生說是急性盲腸炎必須馬上動手術……可,為什麼手術後會在深切治療室里?還有……
「你怎麼哭得這麼慘?看起來好丑啊……」
「你……沒事?」
她眨動著滿是水汽的大眼,仍然處于當機的狀態。
「不過是割個盲腸,死不了的,就是麻醉藥的藥力沒過去……」
「盲、盲腸?」
不是說腰部受到重擊導致月復內腔大量出血……
「兩位,別停、別停,我們正錄到最精彩的部分呢!」
門邊,傳來God不滿的叫囂,只見有人抬著個攝影機,不知從何時起就對著他們拍。
「God?」
「快點,來個激烈一點的擁吻!失而復得的感覺一定很感動的不是嗎?啡兒,乖,應老二現在不能動,只能靠你主動一點了!」
啡兒眼皮跳了跳,沉住氣問︰「這都是God的主意?」
「當然是我,難得子然說應老二住院被打了麻醉劑,我當然得好好地利用一下了!七夕快到了,你們合拍的那個短片備受好評,投資方一直說要加拍特輯呢!加上剛剛那些鏡頭一定會大賣的……」
God的話突然停住,只見啡兒快步過來搶過了攝影機,一下子就把里面的錄影帶扯了出來。
「呃……你拿錄影帶干什麼?」
對于God那難得近乎可愛的問話,啡兒的反應是把他們所有人趕出去,然後當著他們的面前把錄影帶扯爛,接著把門狠狠地甩上。
「啡兒?」
應奎擔心的聲音從後頭傳來,啡兒一個轉身,露出了最甜美的笑容,走到他的身邊去。
「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
啡兒突然湊近他,心不在焉地在他的唇上吻了吻。
「別這樣。」
「嗯?」
「我現在不行。」
看著他以那麼認真的表情說出這樣的話來,啡兒「噗嗤」一笑。
「沒良心的小家伙,看我好了怎麼收拾你。」
「是、是、是……」啡兒避開他的傷口輕輕地摟住他,在他的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話。他愣了愣,大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腦門,唇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那句話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