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乖巧的孩子叫彼德,中英混血兒,他的父母都是未來智能資源保密局的中高層人士,得天獨厚的優良基因造就了一個IQ300的超級神童。
彼德是個簡單又復雜的孩子,簡單到听你說著聞所未聞的事物時興奮的睜大眼楮,復雜到求知若渴的目光令你心悸。他會抱著一本非常非常厚的書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看上整整一天,他會在可愛的問你小寶寶是不是送子鳥白鸛放到屋頂的時候,忽然來一句核化學與放射化學的區別聯系……
彼德喜歡動物,雖然他唯一的寵物只是一只因繁殖力超強才不會瀕臨絕種的小白鼠。他常常抱著他的小白鼠跑到我的臥室,久而久之,這個閑人免進的禁區成了他的游樂場,我與他的笑聲常常響起在寂靜的屋中。
我想,我愛上了這個活潑的孩子。任何一個仍俱人性的人類都無法抗拒孩童的單純與可愛,都會想保護他們,愛護他們……所以,在我驚覺這是個圈套時,我已經陷了進去。
整整三日,彼德沒有出現在我面前,我焦躁了,不安了,也明白了。當初我向崔嶺笑稱沒有弱點後,他們便開始為我尋找、甚至制造一個弱點。一個會松懈警覺心的單純的孩子,慢慢侵入我的心房後,他們便開始收網……
我按下通訊器,喚來了崔嶺,見到他時沒有多余的客套,直接點題︰「放了彼德,我會合作。」
崔嶺淡淡的笑了︰「您願意合作真是我們的福音,可是說放了彼德就不知從何說起了,難道陳教授認為我們會為難一個孩子嗎?您多慮了。」
我冷哼一聲,如果我執意不合作,只怕他的話又會有所不同了。為難?不,當權者不會為難,只會利用而已。合作了這麼久,我有絕對的理由相信他們隨時會犧牲任何人達到目的,如果不是因為亞當計劃尚未完成,只怕我也會成為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當天的下午,彼德就又活蹦亂跳的跑到我房中,興奮的向我講述這三天他‘參觀’軍事基地的種種,完全不知自己因我的一念之間而由鬼門關轉了回來……我能向一個孩子解釋他的危機嗎?向他解釋因為我的緣故而令他陷入死亡邊緣嗎?不……就算我能解釋,只怕他也無法明白……
「彼德,叔叔很快就要走了。」我抱著彼德,輕輕的親了親他的小臉蛋。
「你要去哪兒?什麼時候回來?」小彼德有些緊張的拉著我,滿臉不舍。
「叔叔去辦點事情,如果完成了就回來。」
我微笑著,欺騙著。如果真的能順利完成的話,只怕也不會再回到這里……這里不過是安置我這個‘重要人物’的臨時休息處罷了……
「好!拉勾勾!」
小彼德調皮的伸出小手指,閃動著透明光澤的大眼楮忽閃忽閃的望著我,我笑著伸出小手指,輕輕的勾住他的小指頭。發明這種承諾方式的人一定是個天才,以兩個人的生命脈動相織組成一個承諾,隆重而莊嚴。只可惜,也許只有孩子們還在信守著這種儀式的嚴肅吧……
彼德忽然嘴一嘟,抱著我哭了起來,小手扒在我的脖子上不肯松手。我愛憐的撫模著這個小小的孩子,猶如自己的親子般輕輕的吻著他。
「mylambkin,peter……」
我用英語輕輕的細訴著對他的愛意,有點自私的希望他听不懂,因為我不想再多負擔一份親情……
「Iloveyou,chen!」彼德用他童稚的聲音輕聲道。
我不由笑了起來,無奈的笑,果然是神童,想糊弄過去都不行……
「Iloveyoutoo,mysweet。」
我笑著用力親了親彼德的小臉,他則笑得好像吃到糖果,咯咯的童音悅耳好听。我難以想像這麼個不及我膝蓋高度的孩子有朝一日會成長為一個高大的小伙,生命,真是奇妙,不是嗎?
想潛入紅十非常容易,只要放出一點點風聲說某輛車上押送著他們的成員,他們便會奮不顧身的撲來,哪怕明知那是個圈套也不肯因此錯失朋友的性命。那種莫名的羈絆與情誼很難想像會出現在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們身上,連心理學家們都無法理解紅十成員這種‘原始情感’的產生。
當我穿著囚衣坐在押解車上時,毫不意外半路殺出的人群與一場激烈的槍戰,我很明智的抱著頭縮到車角,等待著班杰明的朋友們來到我面前。車外劇烈的轟響與彌漫而來的濃濃硝煙的嗆味,令我不禁困惑,為了拯救一個人的性命而犧牲更多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嗎?是什麼樣的信念令那些所謂的‘恐怖分子’做出這種不明智的舉動呢?
忽然車門被打開了,一片飛沙走石的狼籍之中,一個皮膚黝黑的非籍男子站在車前,手持OICM,赤果上身,背滿觸目驚心的各式武器裝備,身上無數的傷口正迸流著鮮紅的血水,與他深黑的膚色混為一體。他看到我後明顯神情一緩,露出輕松的笑容,潔白的牙齒鮮明的展露出來,然後他向我伸出布滿汗漬而顯得有些黝亮的大手。
我幾乎沒怎麼猶豫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隨即強而有力的一股力量將我緊拽到他身旁,身子一輕,他竟單臂將我如同小孩子般抱起,我慌忙扒住他的肩頭穩住重心。忽然一個幾乎令我窒息的擁抱緊緊將我環繞,一個低沉而激動的聲音悶聲響起︰「我來接你了。」
本能的,我感覺到一種淡淡的眷戀與濃濃的關懷,我不適的微微掙扎了一下,但很快因闖入槍林彈雨之中而不得不老老實實的任由那個人抱著。呼嘯的子彈從耳邊劃過,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震憾大地!在那種激波狂瀾般的激戰中,一個人類的微小就如同怒濤中的一葉輕舟,脆弱的沒有半分價值。看著血肉橫飛的混亂場面,我不明白,明明是一場策劃好的計謀,為何還要大開殺戒的進行一場火拼?
難道……
我的心驀然失跳,難道押送我的警官壓根不知道這件事?他們只是盡忠職守的想要維護他們的職責?思及至此,我不由再度在心中為高層的卑鄙與草菅人命而心寒,同時為至死都以為是為國盡忠的無辜人們而悲哀……
忽然後背迅速傳導出痛徹心肺的劇痛,我不由慘叫出聲,那火辣辣的感覺告訴我的大腦,我被流彈擊了。
「林!!」
陌生的聲音驚恐的呼喚著陌生的名字,疼痛感如同流動的熱血,很快覆蓋了清晰的思維,一點、一點侵襲著殘存的神智,昏昏沉沉間,我仿佛看到那個黑人男子向我呼喊著什麼,又仿佛看到那天松靜坐在地板上沖我微笑的情景。耳邊嗡叫著無法辯識的人語聲,眩轉的天地令我困倦的閉上了雙眼……
剛換個身子就中流彈,我,還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呢……
「班杰明!快醒醒啦!」
臉上的肉好像被人惡意的扭動著,有點疼,然後傳來一個心疼的聲音︰「松,別鬧林了,讓他好好休息吧。」
松?!
我反射性的睜開雙眼,刺眼的強光令我不由半眯起眸子,模糊的天地漸漸清晰,然後出現在我正前方的兩張臉孔令我怔怔的出了神。一張是我曾見過的那個黑人男子,另一張,是我魂牽夢繞的松……
「松……」
沙啞的陌生聲音,令忘情呼喚的我驀然驚覺,我,不再是松認識的羅了……無論聲音、外貌……
「咦?班杰明先叫的名字居然是我耶!」
松調皮的開懷而笑,他沖旁邊的男子擠眉弄眼,而那個黑人男色露出了一絲窘態,當與我的目光相撞時,他慌忙收回目光,不自在的向別處張望著。
糟了,這個男人是誰?如果與班杰明非常的熟,豈不是很容易看出我是假的?
我試著動動身子,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毫無知覺,不由一驚。松笑著按住我的肩,微笑著說︰「你受傷了,好好躺著,過幾天就能動了。」
「金恩!」一個男子推門而入,焦急道︰「應急藥品不夠了!已經有三人死亡了!」
黑人男子帶著靦腆的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而威厲,他果斷的叮囑松好好照顧我,然後看了我一眼,便急匆匆的隨著那人快步走了出去,但是最後那個滿含灼熱的眼神令我更加的不安了……
「班杰明……」我的手被松輕輕握住,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我非常好奇他想說什麼︰「你見到他了嗎……?他有沒有事?」
他?我的心跳又開始失控……他是指我嗎?松問的是我嗎?還是我會錯了意?
「怎麼了?」大概我猶豫的神情令松慌張起來,他緊張的握緊我的手︰「他沒事吧?當時的槍傷很重嗎?不是打中了手臂嗎?不會有生命危險吧?告訴我啊!羅到底怎麼樣了!」
果然是問我……
我不知該如何向他說明,說‘羅’已經死了嗎?忽然很想知道當我告訴松‘羅’的死訊時,他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悲痛?絕望?欣喜?麻木?還是悲喜交加?我,到底在他的心目中處于什麼樣的地位呢?
人真是一種適應力超強的生物,當我還沒完全習慣新的肉本時,思想居然已經以第三人的立場去揣摩以前的我會對松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了,仿佛就算此刻讓我說出詛咒‘羅’的話語,我也可以毫不在意的輕松嬉笑。仿佛本來就是兩個人,兩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告訴我啊!說啊!」
松此刻的神情猶如抱著最後一線生機等待裁決的死刑犯,那雙泫然欲泣,輕輕一觸就會淚如泉涌的脆弱神情令人無法說出任何與不幸有關的字眼來打擊他……
我微微嘆了一口氣,揚起一絲微笑︰「我不知道,我是被關著的,怎麼可能會見到他,知道他的情況呢?」
松露出了失望神情的同時,也露出了一絲寬心的竊喜,看著他如同孩子般因我的信息或喜或悲,我不由憐憫的握住他的手,輕輕的拍了拍。松倏瞪向我,身子霎時僵直無比,難以置信的眸子帶著幾分困惑的看向我。我心中一驚,忙露出一個很無辜的笑容,手不動聲色的收了回來。
大概這個笑容令松稍稍放下了疑惑,轉而露出一絲勉強的笑容,不難看出他的竭力打消他的第一直覺……
我強迫自己陪笑著,但心里十分懊惱,不管外貌如何改變,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依然如影隨行的跟著我,不經意的泄露出我的身份……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像什麼,也許,更像難掩心虛的苦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