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
「明珠。」羅莉雅察言觀色後說︰「你笑得好奇怪喔。」
就好像她上次要修理說黃色笑話的男同學時,未語先笑的表情。
「有嗎?」凌明珠詭譎地笑道︰「我只是想起了顏廷旭學長以後要改口叫你嬸嬸的情況。」
「啊!」羅莉雅又窘又氣,「臭明珠!人家都不曉得要怎麼辦才好了,你還虧人家。」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怎麼辦?問你自己啊!喜歡他的話,就放開心來談一場戀愛,給彼此一個機會呀!」凌明珠輕松地道︰「難不成,你要告訴我你不喜歡他?」
這要怎麼說呢?不是不喜歡啊!
小叔叔一向是她心目中的偶像。打個比方來說好了,如果一個天王巨星的歌迷,突然間被她所喜歡崇拜的偶像求愛,一時之間當然只有呆愣的份,不敢置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總而言之,她就是害羞嘛。
「哈!少女情懷。」凌明珠搖頭,「我覺得,現在的國中生談起戀愛,還比你有看頭哩!」
她看了羅莉雅一眼,像想起什麼似地,突然笑問︰「咦,奇怪了,那你跟顏廷旭學長在一起時怎麼不會害羞啊?」
她紅了臉,「就是不一樣。廷旭哥很疼我,我跟他在一起很自然、很安心。」
「所以也就沒有臉紅心跳的激情了,對不對?」凌明珠好心的為她做分析。「依我看,你是喜歡顏季曜的,至少比對顏廷旭的喜歡還來得多更多,不然你不會在顏季曜暗示愛意後,變得這樣手足無措。」
羅莉雅羞澀地點頭。
「既然如此,那麼你還顧慮什麼?」凌明珠笑著推她一把,「去呀!」
「去哪里?」
號稱視力二點零的凌明珠對著校園門口努努嘴。「去護花使者身邊呀!」
羅莉雅眨了眨眼,一抬頭就看見了顏季曜一派瀟灑地斜倚在白色寶士車門上,手上拿著一束香檳玫瑰。
凌明珠打量著一樣身穿白色系衣服的兩人。
「情人裝喔!」她取笑道︰「這算不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
「好漂亮的花喔!」來到顏季曜身邊的羅莉雅埋頭輕嗅花束,「謝謝。」
「不客氣。」顏季曜淺笑。
在眾人注視下,她收下了花束,坐上了駕駛座旁,她還是有絲靦腆。
可是心中已經有了一絲絲甜蜜的滋味,有一點兒安心,一點兒篤定。
她偷偷地瞧著顏季曜專心駕駛的側臉,車內的音響流瀉著熟悉的法語音樂劇「巴黎聖母院」優美的旋律讓人不由得放松心情。
莉雅今天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安靜。
答案是Yes?或NO?常受幸運之神眷顧的他居然有些忐忑。
分神看一眼白衣白裙的羅莉雅,赫然對上了她也正在觀察他的漆黑雙眸,他看到了令他驚喜的眷戀。
僅是驚鴻一瞥,羅莉雅就羞紅了臉;急忙把視線調開,然而這已經足夠了。
信心滿滿的顏季曜把車子駛向郊區,往沿海公路走。
「要去哪里?」走出了市區又不是回家的路,羅莉雅禁不住好奇地問。
顏季曜微微一笑。「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問哩!」
罵人嘛,她天生就缺少天分,差點月兌口而出的「討厭」在舌尖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好像是在撒嬌而不是罵人。
「你……」羅莉雅欲言又止。
她低頭輕輕撫模著有著絲絨觸感的玫瑰花瓣,涼涼的模起來好舒服喔。
「帶你去海邊。」顏季曜說。
冬天的海邊冷颼颼的,海風夾帶著潮濕的咸味陣陣撲來。
原本是夏日戲潮的觀光勝地,現在只有小貓兩、三只,隔著遠遠的距離才有一、兩對人影。大概都是些熱戀當頭,不怕傷風流鼻水的傻瓜吧!
「小心一點兒走。」顏季曜牽起了她的小手,慢慢走過並不平坦的沙礫。
冬天的海邊別有一種悲愴壯闊的美。
「莉雅。」顏季曜冷不防地開口︰「我喜歡你。」
這句表白真正表達出他昨天的強烈暗示,但羅莉雅听了還是臉紅了。
涼涼的小手掌握在他的手掌中,象征性的微微掙扎終究還是徒勞無功。
「我喜歡你!」他重復一次,語氣更加溫柔,「不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歡,而是男人對心儀女人的喜歡。」
「喜歡」還算溫和的說法,正確地說,他對莉雅的感情更狂野、更激烈,可他沒說出口,只怕嚇壞了她。
「你呢?」顏季曜追問︰「能不能給我一點點鼓勵,讓我能有所期待?」
被抓住的手心傳來了他的溫度,讓她的心跳得更加快速。
「莉雅?」一聲近乎嘆息與懇求的呼喚由顏季曜的雙唇中送出。
仿佛等了半世紀之久,他終于等到了一個輕輕的領首。
「莉雅!」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狂喜,強壯的雙手環住了她的縴腰,輕而易舉地將她騰空轉了個圈圈。
「啊!」羅莉雅發出驚呼︰「小叔叔!」
「不對,我可不承認你是我的佷女喔!」顏季曜摘下了一向斯文有禮的面具,顯露出藏在骨子里屬于老麼的頑皮與淘氣。
「呵!」羅莉雅噗哧一笑。
「叫我的名字。」顏季曜誘哄道。他伸手撫過她輕柔的發絲,撫順她被海風吹拂的些許凌亂。
「季曜。」怯生生的語氣帶著試探。
他輕啄了她粉女敕的櫻唇。「再一次!」
「季曜。」這一次多了一些肯定。
「乖!」
得到的獎勵是更加熱烈的一吻,她只覺得臉紅心跳、呼吸急促。
這個吻很溫柔、很謹慎,滑過她的雙唇反覆挑逗。
「再練習一次。」他一本正經的說。
「季……」
這一次她沒來得及說完,早已蠢蠢欲動的火熱雙唇侵略了她微啟的櫻唇,長驅直入奪取她的芬芳。
這個吻,變得既貪婪又猖狂,仿佛要把她一口氣吞下肚子里似的饑渴,讓親吻經驗只有幼稚園大班程度的羅莉雅頭暈目眩。
靈活的舌尖吸吮著她的丁香小舌,挑勾著她未曾識得的。
從未有過的感官悸動讓她微微顫抖,未梢神經傳達的電流讓她的腳指頭不由自主地蜷縮。
明明是寒風凜冽的十二月天,可是她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寒意。
萬分艱難地讓理智踩下煞車,他依依不舍的離開她已經微泛紅腫的雙唇。
她的雙眸迷蒙,微啟濕潤的紅唇散發出誘惑的光彩,仿佛在邀請他的憐寵。
他發出了沙啞的低沉笑聲。「你讓我等了好久好久。」
等了好久?這句話讓羅莉雅狐疑。
她眨了眨眼,剛剛他……他把舌頭……
一生中僅有兩次的深吻經驗,感覺竟是如此的雷同。
「啊!是……是你!」羅莉雅睜大了雙眼。那個在三年前偷走她初吻的登徒子!
「啊,被發現了?」
羅莉雅失眠了。
長久以來的疑惑和恐懼,居然在今天出現了戲劇性的轉折。那個令人氣憤的居然會是一向彬彬有禮的季曜?
怎麼會?
原來三、四年前,顏季曜因為赴澳洲洽公,回程在香港轉機時班機誤點,風塵僕僕的他臨時決定回家休息幾天,沒想到一回到別墅居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輕裝簡行的他沒有驚動任何人,走到二樓自己的套房洗了個澡,原本打算叫計程車回市區住飯店的,沒想到卻看到了顏廷旭拉著她來參加舞會。
「接下來的事,你全都曉得了。」顏季曜對她招供。
第二天他就畏罪潛逃了。
舌頭被咬的他足足有一個禮拜不能好好吃東西,連說話都含糊不清。
「如果早知道那個吻會把你推給廷旭負責,我就出來自首了。」顏季曜含笑戲謔。
在羅莉雅的抗議之下,他才收拾起玩世不恭的笑臉正色回答︰「真正讓我逃的原因,是你的眼淚。你和廷旭跳舞時是那樣開懷的笑,而我的吻卻讓你哭。」
顏季曜的語氣淡然中有一絲惆悵,撫平了羅莉雅的嬌嗔。心,糾結了一下。
那時她太小,未解情滋味,現在她大概可以體會一些他當時的掙扎心態。
惱怒、討厭被愉悅和嬌羞所取代。
那個被偷的吻,終于找到該負責的人了。
倦極欲眠的她抱著雪白的抱枕,在柔軟的被褥之間翻身,尋找舒適的睡姿;一抹甜蜜安心的微笑浮現在她的唇際,有著小女人的嫵媚顏色。
是含苞的花朵即將綻放的時節了……
懵懂的少女心在不知不覺中多了一絲小女人的韻味。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神秘過程。
羅莉雅本質上還是那個嬌憨純真的少女,只是突然間增加了些許沉靜與篤定,仿佛青澀的果實在一夕之間變得成熟誘人。
這應該算是她真正的初戀,不似以往和顏廷旭那種兄妹式扮家家酒的戀情,而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對等戀愛。
遠從太平洋彼端捎來的長途電話和e-mail一封封飄了過來。
顏季曜滯台不歸,讓總公司群龍無首,又正值十二月份,即將到來的聖誕假期讓工作量暴增,大伙兒忙得心浮氣躁,一些跟著顏季曜打下江山的元老級員工都在情緒崩潰,想要謀殺大老板的火山爆發邊緣。
而這廂,情花正開,正幸福美滿的顏季曜哪里理會得了那麼多。
他正悠哉游哉地組裝著自己昂貴的個人電腦和莉雅妹妹的專用伴唱音響,一邊听著越洋電話里傳來的狗吠——呃,是比爾在咆哮。
劈哩帕啦、中氣十足的一長串抱怨,讓顏季曜不由得掏掏發癢的耳朵。才多久沒見,比爾的罵人功力又更上一層樓。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滾回來啊?)比爾的怒吼從電話的擴音器里發出來。
「我生病了嘛!」顏季曜皮皮地回答。
(見你的鬼!)身為美籍華裔第三代的比爾臉黑了一半,氣得口不擇言︰(你是得了癌癥還是愛滋?趕著回去落葉歸根嗎?)
顏季曜心不在焉,忙著安裝低音喇叭。
半晌得不到回應的比爾火氣漸消,語氣遲疑︰(Boss?)
依他對老大的了解,罵不還口時,就表示事態嚴重了。
「嗯?」顏季曜無精打采。莉雅忙著趕論文,已經好幾天沒有跟他玩親親了。
(你的病……)比爾小心措詞,(很嚴重嗎?)
「很嚴重。」他懶懶地信口胡說︰「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那你為什麼不去看醫生?)比爾有絲著急。
「醫生……」顏季曜嘆了口氣,「也看不好的。」
相思病無藥可醫啦!
聞之,遠在太平洋彼端的比爾臉色由黑轉白。
嗚嗚嗚……他早該發現老大有問題的。今年老大他過生日,大家送了他一個金發美女當禮物。人家大美女亂有服務精神的,偏偏老大面對著半果美女還坐懷不亂。比爾胡思亂想,拜電影「蝴蝶君」之故,從很久以前就有人懷疑長相俊美卻沒有女伴的Boss是同性戀。
如果不是身罹絕癥的話,以Boss他把工作當娛樂,賺錢當消遣的個性,怎麼有可能扔下公司不管?
「哈羅,比爾,你還在嗎?」顏季曜詫異地問。
(有、有……那麼嚴重嗎?)比爾吞吞吐吐地問。
猜出比爾大概又想歪了,顏季曜還是裝得皮皮的。「還好吧!就算無藥可醫,我也會忍耐的,畢竟事關我的終生幸福嘛。」
不會吧?比爾的臉都綠了。Boss他真的身罹絕癥了嗎?
腦袋里嗡然作響的比爾差點沒流下英雄淚。
(Jason……)為之鼻酸的他哽咽難言,(不管如何,你一直是我最敬重與推崇的好朋友。)
有點壞心眼的顏季曜得寸進尺,故意用中文說︰「那麼以後,公司就拜托你們了。」
(嗯。)比爾振作起精神,豪氣干雲的說︰(你就好好養病吧!)
掛斷了電話,顏季曜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擺平了脾氣火爆的比爾,他至少可以清靜一個月吧!
呵、呵、呵!
對于唬弄比爾的事,他可是一點兒都沒有罪惡感。
誰教他听不懂他得的絕癥是相思病?身為炎黃子孫不學好中文,簡直是數典忘祖嘛!
「你說什麼?」顏季曜不敢相信。
「你听到的嘛!」羅莉雅一臉無辜地說。
他剛剛听到,廷旭要幫莉雅介紹男朋友?
「我要剝了那個小子的皮!」他磨牙道。
「我有拒絕他啊!可是廷旭很堅持。怎麼辦?」她的口氣有些無奈。熱心過度的顏廷旭根本不容她拒絕,硬是要說服她,還把她當小女圭女圭用食物引誘。
「廷旭說要請我吃鴕鳥大餐、海鮮岩燒、阿拉斯加帝王蟹……」她隱隱含笑,「听說新聘的甜點師傅手藝不錯。」
鴕鳥大餐?
顏季曜眯起了雙眼,喃喃自語︰「好極了,我要把他調到澳洲分公司,讓他好好吃個夠本。」
「季曜。」羅莉雅忍住笑,「我得出去赴約了。」
「赴約?赴什麼約?」他一時無法意會。
「呃,吃鴕鳥大餐的約。」她小聲回答。
「什麼?!」顏季曜惱怒低吼。
好,很好,非常好!顏廷旭,你這小子死定了!顏季曜咬牙切齒地想。
「咦?小叔叔,怎麼那麼巧,你也來這兒吃飯啊?」猶不知大禍臨頭的顏廷旭招呼著和羅莉雅一起出現的顏季曜。
「是啊,好巧。」顏季曜皮笑肉不笑地說。
他的目光掃視過另外兩個男人,評估了一下子便解除威脅。
放下長輩身段的顏季曜群眾魅力是無遠弗屆的,談笑之間便折服了原本要來相親的兩位男主角;原本是兩男一女的「來電一百」現場馬上走調成商場菁英餐敘,連主持人顏廷旭都忘了牽紅線的目的。
精致的美食比不上事業成功的吸引力,男人們渾然忘我地熱烈討論,羅莉雅反而落得輕松愜意地品嘗起美食。
顏季曜是個風趣幽默,慷慨大方的人,頗懂得享受美食之道,在點餐的時候順便點了兩瓶Muscat白酒當開胃酒。商場上的攻防折沖、風波詭譎,在他口中都成了一則則令人感興趣的故事。
「听了顏先生一席話,真是讓我們受益良多。」A君說。
「對啊!勝讀十年書。」B君說。
「哪里的話。」顏季曜磊落大方地說︰「不過是互相討論交流罷了。」
主菜上桌時,顏季曜當然不會忘記點兩瓶紅酒來搭配。
「來!試試看鴕鳥肉搭配紅酒,佳肴也要美酒相襯才相得益彰。」顏季曜笑得親切迷人。
眾人吃得酒足飯飽,一陣飄飄然。
直到帳單送來,兩個男主角眼楮才瞪得有如銅鈴大。
五、五萬多元?
五萬多元?嗯,還算公道。顏季曜一臉邪惡的詭笑。
不會吧!這頓飯要算誰的帳啊?
兩個男主角面面相覷。原先已經商量好,讓贏得羅莉雅青睞的人負責買單,誰知道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
正在遲疑的時候,只見顏季曜風度翩翩地拿起帳單,「初次見面,當然不能讓你們破費。」
他的慷慨讓兩名相親失敗的男子松了一口氣。
「那怎麼好意思呢?」嘴巴里雖然如此謙遜,但也沒有人會傻到打腫臉充胖子去搶帳單。
畢竟五萬多元,可不是五千元耶!既然多金的顏小叔要請客,那麼就滿懷感激的接受吧!
「廷旭。」顏季曜冷不防地出聲︰「這一攤交給你了。」
「啥?」顏廷旭目瞪口呆。
「你之前不是說要幫我接風洗塵嗎?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他一派輕松地說。
啥米?
「怎麼啦?」顏季曜和藹可親地問︰「有問題嗎?」
「沒問題。」有如啞巴吃黃連的顏廷旭只得乖乖掏出信用卡刷卡付帳。
看到顏季曜揚起眉毛、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什麼問題也沒了。
嗚嗚嗚……寶寶的女乃粉錢啊!
他實在想不透,自己何時得罪了小叔叔?
「那就多謝你的招待了。」顏季曜依舊笑容可掬。
看看手表,時間還滿早的,可以去看場電影。
「莉雅,我們走吧!」他溫柔體貼的扶起羅莉雅,「還有二十分鐘,來得及趕上華納威秀下一場電影。」
「嗯。」一臉嬌羞的羅莉雅欲言又止,「廷旭哥,謝謝你的招待。」
被迫刷卡買單的顏廷旭張大了嘴巴,連淪落為跑龍套的兩位男主角也瞪大雙眼看著顏家小叔擁著美人離去。
顏廷旭驀然明白,自己「死」得並不冤枉。
畢竟是多年死黨,龍套A和龍套B馬上心知肚明,明白顏廷旭的一廂情願擺了個大烏龍。
好個顏小叔,真是殺人不用刀啊!
「嗯哼!」龍套A刻意清了清嗓子,「我現在終于知道,豬是怎麼死的。」
龍套B也極有默契的裝出大驚小怪的腔調道︰「什麼?你現在才知道啊?真是‘笨死了’!」
被敲了一大筆竹杠,還被罵成豬頭的顏廷旭沒好氣的回嘴︰「錯了!豬是撐死的。」
「呵呵,廷旭,多謝招待啊,那紅酒還真不賴。」
「不用客氣。」顏廷旭回答得有氣無力。
嗚,這能怪他嗎?一番好心被雷劈!
他還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