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聖上因感念元一敬之繡術對朝廷頗多貢獻,特召元一敬長女元緗入宮為妃,擇日冊立,欽此。」奉聖旨的公公恭敬地將亮黃色的聖旨合上。「請接旨吧。」
元緗早在公公念聖旨時就已整個人愣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一雙美目瞠得好大,不敢置信地看著公公。
「元姑娘?」
元縭見狀趕緊接旨。「謝主隆恩。」
「元姑娘,過幾天桐月正日時,宮里會派出迎親隊伍,皇上希望到時能看見元姑娘入宮。」公公如是說著,一言一句都讓元緗覺得錯愕。
那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特別強調希望能見到她?
「大姊。」元縭附在元緗耳邊輕喚,讓她能夠回魂。
元緗淡淡點頭。「公公請放心,桐月正日時,元緗自會準備妥當等候。」
公公朝元緗點點頭後,帶著一大群人離開。
為什麼?元緗錯愕地跌進椅子里,失神地盯著地板。
「為什麼皇上會想召大姊入宮為妃?」真要召妃也該在幾年前就召了,怎會到這時才召人進宮?
感念爹爹的繡術對朝廷的貢獻?老實說她看不出爹爹的繡術對朝廷有何貢獻。元縭苦笑。
元緗揪緊手中帕子,強忍內心對這件事的反感,柳眉微微聚攏,櫻花般鮮女敕、嬌艷的唇瓣抿得緊緊地,顯示內心的不悅。
現在在大姊面前提起皇上,大概得冒著生命危險吧。元縭瞅著元緗,暗自吐舌。大姊的表情活像要殺人。「大姊?」
元緗縴縴玉指握緊,指甲嵌進掌心里,而手中的帕子則被捏爛,皺成一團。
「爹的繡術對朝廷有何貢獻?」元緗冷笑。「不過就是提供宮里那些成天無所事事的王公貴族一些蔽體衣服,這算是貢獻嗎?我們元家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恩惠’吧?」
「大姊,可是皇上都頒下聖旨了。」
元緗回頭。
「元家人是這麼容易受人擺布的嗎?」
「可是大姊……」元縭急忙拉住欲往外走的元緗,與她面對面。「皇上都已經宣召,難不成……難不成你要抗旨?!」
元緗嘆口氣。「小縭,難道你要看著大姊困死宮中?」
「這……」有這麼嚴重嗎?
元緗握住元縭的手,翦水美眸中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狡黠。
「小縭,我知道你最好了,所以你肯定會代替大姊的對不對?」
元縭瞪大眼,隨即揚起一抹尷尬的笑。「大……大姊,你……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小縭,你非常清楚大姊的意思,反正皇上也不知道元緗長得是圓是扁,他圖的不就是嗎?只要有個人頂了元緗的名字入宮,我看他未必會知道。」
元縭頭一次心生畏懼,拉著元緗入內,小聲地提醒她,「大姊,這可是欺君之罪耶。」
「欺君?沒這麼嚴重,反正進官的都是元家人,如果真相被揭穿,你就說大姊我得天花死了,這不就一了百了了。」
「大姊!」元縭跺腳。「你別替自己出這些餿主意,不要爹都還沒找著,家里的人就一再地流失。」
「這怎會是餿主意?我就覺得很好。」元緗坐下替自己倒杯茶。開玩笑,她為什麼要和一群數不清的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
「好?」元縭泄氣地跟著坐下。家里人「好」快被定欺君死罪。
「否則你告訴我,有什麼方法能夠讓我在桐月正日後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兒喝茶?」
元緗擺明了將難題扔給元緗,徑自品嘗桌上那壺碧螺春。
裊裊白煙團團疊疊往上堆砌,漸漸往外擴去、淡逝,清香的茶味兒竄入心肺脾胃,流入脈絡,滲入四肢百骸之中。
「好茶。」元緗微微一笑,繼續喝茶。
「大姊,你是擺明了將問題丟給我嗎?」
趁著空檔,元緗回了句,「你很清楚嘛。」
元緗似乎將她這行為歸納為善心、大恩大德之列,一點也不想想,究竟此問題是沖著誰來的。
「我不管,這是大姊你的事,為什麼要我想辦法?」
元緗握住元縭的手,控制她想起身的動作。「小縭,手足情深。」
元縭漲紅臉,幾乎要用鼻孔噴氣了。
「關我什麼事?」雖然生氣,但她還是只能怯怯地輕喃。
「爹爹都還沒找到,如果我就這麼出嫁,是否就是所謂的不孝?」
「大姊。」元縭驚訝地看著元緗。
父親不在,甚至是生死未卜,為人子女的如果不管父親的死活就出嫁,那就真的是不孝了。
「大姊,你可以用這理由拒絕進宮。」這可是個好辦法。
我知道可以,但是剛才公公宣召完,我們沒提,等過了時再提,是不是讓人覺得刻意?」
「也對。」可是沒別的法子了啊。
「所以,我想到個好方法。」
元縭不相信她大姊會想到什麼兩全其美的好方法,而且……她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替我出嫁。」
元縭倒抽口氣。
「我想過了,你一向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當然嫁入宮中肯定對你不會有太大影響,況且你一向隨遇而安,任何環境都能適應,你就幫幫忙,代替大姊嫁進宮中,以後你就衣食無缺,還能過一輩子富裕的生活,有許多宮女任你差遣——」
「大姊,你別再說了,我不會替你進宮的。」
元緗一听,立刻扁嘴。「你不肯幫大姊?」
「大姊,相煎何太急呢?」
元緗泄氣不已。「我知道,我剛才只是和你鬧著玩的,我也沒想過要把你推入虎口,你是我的妹妹,原本這事兒就是我的問題,何苦又將麻煩推到你身上。」
「大姊,說不定事情沒你想的嚴重呢。」元縭明顯松了口氣。
「進宮還不嚴重?」
隨隨便便下一道聖旨就要召她入宮,美其名是當個妃子,但身體任人玩弄,她的尊嚴、人格要置于何地?
「說不定皇上英姿煥發、俊逸斯文,是大姊你喜歡的那型呢。」元縭眼兒一轉。「也說不定皇上長得就像繞少爺那樣,溫文有禮、有才氣又俊逸呢。」
一提到繞且初,元緗不禁火冒三丈。
「別在我面前說到那家伙。」她別開頭。
元縭皺緊眉頭,「大姊,你還在躲繞少爺嗎?」
「啊,這茶真好喝,又甘又香。」
「大姊,你別轉移話題。」
元緗站起身轉向內房。「剛才和公公周旋了一會兒,有點累了。」她打了個大呵欠。
元縭堵住元緗的去路,雙臂環胸,扯了個曖昧的笑。
「大姊。」
元緗泄氣不已,拱手乞求,「我已經夠煩了,別再塞個麻煩人進我腦子里好不好?求求你幫幫忙。」
「好啊,大姊,只要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我就不煩你了。」
「你還是不死心就是了。」早知道她這妹妹是不可能這麼容易就打發的。
「還是大姊最了解我。」元縭甜笑道。
「你什麼時候對他這麼好奇了?」
「從他追大姊開始。」
元緗翻個白眼。「小緗,如果你閑著沒事干,我不介意你多到萬茶樓去唱唱小曲、哼哼小調,調善身心,總比躲在繡房里成天繞著閑言閑語轉得好。」
「大姊,你不是一向很反對我到萬荼樓去公開唱曲兒嗎?」
「你只要別煩我,怎樣都無所謂。」她還真怕了小縭會再問起繞且初的事。
元縭手支著下顎,玩味地道︰「大姊,不是要煩你,只是好奇罷了。為何這幾天繞少爺會天天跑上門來見你?你又何以要躲著他呢?」
躲他,她還嫌礙事。她根本就不想見他!
當初在廟里初見他,他毫不避諱的握著她的手不放,口口聲聲說她是他唯一的妻子。
哼!唯一的妻子——「濫情的男人!」
元縭嚇了一跳。「大姊,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咒罵?」大姊一向不讓她們做出粗俗、不合禮的言行的。
元緗滿臉無奈。「遇上那種濫情的男人,我沒拿把刀砍死他,已經算便宜他了。」
桐月正日
一大早,宮里的轎子便來到淨紗繡房外,平金絲繡瓖石的橋圍,繡著水仙,小懂繡法的明眼人一瞧便知道這是元一敬特有的江南紗繡。
喜悅見宮里的轎子已經到了,便招呼隨轎的公公在正廳等候,而她則去通報。
一路上,喜悅出現了思忖的神色。
為什麼……老爺的繡法會出現在橋圍上頭?那明明就是老爺的專門技法,老爺也沒收任何弟子,紗繡的技巧完全都是傳給小姐們的……
雖然她知道老爺的繡品一直有供應給宮里使用,但也不至于會用到像橋圍這種不起眼的地方,感覺起來老爺的繡品好像變得很不值錢。何況橋圍……那圍在轎身上、成天沾惹塵土的地方,該掛的也不會是老爺的繡品,老爺的江南紗繡那麼有名……
「哎呀!喜悅。」
元綾一跌坐地上,她微微起身模著喊疼。
「二……二小姐!」喜悅惶恐得不知如何是好。元家上下,她最不敢惹的就是二小姐。「二小姐,你沒事吧?喜悅不是故意的。」
「你在做什麼啦!沒長眼楮是不是?」元綾模著勉強站起身,手仍舊揉撫著。「疼死我了,要死了你!」
「二……二小姐,喜悅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你在干嘛,走路不帶眼楮,腦子里在想什麼啊?恍恍惚惚的。」哎喲,剛才肯定坐到小石子了才會這麼痛!
「宮……宮里的轎子到了,公公正在廳里候著呢。」
元綾聞言整個人精神都來了,但首先感到懷疑的是——「怎麼這麼早?」
「我也不知道,但是轎子確實已經等在門外了……不知道大小姐準備好了沒?」喜悅捶掌焦慮道。
「大姊永遠都不可能有準備好的一刻。」大姊有多不願進宮,誰都看得出來。
從聖旨下達到現在,大姊的臉上片刻笑容都沒有。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便是這種仗著門第家世而無惡不做的人,就像現在,當今皇上仗著天子的身份而強行召她進宮為妃一樣。
看來,大姊也不會讓皇上好過吧。
「二小姐,你在笑什麼?」喜悅心驚膽戰地看著元綾,生怕她又在打什麼壞主意,而自己是她捉弄的對象。
「怎麼,你也會怕我啊?我還以為元家所有主子,你誰都不怕,獨獨怕老爺呢。」
「二小姐,沒那回事,在元家,喜悅對誰都非常尊敬。」喜悅下意識地後退數步,雙手擋在胸前陪笑臉。
「去吧,去和大小姐說一聲……算了,還是我陪你去好了。」大姊現在的情緒肯定差到極點,搞不好進宮第一件事就是「弒君」。
「喜悅,你怎麼還在發愣?公公等得不耐煩了。」一名繡房里的丫環急沖沖從正廳跑來通報。
「我馬上去!」
元綾走到元緗身旁,看著元緗臉上冰凍得像終年雪埋的長白山的表情,一絲朝氣都沒有,冷得讓人受不了。
「大姊。」
原本沉浸在思緒中的元緗倏地被元綾的叫喚勾回了神,連忙拿起梳妝台上的梳篦,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烏黑如瀑的發絲。
「公公已經在正廳候著了。」
元緗將手中的梳篦丟向梳妝台,在場的人都被雙木相擊的聲音嚇了一跳,尤其是喜悅,她從未見過自個兒主子這麼生氣。
能大聲罵人或許還沒那麼嚇人,但默不吭聲,卻讓人感受到滿腔怒意的,那才教人害怕。
「大小姐,我替你梳個發髻好嗎?」喜悅拿起一只溫潤雅致的翠玉簪子。為什麼沒來由的,她會想起繞且初那家伙?
元緗猛搖頭。「不用了,梳發髻做什麼?我又還沒嫁人,扎個辮子就行了。」
「可是……」
元綾以眼神示意喜悅在這時候最好順著元緗的意思,喜悅噘著嘴回是。隨即將元緗的頭發扎成一個麻花辮,然後在辮尾處結個翠綠絲帶,讓辮子順著肩膀垂在胸前。
「走吧。」元緗起身。
「大小姐,你這……」喜悅再麼驚愕,指著元緗身上不合宜的衣衫,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怎樣?」
「你……」
「大姊,你怎麼把繡房里的白緞拿來穿?」如果她沒記錯,繡房里的白緞是專門給那些有錢人家過世的人穿的,這……
元緗深深嘆口氣,手叉在腰上。
「你認為我一進宮,還出得來嗎?」一入候門深似海,更別說是進宮為妃,她怕是老死在宮里最角落的庭院里都還沒人知道!
那個色鬼皇帝,連平民女子都想染指,活得不耐煩了,早晚有一天死在龍床上!
「可是……你也別咒自己呀。」元綾拉著元緗身上那白緞衣衫,柳眉攢得比天山還高。「你一天到晚要我別咒自己死,可你呢?直接將白緞壽衣穿戴身上了。」
「很好看哪,我不覺得有何不妥。」反正繡房里白緞是拿來當壽衣的事,天高皇帝遠,那個色鬼皇帝恐怕也不知道。
她還考慮要不要替他也準備一件。
「可是你這樣一身素白,和你今天進宮的身份不合嘛,萬一龍顏大怒……」
「你可以放心,我不會連累咱們家的,到時皇上真要怪罪下來,你就說元家和我已經斷絕血緣關系,我在外的一切行為自己負責。」
元緗扯下被元綾緊抓不放的衣袖,徑自往正廳方向走。
「大姊!」元綾追在後頭喊人。
「對了。」元緗忽然停住腳轉身,跟在後頭的元綾結結實實地撞了上來。
「天哪!」元綾模著鼻子喊叫。「我是和你們主僕有仇是吧,一個撞完又來一個!」
元緗聞言皺眉。「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想問你金老爺那十匹織錦的事。應該已經完工了吧?」
元綾狼狽地模模鼻子,卻免不了驕傲地仰頭呵笑。
「當然,我們從別的獵場調來的毛皮已經以最快速的方式制成繡線,繡房也連夜趕工,大概制好再整理一番,明日就能送到金老爺那兒了。我出馬凡事都沒問題。」
元綿點點頭。「那就好,至少金老爺的訂單算是解決了,不過耽擱了那麼久,要不是你去恐嚇他,咱們繡房大概就完了。」
雖然綾去恐嚇金老爺是非常、非常不好也不智的作法,但事關緊急,金老爺那人又沒什麼良心,唯恐他乘機打擊繡房聲譽,綾的作法算是最下下策了。
「對付金老爺那種人,只能以硬踫硬才能解決,你越是向他低頭,他就越是騎到你頭上來,我的作法非常好。」元綾仍舊堅持自己的作法是對的,而她也一向以這方式當成與人相處的「捷徑」。
元緗淡笑不語。「你敢拿這方法來對付你師父嗎?」
元綾斂住笑,眼角微微上揚。「大姊,別提那男人,我和他已經沒關系了。」
「但是他在找你不是嗎?」
元綾別過頭去,拒絕回答這問題。她當然知道御劍夫在找她,在她們舉家由泉州遷往杭州來時,她便不打算告知他,才會走得那麼安靜。
原以為這是自己逃避看見他和厲葒抱在一起的方法,也打定主意不再想他、不再見他,才會躲得那麼徹底。
誰知他竟然開始找尋她的下落!
元綾想來就有氣。那個笨男人!既然知道她是元一敬之女,是淨紗繡房的二小姐,難道他就沒想過去問問泉州的分店嗎?
他們家遷是遷了,但泉州的店可沒跟著收起來……笨蛋御劍夫!學武的人都像他那麼笨嗎?
「大姊,你還在磨蹭什麼……我的天哪!你那身是什麼衣服!」元縭一見到元緗便是一陣尖叫。
「小縭,大姊教過你什麼?女孩家不能尖叫,你沒放在心上是不是?」
元緗似乎不覺得自己這身衣服有何不對,還不就是蔽體的衣服嗎?需要叫成這樣嗎?
元縭似乎已經快崩潰了,一手捂著額際,一手來來回回指著元緗那身白緞衣服而說不出話來。
她原是想趕到後頭來看看情形的,公公在正廳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正催著她來叫人。
其實她也不知道公公那麼趕究竟在趕什麼,只不過是進宮,任何時辰都可以不是嗎?才來不到一個時辰便已坐不住,真不知道為何要那麼急著帶大姊回官。
「大姊,你怎能這樣穿!」
「有何不可?同樣都是布,難道還有分別嗎?」
「可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繡房里的白緞是用來……」元縭的身體已經開始搖搖晃晃。
「這身白緞非常好看啊,上頭都是爹的紗繡,是爹一針一線以金絲線繡上去的,有何不要?反正爹趕不及我進宮,那我穿著他繡好的衣服進宮不是也一樣嗎?」
好,這身衣服她不計較。
「可你的發髻呢?怎麼還綁著辮子?喜悅,你怎麼沒替大小姐梳發髻?」
「我有啊,可是大小姐不準我弄髻。」喜悅噘著嘴替自己說話。
「大姊……」
元緗拉著胸前的辮子,直直往正廳方向走。
「綁這樣有什麼不好,很好啊。」
早死早超生,早早入官看那色鬼皇帝,要殺要剮都隨他了。
她一介平民百姓能抗拒什麼?他是天之驕子、萬人之上,能夠呼風喚雨,而她只不過是只螻蟻,輕輕一捻就粉身碎骨了,怎麼能比?
不過,她倒是想看看當今天子長得是哪副德行,能讓他在溫柔鄉里無往不利。
「公公,久等了。」
等在正廳著急的公公一听見聲音,隨即高興的回過頭,臉上急切的笑意卻在見到元緗後收了回來,一雙老眉皺緊,似乎不悅。
「元姑娘,你這身打扮……」公公來來回回、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打量元緗好幾回,對于她的穿著頗有微辭。
「這是咱們繡房里最上等的衣料,公公您也知道,咱們淨紗繡房只不過是小店一家,哪找得出什麼好貨色來,就只有這件白緞衣裳端得上台面。」元緗笑里藏刀。「還是公公覺得這身白緞太過素雅了?但皇上不也希望能夠迎個全身上下皆干淨的女人進宮,元緗以為這身裝扮是再適合不過了。」
元縭和元綾在一旁听了差點被口水噎死。
而喜悅則是詫異得半點聲都不敢吭。
好家伙,好的壞的全被說盡了,讓他這大半輩子在深宮內苑里打滾的人都被堵得無話可說,實在是好厲害。
公公將手中拂塵一揮,恭敬地作揖。「元姑娘請吧,轎子已在外頭等候多時了。」
元緗走到門檻前突然停住腳。
「怎麼?元姑娘還有事情要交代嗎?」公公謹慎地問。
今兒個臨出門之際還被皇上耳提面命一番,要他一定得緊盯著元姑娘進轎,在最短時間內回宮,慎防她後悔抗旨。
他老早就被提醒了,所以不敢有所疏忽,剛才在正廳里等,見她不肯出來,他不禁急了起來,生怕皇上交代這麼一件小事都辦不好。
「公公,元緗有個不情之請。」
「請說。」
「可否讓元緗帶個小丫環一起進宮?」
「皇宮內苑多得是丫環奴婢可以召喚使用……」
「元緗使喚慣了自個兒的丫環,怕是才剛進宮什麼都不懂會惹火了人,還是使喚自個兒的丫環比較習慣。」
喜悅一听,當場心驚膽跳。
大小姐說的丫環該……該不會是她吧?她還那麼年輕,要是進了宮,不就一輩子都我不到婆家了?
「這樣……」公公見已快午時了,出宮接人拖了太長的時間,只好趕緊答應。「那好吧,只能帶一位丫環進官。」真是麻煩,要不是看在她以後至少是個妃子,他才懶得和她-嗦那麼多。
元緗對著喜悅賊笑,語氣溫柔地說︰「喜悅,我一向待你不薄,今兒個我進宮吃香喝辣的也不會少了你一份好處,你就跟著我進宮吧。」
喜悅不禁倒抽一口氣。「大、大、大……」
元綾和元縭見狀差點大笑三聲,趕忙掩住口鼻以防笑聲逸出。
「時候不早了,準備起轎。」公公大聲對著門外的轎夫呼喚,也「順便」喚給元緗听,暗示她時刻。
「二小姐……」喜悅苦著一張臉向元綾求救。
元綾聳聳肩,冷漠地道︰「我也沒辦法,反正大姊進宮去,還是得有熟悉的人跟在身旁比較方便,你就跟著進宮吧,大姊不會虧待你的,以後得道升天包準有你的份。」
見元綾這邊求不到什麼幫助,喜悅反轉過身準備去求元縭。
「三小姐……」
「你別求我,你知道我這人什麼都不會,最會落井下石,求我沒用,除非你想現在就沒命。」元縭暗示喜悅看看身後的元緗。
喜悅緩緩轉過身,便看見元緗已收起笑容,冷冷地看著她。
喜悅硬著頭皮陪笑。「我去,我去,大小姐這番好意,喜悅怎麼可以不接受呢?我去……」她這是什麼命啊!
「元姑娘。」公公臉部已經開始抽搐,眼神銳利地盯著仍在做垂死掙扎的元緗。
「大姊,去吧,家里你就別擔心,反正我們會找時間請求去見你的,或者你也可以出宮來。」
「很難。」元緗沉下臉,坐上停在門外的轎子。
四周早已擠滿看熱鬧的人群,每個人交頭接耳的討論,像是興奮也像是嫉妒。
「起轎回宮。」公公沉厚的嗓音在巷弄里響起,整個隊伍便往宮里的方向前進。
「二姊,你看大姊她……」
元綾望著轎子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皇上恐怕會很難過。」
聞言,元縭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唇角揚起笑意。「真的?」
「干嘛?那麼興奮?」元綾的語氣像是責備,卻堆滿了寵愛的微笑。
「很難不興奮,大姊這人非常固執,平時看來似乎脾氣不錯,但真正發起威來,恐怕連爹都難以招架。」
「確實是。」
繞且初在正殿里來來回回踱了好幾趟,紅色的鹿毛毯子都快被他磨掉一層毛。進榮站在旁側看著皇上的動作,他從未見皇上這麼慌忙,就算是幾年前平定北方外患時也未曾見他露出如此神情。
看來元姑娘對皇上的影響力不可小覷。
「進榮,到金龍殿門去看看,為什麼會耽擱這麼久!」不會是沒接到元緗吧?還是元緗想抗旨?
「是。」
進榮這樣來來回回到金龍殿門去看情形已有好幾回,每回都是見不到轎子隊伍,而每次得到同樣答案時,繞且初即是一陣低咒,眉頭攢得更高。
「怎樣?回來了嗎?」
繞且初抓著進榮問,進榮只是搖頭。
「那個小李子在干什麼!一個小小差事交給他都辦不好!」
「皇上放寬心吧,元姑娘不會抗旨的。」
「你也曉得朕擔心的是什麼,你又不是沒見過她那倔模樣,一身傲骨難以馴服,朕還真怕她會冒著抗旨的死罪,抵死不進宮。」
繞且初跌坐在龍椅上,挫敗地捶了眼前千年槐木做成的桌子。
是有這可能,依元姑娘那固執的個性,是有可能抗旨。
「那麼皇上,奴才再到金龍殿門去等候。」
「去去去,最好派個人去淨紗繡房看看情形。朕就不相信朕想得到一個女人比登天還難!」
「大小姐,皇宮內苑到了。」喜悅附在轎窗旁小聲提醒。
這皇宮真大,一路走得她暈頭轉向,雙腳都快斷了。喜悅暗地捏著酸疼的雙腿。
「停——」
轎子在公公高舉右手大聲喊停的情況下停了下來,公公掀開轎簾。
「元姑娘,金龍殿門到了,從這里開始請以步行的方式到正殿。」
元緗下了轎,好奇地打量著壯觀華麗的皇宮。
高大轟立的大殿,在正殿兩側還有後方都還有好幾棟大屋緊鄰,朱紅色的屋檐,在梁上有著一具具精細的石雕,前方有片大花園,彎曲綿延的小徑兩旁是千奇百怪、顏色艷麗、她從未見過的花卉,小橋流水潺潺作響,有時還會听見魚兒拍打水面嬉戲的聲音。
離上次聖旨下達至今少說也有一個月的時間,而離初見繞且初也有兩個月,這段時間里,繞且初不斷來找她,而她也不斷回絕,但回絕的立場也隨著他出現的次數減少而產生動搖。
直到昨日,已有一個月的時間沒見到繞且初,他的意志力也太不夠堅定,多來見她幾回,她總會有態度軟化的一天,還說什麼喜歡她、想娶她這種話,只會嘴上爭氣,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進宮……對她來說卻是一種負擔,在她對繞且初的抗拒慢慢褪下時,她卻必須依聖旨入宮為妃,從此再也無法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