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任汀瀅興匆匆地帶著一袋銀雨交給了陶總管。
然而,陶總管的回應卻教她直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會吧?!二百多兩銀子還不夠用啊?」任汀瀅沮喪的看著一雙手在算盤上飛快打著的陶總管。
那個蠻子不是說這二百多兩銀子可以買幾個很好的丫鬟了,怎麼陶總管還說不夠用呢?
「陶總管,你是不是算錯了?那蠻子明明說過這是很多錢的啊?」
任汀瀅不服氣的搶過陶總管手中的算盤,提手欲撥動算珠,卻愕然發現自己根本就看不懂這盤子上一顆顆的珠子,代表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她偏頭對陶總管尷尬的笑了笑,「呃……這玩意怎麼用啊?」
「你省省吧!」陶總管搖搖頭,將算盤又拿了回來。
[這些銀子付了商行之前未清的貨款、遣走一些用不著的下人作盤纏,剩下的讓我們省吃儉用,也撐不過十天半個月,更何況還得幫那個被你打傷的公子買藥……」
「唉……」任汀瀅趴在桌上,沮喪得說不出話來。
「小姐,那個被你打傷的蠻……公子是什麼人啊?」
自下午和幾個下人安置好那被任汀瀅打傷的男人後,陶總管一直悶在心里的疑問,直至此時才有機會提出來。
「他說他算是我們任家的遠房表親,也是跟著、仇風號。來辦點私事的,所以才知道任家因[仇風號]而出事,及時找了楊狀師來幫我們。」
「咦?既然這位公子是來幫我們的,小姐為何把人家打傷了?」
「呃……」陶總管問得任汀*雙頰發紅,腦中不禁又回想起他那強勁的臂彎,和羞人的親密接觸。
但……這如何能讓旁人知道?
〔那是因為……他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他是壞人,所以……」
「任家有表親是蠻子?」陶總管一臉納悶的偏頭想著。
「我也很懷疑啊?你可曾听說過我爹有個叫邵芯兒的表妹?」她忽然想起「尹」所提的名字。
「邵芯兒?」陶總管搖搖頭,〔我在任家十年了,從來就沒听說過有什麼姓邵的表親。」
任汀瀅輕哼了聲,「所以我就猜他騙人,如果我們任家真有一個嫁給蠻子的表親,照說一定會有很多傳言,但我從來沒听過。」
[這也很難說,若非真有其事,他怎麼敢貿貿然的找上任府?!」
「算了,管他是真是假,反正我們任家現在也沒有便宜可讓人家估,騙我對他也沒有什麼好處。」任汀瀅撥動著桌上亮澄澄的銀子,狡黠的眨眨眼。「反倒是留他下來,我還可以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動用他這些銀兩。」
「那現在銀子還是不夠用,小姐打算怎麼辦?」
話題又繞回了令任汀瀅頭痛的原點,難不成再叫她去和那蠻子開口要錢?
不!這袋銀子可是她付出了「某些」代價才換來的,那火熱的肌膚相觸,硯在想起來仍舊令她心跳不已呢,
不行!她是名門淑女,說什麼都要壓下心頭蠢動的。
都怪那該死的尹,如果不是他長得那麼好看,還對她又親又抱的,她怎麼會突然變成女!
看著任汀瀅一會兒沉思、一會兒皺眉,陶總管還以為她正為著錢的事在發愁。
〔小姐,府里還有些值錢的東西,可以先拿去典當,換些銀子應應急,至于以後……我們再慢慢想法子。」
「典當?」又是一個陌生的名詞。
〔呃……听不懂?」陶總管看著滿臉疑問的任汀瀅,嘆了口氣。「典當就是拿值錢的東西去賣給人家換錢,只不過等我們有錢的時候可以再買回來就是了。」
〔值錢的東西?」任汀*環看著大廳,「府里有什麼東西算是值錢的?」
陶總管跟著看了看四周,其實府里大多值錢的東西都被蘇秋娘帶走了,剩下的雖也可以賣得幾個錢,卻沒那麼有價值。
他嘆了口氣,回頭望著任汀瀅,卻發現到她手腕子上戴著的一只翡翠鐲子。
這只鐲子是老爺在世時,以五千兩銀子跟一個西域來的玉販買的,听說它的價值可不只這個數。
「小姐,目前最值錢的東西,大概只有你手腕上的翡翠鐲子了。」
「不行,這鐲子是爹爹給我的,我不能拿它去換錢。」任汀瀅堅決的搖頭,這只鐲子跟著她近十年,對她的意義和其它的裝飾品是不同的,所以說什麼都不能拿去賣。
「那……沒關系,我再想想法子好了。」陶總管對著帳本又是一陣鎖眉沉思。
這些日子來,陶總管尢了府里的事情煩惱到鬢邊的白發又多了好幾根,沉重的老臉上,可明顯看出疲憊的痕跡。
相較于他老人家為任家無怨無悔的付出,任汀瀅就覺得身為主子的自己相當無用。
她看看自己腕上的鐲子,如果是為了這些肯留下的忠僕而賣掉這只鐲子,相信爹爹在天之靈也會同意吧……
「好,就把它賣了吧!」她用力的將鐲子自腕上褪下來,想瀟灑大方的交給陶總管,奈何眼眶卻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賣掉隨身之物?想不到她任汀瀅也有這一天。
她做錯了什麼,任家又做錯了什麼?為阿老天爺要這麼懲罰任家?
〔小姐,既然你不想賣掉它就不要勉強,錢的事讓老陶來想法子就行了。」陶總管當然也看出了任汀瀅心頭的不舍和怨嘆。
「不,我沒事。」任汀瀅強擠出笑容,「只是褪鐲子時弄疼了手……」
她將鐲子遠向陶總管,此時一個黑影自大廳外快速的躍入,在陶總管接住鐲子之前,將那只鐲子給奪了過去,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外躍去。
「啊!有賊……」
任汀瀅的速度比那黑衣人更快,在黑衣人還沒來得及躍出大廳之前,她抓起桌上的幾錠銀子就往黑衣人身上擲去,不偏不倚的招呼在那黑衣人的幾個穴位上。
並未對任汀瀅加以防備的黑衣人,在被她用錢砸了幾記後,硬生生的自騰躍的半空中給跌了下來。
「你這個小賊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闖進我家,搶奪本姑娘的東西!」
任汀瀅一把奪回黑衣人仍握在手中的翡翠鐲子,氣呼呼的猛踹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幾腳,等到她滿意了,最後一腳還踏在黑衣人的心脈上。
[這鐲子可是本姑娘忍痛拿出來換錢的,你這個可恨的小賊,竟然敢搶?」
「姑娘饒命……」被制住全身穴道、動彈不得的黑衣人顫聲求饒著,他知道任汀瀅的腳勁若再放重一點,那他的小命就要玩完了。
「陶總管,替我扯下他的回罩,讓本姑娘看看這個不要命的小賊!」
陶總管驚惶的迎過來,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
「啊!是[無影怪手]鐵老三!」
「你認識他?」
「他是最近橫行于兩廣一帶、號稱無影怪手的神偷鐵老三,以來無影、去無蹤聞名。近來犯案累累,兩廣的官府都懸賞緝拿他。」
「懸賞……是賞金嗎?」听到錢,任汀瀅的眼楮霎時亮了起來,她興奮的問著陶總管︰〔抓他去官府就有錢可以領?這家伙值多少錢啊?」
「我記得榜上好象是寫著五百兩銀子吧。」
[這麼少?真是不值錢。」
鐵老三在心里嘀咕,他無影怪手鐵老三的價碼,比起那幾十兩不入流的小羅嘍可算是天價了,竟然還讓這個小丫頭嫌不值錢?
他本來沒興趣在被抄了家的任府行搶,只是踫巧從屋頂「經過」,正好听到他們在討論這鐲子,當下閃至門外偷瞧,才發現任汀瀅的那只鐲子可真是個上等的寶貝。
原以為憑這屋子里只有一老一少,看準了是個易吃的軟柿子,誰知道竟然踢到了塊大鐵板。
照說他也不至于如此不濟事,兩三下就讓任汀瀅給撂倒,這全怪他太輕敵、太大意,一點防備都沒有。
這下子可好了,他鐵老三活像待宰的豬,狼狽得任人秤斤論兩,但是他可不敢多作抗議,他才不想去吃免錢的牢飯呢!
「是啊,是啊!抓我不夠值錢,姑娘的功夫這麼好,可以去抓狂鷹,狂鷹可是價值五千兩銀子耶!」
〔五千兩!」這個價碼讓任汀瀅直了眼,〔狂鷹是什麼人?怎麼能值這麼多錢?」
「狂鷹是個海盜,搶了不少官船,听說最近混進了廣州城,官府的人不想再讓他跑掉,所以才出這麼高的價碼,務求將他緝拿歸案。」
「海盜、狂鷹……這個狂鷹是仇風號的船長,對不對?」
不用听鐵老三的回答,任汀瀅也可以完全肯定自己猜對了。
哼!都是那該死的狂鷹,害得她任家落魄至此,既然他在官府值這麼高的價碼,她決定非抓到這家伙不可,多少彌補一些任家因他而造成的損失。
「你告訴我,狂鷹長什麼樣、人在哪兒?」
「狂鷹向來都在水域出沒,我們這些在陸上活動的人,哪會知道他長什麼樣?我想連官府也都不知道,所以才一直抓不到他。」
任汀瀅踩住鐵老三的金蓮加重了力道,疼得鐵老三知道什麼就說什麼。但狂鷹這號人物,素來就和陸上的江湖人士井水不犯河水,在江湖上是只聞其名,有誰真正知道他的事啊?
「哼!就算他會飛天遁地,本姑娘也一定要抓到他!」
白花花的銀兩和毀家之恨,讓任汀瀅的情緒高亢不已。
她一定要抓到那頭死老鷹,先拔光他的鷹毛、打得他面目全非,再送進官府領銀子。
〔姑娘……我提供了你那麼多消息,所以你是不是可以放了我?」
任汀瀅蹲來眨動著大眼,一臉無邪的望著鐵老三。
「照說你給了我這個消息,我是該感謝你沒錯,但是算你運氣不好,本姑娘正好缺錢缺得緊,所以……抱歉啦!」她甜甜一笑,轉身面對陶總管。
「陶總管,將他綁好關到柴房里,明天帶他去官府換錢。」
「姑娘……姑娘……你要錢,我有!我給你……千萬別把我帶去官府!」
「然後再讓你有機會回來偷我的翡翠鐲子?]任汀瀅睨著鐵老三,「想都別想。」
第二天一早,接到任家通知的楊青杉,沒一會兒工夫就出現在任家專為接待賓客的海濤軒里,探視著半躺在床上的鷹.比萊斯。
「鷹,你還好吧?」
看著這只縱橫于南海水域的高傲老鷹,此刻卻一副病奄奄的模樣,哪還有半點狂妄之氣?而造成這只狂妄老鷹變成氣虛小雛鳥的,竟然是任汀瀅那個看似柔弱的小丫頭?
一想到此,楊青杉就忍不住想放聲大笑。
鷹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強憋著笑意的楊青杉,「要笑就笑,憋久了當心和我一樣得內傷。」
楊青杉得此令,當真老實不客氣的彎腰狂笑了一番,笑到鷹幾乎要伸手打他了,只是折翼的老鷹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
他悶哼一聲,[你還敢笑?任汀瀅有那麼好的功夫,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這你就錯怪我了,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你這只稱霸南海的老鷹,正灰頭土臉的躺在床上,打死我也不相信這任家的女娃兒有獵鷹伏虎的本事。」
「我根本不懷疑任家人表里不一的本性。」鷹不屑的悶哼一聲。
「不過你暫時在這里躲著也好。」嚴肅的臉色取代了楊青杉的訕笑。
「躲?我為什麼要躲?」
鷹對于楊青衫的說辭十分不以為然,向來是旁人一听到狂鷹的名號,就恨自己腳下沒有洞,什麼時候輪到他狂鷹躲躲藏藏的?
「拜你自己所賜,公然宣揚你的船是海盜船,讓官府有名正言順的理由監管你的仇風號,在滿剌加那邊來公文要求放行之前,仇風號都別想離開廣州碼頭半里了。」
早知道這只老鷹听到任滄海的名字會突然抓狂,楊青杉就不會多事的提起任家商行的前主事者是什麼人了。
現在可好了,鷹自己愛玩火他是管不著,但連累他這個好朋友肋上、頭上插滿刀,就為了替他出多年的怨氣,實在是交友不慎!
五、六年前,楊青杉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狀師,有一回應遷居于滿剌加的友人之邀,去了一趟滿刺加,想看看異邦人的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
沒想到船才剛離開大明土地沒多久,就遇上了暴風雨,更沒想到救他的竟然是傳言中令人聞之色變的海盜船︰仇風號。
原以為上了這艘賊船,八成沒有好日子過的楊青杉,想不到卻受到了極大的禮遇,還護送他前往滿剌加。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是當一個聒噪的男人和一個懶得說話的男人談起話來特別投機吧?就在往滿剌加航行的一路上,楊青杉和鷹兩人就莫名其妙的交上了朋友。
這些年下來,楊青杉靠著他旁敲側擊的本領,探問到了鷹之所以成為聞名海盜的原因……
鷹的父親比萊斯原是葡人派遣來中土的使者,在廣州遇見了他的母親邵芯兒,進而相戀、相愛,無奈他們的情緣卻不被邵芯兒的家人所認同,尤其是邵芯兒在當時已經許給了一個遠房表親,因此和外邦蠻子暗通款曲,更是不為鄉里所容。
而那個遠房表親因為自己未過門的媳婦跟蠻子跑了,面子掛不住,于是心有不甘的設計陷害了比萊斯,讓他非但未能有機會進京向天子獻貢,反而以意圖侵略中士的罪名被捕入獄,並在獄中抑郁而終。
此時的邵芯兒已懷有身孕,為怕月復中胎兒的生命受到危害,便在比萊斯的友人協助之下逃到了滿剌加。
一個來自中士卻懷有異邦人之子的女人,別說是滿剌加當地的中土人士排斥她,就連滿剌加的葡人也視之若娼妓,而這個來自于兩個不同種族的愛侶所生下的孩子-鷹.比萊斯,當然也就受到極大的歧視。
在黑暗的生活環境下所成長的鷹,白娘親口中得知爹的不幸遭遇後,不甘順應老天坎坷的安排,憑借著一股傲人的毅力,非但從種族的夾縫中求得生存,還成為了滿剌加及南海一帶令人敬畏的仇風號船長。
說仇風號是海盜船?那也沒錯,但它可是領有葡國搶奪許可的海盜船。
仇風號所劫掠的對象只有一種,那就是進貢中土的官船,因大明自比萊斯入獄之後,便中斷了與葡國的貿易,這著實惹惱了葡國人,在動中土不得的情況下,只好籍著有同樣敵慨的狂鷹來懲治中土。
仇風號向來罕進中土的港口,若有需要也會偽裝成滿剌加的商船進來,反正這也是仇風號沒打劫時所干的事——打著滿剌加的旗幟,化名一般商船載貨、經商,這才是鷹和仇風號船員每個人都口袋飽飽的主要原因。
仇風號之前所交易的範圍以南海諸國居多,而對中土有著糾結情仇的鷹根本是不願意踏上這塊土地,所以就算來到中土,也不曾下過船。
然而因為邵芯兒在逝世前,曾要求鷹回來尋找父親的骨骸,以完成她生不同裘死同裊的心願,才促使他第一次踏上這塊令他痛恨的土地。
當初也是楊青杉的主意,讓仇風號再次以滿剌加商船的名義進港,同廣州城最大的任家商行做生意,再順便請任家協尋比萊斯的遺骨,這應該比無頭蒼蠅般的瞎找來得容易多了。
誰知楊青杉在談及任家商行種種,無意間提到任滄海三個字時,鷹便暴跳得簡直想殺人,因為邵芯兒口中所說的那位遠房表親不是別人,正好就是——任滄海。
楊青杉不提到任滄海,鷹倒也沒將報仇的事放在心上,但听到這個殺父仇人非但沒受到老天的懲罰,還財大業大、帶著兒女安享天命,他便咽不下這一口氣。
雖然任滄海早在兩年前就逝世,但他不想如此輕易的放過任家。
既然他必須來中土找尋親爹的遺骨,又剛好得知任家的消息,他何不藉此機會要任滄海的兒女,也嘗到他小時候那種飽受困頓、歧視和凌辱的日子,讓他作鬼也不安!
「你這些年掠奪了不少各地進貢給朝廷的珍品異寶,早讓朝廷視尢南海頭號大敵,只是你這只海上神鷹向來在南海一帶神出鬼沒,卻從不曾泊岸中土,讓他們也拿你沒辦法。
這次你公然亮出仇風號的名號,雖然礙于滿剌加的關系,官府不敢直接抄船,但他們不知打哪兒探听到你離船上了岸,看準了只要在陸上將你緝拿,就算滿剌加那邊有意見也奈何不了他們。
現在官府已經發函通告全面緝拿你,你此刻如果貿然的回到仇風號,只怕還沒靠近碼頭就給生擒了,所以我建議你等滿剌加那邊的人過來再說。」
楊青杉將外頭的情勢一五一十的分析給鷹知道。
「嗯。」鷹點頭同意楊青杉的看法,「無妨,反正我也還不想離開這里。」
楊青杉別有深意的笑了笑,「任姑娘美得令人難以抗拒喔?」
「沒錯,除了她身上的功夫外,她的確十分迷人。」鷹眯起眼楮露出一抹冷笑,[這個只會撒潑的嬌嬌女……的確為我對復仇增添了不少樂趣。」
鷹笑得讓楊青杉背脊一陣發涼,心里頭暗自同情任汀瀅,看來她往後的日子應該不會比被抄家還好過。
「鷹……你打算拿她如何?」雖然他認為鷹的仇恨有理,但若要傷及無辜的人,他可就很難認同了。
「你認為呢?」鷹帶笑的輕語並未掩去他的冷騖。
楊青杉聳聳肩,不予置評。
他知道鷹不是真的想听自己的意見,在他的心中一旦有了決定,無論任何人勸說任河事都是沒用的。
鷹淡淡的瞄了楊青杉一眼,知道他這個老朋友在想些什麼。但就如同楊青杉所認識的,他並不希望楊青杉多作干預。
「關于任汀洲的案子,官府那方回打算如何判決?!」鷹將話題給岔了開。
「由于查不到任汀洲有販售軍器的證據,因此最重也只能判他充軍三年,至于到底該怎麼判……」楊青杉訕訕的笑了笑,「現在就等著看你的意見了。」
鷹冷冷的笑意中閃動著復仇的快意,「好,就讓他去充軍三年。」
「鷹,容我提醒你,畢竟任汀洲和任汀瀅兄妹倆是無辜的。讓任汀洲去充軍三年等于要了他的命,會不會太狠了些?」楊青杉終究是不忍心做壁上觀。
「狠?」鷹的綠眸投射出森冷的恨意,「比起任滄海害死我親爹,讓我們母子流落到滿剌加過著拾人殘羹剩菜的日子,我這麼做還算客氣的了。」
「鷹。別把事做得太絕,冤冤相報何時了?我怕你將來會後悔……」
鷹揚起手制止了楊青杉,「別再說了,我從不知道後悔這兩個字怎麼寫!」
此時房門外傳來了細細的腳步聲,讓門內的兩個男人停止了討論,接著房門一推,任汀瀅緩步走了進來,她的身後還跟著捧著湯藥的小瑤。
一見到楊青杉,任汀瀅便露出足以迷死任何男人的甜美笑容,興高采烈的迎向他。
「楊狀師,看到你真好!」
楊青杉有禮的向任汀瀅欠欠身,同時卻瞥見素以冷面無情著稱的狂鷹,竟像打翻了大醋桶般的變了臉色?
呵?這是……一個念頭在楊青杉腦中迅速升起。
他笑吟吟的迎向任汀瀅,「任姑娘依舊美得教人屏息,能讓美麗的任姑娘如此高興,真是青杉的榮幸啊!」
被人這麼的贊美,任汀瀅的尾巴都快翹起來了,還好她還記得淑女是謙遜的……她嬌羞的低下了頭。
「楊狀師真愛說笑,汀瀅哪有楊狀師說得那麼好……」
「我是很愛說笑,但獨獨這事兒絕非說笑。我看過廣州城那麼多的名門淑媛,沒有一個可以比得上任姑娘。」
看!就說她是名門淑女吧!
那個死蠻子還敢說她沒有半點淑女氣質,還是楊青杉有眼光。
「哎……我們怎麼能怠慢貴客呢?小瑤,快去端碗蓮子湯來給楊狀師。」她接過小瑤手中的湯藥,樂不可支的說著。
「啊?」小瑤詫異的看了任汀淺一眼,廚房里可只有一碗蓮子湯,這還是小姐向李嫂央求了許久,才讓李嫂撥出一些銀子替小姐買的。
「快去!快去!」心化怒放的任汀瀅當下拋棄了對蓮子湯的熱愛,這懂得欣賞她的楊青杉,值得獎賞他一碗現下對她來說是彌足珍貴的蓮子湯。
「謝謝任姑娘。」
「楊狀師別客氣,快請坐。」
「咳咳……」見兩人熱絡的你來我往,鷹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醬,他忍不住的清清喉,要他們別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以為你是端藥來給我的。」他寒著臉,悶悶的對著任汀瀅說道。
鷹的反應全落在楊青杉眼底,從未看過老鷹打翻醋桶的模樣,讓他暗自在心中竊笑不已。
呵,太有趣了!他才不相信鷹能對她做出什麼報復手段,這只老鷹不陷于任家千金的情網就不錯了。
「咯,拿去!」看見鷹那張黑得發臭的臉,任汀瀅的臉色也跟著垮了下來。她將手中的湯藥遞向他,又補了一句︰「當歸四物湯,幫你順氣活血用的。」
鷹接過湯藥時先輕呷了一口,在听到任汀瀅的補充說明後,噗吭一聲將口中的湯藥全吐了出來。
「你給我喝這玩意?」他惱怒的瞪著她。
雖然他生長在滿剌加,但居住的地方大都以中土遷居過去的人士居多,所以他對中土的風俗習慣可一點都不陌生,也明白手中的這碗湯藥通常是給什麼樣的人喝的。
「你受的是內傷,喝順氣活血的湯藥也沒錯啊!」
任汀瀅心虛的溜了溜眼珠子,她可不敢告訴他這兩味藥只是廚房里的常備藥材,也就是說她壓根兒就沒拿他的二百兩銀子,去替他買任何傷藥。
開玩笑,才二百兩銀子!根據陶總管告訴她的話,這並不算很多錢,哪里還有多餘的銀兩去替他買藥?
「你……」鷹氣得說不出話來,忿忿的將「娘兒們喝的湯」摜落在地。
「喂!你這個人怎麼如此浪費?你知不知道這些藥材也是要花錢買的啊?」明白了缺錢是什麼滋味之後,任汀瀅可就變得很摳了,凡事能省則省——除了蓮子湯。
眼見鷹一把就損掉了好幾文錢,她既不舍又惱怒。
「既然你不肯喝藥,以後就不給你喝了,省得浪費我的錢!」
「你的錢?你拿了我二百兩銀子,就只買這玩意兒給我療傷?」
「什麼你的錢?給了我就是我的錢。更何況你那一點點銀子還不夠我塞牙縫,虧你還敢護我說是很多銀子。」
「你這個揮金如土的敗家女,你知道二百兩尋常老百姓要賺多久嗎?」
「你這個蠻子,竟敢說我是敗家女……」
「兩位……兩位……」楊青杉冷汗直冒的看著兩人一來一往,在場面有失控之虞前,橫身在劍拔弩張的兩人之間。「兩位有話慢慢說。」
「不關你的事!」
正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兩人難得有共同的默契,異口同聲的對楊青杉喝著,然後悻悻然的瞪著對方。
楊青杉原本還不太相信看似溫婉的任汀瀅會出手打傷鷹,但見到兩人對斗的精采畫面,目睹任汀瀅的嗆辣模樣,他不得不相信任汀瀅這小姑娘可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呵呵,事情真是比他想象的更有趣了!
鷹.比萊斯想對付這個小姑娘,可能很難討得到什麼便宜了。
[青杉,」鷹忿忿的打斷了楊青杉的思考,「在我還沒被這個可惡的女人毒死之前,趕快去買傷藥把我這該死的內傷治好。」
「唉,有人嫌我礙眼了。」楊青杉聳肩一笑,向任汀瀅作了個揖便瀟灑的舉步往外走去。
「楊狀師請留步。」任汀瀅急急的喚住楊青杉。「關于我大哥……」
楊青杉怔了怔,轉頭看鷹一眼,而鷹顯然沒有特別的反應。
他嘆了口氣,鷹對任汀瀅寬容並不代表他也會對任汀洲寬容。
「任姑娘,關于今兄的事,只怕他難逃三年的充軍之刑。」
「充軍?」任汀瀅瞪大了眼。
這個辭兒她可就听過了,記得幾年前不知道哪個表親姨娘曾向爹爹哭訴,說她唯一的兒子犯了法,被發放去邊疆充軍,結果死在邊疆戰亂中,她才無依無靠的想找爹爹援助。
如今,大哥也面臨到被充軍的命運……
雖然她的大哥向來就不怎麼疼愛她,但他畢竟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一想到大哥很有可能就此再也回不來,任汀瀅的眼底不由得泛起了亮澄澄的淚花,跟著就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任姑娘,你別哭啊……」
她這一哭,可讓楊青杉慌了手腳,他只好再對鷹投以求助的眼光,但鷹的臉色看起來更是不高興。
鷹的確是很不高興!
她那自眼眶中滴落的淚水像是利刃般刺入他的心口、揪痛了他的心,她那傷心無依的神情,也再度軟化了他急欲重新建立起的冷酷無情。
他可不想讓她一再影響自己的決定!再看一眼任汀瀅……呃,她怎麼這麼能哭啊?
他投降!輕吁出胸口的一股悶氣,鷹心不甘情不願的對楊青杉打了個手勢。
接收到鷹的暗示,楊青杉眉開眼笑,鷹果然如他猜想的難以無動于衷。
「任姑娘,你先別急著哭,我話還沒說完呢!」
任汀瀅暫時止住了抽噎,卻一臉驚恐的望著楊青杉。
「難不成……楊狀師還有更悲慘的消息……」
「不,不是!如果是別人為他審理這件案子,今兄充軍三年就免不了,但別忘了我可是[笑面劍舌],我當然有把握可以讓令兄不用發配充軍。」
楊青杉的話讓任汀*原是緊揪著的心立刻放了下來,她立刻換上了個極為燦爛的笑容。
「真的?楊狀師,謝謝……你的大恩大德,汀瀅真的無以為報……」
任汀瀅款款的屈膝欲對楊青杉行跪拜之禮,楊青杉連忙攙住她。
「任姑娘不必行此大禮,這是我應該做的。」
鷹大感不是滋味!
任汀瀅那仍含著淚珠的笑顏太過燦爛也太過動人,但如此的如花笑靨卻不是為了他︰盡管自己才是放了任汀洲一馬的人。
[青杉,我在等你買藥救命呢,」鷹的聲音擺明了不悅。
楊青杉看著鷹露出了詭譎一笑,又轉頭對著任汀瀅說︰
「任姑娘,如果你真要感謝我,就替我好好的照顧這個只會臭著臉的家伙吧!誰教他是我的好兄弟呢!」
任汀瀅斜睨了鷹一眼,恰好迎上他緊娣著她的視線,綠眸中閃爍著噬人的光芒,今她心頭的小兔子又蹦了起來。
她低垂著頭,不敢再看向他,暗暗嘀咕著……
「誰要照顧這個除了好看之外,一無是處的臭蠻子!」
楊青杉對著兩人笑得極為曖昧,隨後擺了擺手便轉了出去,決定留下空間給這兩人去好好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