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讓風歇會兒
為我擷取此刻風景——
空中撒落透明琉璃宛轉成片片光瑩
你的笑就染上了藍色的味道
于是
恁他時光流轉興替
你平和滿足的歡顏
便將在我生生世世的夢里
翩
然
翻
飛
如這一季暖
如這般記憶
by嚴開
一月底,寒流接連來襲,怕冷的梁善善總是不嫌重地裹了好幾斤衣物在身上,毛帽、耳罩、而罩、圍巾、雪霓、手套、毛襪、皮靴……她個子小身形瘦,這樣穿戴總讓人覺得不勝負荷,走起路米一搖一擺——
像只小兔子,嚴開想。
「好冷、好冷、好冷、好……哈、哈啾——冷!」梁善善損著因為噴嚏不斷而發腫的可憐鼻子。
「糟了!嚴大哥……」紅著眼楮告急,不為傷心難過,只因眼鼻相通的連鎖效應,「你還有沒有……哈啾——而紙?!」
「呶……」嚴開從背包里掏出整包抽取式衛生紙。「早叫你帶這種出門了不听,現在還不足用到了?」
「披人看到不丟臉死了?」梁善善嘟噥,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背著就不讓你丟臉了啊。」嚴開一副「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模樣,語音卻是寵溺的。
梁善善忙著抽取衛生紙,沒空理他,但因為帶著毛手套,動作顯得遲緩。
「來,」嚴開索性好人做到底,像帶小孩一樣,把衛生紙按在梁善善的鼻頭︰「一二……擤……」
她仰著被衛生紙遮掉大半只剩一對睜圓大眼的粉臉驚異看他。
「干嗎?」嚴開把用過的衛生紙丟進自己一路提著的塑膠袋中,那是梁善善一早上的招涼成果。「我是缺了眼楮還是多了鼻子?為什麼這樣看我?」
「嚴大哥,」梁善善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連掉了半邊的口罩也忘了帶回去。「你、你今年兒歲了?」
「二十九,呃,過了年就三十了,怎麼?突然對我年齡有興趣?」
「喔,你早衰喔!」她伸長手,撩了擦嚴開垂落額前的頭發,「我看到好幾根白頭發耶!‘’
「啊?」嚴開看著梁善善表情,不覺氣惱,她滿不在乎他的年齡或外貌,分明沒把他當成對象!「我早衰你很開心嗎?笑得那麼高興!」
他伸出大手,使出梁善善最怕的手段——搔癢。
「啊!救命啊!」梁善善連跑帶躲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連聲告饒︰「對不起啦!嚴大哥,對不起啦!」
嚴開住了手,梁善善就伏在他胸前喘氣,因為怕他再度攻擊,小手索性將他抓得牢牢,緊扣掌心;他也樂得讓她吃豆腐,就這麼站著當她休息站。
「嚴大哥,我幫你拔白頭發好不好?你長得這麼好看,把白頭發拔掉就沒人發現你的年齡了。」梁善善突然沒頭沒腦說了這些話。
他低頭看她,好生奇怪。
梁善善渾然未覺,繼續自言自語。「林栗說,因為你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皺著眉頭的‘歐吉桑’臉,所以才沒有女孩子……啊,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
嚴開看著梁善善低垂的腦袋發笑,因為運動,她連原本凍得發白的耳垂都泛起血色,想必粉臉一定出落得更加動人。
他板起她肩,認真問道︰「那你呢?你覺得我老嗎?」
梁善善用力搖頭,像個波浪鼓,「不會,嚴大哥一點都不老,即使是‘歐吉桑’臉也很帥……呃……」
嚴開忍俊不禁,假裝生氣瞪著自覺失言的梁善善。
她一臉做錯事的討饒模樣,囁嚅道︰「對、對不起啦!我……那,讓你處罰嘛!只要不要呵癢,什麼都可以。」
「這是你說的,」嚴開輕輕抬起小臉,深情款款注視著她,「不後悔?」
「嗯。」梁善善先是遲疑,然後用力點頭。
犯了錯就要受罰。而且,她相信她的嚴大哥,即使要打,也應該是——
小小力的吧?
家門前,梁善善躊躇再三。
「怎麼還不進去?又忘了什麼嗎?」嚴開催促著,剛才兩人忘情在外頭亂鬧一陣,梁善善的感冒好像又嚴重許多。
他熨了熨她額際,嗯,有點微燙,該不是發燒了吧!
「嚴大哥……」
「哪里不舒服?」嚴開焦急探問。
「沒有啦!我……」梁善善鼓起全部勇氣,「嚴大哥。不要再拖了,你想罰我什麼?快說吧!」
凝著梁善善一臉認真,嚴開差點沒因暗笑而岔氣。難不成他的寶貝善善至今還奉行著「今日事今日畢」的童子軍教條?
「好吧!我再問一次,」嚴開低下頭,盯著梁善善的眼,「你不後悔?」
梁善善搖頭,但不禁有些輕顫;眼前的嚴開雖然笑著,可她總覺得他在看她的眼光下藏著一抹詭譎。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那,把眼楮閉起來,」嚴開扳轉著她的身子,讓雙目正相對。
「啊,果然!」梁善善慘叫,但還是乖乖閉眼,只是帶著哭音哀求著,「嚴大哥,你是要擰鼻子還是擰耳朵?我、我怕痛,小力一點好不好?」
「我啊……」嚴開輕輕將她摟近身側,大手從她發問滑落,順勢捧住了她的臉。「耳朵或鼻子,我都要處罰。」
他的氣息吐在她的臉頰,漸漸移至她的耳際「你自己選,先要哪一個!」
梁善善的鼓膜幾乎快被他魅惑般的聲音和自己的心跳給震破了。
她的理智知道嚴開正對她意圖「非禮」,但她的雙腳就像生了根,僵在他溫柔臂彎里動也不想動。
于是她也只有緊閉雙眼、臉紅了臉,任由嚴開呢哺啃嚼過她細巧耳華、粉頰、鼻尖,跟著順勢——
將她埋進懷里?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陌生人的聲音?!
梁善善羞得不敢見人,下意識抓揉嚴扦胸前衣裳,鴕鳥地保持閉眼姿勢。
因為看見來人而停下親昵動作的嚴開暗暗掩去慍慰,卻掩不住臉上欣喜柔情,抱著梁善善半轉了身,幫她開啟鐵門,他的身形擋住了她向外的視線,讓她得以繼續充當鴕鳥。
「善善,你發燒了,乖乖去睡個午覺。」嚴外松開梁善善因緊張而死抓不放的手,吻丁吻她額頭,「今天處罰到此結束。但,如果晚點我來你還沒退燒,我一定給你更嚴厲的懲罰!听到沒,嗯?」
是發燒的關系嗎?梁善善捂著自已激跳的心口,怔怔望著嚴開笑意盈盈地幫她帶上家門,她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現在臉一定紅得像熟透番茄。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慶幸著林栗剛好不在,或者,她正需要一人獨處,好好把嚴開對梁善善的種種行徑……
仔細……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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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大樓附近的小公園。嚴開坐在翹翹板的支點上,隔了一段距離,靜靜望著面前輕蕩的羅起。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次了,說點別的吧!」他打斷,瞥眼望了望一直站在兩人左近的大男孩。「你氣色看來好了很多,有什麼好事情嗎?」
大男孩尷尬對嚴開笑笑,轉頭對羅起說︰「我、我去買飲料。」兒乎以逃跑的方式避出兩人視線,但看得出來,他對羅起充滿柔情。
羅起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覺流露出一抹微笑,嚴開看著這似曾相識的表情,不禁也些許悵惘。
「那男孩……看來不錯。」平淡說著,連自己也無法相信的雲淡風輕。、羅起笑了,笑的有點苦澀、有些只有自己知道的酸楚.「他叫小萬.是那個人的佷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每次那個人發酒瘋要揍我時就跑出來幫我擋拳頭;後來我決心戒毒和那人分手,也是因為小萬有一次被打得幾乎送命,卻還是……唉……」輕搖頭。」我這個人,一輩子沒做過幾件有意義的事,到頭來卻要個孩子為我犧牲?呵呵,我想開了,人嘛!干干淨淨地來.就干干淨淨的去,我不想欠人情債,所以,我帶著小萬跑了。」羅起點起一只煙,順便遞給嚴開,「涼煙可以嗎?」
「不。我戒煙了!」嚴開搖搖手,看著羅起美麗如昔的臉龐,只是不到三十的年紀,眉宇間竟濃濃結著明顯滄桑。「那個人沒找過你?」
「哈!」吞吐煙圈,「我又不是他惟一的女人,他才不會在乎我呢,不過,畢竟我給他戴了綠帽子,讓他在道上失了面子,所以……」
羅起解下她的手套,露出去了半截小指的左手。
嚴開大驚失色,「小綺,你……天吶,這……」啞口無言。
抬眼看他,心底感激他無所掩飾的關切。「我當它是個印記,如果我可以重生,就從這里開始。嚴開,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來,只有你始終不曾真正離棄我,我今天來,是想請求你的原諒,為以前種種、全部、所有……」
「對不起,我、對不起!對不起……」
仿佛回到從前,小羅綺每回受到母親無緣故地出氣責打,總是這般喊著;她的生命,往往先學會告饒的姿勢,然後許久後才能明白自己錯在哪里。
「別說抱歉!我沒怪過你。」嚴開輕輕摟著羅起,像呵護自己的小妹妹,羅起起先僵著,不敢相信嚴開的溫暖是給她的。
直到嚴開濃濃喟嘆,「我們之間永遠都有一條線,斷不掉的。」她才痛哭失聲,哭得悲切,哭得酣然。
「我現在正在戒毒,和小萬還有爸爸住在一起,」羅起說︰「爸爸的病最好不了了,他說,想再看看我站在舞台上的風光模樣!」
「公司願意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自己也寫了曲,雖然不是很好,但這次真的是我自己寫的。幫我填詞好嗎!開,我想完成爸爸的心願,就只這樣。」
嚴開想起羅起那當了一輩子三流演員的父親,這些年他偶會覺得,年輕的羅綺執意想在演藝圈成名,或許是要為最疼她的父親出口怨氣!
他回給羅起一個久違笑容。「好!你什麼時候要?」
深夜,嚴開來到許久不曾停駐的工作室,輕開燈,點亮了這明該熟悉又忽覺陌生的場域。
雖然答應了羅起,但一時間還沒有靈感,隨手翻起架上的古典唱片,不自覺便放起當年母親病中最愛的旋律︰莫札特的「安魂曲」。
沉浸樂音,嚴開驀然想起日間與羅起的最後對話。
「開,身體還好嗎?有空去醫院檢查檢奩,胃的老毛病總不能老拖著……」
「放心吧!我身邊有個超級管家婆,擔心我的衣食比她自己還緊張,現在我三餐正常,怎麼還會有毛病?」
「那就好!」羅起似乎吁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祝你幸福,永遠。」
「你也是,要幸福的好好活著喔!」他對她,也對自己說。
「安魂曲」沉沉作響,激動不失高昂,不似生命終結,倒似巔峰盛處,瞬問凝住;然後日久彌新,簌簌回蕩。
他想起梁善善,想起生與死,想起世紀之未與新的交替……
寫歌十年,他重新確認當年不被認可的自我;現在的他終于勇于承認,他寫的是情,是愛——
是嘔心瀝血也是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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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廖太太現在情況怎樣?」
梁善善上前向一名剛從手術室走出來的護士探詢。
三個小時前,她接到一通來自廖喜兒哭啼啼的電話,然後就隨著載了廖家母女的救護車來到醫院。
「剛才洗了胃,現在正在加護病房里觀察,如果沒意外的話,明天就可以轉送普通病房,你們……是她的家人嗎?」
「不,只有那睡著的孩子是,我是那孩子的老師,至于另一位……呃……他是來幫忙的朋友。」
嚴開鐵青著臉,坐在醫院長椅上瞪她,果真是舊恨未平、新仇又起,看來他若不好好「處罰」梁善善一下,她永遠都會像今天一樣忽視他的存在。
「嗯,其實病人情況已經穩定,你們可以先回家休息,明天早上再來就可以了。放心吧!如果有特殊情況,醫院會馬上通知家屬的。」
護士小姐交代完畢走了。長廊上,只留下睡得昏沉沉的廖喜兒、怒得氣鼓鼓的嚴開,和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麼錯、怯得怔憐憐的梁善善。
兩人四目對峙丁好一會兒,嚴開終于站起身來——
「赫!」梁善善直覺性地往後一跳,不小心便撞上走廊另一側的長椅;又因為重心不穩,整個人往長椅側面,倒栽蔥似的直翻過去……
「善善!」嚴開嚇得魂都飛了,當下三步並兩步,連中學時代打棒球的滑壘工夫都搬出來。
咚。啊!哎喲……
接連兒下奇妙的聲響是因為驚魂未定的梁善善發現救了自己一命的居然是嚴開軟中帶硬的胸膛,羞得彈跳起身,卻不慎撞到嚴開下巴,兩人一起呼痛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忍痛的梁善善重復著一百零一次相同的台詞。
她不再逃了,人要勇于認錯;而且,先前她是搞不消楚狀況才想跑,現在她確確實實是恩將仇報,她得留下來,乖乖接受懲罰。
「嚴大哥,這里是公共場所,我們回家再……咦……」閉著眼楮認錯,卻感到嚴升強有力的臂膀將自已箍得死緊。
「善善,你把我嚇死了!」嚴開的聲音落在她的頭頂上,像是東西失而復得的心情,戀戀不肯松開梁善善半分,他吻著她額角、臉頰……像是確定她的真實存在。「林栗只說你在醫院,我那時還以為你又……」
「嚴、嚴大哥,」梁善善好感動好感動,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人為自己如此擔心?她枕著嚴開胸口,听著他逐漸沉穩的心跳,淚水不知不覺花了眼,然後像孩子似的哭了起來︰「對不起。謝謝……我……」
應該抱歉或道謝,到這時候。連一向恩怨分明的梁善善也混亂了。
她只知道,她欠了嚴開好多好多,多到讓她「寧人負我、我不負人」的信念搖搖欲墜,多到讓她再也理不清和嚴開的關系。
除了死去的媽媽、哥哥和容姨,她的生命中,從沒有這麼一個陌生人如此介入她的感情世界,這麼小心的呵護她,甚至超過自己。
然而嚴開只是一個鄰居啊?或者足以稱得上是真正朋友?
她確實迷惘了,陷在他柔情萬丈的懷里,耽溺于他溫暖的體溫和氣息。
「不要把我當外人,善善,」嚴開的聲音低低在她耳邊訴說︰「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關于你的,只要你需要……如果你沒有想到我,或者不敢麻煩我,我會很難過的,這里——」
他抓著梁善善的手。抵著自己的心口。「這里,會痛。很癇!」
才止住的淚再度迷蒙了梁善善的眼,迷蒙了她的思緒、迷蒙了她的感情;可以嗎?梁善普可以把從容姨那收回來的心重新安置在嚴開身上嗎?可以嗎?
他會珍重承受?並且小心呵藏嗎!
然而,如果有一天,他必須離去,像她生命中其他重要或不重要,來來去去的人,他會記得嗎!即便死亡也跟她鄭重道別像容姨?
或者,她根本不敢想象他將飄然遠走?
如果梁善善真的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她望著嚴開誠摯深情的眼眸,這一次,她是否還有能力將自己找回來?
而這般感情,又該如何歸屬?不是血脈相連的血親、不是朝夕相處的家人,也不只像是相濡以沫的知己
亂了,全、亂了!
梁善善按著嚴開的胸口,覺得自己的心也揪得隱隱作痛;听得自己逐漸與嚴開合而為一的心跳,恍然明白。
這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都能條理消楚,不是每段關系都能分明厘析。
而這次,似乎她也心甘情願,如此混亂……
並且迷離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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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嚴開背著睡得沉沉的廖喜兒,梁善善行在身側,三人一起穿過急診室大門準備向停車場走去,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讓他們停下腳步。
「請問,你是姜瑾人嗎?」
回頭,一個實習醫生模樣的男子露著興奮笑容直直對著梁善善。
「小瑾,是我啊!小時候住你家隔壁,常和你哥哥一起玩的,陳維鈞。記得嗎?」
嚴開察覺身邊的梁善善顫動了一下,護衛似的站到她身後,不發一言緊盯那陌生男子;陳維鈞感覺到姜瑾人身後稱不上友善的目光,卻也無所畏懼的抬起眼來回望嚴開。
除了好夢正酣的廖喜兒,余下清醒明白的三人,各自有不同的心意思緒。
縈縈糾結,不完全吻合的交相纏繞著。
「不要走!小瑾不要走!」
陳維鈞追著養護之家來接姜瑾人的車子,一路跑到街口。
「鈞鈞別跑,小心車子!」陳母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一把抓住兒子。
「媽媽為什麼?為什麼小瑾不能住在我們家?她剛剛一直在看我,她不想走啊!」陳維鈞哭著問母親。
「鈞鈞乖。」陳母為難地接著兒子.她明白陳維鈞和姜家兄妹兩小無猜的感情,尤其自從姜達人死後,他就自詡為姜瑾人的代理哥哥。跟前跟後保護她。
她想著該如何措詞,畢竟,要一個八歲孩子在這麼短的時間完全明白所謂生離死別並非容易的事。
「嗯……銘鈞,小瑾很可愛,媽媽也很喜歡她。可是。我們家已經有姐姐和你了啊!而且,小瑾生病了。我們沒有辦法照顧她。」
「媽媽。我會幫忙啊!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的!」
「嗯,我知道鈞鈞很乖,可以當好哥哥,可是小瑾的病和你平常的感冒不一樣,她太害怕太難過了,所以心理生病了,我們必須要讓專門的醫生來治療她。」
「專門的醫生!」陳維鈞仰著小小的腦袋看著媽媽。
「是啊!」陳母牽起他的手,慢慢往家門方向走去.「和維鈞平常看的醫生不一樣,是專門治療心理疾病的!」
「媽媽……」小男孩抹去眼淚。
「嗯?」
「我長大以後,要當心理醫生。我要把小瑾的病治好,讓她回來。」
「記得嗎?」陳維鉤問。
梁善善看著陳家陽台上一只打盹兒的老狗,它真的很老了,毛色灰敗,眉毛和胡須都已是銀白,耳朵無力下垂,但十分清潔干淨,顯然被照顧的很好。
迎上陳維鈞一臉期待的神色,她羞赧地搖搖頭。
「哈、哈哈,哎呀,我真迷糊,」陳維銘尷尬訕笑,「我忘了。當年你撿它的時候,它還是一只未滿月的狗寶寶呢!現在都已經是條超級老狗了,呵呵!」
「它?它是那只小狗狗?」梁善善驚異的蹲,模了模狗兒毛皮,它被驚動地抬起眼來,看著來者何人。
「它一定還記得你,因為你一點都沒變,那天在醫l院,我一眼就認出是你!」陳維鈞興奮的說。
可老狗只朝著主人方向抬了抬尾巴,然後垂下眼皮繼續養神。l
「陳大哥,我想它大概從來沒有記得過我吧!」梁善善對著他微笑,「事實上,我也差點忘記它了。」
「不會的,那時你住在我們家的時候,每天都抱著它,一步都不肯離開它的,它一定知道你的!」
「就算那時知道,過了那麼久,記憶還是會被取代的,」梁善善拍著狗狗背脊,若有所思道。
「小……不,善善,」陳維鈞適應著用她現在的名喚她,「對不起,我是不是讓你想到難過的回憶了?」
「唔……」梁善善搖頭,「回憶沒有快樂或難過之分,所有的過去。都是一種力量。」
「力量?」
「對啊!」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有些縐褶的衣服,很自然接口,「我現在站在這里,背後是我所有過去,就因為有那些過程,人才開始有重量,才能走得穩穩的,一步一步,向未來前進。」
她向他露齒微笑,「這是我養母告訴我的。很棒吧!」
恍然,在陳維鈞的視線中,五歲的姜瑾人和二十三歲的梁善善交相重疊,一樣的甜美笑容,一樣無心機的天使表情,但是,有些東西改變了。
足啊!都過了十八年了,小女孩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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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瑾人?啊!」圓圓臉蛋的女人驚異尖叫。「你是以前住在我們家隔壁,後來家里失火得神經病的那個小瑾!呃……」
「老姐!」陳維鈞瞪著自覺失言而住口的陳維珍。
「沒關系,」梁善善笑著伸手。「珍姐,好久不見,听說你下個月要結婚了,恭喜你啦!」
「啊?」陳維珍還是沉在驚愕中,「你記得我?」
「嗯,本來已經許久沒想起了,但,上禮拜巧遇陳大哥後,小時候的回憶就全跑回來了。」梁善善還是笑著,看不出情緒波動。「珍姐,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教我幫洋女圭女圭綁辮子呢。」
「哇,你記性真好!」陳維珍熱絡的拉起梁善善的手。「來來來,快來給我爸媽看看,他們一定很高興。」
她興奮說著。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鄭重的問道︰「我們……呃……會不會讓你想到難過的回憶呢!」
這回連一直板著臉的陳維鈞都笑了,果然是姐弟,連問題都差不多。
「不,因為過去就是力量!」兩人異口同聲,然後相視一笑。
陳維珍看著平日嚴肅的弟弟難得歡欣,突然覺得好像嗅到八卦的味道。
「對不起,我老姐總是說話不經大腦,讓你尷尬了!」陳維鈞送梁善善到公車站的路上,一臉歉疚的說。
「不……沒關系……」
梁善善沉吟,腦中卻不禁想起方才和陳維珍在飯席上的一段對話——
「小瑾,你現在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
「呃……沒、沒關系……」腦海間突然冒出一張嚴開生氣中的臉,梁善善有些迷惘。
「那,你覺得我老弟怎樣?×大醫學院,將來的準醫生,這些年來對你念念不忘,還特別為了你專研精神分析科喔!」
那段對話因為陳維鈞的惱羞成怒和陳母跳出來打圓場而不了了之。但,他現在又自己提了起來。
「善善,那個嚴開……不是你男朋友嗎!」
「啊?!」面對這直接詰同,梁善善看些不知所措,「嚴大哥他,他是……」
呃……梁善善不敢說嚴開會在她下車的地方等她。
自從那次摔車大病一場後,嚴開就不再讓她有機會以肉包鐵的危險姿態在馬路上龜步,自告奮勇充當起接送司機,後來梁善善總算以賣掉機車當作保證,換得以公車代步的自由路權。
「我很驚訝,和一般奎孩子不同,你居熟堅持不讓我送,寧願自己搭公車回家。」陳維鈞轉頭看她。眼光中隱約含有深意,「你很特別,善善!」
「我家那麼遠,怎麼好意思讓你穿過大半個台北市送我呢?更何況,公車很方便,一班車就到了呀!」梁善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是嗎?」陳維鈞伸手,拉起梁善善掉落的圍巾,輕輕為她攏好。「那你一定在不知不覺問傷了許多男孩子的心。」
「謝、謝謝。」梁善善盡量不留痕地避開了陳維鈞的耽戀,以及,他那熾熱溫存的眼光。
然而,陳維鈞敏感地注意到了!
「善善,」他說︰「這樣問或許突兀,但是,請你一定要回答我。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梁善善怔怔看他,不知不覺又想起另個人的身影,是嗎?那個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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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善,我等了十八年了,可以嗎?給我一個機會!」上公車前,陳維鈞突然抓住她的手,天外飛來一筆。
「啊!」有些驚嚇的梁善善不自覺甩開他的手,甚至不敢看那認真的眼。「我、我要走了。」
幾乎是以落荒而逃的方式坐定,她捂著胸口急跳,偷瞄車外的陳維鈞。
漸行漸遠,她突然覺得陳維鈞拉長的影子好憂傷、好憂傷。
「哇!」嚴開對著她的耳邊大叫。
「啊!」心神不寧的梁善善嚇得往後一仰,眼看就要撞到水塔厚實的泥牆。
被訓練多次的嚴開早有準備,搶了一步做肉墊,沒讓牆壁有機會和梁善善相依相親。
「笨蛋!神游到哪國去了?叫了你這麼多次都沒听到?」嚴開敲著她劫後余生的小腦袋。
「唔,」梁善善揉著其實不算痛的腦袋瓜子,「你叫我什麼事?」
嚴開簡直傻眼,用力搖了搖梁善善的肩膀。「喂,你該不是還在做白日夢吧?是你自己找我來看這只笨狗的喔!」他指著水塔邊了無生氣的球球。
「對喔!」梁善善終于想起自己和嚴開爬到頂樓來的目的了,溫柔拖起小自狗。總算回魂。「球球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吃東西呢?」
「我想,不是吃撐、就是懷孕了吧?!你看它,肚子那麼大一個!」嚴開說。
「到底是什麼嘛?這兩種答案差很多耶!」梁善善嘟起小嘴。
「我怎麼會知道?我學的是醫人,可沒學過怎麼對付小狗喔!」嚴開半開玩笑,卻也注意到梁善善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抑郁。
「對不起啦。」她問︰「那,是不是要送到獸醫那去?」
「小姐,今天禮拜天,獸醫院沒有門診。」他看著梁善善著急的神情,有些不忍。「不過,這只笨狗看來鼻頭濕濕的,呼吸也還正常,只是比平常懶了一點罷了。放心吧!動物都有自我療傷的本能,我們觀察一天,明滅消形還是不對的話,我們再送它去,嗯?」
「喔。好吧……」梁善善同意著,腳步卻自顧白的往女兒牆邊走去。
她的手肘靠著牆頭。雙手拄著粉頰。似乎在幽幽嘆氣。
「心情不好是因為擔心嗎?」嚴開走到梁善善身邊,注意著她的表情。
她搖頭,抬起跟來看著嚴開好一會兒,然後,出乎意料地,「我、我不懂愛情……嚴大哥,你談過戀愛,你能告訴我嗎?愛情是什麼?」
咦?梁善善終于升竅了嗎?他暗喜。
然而,之前多次自作多情的記憶提醒了他。
輕斂笑容,嚴開戒慎壓抑心頭怦跳的感覺,試探著。帶著認真嚴肅的口吻︰「嗯,老實說,我也還不太能定義愛情,但,我們一定可以一起找出答案的。善善。」
他簡直太佩服自己了,居然能這樣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如此漂亮情話;善善,這已經不是暗示。很露骨了,你快覺醒吧!
嚴開等著梁善善的反應,七上八下。
宛如一世紀這麼長(事實上只有三秒鐘),只听得她輕輕嘆氣。「嚴大哥你真好,不過來不及了,我明天帶喜兒去看媽媽時就會遇到他了……唉……」
似乎是不小的煩惱,連他的明示都听不懂!
唉……?她剛剛說了什麼?誰是他?他是誰!
「善善,你給我說清楚!」嚴開急了,有些粗魯地抓起她手腕,瞅著,目光燴摺,「昨天晚上你去陳家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雖然他是我哥哥最好的朋友,小時候我也常去他家玩,可是,隔了這麼久,陳大哥對我而言,就好像是一個剛認識的朋友……「梁善善繼續煩惱地說,沒注意嚴開臉上青白交替的不尋常神色。
「我沒談過戀愛,但我也知道陳大哥的那番話就是所謂的‘試探’!可是嚴大哥。我該怎麼拒絕他才好?這樣會不會傷了他?啊,我不敢去醫院了!」
Oh,God!他那樣惡心的話才叫「試探」。那自己這些日子無數次肺腑之言不就只是「閑話家常」了嗎?
嚴開悲喜交集,任由黑天使和白天使在腦中交戰。說真的,以他被梁善善信任的程度,他大可暗踹陳維鈞一腳,讓他永遠飛出梁善善的思考外,但,他是個成熟、寬厚、雍容大度的有為青年,所以,即使此刻心內已是暗潮洶涌——
「善善,你的問題很難回答,對于愛情,每個人有不同的認知態度,投入程度也因人而異……如果你真想拒絕他,最好不要拖延,自己去說或者找個朋友幫忙都好,畢竟,他暗戀你十幾年了,這份誠意很令人感動的!」他忍著內傷說。
「唉,如果我哥哥還在就好了!」梁善善還是揪著眉頭。「他們是死黨,我哥一定有辦法安慰他!」
嚴開不置可否,但梁善善接下來的話終于讓他箭眉倒豎。「嚴大哥,雖然你跟我哥哥很像,可是你畢竟不是我哥哥!」
他咬牙切齒,「我、和、你、哥、哥……很像?」
「對啊,一些小習慣啊,罵人的方式啦,」梁善善渾然未覺,「我哥哥也常罵我笨蛋,就像你一樣喔!呵呵,即使到現在,有時候看到你,我都還會恍惚覺得是哥哥回來了!」
「梁善善!」嚴開撐著最後理智抓住她肩,直勾勾盯著。「你看清楚,我是嚴開,不是你哥哥!我是嚴開、嚴開、嚴開……」
「我知道啊,」梁善善抵著嚴開,不覺有些顫然,他的眼神閃爍著和那日「處罰」她時一樣的光芒,同時又隱約帶著仿佛控訴的悲愴?
「嚴大哥,你、你怎麼了?」怯怯地。
「你不知道,你一點都不知道!」嚴開的手臂向外擋開梁善善的抗拒,順勢握住她縴縴柔荑,跟著往身後一帶,強迫梁善善環住他腰身,「哥哥不會這樣!」
「更不會這樣!」
雙手滑至她的頸項,嚴開捧起梁善善的臉,起先是帶著慍怒的報復,但同時也感覺了她的驚慌和迷亂……于焉,他低頭繼續吻她,變得溫柔而纏綿——
「這樣你懂了嗎?懂了嗎?小笨蛋……」他問,聲音淒楚。
梁善善的驚噫全被合吮至兩人的口舌問,她的喘息無力抵擋嚴開的攻城掠地;該懂了嗎?她問著自己……不由得眼眶微瀾……
面對這個總是為她失常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