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倦鳥歸巢。
夜色漸漸籠罩大地,開啟重重簾幕,熒熒燈火搖曳,照著昏暗的石徑。
冷青夢愉悅的走在石徑上,天邊的月兒剛升起,他猜想大伙兒已經用過晚膳了。
唉,真是有些累!
他終于辦好了三件案子,大哥新婚,二哥就把大哥的工作一古腦兒的全丟給他,害他差點忙死了。等會兒跟二哥回報之後,他一定要好好休息個幾天,到沁芳閣里尋歡作樂去。
想到望娘的俏、雲娘的嬌,有佳人、美酒相伴,人生好不快活。
冷青夢見嘯天行的書房還亮著燭火,他敲了下門,但沒等屋里的人回應就自個兒進屋里去。
「二哥,我回來了。」
嘯天行正在為某件事煩心,現下見有人自投羅網,原本深思的鎖眉一松,高興的問︰「事情都辦妥了?」
冷青夢找了張離嘯天行最近的椅子坐下,然後悠閑的回答他的話。
「那當然,不過以後別再同時塞給我三件案子,我可不接。喏,這一萬兩拿去。」他從懷里掏出銀票。
嘯天行接過銀票,看著這一萬兩的進賬,他很滿意的收進懷里,而眼下又有件重要的任務必須馬上交代他。
「三弟,你回來得正好,立刻動身前往江南。」他語氣堅定的吩咐道。
「什麼!」冷青夢不敢置信的大叫一聲。
他才剛回來,居然連一句你辛苦了的話也沒有,又要他出任務。好歹他們也是結拜兄弟,老把他當成賺錢的工具。
「我才剛回來,你找別人!」他不滿的起身撂下話後,自顧自的往門外走。
嘯天行哪里會放過他,他飛快地擋住他的去路,眼里還閃爍著燦光。「三弟,這次非你不可,對方出價二十萬兩,我可不想隨便派個人去,難得有如此豐厚的酬金,我可不想搞砸。」二十萬兩吶!可以抵過上百件微不足道的委托,當然得小心謹慎。
「我剛進門還沒喘口氣、喝口水,你又派差事給我!」冷青夢沒好氣地發泄他心中的不平。瞧二哥犀利的眼眸中,正為著那二十萬兩銀子而閃耀發光。
啐!開玩笑,他又不是天生勞碌命,錢財對他來說可有可無,沒了頂多再賺就有;才不需要像二哥那套未雨綢繆的說辭,所以對錢財斤斤計較。
「生意好是好事,要是日日清閑,咱們不都要去喝西北風?這回可是大有賺頭,若你能辦成,我定放你半個月的假。」
三弟不想做的事,他勉強不了他,但他可以利誘。再說,能賺進二十萬兩,就算放他半個月的假還最很劃算。
嘯天行這招對冷青夢是管用的,馬上就得到回應。
「這可是你說的。」冷青夢怕他反悔的再次確認。
「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到時你可別不認。」冷青夢一听可以放半個月的假,他回答得很爽快。
「最好是今晚動身,不過,別說我不通人情,讓你休息到隔天一早,最慢清晨就要出發。對方要我們保護一個人安全的回到江南龔家莊。」嘯天行說的好像他很體恤別人似的。
「誰呀?」
「龔家少主龔輕雲,委托人有交代,別讓龔少主知道你是去保護他的,否則定會被拒絕。」對于三弟,嘯天行可是有絕對的信心,他幾乎可以看到二十萬兩在他面前閃閃發光。
「當一個人的保鏢,用得著花二十萬兩?」
「因為,有人將要在龔家少主回程途中刺殺他,所以這可算是一趟生死任務。」其實也沒那麼恐怖,以冷青夢的武功絕對應付得采。
「有可能會死啊?那我看你還是另請……」冷青夢低聲自語著,似乎想改變主意,豈能要他為一個陌生男子賣命?
而且,不知怎麼搞的,他近來有了倦怠感,甚至感到力不從心;所以一听到是保鏢的差事,半個月的休假似乎就不是那麼吸引人了。
嘯天行見他想改變主意,很快的打斷他的話。
「三弟,全揚龍寨就屬你的武功最好,非你不可!況且對方可是女的。」他小聲在冷青夢耳邊低語。
「真的!」一個女少主!這的確勾起冷青夢的好奇心。
嘯天行點點頭,兩人互換了個眼神,確認此事就這麼說定了。
*****
翌日清晨,彌漫在空氣中的霧氣未散,葉上還凝著欲滴的露水,冷青夢便出發前去找委托人要保護的對象。
冷青夢使著堪稱絕頂的輕功往南行,要追上大約離京城兩天左右的龔輕雲。
晴陽當空、萬里無雲,只有枝椏間的微風吹送著,他就像疾風劃破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林美景圖。
途中要越過人煙罕至的山林,時而與山間的鳥獸為伴。
一般人可能會有所顧忌,但對于在深山中修煉武藝多年的冷青夢來說,任地勢多險惡、野獸多凶猛,對他是毫無影響。
忽然間,湖岸上站著的人引起冷青夢的注意,他不自覺地朝著那個方向多看了兩眼。
那個人是想跳水自殺嗎?管他的,他比較喜歡英雄救美,只有美人落難才值得他伸出援手。
但以輕功飛了一里遠後,他竟有一絲不安,在這荒郊野外,萬一那人發生什麼不幸……算了,還是回去看看好了。
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萬一那人發生意外,來找他索命,他可不想睡到半夜被鬼嚇醒。
心念一轉,雙足往一株細枝干上輕點一下,冷青夢便旋身往反方向飛回去,不久就回到剛才那名陌生人所站立的地方。
啊!那個人蹲下來了,會不會是心情不佳?肯定是在猶豫該不該跳水。
不行!秉著悲天憫人的胸懷,況且他還特地折返,他一定要阻止他。
怕他下一步就要跳下水里,他以飛快的速度接近那個人。
冷不防的,那名男子竟然站起身,冷青夢根本來不及煞住身子,眼看就要撞上了,他驚呼︰「小心!」
被撞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到,重心不穩的向後倒去。
湖中濺起丈高的水花,激起一圈又一圈的大漣漪,兩人雙雙落水。
「救命吶!」冷青夢急呼。這下可好,原本要救人的反倒喊救命!
同樣也落水的那名男子,對于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也只感到莫名其妙,而後將這害他落水的男子先救了上來。
那名被冷青夢害得落水的男子,身材其實已算修長,但冷青夢又更高,所以要拖他這麼一個大男人上岸還真是挺費力的。
「咳咳……」
終于免除滅頂的命運,冷青夢趴在岸邊喘著氣,然而才剛爬上岸,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被人壓制在地上。
救冷青夢上岸的那名「男子」,她先是懷疑冷青夢也許跟她一樣是女扮男裝,但在看到他一雙看似會笑的丹風眼,不似女子的柔媚,多了份炯然的神采,薄而適中的菱唇紅而不艷,又覺得他是男人的成分比較高。然而看著眼前俊美的男人,她……竟然看得有些失神!
他,竟是一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擁有一張招蜂引蝶的臉。
但想到剛才被他莫名的撞入水中,就算他長得再俊美,也不能抵過推她下水的過錯;因此她一把將他壓在地上,大聲質問︰「說!為何要謀害我?」
「誰要謀害你了!我跟你無冤無仇.做啥要謀害你?」冷青夢大喊冤枉,真是好心沒好報!
「那你干嘛推我下水?」她怒聲質問,無緣無故的竟被害得一身濕。
他的一番好意,竟換得莫須有的指責。冷青夢急忙辯駁︰
「冤枉啊!我以為你要跳水自盡,本想見死不救,後采覺得良心不安才又從另一座山頭折返;哪知你突然站起來,害得我來不及煞住腳,才會落得這副窘境。」
她喝口水休息都還不到一個時辰,他就從另一個山頭折返,算他有本事。不過,既然都已經見死不救又何必折返,害她變成這副濕淥淥的狼狽模樣。
只是,她覺得他的說辭荒謬至極,她扯住他的衣襟又是一陣指責。
「跳水?沒事我干嘛跳水,我只不過是天氣熱,停下來休息喝水,卻被你這笨蛋給推下水。」
罵他笨蛋!他冷青夢還從未被人罵過笨蛋。「喂!你這麼說就有失公平,你看我,我可不是愛管閑事之人,也不是會每個人都救。特地趕回來救你,再怎麼說也該感謝我。」
「那我倒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嘍!」她睨了他一眼,口氣全無感謝之意。
「當然!」冷青夢站起身擰著濕淥淥的衣裳。
「沒事就不要大發善心,要救人的反被人救,還要我感謝你,真是笑話!既然你本來要見死不救,那何必折回來?」
「當然是心有不安,我本來想要是個美人,一定馬上停下來勸她別想不開。後來想想怕日後會有冤死鬼來找我,害我睡不好覺,所以才想回頭看看,結果看到你好像正要跳水的樣子,緊急的想拉住你,誰知你又突然的站起來,害我來不及停下來。所以你不能怪我,你也要負部分的責任。」說來說去,冷青夢都不認為是自己的錯。
「那還真是抱歉,沒讓你有英雄救美的機會。」她知道長相平凡的自己不是什麼天姿絕色,且平常都以男裝打扮,也不會特別怪異。但被人當面暗指不是美人,真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況且他非但不知錯,還說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好,算她倒霉!她也沒必要跟這種人耗下去。
打定主意不理他後,她牽過馬一躍而上。「駕!」
冷青夢說了諸多自己大發善心的行徑後,發現他竟然連一句謝謝也沒有,還不發一言的掉頭寓去。
一向自命不凡、擁有俊美的外貌,常吸引眾多目光的冷青夢,豈甘心被漠視,他氣一提、腳一蹬,尾隨而去。「喂!你就這樣走啦,等我!」
見他衣裳還滴著水,冷青夢關心的問︰「喂,你衣裳還濕著不要緊嗎?」
「反正太陽如此熾熱,等下就干了。」原本騎著馬緩慢行進,但見他仍死纏不放,她輕往馬月復一踢,加快了速度。
冷青夢明白他的意圖,微微一笑,依舊臉不紅氣不喘的跟著。「不好吧!你穿著濕衣裳吹風,很容易著涼的。」
怎麼還是擺月兌不了他,真是陰魂不散吶!「我又不是弱不禁風,不會因為這樣而著涼的。」很不想理他,但她又不自覺的回嘴。
「我叫冷青夢,兄台如何稱呼呢?」他們說了那麼久的話,他還不知道人家姓什麼叫什麼。
「我姓龔名輕雲。」龔輕雲沒有多想的便報出自己的姓名。
龔輕雲?好熟的名字吶!
咦!他要保護的人不就叫龔輕雲嗎?
原來「他」就是龔輕雲,不過說實在的,單單只知道名字又不知是哈模樣,他怎會知道誰是誰呢?
照這樣看來,她比自己得到的消息還晚了一天,幸好他剛才的良心不安讓他折了回來,否則就擦身而過。
那他可真是好心有好報,得來全不費工天。
瞧她平凡不失秀氣的臉龐,眉雖濃但不似男子的粗獷,以他閱人無數,對女人也有超凡的眼力,然而他卻沒有在第一眼就發現她是女扮男裝,
也許是她早巳習慣男裝的打扮,言行舉止也沒了女性的嬌柔,所以他才沒有一眼看穿。
還好,他早從二哥的口中得知她是女兒身的秘密;而且,听說龔輕雲對外也是宣稱她是龔家的少主。
掌管江南水運、大名鼎鼎的龔家的少主,其實是一個不輸男子、貨真價實的女人,這可有趣了!
什麼樣的女人他沒見過,不管是小家碧玉,或是嬌艷嫵媚的,就是沒認識過不讓須眉的女嬌娘,
以他的眼光看,她雖不是天姿絕色,還堪稱中等之姿,他對她很感興趣呢!
不如他就順水推舟,用過路人的方式和她結伴同行。
「那兄台欲往何方?」
龔輕雲已經有些不耐,他怎麼這麼煩人,一直緊迫不放?
「喂,輕雲兄。」見她有不耐之色,冷青夢仍不在意地喊道。
「江南!」龔輕雲再次用力蹋向馬月復,馬兒吃痛開始奔跑。
見她駕馬的速度更快,冷青夢不以為意,唇角微勾笑意,隨即又跟上。「太巧了!我也正要去江南,既然我們同路就結伴而行,兄台應該不介意吧?」
龔輕雲原以為說出目的地他就不會窮迫不舍,沒想到他竟然與她同路,說實在的,她真不想跟陌生人攀交情,尤其是這種死纏爛打的人。
突然,她發現一件怪異、離奇的事。
她騎著馬,為何他還能自在的跟她交談,該……不會遇到鬼了吧?帶著忐忑的心情,龔輕雲偏過頭稍微地用斜眼看。
不看還好,這一看令她不由得瞠目結舌!
他竟然飛在半空中,行動自如的跟在她左右,不消說第一個直覺就是……見鬼了!
不,鬼不可能在艷陽天還能出現!
她要鎮定點,不能自己嚇自己,這條路雖然人煙稀少,但她已經走過四、五次,也從未見過這種離奇怪異的事。
莫非他會是山里的狐仙?曾听聞山中的狐精,修煉千年,可以自在幻化成人形,艷麗無比,專門迷惑人心、吸人精血。
以她經商多年而言,不管是晶貌俊逸、玉樹臨風的翩翩貴公子,或是玩世不恭、獐頭鼠目的賊小人,什麼樣三頭六臂的人物沒見過,就沒見過俊得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
這可不得了!剛才她還毫無防備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雖然她平日不信鬼神之說,但此刻她不得不信了。
這樣一想,她就更加深信他一定是狐仙,才會讓她毫無戒心的說出自己的姓名,好取她的命。
她不能任他擺布,一定要擺月兌他。
*****
「駕、駕……」
龔輕雲策馬狂奔,心想說不定這樣就可以甩掉冷青夢。
冷青夢的輕功再好,踫上她這樣沒命似的狂奔也是會累的。「喂!慢一點,要是發生意外就不好了!」
天啊!他還鍥而不舍的追上來,那魔魅般的嗓音如影隨形的纏繞在她耳際。
見她不顧安危的駕馬狂奔,冷青夢不禁輕蹙眉頭。實在是太危險了,難道她不要命了嗎?
況且他身負職責要保護她的安全,好吧!既然如此,就用這個方法!
冷青夢躍上龔輕雲的馬與她同騎,一手環過她的腰身,一手拉住韁繩掌控駕馬權。
龔輕雲沒想到他會突然跳上馬背與她同騎,突如其來身體上的踫觸,讓她嚇了一大跳,而冷青夢強勢的拉住韁繩,也讓她在驚嚇之余,手一松便重心不穩的往他懷里倒去,背上立即傳來溫熱的感覺。
她急得想月兌離這樣的窘境,但路面崎嶇又造成馬兒小小的晃動,害她嚇一跳,轉身緊緊的抱著冷青夢。
隨即又想到兩人過度的親密,頓時她粉頰上一片臊紅。畢竟她還是個未出嫁的黃花閨女,也從未如此靠近男人,更不用說是抱了。
但這種感覺不是虛幻是實體的,他有溫度,不是冰冷的。
不對,鬼魅才會是冰冷且帶陰寒之氣,若是有血肉之軀的狐仙,有體溫也不足為奇。
待她注意到他衣服的顏色時,不由得睜圓了眼。
白的!他的衣服竟是白色的,純潔無瑕的白。
莫非他真的是修煉成精的狐仙?听說被那種東西找上,就會死纏著不放。罷了,要是她真的這麼倒霉,再怎樣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但不管他是人是妖,她從未與男子如此親近,心還是不受控制的怦咚狂跳。
「別緊張,小心坐好!瞧你臉紅的,既然我們同路,又都是大男人,一同乘騎也沒關系嘛!」冷青夢好心的提醒她,別忘了她還是男裝的打扮。
她竟然覺得他的嗓音很有磁性,好听得讓人迷醉。
果然,他開始用聲音來魅惑人心,然後她就會不知不覺的跟著走,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她被強迫與他同行。
但他的話猛然點醒她,他如果是妖,怎麼沒看出她是女子?會不會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個兒在胡思亂想?
「胡說!我一個大男人怎會臉紅來著。」她狠狠推開他,斷然的否認,抬眼望著他漂亮的面孔,他那含笑的風眸,好像是在取笑她似的。
她也不甘不弱的回瞪一眼,又氣惱的轉身坐好背對著他,為何她就是抵擋不住他那張魔魅般的臉孔。
「你到底想怎樣?」她氣悶的問。
「什麼怎樣?」冷青夢不太明白,她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我是說為何你非纏上我不可?」
「我不是說了,既然我們順路就結伴而行,也好有個照應。」
「不需要!我喜歡自在的一個人。」。
「沒關系嘛!不是有句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不管是有緣無緣、孽緣善緣,一切都是緣分。」
不管是哪一種緣,龔輕雲都覺得自己很倒霉,早知道會遇上他,就算渴死她也不會停下來喝水的。
最糟的是,她的身子還被他的雙手禁錮著,不但下不了馬,哪兒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