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婉提到青萍結綠同時爭奪一個女人的說法,其實並不是異想天開,她當時想到了芙蓉郡主。
芙蓉郡主李鑒眉,海寧王獨女,麗色天下無雙,妙齡十八,海寧王惜如珍寶,為她擇婿可謂煞費苦心,遍下英雄帖于重陽日邀世間有名的青年俊杰聚會,打算從中挑選一下如意的乘龍快婿。青萍結綠這兩個公認天下最出名的年輕才俊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同的是別人都費盡心機希望能雀屏中選,他們兩個卻是左推右擋,百般不願去的樣子。只是芙蓉郡主畢竟是傾國傾城的佳人,屆時芳容一現,也保不住萬一這兩公子中任何一位突然動了心,較起真來了。海寧王自然燒高香盼著出現這樣一幕,但普天下愛看熱鬧的人卻希望另外兩種局面出現︰一是兩個都不動心,保留住兩個偶像繼續讓人崇拜和談論,二是兩個人都動了心,來場龍爭虎斗,看看到底誰能壓過誰的風采。
「公子會去嗎?」心婉忍不住地問。
「言王府與海寧王府是世交,不去也實在說不過去啊!」康泰一邊修著指甲一邊道。
「那公子會不會看在世交的面子干脆娶了芙蓉郡主呢?」
「不會啊,因為我不允許。」
心婉嚇了一大跳︰「你不……不什麼?」
「不允許。」康泰表情嚴肅,「他不愛李鑒眉,所以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他做任何讓自己更不幸福的事。」
「天哪,」心婉尖叫,「你以為你是誰啊!芙蓉郡主一直喜歡公子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海寧王把世間所有的英雄少年捆在一起送到她面前,也抵不過一個結綠公子啊。她不會放手的。」
康泰若有所指地微笑起來︰「你忘了青萍公子。你說過,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會更傾慕他的,李鑒眉就是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呀。」
「可她從三年前就認識結綠公子,卻從未見青萍公子!」
「她見過,五天前她在龍潭湖畔見過青萍公子勇救民女的英姿呢。」康泰得意地一笑。
「哦,我知道那件事,本以為你只是扮扮惡少好玩,卻原來是為了讓青萍公子在芙蓉郡主面前出出風頭啊。你真是無聊。」
「反正閑著也閑著,就幫安楚料理一下不喜歡的東西好了。他不喜歡芙蓉郡主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就幫他擺月兌掉她的糾纏。沒什麼奇怪的吧?」康泰的語氣淡淡的,有幾分像在開玩笑。
心婉看著他。她很清楚,這不是玩笑。康泰的人生目的,就是尋找李安楚的「喜歡」,料理掉他的「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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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寧王府,內宅。
須發斑白的海寧王笑眯眯地坐在女兒的閨房,討好似地報告言王爺親口簽應一定會讓李安楚參加選親大會的好消息。
芙蓉郡主撫弄了一下如絲的長發,問道︰「衛公子呢?」
海寧王面露難色︰「青萍一向冷傲,何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京城文武兩公子之間不和,從不曾在同一場合露過面,安楚既然要來,衛小典多半不會來,反正你喜歡的是安楚,他不來也無所謂的。」
「不行!」芙蓉郡主怒沖沖站起來,「女兒要他倆都來,不管您怎麼辦,一定要兩個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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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威將軍府。
「不去!不去!」一身雪衫飄飄地青萍公子,在父親面前略釋冷漠,多了一份任性。
「典兒,人家海寧王親自登門相邀,你就算給老爹一個面子好不好?」
「爹———」衛小典惱怒地叫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那是個選親大會,我又不想娶親,去湊那個熱鬧做什麼,說不去就不去!」
衛宏眼珠子轉了一轉,道︰「你該不會是怕見他吧?」
衛小典立時跳了起來︰「怕見誰?」
「李安楚啊,」衛宏來了個請將不如激將,「我知道你一向不服氣他,又偏偏拿人家沒辦法,莫非擔心跟他一起露面,被人家搶了風頭?」
衛小典臉色有些發白,怔了好一會子,方跺一跺腳道︰「怕他?我怕他做什麼!去就去,他敢……敢把我怎麼樣?」說罷狠狠瞪了老爹一眼,氣沖沖走了。
衛宏在後悄悄掩口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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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親王府。
風度雍容的言王爺和風華絕代的言王妃坐在上首,努力想辦法將話題引向選親大會。
「爹娘放心,我會去的。」李安楚何等聰明,一下就看穿了父母的伎倆。
言王妃訕訕地笑了笑道︰「楚兒,我們知道你從不失禮的。爹娘的意思呢,你也老大不小了,鑒眉那丫頭又是咱們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錯過了怕就遇不著這麼合適的了。雖然這選親大會遍邀天下英杰,可爹娘相信無人足以與你相爭。衛家的小典年紀還小,多半不會這麼早想成親,就算真要爭,也絕對爭不過你的。所以啊,海王爺和咱們一商量,不如就內定……」
「娘,」李安楚平平靜靜地打斷母親的話,「我會去參加選親大會,但別的免談。」
言王爺與妻子交換了一個眼神,正想再開口,李安楚已站了起來,向父母行了個禮道︰「孩兒還有些事情要進宮稟奏聖上,先告退了。」說罷轉身慢慢退出,手腕上的綠絲絛在空中飄飄地畫了一個弧形。
言王妃輕輕嘆了一口氣道︰「這孩子,什麼時侯才肯放下他心里的那個人啊——」
言王爺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道︰「什麼……什麼…心里的…什麼……」
言王妃白了夫君一眼,道︰「你以為楚兒沒事在手腕上系一條綠絲帶干什麼?是為了好看呢還是為了好玩?而且這麼多年永遠是那一條,從來不另換?很明顯那是心愛的人送的信物什麼的。」
「信物?」言王爺滿眼疑惑,「我不懂,既然這孩子有了心愛的女孩子,干嘛不帶回呢?他喜歡的一定是好姑娘,咱們又盼他娶親快盼瘋了,不至于他不敢告訴我們啊——」
言王妃無奈地嘆息道︰「你真是糊涂,要是這樣簡單,楚兒又何至于如此自苦。他表面上風花雪月,浪跡情場,實際上根本沒有一個真正感興趣的女人,照這情形推測,那女孩子恐怕不是嫁人了就是死了。」
「啊!」言王爺又是大吃一驚,「那可如何是好?」
「還能如何?」言王妃神色黯然道,「楚兒的性子咱們又不是不知道,既不能逼又不能騙,只能由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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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楚離開家後並沒有如他所宣稱的進宮面聖,而是騎馬出城來到了一個很偏遠的小山谷。他把侍衛都留在谷外,自己獨自一人走了進去。每當他心情不好時便會來此處,而他的侍懷也都了解他的習慣,總是乖乖呆在外面,從不曾試圖溜進去看看。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山谷,徐緩的草坡,一彎小小溪流,溪邊怒放著叢叢雪白的野姜花。
李安楚在一塊岩石邊坐下來,靜靜望著流水沉思,只至日腳漸西,才緩緩起身,整理了一個衣襟,準備回去。剛走了幾步,他突然發現面前松松的沙地上,印著兩排可愛的腳印,非常清楚,連鞋底的花紋也隱隱可見。
李安楚走至腳印旁蹲下,痴痴地看了很久,又用手比了比長度,喃喃道︰「好久不見,你又長高了麼?」似水的柔情從他的眼楮與嗓音中流露出來,溫柔的如晚來的輕風拂過花朵。
野姜花安靜地開放著,流水無聲。李安楚的指尖輕輕掠過那雙腳印,眸中似有光亮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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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眾所周知海寧王府這次盛會是為芙蓉郡主擇婿而辦的,但大會的命名及公開的意圖只是邀請天下青年俊杰來一次聚會而已。盛會一大早,已有絡繹不絕的年輕人登門了。
在受邀的客人中,最打眼最突出的,自然是聲名揚于天下的京城文武兩公子。
李安楚天潢貴冑,且是公認的第一才子,不僅文彩風流,且手握重權,認真論起各方條件,仿佛還勝著衛小典一籌。
但衛小典年紀雖幼,卻生性傲骨英風,那股子氣勢,在某些女孩子眼里,卻要比結綠公子的溫文爾雅更具吸引力。
因此,若是李.衛二人認真較起勁來,鹿死誰手,尚不可論。不過奇怪的是這兩人一文一武,除了總是被人並在一起稱呼外,應該沒有什麼糾葛,卻不知為何竟有些水火不容的味道,從來不在同一場合出現。李安楚性情溫和,倒似乎不怎麼樣,那衛小典卻表現地異常明顯。他從來出手都是有充分理由的,唯一一次不太光彩的行為就是把一個人的門牙打掉兩顆,只為了此人在酒樓高聲稱贊李安楚,惹得他上火。自那以後,除了他父親衛宏,無人敢隨便在他面前提起「李安楚」三個字。
正由于這個原因,所有相干與不相干的人都興奮地期待著這次李.衛會面。甚至早有人做莊開了賭局,賭衛小典會不會出手,據說下注者已逾百萬。
李安楚是皇室宗親,手下七鐵衛個個身手過人,門下還有七十二騎士與三千門客。而將軍府的戰將精兵卻是屬國家編制,衛小典不能因私斗而動用,所以兩人若是動武,從結果看,李安楚多半會贏,但從過程看,衛小典卻更出風頭,又是一個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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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模辰時,受邀的客人來得差不多了,海寧王才陪著四個名為嘉賓,實為裁判地高人出現。此四人是︰當朝文華殿大學士何相爺,武當掌門人的師伯松山道長,天下總督捕範均杰,以及白手起家,如今已是江南首富的韓非。這四人雖身份各異,皆是目光敏利,眼力極佳,平生看人斷事,從未走過眼。請得這樣四個人來,可見海寧王是何等鄭重其事。
請帖上注明的到會時間是辰時一刻,現已是辰時,海寧王約模清點了一下,除了最要命的兩個外,基本已到齊,便命大家隨意入座。
雖是隨意入座,但座次畢竟有前後之分,多少不服氣都藏在里面,也算是為稍後時的龍爭虎斗埋下一點引線。不過最先的第一、二座,大家卻很有默契地無人去坐,似乎已公認這兩個位置是屬于某些人的。
海寧王眼看著大家鬧哄哄快要坐定,兩個冤家對頭還是未見蹤影,正有些著急,突听門外一聲報︰「李公子到———」
天下姓李的公子不計其數,但此刻這三個字喊出來,所有人都是一靜,向廳外望去。
只見李安楚又是一件華貴的烏黑絲袍,銀衣上金龍似飛似躍,腕上綠絛飄如柳絲,正步履從容而來。到得階上,他輕輕抬手,身後七鐵衛立時按劍停步,立在廳口草坪上,只他一個人拾階而上,灑月兌地進前一抱拳,道︰「王爺,四位先生有禮了。」
李安楚身份尊貴,海王爺與四位嘉賓都準備起身回禮,卻被他們含笑攔下。海寧王也不再客氣,笑道︰「賢佷光臨,老夫真是喜出望外,快快請入座。」
于是廳上上百雙眼楮,都直勾勾盯著李安楚,看他到底是選第一座,還是第二座。
不料李安楚尚未挪步,又听得堂下報︰「衛小將軍到——」
于是上百雙眼楮,又刷地投向廳口,沒有人注意到李安楚的臉色在那一瞬間有些發白,面上掠過一抹憂傷的神情。
衛小典白衣如雪,披著一件玉色大氅,迎風飄展,配著他俊秀的面容與卓然的身姿,真是玉樹臨風。手中輕扶腰間青萍寶劍,快步入廳,與海寧王五人見禮。
海寧王含笑道︰「小典來遲,停會要罰酒的,快請坐罷。」
衛小典淡淡一笑,回頭四處一掃,已看清只有第一、二兩座尚空,而沒有入座的,只有尚站在原處的李安楚與自己,不由眼角一挑,向李安楚看去。
此時廳上眾人不由都屏住了氣,連海寧王也不禁有些緊張。這衛小典是听見李安楚三個安也要焦躁的,何況親睹其人,不知他會如何發作翻臉。草坪上侍立的七鐵衛也察覺氣氛有些異常,有三人已按劍逼近廳口,準備隨時出手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