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妻
芳齡十八以下
長相清秀、乖巧听話、生活技能皆備
最重要的是能吃苦耐勞、任勞任怨、勤儉持家
繁文縟節全無,人來便可
意者請至城南上官家
「什麼是生活技能?」人群中的一個小姑娘好奇地發問。
「大概是指洗衣煮飯,打理家務吧。」一名好心的大嬸替她解感,而後便和身邊另一個大嬸攀談起來。「這個上官敬璘可真是精打細算,娶妻還兼當佣人。」
「這是當然!像他那樣錙銖必較的人,怎會娶個老婆回來享福?當然得是個乖巧听話的姑娘,說不定一個不順他的意,她還會慘遭打罵呢。」婦人加油添醋地說著閑話。
「真是太可怕了,誰敢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過去?要是上官敬璘肯給豐厚的聘金,或許還有狠心的爹娘想利用女兒賺取聘金,可如今女兒嫁給上官敬璘連一個子兒都拿不到,誰會笨到把女兒免費奉上?」
小姑娘听婦人們一來一往,好似在談論一宗買賣似的。
她握緊手中僅剩的五文錢,她可要好好的盤算、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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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元姬坐在毫無喜氣的新房內,真要勉強說有喜氣,就是她身上的一襲大紅嫁衣,不過,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只好穿著她娘當年出閣時所穿的嫁衣。
可即使有足夠的時間,她也做不出一件嫁衣,因為她根本不會針線活兒。
露在嫁衣外的青蔥玉手,在在說明了阮元姬不善于女紅。
從小阮元姬的爹娘對她就舍不得打、舍不得罵,也沒讓她做粗重活兒,好不容易才把她拉拔長大。
三年前阮老爹不幸過世,而今阮大娘的身子也不好,為此阮元姬想賺錢買好的藥給她娘補補身子,不過她驚覺自己並沒有任何謀生技能。
兩天前阮元姬看到告示,好奇的走進上官家,誰知一個中年美婦人一見到她就興匆匆的拉著她的手,問她是不是看到告示來的,她傻愣的點點頭,沒想到那位美婦人就高興的大喊──就是你了!
接著,美婦人還喚來她的相公,兩人眉開眼笑的猛盯著她瞧,還不時滿意的點著頭,瞧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呢!
所以,她就莫名其妙成了新嫁娘,可是要她乖乖坐著,對她來說可真是一大折磨,她是那種不動就會覺得渾身發癢的人,所以得趁現在沒人的時候多動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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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上官敬璘的大喜之日,但他卻一點也不開心,因為這場婚禮實在很不像樣,只擺了一桌酒席,唯一的客人是他爹上官俊慎的縣令好友左義成。
由于不必應付一大群賓客,因此上官敬璘吃飽喝足之後,就準備去會一會那個看了告示還敢來應征的妻子。
要不是娘老是念茲在茲、催促他快成親,他也不會答應在滿二十三歲時娶個女人進門。
貼出告示時他還在想,絕對沒有人會白白的送女兒上門,若是還有人肯嫁進上官家,那他上官敬璘絕對二話不說就娶她為妻。
他爹上官俊慎在朝為官時,因為護駕有功,皇上便冊封他爹為寧王爺,且賜黃金百兩、良田百畝。
上官敬璘本是天之驕子,生來就不愁吃穿,有如此不凡的家世背景,成年之後原該是名門望族想攀附的對象。
無奈好景不常,上官俊慎辭官回鄉後,仍改不了愛民如子的本性,造橋鋪路不遺余力,更常偕同娘子去救助窮苦人家,卻常常讓兒子在家餓肚子,這還不打緊,由于他們夫妻倆過于樂善好施,沒幾年時間就坐吃山空了。
好在當年那個老是餓肚子的小男孩已長大**,有了掙錢的本事,他將掙來銀兩的一小部分孝敬爹娘。不過他爹娘仍是不改作風,一遇到處境堪憐的人家,便馬上將銀子「孝敬」出去。
娶妻本該是人生的一大樂事,上官敬璘卻很不情願,追本溯源,都該怪孩提時那個重創他幼小心靈的頑劣女娃。
年幼時的上官敬璘,在還沒來到鄭州之前,他可愛的模樣很受宮里的嬪妃們喜愛,尤其是宮里的阿哥、格格們,都與他相處得很融洽。
不過,當年那個野丫頭的惡作劇使得他有了心病,以至于他非常討厭跟女人相處。
他之所以會對女人有莫名的排斥感,全都要怪那個野丫頭,害他厭惡接近女人,甚至可說是不屑一顧。
其實上官敬璘生得俊逸出塵,秀氣的五官並沒有使他看起來文弱,反倒更凸顯他的月兌俗氣質。
上官敬璘的父母長得比一般人出色,身為他們的兒子,他當然也會擁有高貴、不凡的氣質。
當上官敬璘出門時,總是會吸引住姑娘們的目光,她們皆愛慕風度翩翩的他。
只是在地的姑娘都明白,他的眼神總是充滿算計,只想著要如何賺到別人的銀兩,每當他因詭計得逞而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時,那些被他外貌所吸引的姑娘們,就會放棄與他親近的機會。
即使如此,上官敬璘一宣布想娶妻,上門求親的人仍不在少數,因為上官俊慎依舊受到許多人敬重,以上官敬璘良好的家世背景,肯定也會有不少媒婆想做媒;所以他故意貼出那張條件苛刻的「征妻告示」,不僅阻擋許多想跟上官家攀關系的人,也替他自個兒省下不少媒人禮。
然而,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居然有膽來做他上官敬璘的妻子,他非得好好瞧瞧她的模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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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敬璘進了喜房之後,不動聲色了好一會兒。
他的新嫁娘很奇怪,一下動動手、一下動動腳,沒一會兒又將身子往右移,才剛坐定又坐回先前的位置,一直動個不停。
「你上有蟲嗎?」
「你上才有蟲!」阮元姬不假思索地回答。
話一出口,她便暗自叫苦,她竟因一時口快而反唇相稽,希望相公可別听見才好。
有意思!雖然她聲如蚊鳴,不過他一字不漏地全听見了。
「娘子真是反應過人吶!」上官敬璘故意嘲諷。
這是在稱贊她嗎?
「相公你過獎了。」
有沒有搞錯?他才不是夸獎她,不過這樣也好,他不需要太聰明的妻子。
上官敬璘輕輕將喜帕一揭,隨即見著一張俏麗的小臉,大眼里透著活潑的光彩,烏黑水靈的大眼配上細細的柳眉,還有帶著微笑的櫻桃小口,看起來就是一個活潑有朝氣的小姑娘。
這似乎跟他征妻的條件有所出入,不過這也無妨,她既然敢來,想必應有自知之明,對告示的內容也有絕對的把握,更何況她的長相並不會令他生厭。
阮元姬暗自思忖,呼!幸好上官敬璘長得不差,她先前還擔心他會長得丑不拉嘰,或是身子有哪方面的缺陷,否則怎會貼告示征妻。
「睡吧!」打量完阮元姬之後,上官敬璘就自顧自的爬上床。
「不能睡!」阮元姬突然想起她婆婆交代的事。「我們還沒喝交杯酒呢!」
「那不需要。」上官敬璘不在乎的說。
「什麼不需要?婆婆有特別交代,沒喝交杯酒就不算完成婚禮,來來來!」阮元姬不顧他的意願,硬是拉他坐到桌旁。「你坐好!你一杯、我一杯,喝完了才能睡。」
上官敬璘見她大方的執起酒杯,一點也不生疏的樣子,他不免起疑。
「你好像很熟練?」
「這沒什麼,以前常常玩辦家家酒,不過我都是扮男生哦!沒辦法,誰教我是女的,所以老喜歡扮男的過過癮。還有、還有,不管是騎馬打仗,還是丟泥巴、斗蟋蟀、放紙鳶、打陀螺,我都比那些臭男生還厲害,所以我常常覺得我娘把我生錯了,我應該是個帶把兒的。我娘老是說什麼女孩子就該文靜一點,為什麼女孩子就非得文靜?為什麼只有男孩子可以活潑好動?」
阮元姬說到激動處,索性用力搖著上官敬璘的身子,因為她常常怨恨自己不是男兒身。
「只不過胯間多了塊肉,為什麼就這麼不公平?相公你也是男人,你告訴我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嘛!相公,為什麼你一句話也不說……」
上官敬璘被她搖得頭昏腦脹。
「夠了!」上官敬璘突然怒斥一聲,她的話還真多,簡直快被她煩死了。
這女人的性子跟征妻的內容差距頗大,她一連串猶如連珠炮的話語,听得他不但頭痛,身子也覺得怪怪的……好像是心癢難耐。
是羨慕她嗎?因為她所說的那些游戲,他全都不會……哼!他才不會羨慕,他根本就看不起那些野孩子的游戲。
完了!娘說當新嫁娘不可以太多話,听他的吼聲就知道他生氣了,而且是非常生氣。
「你不是要睡了嗎?那快去睡吧!」阮元姬拉著他。
一被她踫觸,上官敬璘感覺更怪了,他的身體為何會無緣無故的發熱?好像欲火焚身似的,很想找女人宣泄一下。上官敬璘察覺事情有異,心中一驚,莫非是交杯酒有問題?難道這女人別有居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不可能、不可能!他閱人無數,怎麼看她都不像是會耍心機的女人。
婆婆有特別交代,沒喝交杯酒就不算完成婚禮。
上官敬璘突地想起阮元姬執意要先喝交杯酒。
說不定是娘……不!一定是娘。可惡!他都已經答應娶妻,沒想到自個兒的親娘還暗算他。
阮元姬並沒有察覺上官敬璘的異樣,半推著他到床上,而上官敬璘亟欲「熄火」,身邊就有現成的女人,還是他的妻子,所以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著阮元姬柔軟的身子便往床榻上倒去。
「喂!你別壓著我!」
「我也是身不由己,難道你不覺得身子怪怪的嗎?」
「好像有耶,我從剛才就一直覺得熱熱的。」
「那你想不想涼快一點?」
「廢話!當然想,喂喂!你的臉干嘛靠這麼近,唔……」
知道木已成舟,在喜房外面偷听的上官俊慎夫婦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然後便識趣的離去。畢竟這閨房之事,他們也不好干預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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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髒兮兮、還掛著鼻涕的野孩子,紛紛用小手指向光著的他,惡意的嘲笑著。
魔音盈繞耳邊、穿透腦際,植入腦海的最深處,想忘也忘不了。
天真的童顏愈變愈猙獰,笑聲一次比一次大,愈來愈讓人難以忍受,魔音震得他頭痛欲裂。
上官敬璘按著發疼的腦袋,那群野孩子圍著他愈笑愈大聲、愈笑愈大聲……
不準笑我、不準笑我!
「啊──」
上官敬璘由可怕的夢境中驚醒,驚魂未定的猛喘氣,當他模著額際時才知道,自己早已被惡夢嚇得汗流浹背。
真是恐怖的夢魘!
人性本惡,當年他就是從那些野孩子的身上得到印證。
然而這多年前被羞辱的恨事,早被他鎖在記憶深處,一直不願再去想起,為何今兒個會夢到這令人可恨的往事,莫非是不好的預兆?
「是誰一大清早的就在練嗓子?」阮元姬揉了揉眼楮。「啊──」她尖叫一聲,指著上官敬璘問道︰「為什麼你沒穿衣服?」
「笨女人,你在問我之前,不會先想想自己已經嫁為人妻了嗎?」唉……女人果然是踫不得的,否則他怎會又夢到那可怕的夢魘?
阮元姬憶起她昨兒個已經莫名其妙的嫁人了,一時之間還不習慣與別人同床。
「那你為什麼一大清早就大叫?」
「沒事!只是做了惡夢。」上官敬璘下了床,整理儀容。
「什麼樣的惡夢?」她好奇的問。
「忘了!」他才不想提起丟臉的陳年舊事。
「忘了?原來你的記性不好,我也是耶!有時候作夢記得住,有時候一醒來就忘得一干二淨。」
「我才不想記住!」上官敬璘的口氣有點不善,每回提到這最不想回憶的事,他總會失去耐心。
「原來你還記得啊。」
上官敬璘沒料到自己會說溜了嘴,被她捉到語病。
「我說忘了就忘了,更何況夢境又不是真的,我不想記住它。」話一說完,他轉身便走。
「你……」
眼看上官敬璘就要走出房門,阮元姬原是要追上去,不過一想到自己未著寸縷,所以還是算了。
「我說忘了就忘了,你別再煩我了,行不行?」上官敬璘回過身,有些不悅地說。
「我只是要問你,你是不是要出去?」
「天亮了,我不出去要干嘛?坐在家里銀兩是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你也一樣!我娶你回來可不是要讓你閑著,你得像我征妻的告示內容一樣,不管是洗衣、煮飯……任何瑣事,你都得給我做得妥妥帖帖。」
上官敬璘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精了,不但娶妻想娶賢,還得是個勤快的妻子。
「哎呀,那些不重要啦!」
阮元姬覺得她對家務又不在行,所以上官敬璘所說的話她根本沒听進去。
「什麼不重要!我在告示上可是寫得明明白白……」
阮元姬不管他說什麼,只想著自個兒的事。「新婚隔日要拜見公婆,你不陪我一起去嗎?」
啐!他可沒這麼閑,反正他每天都見得到爹娘,何必特別去拜見!
「你去就好,我為了全家生計還得忙著賺錢。」
「好吧,那我就自己去了。」
阮元姬快速的掀開被子、穿好衣裳,好好的為自己梳妝打扮。
「不知公婆會準備什麼見面禮給我……」她此刻的心情無比雀躍。
上官敬璘趁阮元姬不注意時,偷偷地打開木櫃,里頭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黑色木盒。那木盒看似平凡卻很堅固,而且還上了鎖,里頭所裝的東西是秘密,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所以若有外人在場時,他是絕對不會打開的。
只是看到木盒他就很滿足了,他每日出門前只要看一眼里頭的心肝寶貝,一整天就會覺得非常有干勁,即使再累、再苦都很值得。
經過這些年,他雖然經營了幾間店鋪,然而爹娘「敗家」的速度遠超過他賺錢的速度,所以他若不耍點小心機,太過安分守己,只想靠小本生意賺錢,那他肯定要喝西北風了。
就像東街紀家米行的紀大富,他都已經是老主顧了,每回進米時,紀大富說什麼就是不肯降價,不過他終于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原來紀大富非常懼內,上回被他撞見他跟幾個朋友去喝花酒,哼哼!這回他定要乘機威脅紀大富將米價降為原來的一半。
還有,西大街上的葛小四拿了個玉壺來典當,質地非常好,要是午時之前葛小四沒來贖,他轉手賣出就能賺個十倍……葛小四的爹還病著,所以他在午時之前是不可能拿錢來贖回玉壺的,倘若葛小四真的拿錢來,他也會想盡辦法……
等等!
上官敬璘突然心念一轉,他剛才好像忽略掉一段很重要的話……
他立刻沖到阮元姬的面前,劈頭就問︰「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問你要不要陪我去拜見公婆。」
「不是這一句,是最後一句話,你最後一句講了什麼?」
阮元姬想了一下後照實回答︰「不知公婆會準備什麼見面禮給我?」
「對,就是這句!」
不成!他得留下來監視才行,爹娘不知會搬出什麼貴重的見面禮給新媳婦,據他所知,爹娘身邊應該是沒有什麼貴重的物品才對,可是若他沒盯好,說不準爹娘會將整個上官家都送給她。
「我陪你去。」
「沒關系,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可以去拜見公婆。」阮元姬還以為他想通了。
「你這女人!我都說要陪你去了,你還唆什麼?」
「唆?我哪里唆了?」阮元姬的嗓音突地拔尖,原本的輕聲細語也變成了河東獅吼。「你說你要忙著賺錢,我體諒你的辛苦,你還嫌我唆?」
「我沒有那個意思。」
上官敬璘因為一時的無心之語,而讓自己理虧。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體貼你的辛勞,你竟然還嫌我唆?更何況我又沒有唆!你知道唆是什麼意思嗎?唆是指同一件事一直不停地叮嚀,要不然你就是嫌我講的話是多余的,我明明好意要讓你去忙你的事,竟還被你嫌棄,你有沒有良心啊?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啃了?」
阮元姬愈說愈過癮,還真像惡婆娘在欺負弱小的相公。
「好!夠了,別再說了!是我一時口快,你就大人有大量別再跟我計較了,行不行?」
「好吧!看你還有點誠意,我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你。」
念在上官敬璘有心懺悔的份上,阮元姬才稍稍平息怒氣,有這樣的結果也不枉費她的口水,她的臉上不禁露出喜悅之色。
瞧瞧她那是什麼態度!好似要他跪下來頂禮膜拜,還要大肆贊揚她一番似的。
他說一句,她就頂他十幾句,一點也沒有停止的意思,還愈罵愈起勁,他連插嘴的余地也沒有,所以他才想快點道歉了事,讓耳根子清靜一下。
「喂!你還在發什麼呆?你不是說要陪我去拜見公婆?」阮元姬話一說完就逕自走了。
這惡婆娘!他又不是被她招贅的,她憑什麼對他大呼小叫?
他是她的夫、她的天,然而她不僅命令他,還膽敢沒等他就自個兒先走了。
他真的很懷疑,她到底明不明白那張告示的意思,是否清楚做他上官敬璘妻子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