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映帆和宣靖濤相認以後,常見那父子倆膩在一起,宣靖濤把法國的重要事務暫交給他的得力助手,而人留在台灣,再透過電腦網路和越洋電話遙控整個泛雅集團的運作,空下了時間除了陪兒子之外,就是想和紫鶯培養感情,讓她重回身邊,雖然他真的懷疑曾經擁有過她。
見他們相處和諧的情景,紫鶯雖然有時候心頭會襲上一股失落感,似乎兒子不再是自己的了。不過見兒子開心,她隨時可以調整那種心態,雖然說血濃于水,可是兒子和她幾年來相依為命的感情,也不是這麼輕易就被取代的,她教出來的兒子性情淳厚非常有情,讓她感到寬慰。
「爸爸!女乃女乃要我問媽媽願不願意嫁給爸爸,你說可不可以問?」映帆小聲地附在他耳邊說。
宣靖濤心中怔了一會兒,真會被老媽害死,又不是不知道紫鶯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對他以禮相待而已,慫恿孩子這麼問,一定又被誤會的,他暗怪。
「不要比較好。」他停下手邊組合著的飛機模型說。
「為什麼呢?」映帆轉頭向他問道。
「怕媽媽誤會,會生氣不理我。」宣靖濤怕的是她又以為他利用孩子玩手段。
「不會的,媽媽不是愛生氣的人,志新爸爸每次都跟媽媽求婚,她也沒有不理他啊,只有志新爸爸亂講話,媽媽才會生氣。」
「亂講什麼話呢?」宣靖濤邊回頭組合模型邊問。
「試用他一次,跟他同居。爸爸,什麼是同居呀?」映帆又仰著他疑惑的小腦袋看著爸爸。
宣靖濤愣了一下,俊眉不自主地聚了一聚,這個程志新,當真是葷辛不息,在小孩面前這種話都講得出,孩子不在會說些什麼?試用?!同居?!當紫鶯是什麼樣的女人呢?
「同居就是住在一起。」他看著兒子鎮定地說。
「哦!那媽媽為什麼生氣?和志新爸爸住在一起很好啊,志新爸爸很疼我和媽媽。」映帆偏著腦袋瓜子不解地想著。
宣靖濤聞言將孩子攬在身邊,和過去爭不了,但現在起他不會少疼他們一分的。「可能媽媽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吧。」
「對!媽媽說志新爸爸是個很迷人的男人,住在一起很危險,為什麼危險?」
「這我就不知道了,得問你媽媽他哪里迷人了。」宣靖濤听了很不是滋味,他哪一點比不上程志新?為何她不給他機會重新來過?到現在還是不肯透露怎麼有帆帆的,只怪自己全然沒有印象。又讓她剛烈的脾氣給凶怕了,所以連問都不敢問。
「帆帆,該睡覺嘍!」紫鶯站在門邊敲敲門道。
「那麼快?我馬上收好玩具。」他說著就動起手來。「媽媽,今天可以讓爸爸陪我睡嗎?」映帆把積木放在紙箱里面。
「你爸爸工作很忙,又要每天來陪你,回去還得和法國的電腦連線處理公事,所以你要讓他早點回去,才不會太累。」紫鶯一句話就把宣靖濤的希望給粉碎了。
「讓爸爸留下來,就不會太累了。」映帆靈機一閃地說。
「你忘了,我告訴你外公、外婆的規定嗎?」紫鶯家教甚嚴,在她大學入學前一天,父母要求她一個人住外面,必須行止端莊,不可以和男生亂來,不能進男生的住處,也不能讓男性進她的房間,當然更不可以留宿。
「哦!那媽媽陪我睡,不要起來寫論文好嗎?」映帆當然沒忘,以前他想讓志新爸爸留下來,媽媽都會把理由說一遍的。所以他立刻打消念頭。
「對不起,媽媽再趕幾天論文就好了。今天你自己睡好嗎?」紫鶯上前抱了他一下。帶著歉意說。
「先睡嘛!睡醒了再寫,我不要听故事,直接睡覺好不好?」他牽著媽媽的手央求道。
「好!」紫鶯只好點頭,不想讓他失望。「先去洗臉上廁所。」
映帆立刻高興地往浴室去。
「你不能太累。」宣靖濤鎖著眉勸道。
「我的事自己有分寸。」她冷淡地說,忙著在床頭櫃中把棉被枕頭拿出來。
「慢性自殺就是你所謂的分寸?連孩子都看得出你睡眠不足。」他幫著把床單塞好。
「怎麼這麼愛教訓人?請你弄清楚我不是你什麼人。」她不耐煩地說道。
「好!我不說,你別動不動就生氣,愈氣身體愈差,過幾天我必須回法國一趟,我不在期間,我媽請你和帆帆過去住幾天,可以嗎?」他溫柔地問著。
「要看我論文寫出來了沒有,再說我們系上籌備的會議緊接著來,有很多事要忙。」她邊鋪著床說。
「沒見過像你事業心那麼強的女人,拜托你推掉一些稿約好不好?想把自己累死也不是這樣子。」他沒說兩句話又忍不住叨念了。
「你存心咒我?巴不得我累死好帶走兒子?我早死不正合你的意?」她就是可以輕易地在他任何話里挑毛病。
「你知道嗎?虛張聲勢的你真不可愛,不管你怎麼挑剔,我都不相信一個可以把孩子教得那麼敦厚的媽媽,本性這麼苛刻,你不必假裝自己是潑婦,盡可以大方地恨我,但是不要拿自己賭氣,我不要再听到你說自己不祥的話,半字都不準。」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著,語氣溫和而堅定,神色更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回過頭紫鶯白他一眼,正待發作,看見兒子進了門,暫時捺下脾氣,「跟爸爸說再見。」
「爸爸再見!」映帆伸長了手,要給爸爸晚安吻。
「帆帆再見!」宣靖濤蹲,抱了他一下,也給個親親,接著他友善而關愛地對紫鶯看了一眼,「晚安。」
「不送!」紫鶯看都沒看他,自顧地帶兒子睡下。
宣靖濤輕嘆口氣,從兒子房間出來,臨走前,對他請來的特別看護交代了一番,要她特別注意紫鶯的飲食和作息後才走。
在宣靖濤回法國的三個星期間,也是紫鶯日夜趕稿的時候,五月底六月初學術會議接二連三地開,因為她年輕,許多師長籌畫出面邀約的稿難以推辭,這五、六月包括評論和發表,她幾乎每個周末都在會議中度過。
自知健康差,經常不舒服,怕孩子擔心,所以映帆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在爸爸家住,有他女乃女乃和姑姑照顧,她比較放心,不過雖然兒子自來懂事,卻難免抱怨。
「媽媽!你不要一直讀書寫論文,寫那麼多又會生病的。」映帆听見媽媽說不能去接他,在電話那頭小嘴嘟得半天高。
「對不起!媽媽只要再兩天就寫好了,這篇寫完就不必再寫了。」她在電話這頭邊修改電腦螢幕上的文章邊說。
「不必寫,你還不是要改作業?你每天都是讀書、寫字、改作業,都忘了帆帆。是不是我有了爸爸,你就不要我了?」映帆賭氣地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怎麼會呢?媽媽永遠都不會不要帆帆的,你不要哭,媽媽現在就去接你好嗎?」紫鶯一听孩子這麼說,心如刀割,立刻打算放下手邊的事。
「我請姑姑送我回去就好了,媽媽還是趕稿吧,帆帆回去不會吵媽媽的。」映帆又非常懂事地說。
「也好,那媽媽在家里等你。」紫鶯難過地掛上電話,沒想到顧慮太多反而傷了孩子。
她站起身,胃部襲來一陣劇痛,讓她蹲跌在地上,臉上全無血色。
「李小姐!」她虛弱地呼叫著特別看護。
李秀玲聞聲匆匆趕來,連忙扶起她,「蘇小姐,哪里不舒服了?」
「胃好痛。」她忍著痛說。
「我立刻送你上醫院。」李秀玲說道。
「不要,帆帆馬上會回來,有沒有胃藥?」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有是有,可是你的癥狀不輕,可能是胃出血,不能拖的。」李秀玲勸道。
「最多再兩天,我把稿子寫好就沒事了。」她使勁地按壓疼痛的部位。
「先休息吧,你昨晚又沒睡是吧!你是我看過最不合作的病人了,宣先生回來我真不知向他怎麼交代?他每天打電話問你的情況,你都不肯讓我照實說,真的讓我很為難。」李秀玲扶她回房讓她躺在床上。
「對不起。可是答應的文章沒給人,會給主辦單位帶來很大的困擾。」紫鶯不安地說。
「不能延個兩三天嗎?」李秀玲轉身在櫃子里拿出藥,並要求道。
「我希望如期交出,答應了的事,不想打折扣,那樣多不漂亮。」她極不願破壞向來的行事原則。
「你什麼事都那麼嚴格地要求完美,難怪累得一身是病。人又不是鐵打的,怎堪日夜辛勞?今天不許再寫了,不然我只好打電話給宣先生。」李秀玲拿藥給她吃半勸半威脅著。
「好的!」她接過藥放在口中,配著水喝下去。「可以看書嗎?」
李秀玲給她一個不許的眼神,她只好作罷,誰說病人最大?她只要一病倒,所有人都當她是小孩子似的管教起來了。
當映帆回到家,看見媽媽在睡覺,就乖乖地在旁邊拿故事書看。
兩天後,紫鶯還是把文章如期地交出去,人也被送進醫院了。
前一天宣靖濤在法國一把事情結束,正收拾行李,就接到李秀玲的電話,寶貝兒子在電話那頭哭著要他回去,說媽媽都不听看護阿姨的話,他當下立刻趕到機場等補位機票,哪知計程車到路口,就听見救護車呼嘯而來,停在紫鶯家樓下。
他立刻跳下計程車,拎著行李飛奔地跑了過去。
「爸爸!」映帆跟著擔架下來,一見他,放聲哭了出來。
他一把抱起兒子。「別哭,爸爸回來了。」他柔聲地安慰著。
「媽媽會不會死掉?看護阿姨鎖門的時候,她先走一步,就從樓上滾下去。」
映帆抽噎地說著。
「不會的,我們一起跟她去醫院!」他抱著兒子跟著上救護車。
上車後,他和隨車的護理人員問了一下狀況,翻一翻紫鶯的眼皮,量量她的脈搏。「不會有事的。」他對兒子說。
「真的嗎?」映帆還是不放心,他親眼看見媽媽滾下樓,還心有余悸。
「嗯!」他緊緊擁著兒子,看著躺在擔架上的紫鶯,手腳上都有幾處擦傷。
要怪她于心不忍,不怪她瞧她把自己折磨得跟鬼似的,眼下一團黑,臉白得跟紙一樣,一看就知道很久沒睡好,又讓孩子嚇成這樣,這女人欠管教。他心中下了決定,這回說什麼也要帶她回家親自看管。
醫院的探病時間過後,宣靖濤帶著孩子回家,映帆經過了一場驚嚇,顯得特別不安,躺在床上久久都不能入睡。
「帆帆,不要擔心,媽媽不是醒來了嗎?她只是胃出血,跌下來的時候也運氣好,除了擦傷,沒有其他傷害。」宣靖濤擁著兒在安慰道。
「胃出血真的不會死嗎?」映帆睜著眼不安地問,對于媽媽一身的病名他無法全部了解,只知道生病太嚴重的話會死掉。
「當然!」宣靖濤模著他的頭肯定地說。
「可是媽媽常常生病,她說我的親媽媽就是常常生病才死掉的,我怕媽媽也這樣,帆帆好怕!帆帆要媽媽不要她死掉。」他嗚咽地說著。
宣靖濤一听訝異不已,他不解地問︰「什麼親媽媽?」
「媽媽說親媽媽是生下帆帆的人,沒有親媽媽就沒有帆帆,和靜娟媽媽她們不一樣。」他一知半解地說著,自他懂事以來,就有一大堆的媽媽,媽媽就是一個一個不同的人,只當媽媽是種名字。
「你見過親媽媽嗎?」他意外地問道。
「媽媽說我見過,那時我太小了不記得,可是我有她的相片,親媽媽很漂亮,比靜娟媽媽、姑姑都還漂亮。」
「你知道親媽媽叫什麼名字嗎?」宣靖濤撥了兒子前額的頭發,進一步問道。
「舒語蘭。親媽媽是媽媽的好朋友,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不能陪帆帆長大,所以請媽媽陪帆帆長大,她怕帆帆被取笑,就用媽媽的身分進醫院,讓別人知道帆帆是媽媽的孩子,又請人拿證件替帆帆入戶籍,讓帆帆成為媽媽的孩子,省得別人說帆帆不是媽媽親生的。媽媽說我親媽媽很聰明,很細心,很愛帆帆,可是她和帆帆緣淺,不能陪帆帆長大。爸爸,我不要媽媽像親媽媽一樣。」他說著說著又哭了。
「不會的,你媽媽是個好人,世界上最好的人,會很長命,會一直陪帆帆。」
他耐心地哄著兒子,一遍一遍地安慰他,讓他安心入夢。
「舒語蘭?」他想起來了,在巴黎華人社交圈里面頗具盛名的交際花。
印象中是個相當任性驕縱的女人,可是只和她在宴會中遇過幾回,對她沒什麼好感,沒和她有過關系啊?怎麼會有孩子?他困惑極了。
這兩個人怎麼搭得上線?一個膚淺驕縱、虛假做作;一個認真篤實、誠懇坦白,怎麼會是好朋友?但如果不是好朋友,不可能交托遺孤,不是好朋友,也不會犧牲大好青春辛苦地帶個孩子。
「紫鶯,你善良得讓人心疼卻任性得教人痛心。」宣靖濤雖然還不明白整件事,然而益加深化了對紫鶯的憐惜。
「是了!這兩人惟一的共同點就是任性。」他又自言自語地說著。
「出院?進來不到二十四小時,你就要出院?」靜娟板著一張臉質問著。
心婷則皺著秀眉,把買來的隻果拿一顆出來,夢渝則搖著頭準備開罵。
「下午有課。」紫鶯心虛地說,靜娟那張冷臉一出來,表示真的生氣了。
「宣靖濤會替你請一個禮拜的假,你給我乖乖的住到醫生趕你為止,不然就當我們沒有認識過。」夢渝在她床邊坐下,認真地說道。
「你們真的生氣啦?」紫鶯伸出手搖一下夢渝的手臂,又不安地看另外兩人。
「能不生氣嗎?成天只知道盡責任,就沒有想過自己,有什麼事也不說一聲,把我們這些好朋友當什麼了?枉費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當我們是朋友嗎?你讓我們覺得見外。」心婷在一旁拿起隻果邊榨邊數落著。
「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紫鶯低著頭。
「還想有下次?」靜娟白她一眼。
紫鶯被瞪得更低下頭,平常最偏袒她的靜娟這回真的動怒了。
「你平常總替人著想,看你現在闖了什麼禍,帆帆昨天被你嚇得哭鬧不休,靜娟多自責沒注意你的情況,李看護更是看見我們頭都抬不起來,他們有什麼錯?都是你任性亂來。」夢渝嚴肅地說。
「知道了,我會反省的,別生氣嘛!」紫鶯愧疚地看了三人一眼。
「給我們你的承諾。」心婷把榨好的隻果汁倒一杯給她。
「認真啦!」紫鶯接過杯子淺淺地喝一口,無辜地看著三位好友。
「別敷衍我們。」夢渝冷著臉認真地看著她。
「承諾什麼?」她又喝了一口隻果汁後問道。
「從今天起好好休息,每天最晚十點得上床,最早六點才能起床;下學期開始只上基本堂數,不準兼課;演講最多兩個月一次,論文發表暫時一年一篇,童書寫作只能一年一本;一天吃六餐,一口都不能少;早上起來散步半小時,風雨無阻。」宣靖濤的聲音突然插進來,也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一來就下了一串命令。
「他是誰啊?」紫鶯不以為然地翻了白眼。
「別管他是誰,這些事你答不答應,一句話。」夢渝那雙漂亮的眼楮等著她的答覆。
「他是外人耶,你們要我做什麼我一定做到。」紫鶯不以為然地說。
「就是這些,我們不管他是什麼人,我們覺得這些合理,就等你一句話。」靜娟開口道。
紫鶯不高興地瞪宣靖濤一眼。「好啦!別再生氣了。」她手搖著夢渝,眼看向靜娟。
「你哦!就是讓人不放心。」夢渝這才放松臉上的肌肉,紫鶯一旦承諾了的事,就不會打折扣。
「那我下午可以出去上課嗎?學期快結束了,課沒上完。學生考試會有問題。」她一一地看了三人一眼,誠心地央求道。
「不準!」不待夢渝她們開口,宣靖濤就直接拒絕了。
「又不是問你,你有病啊?這里輪不到你說話。」紫鶯不高興地看他一眼。
被三個好友夾殺得無路可退,她沒話說,居然連個外人也管起她來了,他算老幾?不過客觀地說,這人即使霸道地命令別人,卻仍可以命令得那麼優雅,真像教養良好的貴族。在生氣的同時,她的處女座精湛審美天分仍是同時運作。
「我說話不需要依序發言,你給我听好,從現在起,除非醫生允許,不然一步都不許離開醫院。」他的語氣雖然溫和,態度卻非常堅決。
「你有什麼資格管我?」只見紫鶯嘴角一抹冷笑浮現。
「我管你也不需任何人授權,就憑我是你孩子的爸爸,我不要我的孩子擔心害怕得晚上睡不著、半夜哭醒了,這理由夠嗎?」
紫鶯一听這話,心疼不已,她一直注重給孩子穩定感和安全感的。
「真的不行嗎?我考題都出了,有些東西沒講完,這一學期的課就串連不好,整個上課效果會打折扣。」她誠心地對著夢渝她們問。
「可以嗎?」夢渝轉看宣靖濤問道。
「還有多少課?」宣靖濤考慮了一下問道。
「這星期的就剩下午兩堂,還兩個禮拜二十堂,下個禮拜一場會議評論,月底的論文發表,然後算完成績就完全可以休息,我保證暑假什麼事都不做。」她對著三個好友承諾道,然而這麼一串行事歷念出來,事情還真不少。
如果不讓她完成,以她那種要求完美的個性,絕對是會掛在心上的,這反而對身體不好,他斟酌了一下。
「我陪你去好了。」自認有他這個曾經頗負盛名的醫生在,應該不會有事。
紫鶯皺了一下眉頭,這人在做什麼?「你要當我頭家嗎?」她不以為然地問。
宣靖濤對她詭異一笑,「夢渝、心婷、靜娟!你們听到了,是她跟我求婚的,我鄭重地答應。你們是見證人。」
「你莫名其妙!」紫鶯頓時氣得心跳加速。
「你們客家婦女說‘頭家’一詞難道沒有丈夫的意思?」他氣定神閑地問。
「抱歉!我們莊里的婦女稱丈夫都說我那個人。」她也恢復從容鎮定地回答。
「我若不是你那個人,我們怎會有兒子?」他俊眉一挑,以極具情色的曖昧眼光看她一眼。
「誰跟你有兒子?」紫鶯氣缸了臉,月兌口而出。
「你是說我們帆帆是從石頭里面蹦出來的?」他微笑著問。
「宣、靖、濤!」她咬牙切齒地警告著。
「喂!很好,終于叫我的名字了,但是少了點柔媚,夢渝你們還沒給我答案。」他轉向夢渝她們道。
靜娟直覺地點頭,心婷則欣賞地看他一眼,夢渝莞爾一笑。
三人心里都這麼想︰這就是男人,表面上看起來再怎麼彬彬有禮、溫文儒雅,骨子里都是藏著壞水的。眼前這個男人無疑是悶騷型的,但總合來說他還算差強人意,孩子能有健全的家庭生活,紫鶯多個人可以分擔重任還是比較好的。
「那就看你的表現了,如果你里外都像個人樣兒,又鎮得住我們刁鑽的蘇非亞,我們才會替你蓋章。」心婷代大家回答了他的問題。
紫鶯抗議地看她們三人一眼,交友不慎!居然眼看外人欺負她還幫腔。
走進熟悉的教室,紫鶯卻覺得丟人透了,某個男人大搖大擺地帶著她兒子坐在教室的一隅,讓學生引起一陣騷動,偏偏當事者落落大方的,對于學生的側目一律報以迷人的微笑,當場就迷得一些正值多夢年華的小女生,得了口蹄疫似地癱軟無力、口水直流。
她只能假裝不認識這個人,把講義發下去,待大家都拿到時,她掃視全班一眼才張口,聲音都還沒出來「媽媽!爸爸沒有講義!」映帆坐在位置上扯著嗓子說。
毀了!紫鶯鎮定地深吸一口氣。心中暗自叫苦。
「老師?!」果然學生在底下立刻喧聲鼎沸。
她鎮定地把一份講義傳下去,抬起手臂,露出貼著繃帶的傷口說︰「因為昨天不小心從樓上摔下來,今天是跟醫院請假出來的,所以兒子不放心要跟來,希望你們不介意,說實在的我現在還是不舒服,必須請你們體諒,上課認真點,讓我比較不那麼吃力好嗎?」她當下采取哀兵姿態。
「老師你避重就輕。」學生都對老師兒子的爸爸好奇極了。
「我們今天要把課結束,下個禮拜遇上校慶,下下禮拜又是端午節假期不是嗎?老師沒有多余的體力趕課,我們不要延誤時間好嗎?」她虛弱地說著。
果然那蒼白的臉色和虛弱的聲音具說服力,平常調皮搗蛋的學生們,斂起了玩鬧的心,非常合作地進入情況。
「我們今天要把明代的小品文做一個總結,住過去這一個學期以來,介紹給大家的作家及其作品,都有一個共同性,用四個字形容即是‘使才任性’,每個人都表現了對絕對自由的追求與執著,所以他們率真自為、任情自適,甚至袁宏道明言;古往今來,惟討便宜人,是第一種人。」說到這點紫鶯不客氣地往宣靖濤看了一眼,臉上擺明了就是你這種人。
宣靖濤則大方地回報她一個受教的微笑,討便宜也得看對象,討得到她蘇紫鶯的便宜,他相信絕對是天下第一種人。
「然而在這些看似頹廢顛狂、離經叛道的行為中,值得我們留意的是其中的內涵,這些狂狷的文人任性揮灑,展現給世人的他們生命中最核心的質素,你們說是什麼呢?」她頓了一下,看了所有學生一眼,讓他們思考一會兒。
「一個字──情!對他們而言,生命有情才有意義,所以他們說,‘天下有情人。盡解相思死,世無真英雄,則不特不及情,亦不敢情也。’只有至情至性的人才能領略生命的美,不是真英雄,不解情為何物也不敢有情更不敢用情,只好把情當成洪水猛獸……」
宣靖濤在台下听著紫鶯解析著明代文人的各種情懷;親情、友情、愛情、對生命之情、對大自然之情、對某些事物執著的奇情。看她和學生間的問答互動,覺得又見識到另一個紫鶯了,在講台上的她一會兒知性、一會兒感性,蒼白的容顏散發著一種生命力,她虛弱但她有情。
在結束這學期最後一堂的課程回醫院的途中,紫鶯注意了麥當勞的招牌,地想買個布偶給兒子。
「帆帆媽媽買個唐老鴨給你好嗎?」她攬著兒子輕聲問道。
「好啊!可以吃薯條嗎?」映帆殷切地問著,他想知道班上小朋友常說的麥當勞薯條吃起來怎麼樣。
「好呀,不過我們吃一點點就好……」
「那些東西營養價值不高。」映帆和媽媽同時說出口,這些話他早會背了。
母子兩人相視一笑,紫鶯寵愛地以她的額頭,和兒子的小腦袋來回抵觸著,逗著兒子呵呵笑。宣靖濤心滿意足地看著他們母子,幾年來不敢奢想能享受這種天倫之樂的他,感到非常幸福。
他們進店里面,找了個位置,宣靖濤自幼養尊處優,又長年在以美食風尚盛行的法國居住,對速食食品興趣缺缺,而紫鶯打小節省,什麼都要自己做,又挑剔成性,自然看不上店頭的東西,所以他們給映帆點了幾樣小食物︰小薯條、小杯女乃昔、小雞塊看他興致勃勃地吃著。
「你會不會餓?渴不渴?」宣靖濤對著她關心地問。
她只是搖搖頭。
「你課上得很好,口才佳表達能力強,深度廣度都夠。」他由衷地贊許著。
「謝謝!上過我的課的學生都這麼說。」順口一接話題,輕描淡寫地就貶損他一頓。
「那麼你的學生有沒有說在講台上的你很迷人,別具風情?」丟下了一個欣賞而深情的眼神出來,他怎能和那些毛頭小子比?
紫鶯似笑非笑的眼光往右上方一溜,然後專心地看著兒子的吃相。
不以為然!宣靖濤很快解讀了她這個小動作,這些日子以來,他向她朋友詢問、從她上課和學生互動間的舉動、上課內容的思想以及她的作品之間,用心地接近她的內心世界,雖然不全了解但已大有斬獲了。
「好不好吃?」紫鶯見兒子快吃完了,遞紙巾給他自行擦手。
「媽媽做得比較好吃。」映帆品鑒了一番,下結論道,他也是胃口早被要求完美的處女媽媽養刁了。
「真的?謝啦,下次想吃跟媽媽說。走吧。」這個答案她是想當然耳,量產的東西怎麼比得上她嚴格精密地掌控每一個制作細節的精品呢?
她一手拿起托盤,一手牽著兒子,走到處理櫃旁,自然地將垃圾往里面一倒,連托盤也倒進去。
跟在旁邊的宣靖濤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對嗎?他的眼神這麼說。
她困惑地回看一眼。怎麼了?她的表情不知所以地問。
宣靖濤連忙把托盤拿出來,放在櫃子上,她這才恍然大悟。終于明白自己干了什麼烏龍事。
「胡涂!」她自己想到都好笑,牽著兒子走出店門,走著走著,到了停車處還視而不見。
「紫鶯!你要去哪里?」宣靖濤只見兒子不住地回頭,而她毫無所覺。
她回頭一看,他姿態優雅地靠著的不正是他的賓士嗎?她困惑地走回來。
「爸爸!媽媽寫太多文章,用腦過多又變笨了,怎麼辦?」上車後,映帆同情又憂心地看紫鶯一眼,然後對宣靖濤說。
「帆帆,天才與白痴其實是一線之隔,你媽媽是天才,但是接近白痴,所以你不要擔心,這很正常。」他取笑地看紫鶯一眼,真不明白這女人前一刻還伶牙俐齒地損人不著痕跡,精明得不得了,下一分鐘可以迷糊到把托盤當垃圾還過車不入。
「我們兒子小時候有沒有喝過肥皂粉泡成的牛女乃?」他故作憂心地向她問道。
「該擔心的是你可能會喝到農藥!」她不以為然地回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