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情小道士 第五章 作者 ︰ 風淮黎

‘小瑤,是我們錯怪你了,別放在心上好嗎?’容定王妃特地到柳瑤卿房中看她。

‘姨娘,事情過去就好了。’和心中的失落相比,被誤會的難過不算什麼。

容定王妃看她無精打彩的樣子,便若有所思地問︰‘小瑤,你仍是不喜歡衡兒嗎?’

柳瑤卿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不再討厭表哥了,但表哥就是表哥嘛!就算喜歡也不是姨娘希望的那種。’

容定王妃一听滿心的無奈,這麼多年來她有過這麼多個兒媳婦,有緣沒緣她心里清清楚楚,她也明白兒子心里想要的是什麼。

可是教她如何接受?杜家的香火就這麼斷了,她怎麼對得起歷代祖宗?然而她也明白如不是兒子願意,娶再多的兒媳婦,只是徒然埋沒人家的青春。

‘告訴姨娘,如果昭陽王真的要娶你,你可願意?’

柳瑤卿一時被問得臉紅,不用她說容定王妃也知道答案了。

她嘆口氣自我安慰地說︰‘看來又多個女兒了。放心吧!你和衡兒既沒有夫妻緣,只要昭陽王可靠,姨娘會替你作主的。’

容定王妃離開柳瑤卿那兒後,立刻前往客房探視昭陽王,在門外她听見了自己兒子的聲音……

‘再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不想辦法不行!’杜君衡輕鎖劍眉。

‘陸道長說如果你也沒辦法,就只有廢掉武功了,只是姊姊一定不願意的。’藍止臻心情十分沉重。

‘失去武功比丟掉性命好吧?’杜君衡不能理解地問。

‘就一般人來說可能是,但對我而言,讓姊姊順她的意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以前,我們姊弟受盡折磨也要留著一條命,是為了替爹娘討個公道,現在心願了了,我們不想再有任何妥協,即使是對無情的命運也不願屈服。因為不服輸,每次毒發再怎麼痛苦我都忍了,所以我可以理解姊姊明知一動真氣就更接近死亡,還是為了打擊犯罪而逼近死亡的心情。她想按自己的方式活著,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藍止臻的話讓杜君衡听了好痛心,他成天救人,看著被他從鬼門關里面救回來的人,重新享受著生命,感染他們那種重生的喜悅與新生的朝氣,是他最大的安慰,可是這兩姊弟卻在這大好年華時,作這麼悲壯的選擇。

‘沒有武功還是可以照自己的意思過,憑你們的聰明才智,不需要動武也可以濟弱扶傾。’杜君衡還是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換個角度看問題。

藍止臻認為他沒听懂,‘你在家一樣可以修道,為什麼總想著出家?’

杜君衡一時語塞,突然之間他理解那種為理想而執著的心理,但這不能相提並論,他可沒有出家不成就寧願死了的打算。

‘你一點都不擔心失去了世上惟一的親人嗎?順了她的意很快地你就孤單單的一個人了!’他挑最現實的問題下手,希望轉變藍止臻固執的腦袋。

藍止臻抿著雙唇,杜君衡說中了他的心事了,他的確擔心失去姊姊。

‘想想小瑤,為了她你不肯受點委屈嗎?這世上不像你說的那樣,完全沒有妥協的余地不是嗎?只要讓芷兒同樣地發現這點,她就不一定非要這麼年紀輕輕就死了不可。’杜君衡技巧地開導著。

在門外听得入神的容定王妃,雖不明白全部情況,可是她太佩服自己的兒子了,原來兒子的口才這麼好,難怪有本事把三個妻子推銷出去。

藍止臻倒願意試試,‘好吧!我勸勸她,現在先想想怎麼解決眼前的事?’

杜君衡想了半天,最後道︰‘告訴她因為怕爹反對,所以一直沒敢讓爹知道這事。’

‘騙不過的,她很快就會把事情查清楚了。’藍止臻太清楚自己姊姊的手段了。

‘告訴她實情,看在你的份上她會諒解的。’

‘這算什麼解決之道?她當然會原諒了,只是我得先被她凍得月兌層皮。我可受不了姊姊對付外人的那種冰冷態度。’藍止臻一臉畏懼地抱怨著。

容定王妃徹夜未眠地在想著前因後果,為什麼昭陽王兄妹成了姊弟?那個成天吵著出家的兒子什麼時候成了昭陽王的姊夫?兒子叫昭陽群主芷兒?

‘芷兒,對了!我就說昭陽郡主怎會這麼投我的緣,原來她和芷兒有點神似。’她自言自語著。

想出了端倪,她立刻到客房,只見藍止臻伏在案上,容定王妃連忙給他披上風衣,左看右看愈看愈覺他像自己那七歲就身亡的小兒媳婦,她再看看躺在床上的藍芷頤。

‘天啊!這對兄妹怎麼一個樣兒?’她低呼著。

藍芷頤隱隱地感到胸口疼痛,不自覺地以手按著胸口,容定王妃見她鎖著眉,便伸手替她按摩,一按才覺得有異,即輕輕地掀她的右手臂看看,果然有個花形砂記。

原來昭陽王是芷兒,而昭陽郡主是她弟弟!

‘這關系實在錯亂,不過看來王爺這回氣胡涂還真蒙對了。’她打定主意後,念念有辭地走回房休息,神色中有著隱藏不住的欣喜。

而這廂的杜君衡看看時間差不多,便前往客房巡視,可卻在庭院中遇上了他母親。

‘娘!怎麼不睡呢?’

‘放心不下昭陽群主。衡兒,郡主是出了名的體弱多病,你怎麼讓她照顧病人呢?那該是你的事。’容定王妃話中有話地說著,杜君衡只當母親的同情心又-濫了。

‘郡主和昭陽王非常友愛,是他不放心不肯離開的,而且他現在的健康情況很穩定。’他果然毫無發覺地被套出話了。

容定王妃關心地問︰‘群主的病可以根治吧?臉上沒一點血色,是難纏的病嗎?’

‘只要他配合好好調理,半年可以根治,兩、三年後就完全正常了。’

容定王妃听了點頭,又問︰‘那昭陽王呢?這麼年紀輕輕的就不堪刺激,不會也是有宿疾吧?’

杜君衡眉頭稍緊了些,芷兒的情況他一直沒有全部掌握,‘我還沒有機會在她清醒時替她把脈,只知她氣血逆行,但不知道實際病況。’

‘這麼嚴重啊?’容定王妃看兒子那種表情純粹是個大夫的反應,心里有些失望,如果連芷兒都不能讓他改變念頭,杜家真會絕後了。

‘現在還不能斷定,要等她醒了再作診斷。’杜君衡希望情況不會太糟。

‘衡兒,你知道嗎?郡主的名字叫芷頤,這倒讓娘想起小芷兒了,當年我們一直以為她死了,可沒找到尸首,會不會沒死呢?’容定王妃一臉的猜測,心中倒數著這己兒子掉入陷阱的時間,她兒子是不會把活著的人說成死了的,那無疑是犯忌諱。

‘可能吧!人世間是沒有定論的。’杜君衡隨便敷衍兩句。

容定王妃心中暗笑自己兒子不開竅,他以為他自己在道場弘道哩!

‘進門時小芷兒才六歲,已經是個美人胚子了。,什麼都不會,可你一教她就會了,成天跟著你念書、習醫、靜坐、抄道經,還吵著將來要跟你一起出家,好可愛啊!’容定王妃又一臉陶醉道。

杜君衡也跟著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心里也暖暖地。

‘說起來她還是惟一與你同床的新娘呢!這麼說來你早已不是童子之身了,就死了心在家修行就好了。’

他沒料到母親就這麼口沒遮攔地講這種話,還深怕別人沒听到似地愈說愈大聲。

‘娘!昭陽王快醒了,別在這說話!’杜君衡連忙將容定王妃拉到一邊。

容定王妃倒是第一次看見這自以為清心寡欲、不為所動的木頭兒子竟因為女孩子而臉紅。瞧他緊張注意客房動靜的神態,她得意地想︰再裝嘛!讓為娘找到了克治你的法寶,往後就隨時整治你這小要債的。

就在這時客房的門被打開,而當門開的那一瞬間,杜君衡的前額沁出了冷汗;容定王妃也不再為難他,立刻上前招呼藍芷頤。

‘王爺!怎麼出來了呢?要多休息才會復原得快啊!’她殷勤地扶著藍芷頤到廊下的亭內坐下,‘衡兒,快過來替王爺看看!’容定王妃很快地就替自己兒子制造機會了。

‘王妃!不必了,我自己會調理的。’藍芷頤客套地拒絕了。

王妃一臉熱心地說︰‘讓衡兒看看嘛!反正是自家人。’說著就將藍芷頤的手腕放在桌上。

杜君衡立刻以指把脈,他審視了藍芷頤一會,好強的她自然不可能讓他從脈象上查知她的真正情況,杜君衡反倒因她暗中運氣,得以正確了解她氣血逆行的情況,他的眉不自主地往眉心聚,容定王妃看他的神色又很自動地把藍芷頤另一手換上。

‘怎麼樣?別什麼話都不說光是皺眉頭!’容定王妃實在受不了他那什麼表情。

杜君衡收回手,嘆口氣,知道不廢掉武功,不出三個月她就沒命了。

‘娘,讓翠香煎好了送過來。’他開了藥方交給容定王妃。

容定王妃看看藍芷頤,發現她的臉色比先前差很多,這兩個孩子一定有古怪,不過現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讓她高興的是翠香專門伺候他妻子的,兒子要翠香給芷兒煎藥,那表示兒子不自覺地承認他自己和芷兒的關系了。

‘杜兄,小瑤和舍弟的婚事能否在近期入辦成?’藍芷頤一天都不願再浪費了。

‘當前有比令弟婚事更重要的事,他身上的積毒如果好好調理半年內可以好,你不需要為了替他散毒而保留武功。’杜君衡直接把事情說清楚。

藍芷頤冷看他一眼,冷淡地說︰‘回答我的問題。’

杜君衡也回看她一眼,不喜歡她就這麼地我行我素,以為自己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死而不在乎關心她的人的感受。

‘令弟也是個聰明人,難道你願意他往後發現了,而終生抱憾自責嗎?有沒有替他想過再失去惟一的親人,他會多麼孤單?’他的口氣非常的嚴肅。

自藍芷頤可以獨當一面以來,還沒人敢這麼訓斥她。他以為他是誰?要不是因為弟弟喜歡上他名下的妻子,她不可能讓他-唆,早就一聲不響地走人了。

‘你管太多了!’她不想听他多說無益的話。

杜君衡看她一臉的平靜,態度卻是絕然的專斷,知道她不容許任何事不是在她的掌控下進行,所以他要達到目的,不是硬踫硬就得繞圈子,硬踫硬他是佔不了上風的,因為在乎她性命的人是他。

‘我不得不想遠點,如果止臻因你的事一輩子不快樂,小瑤又怎會幸福?’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自有打算地說︰‘我不會讓他發現的。’

‘安排一場意外?’杜君衡真的想生氣了,怎麼有人心想死?

藍芷頤覺得不耐煩,他顯然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他憑什麼以為自己可以干涉她的私事?他又憑什麼自以為是地窺視她的心事。

‘可不可以?’她忍下想走的沖動,再一次地回到她的話題上。

這句話讓杜君衡回想到她小時候,一直在他耳邊不斷地問著這一句話。

他不禁懷疑是否當時他們都不自覺地知道,那一別就是十幾年,再相逢已人事全非呢?不然一向听話的芷兒,為何明知他對她的要求只有一件事,卻在臨別前固執地一問再問,而堅奉修行法則的他,居然也會改變一貫的原則答應她。

‘可不可以?’她又一次地問,愈來愈不想理會這莫名其妙又會神游太虛的道士了。

他終于發覺了同一句話怎麼今昔差異那麼大?以前她用疑問句,現在是命令句。這無可救藥、憤世嫉俗的霸道女子,難道不知道現在她是有求于他嗎?

‘你不知道征詢別人該用什麼口氣嗎?’他大人有大量地示範了一次,特別加強謙遜和緩的語氣,眼中帶箸一閃而逝的挑釁,存心和她耗下去。

通常對外人的挑釁,在心里面她只會不屑,而表面上以氣勢讓人畏懼,卻從不真正動氣,因為她的身體不堪她經常動氣。但這回她真的被惹火了,她暗暗地調息,心里默念清淨經,不讓自己情緒失控。

把她所有的不動聲色全看在眼里,他心里有點放心,在本能的反應上她還是會保護自己,而且用他教她的方式。

只是為什麼教的東西她都記得,獨獨只忘記人呢?她難道沒發現這些道術秘法怎會無師自通呢?而他也沒發覺自己多麼地在乎她忘了他的事。

‘我是誠心上門提親的。’藍芷頤決定還是以弟弟的婚事為要。

‘先不要再替止臻散毒,讓我先把他積毒穩住好嗎?’杜君衡也改變了策略,他不想再冒險激她,萬一又氣得吐血就麻煩了。

‘多久?’藍芷頤不想冒險,如果有別的辦法她早采行了。

‘兩個月,若是兩個月後他的毒害還不穩定,就依你的。’兩個月內不動真氣,至少可以撐到師父出關,求師父廢掉她的武功,以後她還可以再練。

‘一個月。’她又不容分說地下定論了。

‘好吧!我相信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杜君衡打算先以針藥調理,阻止她氣血逆流的情況,以彌補短少的一個月。

當然希望他辦得到,事關弟弟的生命,可是她真不喜歡眼前那張自信的臉,好像他辦得到的不止是料理她弟弟的積毒,修真道士不都是清高月兌俗不問世事的嗎?為什麼眼前這個這麼多事?藍芷頤滿心不解。

和藍芷頤達成協定之後,杜君衡要求他們姊弟住進容定王府的西廂,方便他調理兩人的病情,藍芷頤當然不接受,這個難題,他就交給藍止臻解決。

‘你去就好,為什麼連我也去?’藍芷頤不接受地道。

‘姊!我以你的身分住進去,是很難和小瑤保持距離,你不想我做出有辱家門的事吧?’藍止臻克制一臉的笑意,讓藍芷頤當他克制的是,沒轍地看他一眼。

‘可若光是以我的身分住進去也不保小瑤的名聲的,昭陽王好端端地住在容定王府,外人一定會說得很難听的。但體弱多病的昭陽郡主到容定王府就近醫療,而手足情深的昭陽王,也住進去以便照顧,就不會讓人覺得不妥,將來我娶小瑤時,反而會傳為一段佳話呢!’藍止臻繼續說服道。

‘止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想確定他想清楚了沒有,他若真的確定,也只好委屈一個月,她的日子不多了,只想盡量給弟弟他想要的一切。

藍止臻很想說出自己心里真正想的是什麼,他希望姊姊能回想起被人疼愛的幸福感受,他總是看著她默默地承受所有的苦難,不願意和人分享她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他不想姊姊走到生命的盡頭時,不知人間有愛。

他欲語還休地沉默了一下,就讓她以為他任性吧!反正告訴她實情鐵定壞事的。藍止臻展開他那無往不利的耍賴笑容,等著藍芷頤點頭。

柳瑤卿一進門,就看見昭陽王和她的芷頤姊姊,同時蹙眉看著擺在他們眼前的藥,這些天來她已經分得出兩個人的差別,昭陽王的眼神比較靈活,而芷頤姊姊的眼眸總有著難以理解的情緒。

他們兩人喝藥的樣子卻是一個樣的,只是芷頤姊姊比以前更不喜歡喝藥。

‘芷頤姊姊先喝了吧!下回我讓表哥別用那麼苦的藥。’她端起藥婉勸道。

藍芷頤只好接過碗,鎖箸眉將藥喝了。

‘芷頤姊姊,姨娘明兒要上妙蓮寺燒香,問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說完她趁藍芷頤開口之際,丟一顆糖給她。

以前芷頤姊姊喝完藥總會吃了她準備的糖,可現在芷頤姊姊卻不愛吃了,可是怕藥太苦,讓芷頤姊姊更怕看病,有幾次表哥來診斷時,她都看見芷頤姊姊手背的寒毛直豎。柳瑤卿心想。

藍芷頤隨即把糖吐在小碟上,幾乎是反射動作。

柳瑤卿訝異地驚呼︰‘芷頤姊姊和表哥一樣會這招耶!好棒哦!教我好嗎?’

每回表哥把不喜歡吃的東西挑出來,也是這麼舌尖一抵齒頭,再小的東西都準確地落在小碟子中。

看看這天真的小女孩,難怪弟弟會為了她不惜連親姊姊都不顧了,她真的討人喜歡,坦白、直率、熱情、開朗。

‘這沒什麼。’藍芷頤心里不舒服。

為什麼人們都說她和那個自以為是的家伙相像?發呆時,撐著腮幫子的神情像;認真時,考慮事情的樣子也像,連打脈的手勢、切藥草的姿勢、下針的力度、拿筷子的樣子、喜歡吃和不喜歡吃的東西都一樣,最氣的是容定王妃說連睡覺的樣子都像。

‘芷頤,自己去說吧!’藍止臻提醒她親自去給容定王妃回覆。

藍芷頤走後,柳瑤卿憂心地看著她的背影,她覺得芷頤姊姊近來不太愛說話,也很少看見她笑,以前她很常笑的,是病情沒有好轉,還是住不慣呢?

‘王爺,芷頤姊姊會不會是想家?’她擔心地問。

被她突然這麼問,藍止臻全然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柔聲地反問︰‘怎麼說呢?’

柳瑤卿望著他的俊臉,看見以前常在芷頤姊姊眼中看見的溫柔,一時腦子都空了,只痴痴地看著他。

藍止臻最愛看她為他失神的樣子,可是他恨這時候只有他們兩人在這廳子里,他得擔心自己會不會不安分地做出什麼逾禮的事來。他的教養讓他時時要求自己的行為舉止合乎君子的規範,但是面對心上人怎能無動于衷呢?他的腦袋掙扎于天人之間,他的手緊緊地環抱在胸前,只有眼中的深清毫無保留地傾泄于柳瑤卿周身。

杜君衡由外邊出診回來,依慣例來看看這對姊弟倆的情況,在門外就看見兩個有情人周身交激的電光。杜君衡很放心藍止臻的操守,他只對他的姊姊耍賴,對其他人他是行己有恥的君子,再怎麼情不自禁,也不會做出有違禮法的事。

不過看樣子不出去解救他,這多情王爺準會把自己憋得沒氣。

‘止臻,今天有沒有吐血?’他語氣輕松地開玩笑道。

他的出現的確讓藍止臻心生感激,可是又有點怨,問這什麼殺風景的問題。

‘快了!’藍止臻沒好氣地回答。

听他這麼說柳瑤卿可心急了,‘怎麼會呢?剛剛才吃藥的!’

杜君衡無力地看自己表妹一眼,取笑道︰‘對付我時的鬼靈精哪里去了?一遇上心上人就什麼心眼也沒有了,這麼明顯的語氣都听不出是氣話。’

‘群主呢?’他不自覺地習慣回府就看看藍芷頤,她沒理過他,他也無所謂。

‘你是問人呢?還是問狀況?’藍止臻可是成天窺探他的心事的,終于發現了一些杜君衡自己都不曾發覺的事。

‘當然是病況了!’杜君衡有時覺得自己和這心事曲折的小舅子相處很累,明明很簡單的事,他也可以想得很復雜。

‘肺脈平穩、心脈微弱、氣息略沉。’藍止臻邊告訴他一邊觀察他的反應。

果然他沒有得到滿意答案的表情,他問的根本是人,他關心的也是沒見到人。

死不面對現實的家伙。藍止臻在心里暗罵。

杜君衡坐下來,拿他的手過來切切脈,看看他的氣色,確定一切都在控制中後,才放心地對柳瑤卿說︰‘小瑤,姨娘要差人來接你回門,你多待幾天無所謂。’

藍止臻听起這些話覺得杜君衡像是在報復,他雖表面不動聲色,可心里卻暗罵杜君衡小人。

‘止臻,沒事別老在心里罵我。’杜君衡臨去前低低地在藍止臻耳邊叮嚀。

‘他知道別人心事想什麼嗎?’藍止臻訝異地問。

這也是柳瑤卿懷疑的,‘我想他只是善于猜測別人心事而已,有時捉弄他還是可以成功的,所以應該不是有「他心通」,不過罵他他是一定有感應的。’

藍芷頤再怎麼不想理人,也無法對容定王妃冷淡,容定王妃對她的熱情像紅透的炭火以持續穩定的高溫包圍著她,最主要的是她可以感受到容定王妃的真摯。

她來了這些天,容定王妃每夜都去看她,有時候給她蓋蓋被、有時換茶,擔心她半夜醒來喝了冷茶刺激心脈。

容定王妃當然不知道習武的她,稍有一絲動靜就會驚醒,她常听容定王妃偷偷地哭著叫她可憐的孩子,自責自己不該讓她去法會,才會讓她給壞人害了吃那麼多的苦。

她不想知道杜家的任何事,卻不忍容定王妃獨自一個人為過往的事自責。

‘王妃,去上香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那麼大費周章呢?’她不明白容定王妃為什麼要王府的護院調出一組人馬來?

‘你完全不記得了嗎?小時候的事一點也沒印象嗎?’容定王妃本來以為她不和杜家人相認,是因為兒子一娶再娶,但這些天相處下來才發覺她不記得她自己是杜家人。

容定王妃認為自己兒子不和芷兒提過去的事是可想而知了,芷兒不記得以前的事是正合他的心意,要不是天不讓杜家絕後,也就不會讓她無意間發現這秘密,她才不會這麼容易就讓那混帳兒子蒙混過去。

‘記得。’藍芷頤倒情願自己忘記過去種種的不愉快。

‘六歲時你在哪?’容定王妃懷疑她記得的是什麼?

‘冷宮。’

‘七歲呢?’

‘我一直在後宮。’外人所知的藍芷頤是在後宮長大的。

容定王妃不知哪里出差錯了,她進一步地問︰‘你是怎麼讀書識字、學會醫術?’

‘讀書識字是宮中女官教的,醫術是無師自通的。’

‘這麼精深又專門的東西怎麼無師自通呢?’容定王妃實在不解她怎麼會只忘記她自己和杜家的關系以及杜家的人。

‘女乃娘說我和別人不同。’藍芷頤對這話從沒懷疑過。

容定王妃衡量情況後,還是吞下想說的話,顧忌她不能受刺激,別弄巧成拙得好。

‘是這樣的,在衡兒小時候我們給他討了房媳婦,我那兒媳婦在一次參加法會的歸途中被人害了,所以這回得小心,絕不能再有意外了。’

听了這番解釋,她明白了,原來容定王妃是對兒媳婦的不幸久久不能釋懷。

‘芷兒,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容定王妃問,心想不能直接刺激她,間接總可以吧?

‘您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藍芷頤不自知地讓了步,除了弟弟外,從不和人建立親密關系的她,讓容定王妃給她取了個匿稱。

杜君衡照例前來向容定王妃問安,意外地看見藍芷頤在容定王妃房中,她還是會不自覺地避開他,所以除了他特地去給她看病外,他幾乎不曾在其他地方踫上她。

‘衡兒,今兒怎麼回來得這麼晚?還沒看看芷兒今天的脈象吧!快給她看看,看看明兒個陪娘去妙蓮寺上香有沒有問題?’

一听到母親叫芷兒,他的心就嚇得忘了跳似地,又听見妙連寺更是神思錯亂。

‘娘,群主不宜太過勞累,不如改個地方上香。’杜君衡不經大腦地月兌口而出。

藍芷頤實在不明白這個人是怎麼了?她什麼時候真的成了病人了,雖然是心里不高興,不過她還是不想理會他。

‘既然這樣,那麼芷兒還是別去好了,下回挑較近的地方去,不必住宿衡兒也比較放心。’容定王妃知道兒子的顧忌。

‘王妃,上香並不會累著的,容成王太多慮了。’藍芷頤非常地不以為然。

容定王妃考慮了一下,慈顏安撫道︰‘下回吧!這兩天我讓衡兒陪你。’

藍芷頤更討厭杜君衡了,他憑什麼決定她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如果不是礙于容定王妃在場,她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不早了,芷兒,你得休息了,讓衡兒送你回房好了。’容定王妃見她臉色又差了,擔心她累著了。

‘容成王應多陪陪王妃,芷頤先行告退。’藍芷頤輕輕地施個禮就走了。

容定王妃感覺到她態度上的刻意疏離,忙道︰‘衡兒!快去陪不是。’

‘娘,往後要邀郡主去哪,先和我商量可好?’他可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是,本來她就不該去妙蓮寺。

容定王妃掩藏心中的喜悅,一臉不解地問︰‘衡兒,郡主的去向似乎不干你什麼事,你只要每天給她看病施藥就好了,她可不可去哪,是昭陽王決定吧?’

‘現在是郡主康復緊要的關頭,我不希望有什麼意外。’她一離開王府到外頭,一有狀況就可能動武,要她住進來無非是要完全杜絕她使用武功的機會,所以她去哪兒當然要經他的評估後沒有問題才行。

‘也不必這麼專斷,昭陽王對她向來都是尊重的,你就這麼直接說改個地方,全沒問過她的意思,這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容定王妃實在覺得這不是他向來的作風。

杜君衡一時無言,他大概是過度操心了,只是他听到妙蓮寺就亂了方寸。

‘知道了,我這就去道歉。’他應聲道。

月光柔柔地流瀉于花園之中,仲秋的初夜露重微冷,容定王府的花園種了兩棵十幾年的曇花,完全自然地任其發展而沒有修栽過的曇花,長得母干如同樹般,垂著的花苞就要開了,心中不舒坦的藍芷頤獨坐在花園中一個人靜靜地等花開,她不想見到任何人,更不願待在房間里悶著只好一個人在外面。

突然她發覺屋頂上頭有異動,她隱身于濃密的花蔭下,觀察屋頂上的動靜,來人功夫不弱,居然沒讓王府的護院察覺,來人往北院去。

北院是杜君衡的天地,那兒有他的藥草園、書房、藥房和靖室,和整個容定王府的其他庭園隔了一片濃密的松林,他半隱居于王府內。

原本藍芷頤不想管杜君衡的事,但想到容定王妃就剩這麼個兒子,而弟弟的毒也有賴他調理,雖然他令人生氣,可也不能冷眼旁觀,她隨後就跟上。

而這會的杜君衡正因由太醫局回來後,找不到藍芷頤而暗自傷神,偏偏藍止臻這回不肯幫他,這兩姊弟如果站一線上,他可一點轍都沒有,不知道她是出去了,還是躲在什麼地方?突然間,一道黑影掠過,接著一口利劍便抵在他頸上。

‘有勞杜神醫出診。’黑衣人冷冷地說。

‘讓我準備藥材。’杜君衡要求道。

黑衣人抽出一匕首在杜君衡手臂上劃了一道,他手臂立刻滲出了黑血,而藍芷頤也立刻射出她自己的玉佩打中黑衣人的命門,隨即跳下來。

‘解藥!’她冷冽的眼神足以凍死人,而她的匕首也抵住黑衣人的背心。

‘解藥不在我身上,杜神醫出診就能得到解藥。’黑衣人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藍芷頤是不可能讓人威脅的,她才揚手杜君衡即阻止道︰‘芷兒!別動手。’

杜君衡非常擔心她剛剛以真氣擲物點穴的後果,而她則不解他為何不知好歹,還有什麼時候輪到他叫她芷兒了。

‘壯士請稍待。’杜君衡很快地收拾好藥箱,解開黑衣人的穴道。

不會武功的他何以能解她獨門的封穴法,也是她所不解的,不過目前要擔心的是這個天真道士不顧對方故置他于死地地要跟去出診。

衡量了一下情況,只好跟去保護他了。

‘芷兒,放心,不會有事的,別跟來!’他不想讓她陷入不可知的狀況中。

可以確定這人是沒弄清楚情況。放心?如果不是為了弟弟和容定王妃,他要怎麼把命送出去,她都不會有意見。藍芷頤懶得解釋,也不會听他的,自顧地跟上去。

杜君衡也沒有時間勸她,看她不理不睬的神情,勸也沒用,就不再堅持了。

黑衣人帶他們到城東門邊的空屋內,里頭躺了個孕婦。

杜君衡切了脈,診斷道︰‘她中了極細微的金針,而又將臨盆,如果不把金針取出,只要一著力,金針就會流進血管內,在這種情況下大人和小孩都很危險。’

‘請杜神醫無論如何救救拙內。’黑衣人立刻跪下懇切地說。

‘壯士得將解藥給我,不然我無法運氣逼出金針。’杜君衡邊打開藥箱,先以針安胎,並請藍芷頤幫忙下針。

‘可是解藥得半個時辰才作用。’黑衣人立刻從婦人懷中拿出解藥,心中後悔自己太多疑,眼看就要誤了自己妻兒了。

‘無妨。’听到這話,也顧不得自己了,他接過解藥立即服下。

無法坐視他這種不要命的作法,簡直在玩自己的命,藍芷頤以針氣測到了金針的位置,立刻搶先在杜君衡之先運氣,把金針逼出。

‘芷兒!你太亂來了!’不料她會這麼做,太低估她的醫術了,她居然這麼快就找到金針了。

在她看來,這人也未免頭腦太不清楚,她是有病在身,可不會因為這樣就喪命,而他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運氣鐵定會沒命。

也不想和他爭辯,因接下來有更麻煩的事,她說︰‘胎位不正。’

‘孔雀石。’杜君衡一面按摩婦人月復部一邊說。

藍芷頤由藥箱中拿出兩顆孔雀石,放在婦人手掌內的勞宮穴中。

那婦人非常堅強地忍著痛苦,只輕輕地哼著。

‘芷兒,開產道!’

藍芷頤立刻把針移到三陰焦,對于這天真道士的醫術,是該佩服的,他把時間掌握得很好,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孩子應該保得住的。

響亮的嬰兒哭聲,讓兩人都松了一口氣。

藍芷頤以她的底裙幫嬰兒擦淨血水抱給黑衣人,並交給他她自己的玉佩,說道︰‘尊夫人不宜在此受風寒,明晨前往昭陽王府,安置他們母子。’

‘多謝姑娘!’黑衣人跪地稽首。

杜君衡看著她,一身的血污與冷淡的態度形成不協調的組合,她心中不是沒有感情的,可是為何吝于讓人感受她的溫情呢?特別是對他,一點都不像她小時候,幸好他不在乎人間情事,不然多不好受,他可是凡事都替她著想的。

她就在他的注視之下,神情冷淡地走到他身邊,不吭聲地直接拿起藥箱里的藥替他料理傷口。

杜君衡看見了她鬢邊的寒毛一根根地豎立著,她還是對他過敏,還是不喜歡他,可是她總分得清楚什麼是她難以理解的情緒、什麼是她該做的事,這點倒像她小時候。

‘你要繼續神游,或是回府?’藍芷頤不帶情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他提起藥箱,和黑衣人夫婦告別,即走出空屋。屋外一片寂靜,天上有著柔和的月輪與閃亮的星辰,杜君衡喜愛秋夜,霜氣彌漫在天地之間,有著迷離虛幻的特殊情調,走在無人的大街上,空氣中飽含著水分,感覺濕濕冷冷的。

‘記得嗎?那一年為了集海棠露,我們常半夜跑出來,溜進這大街盡頭的林家花園里。你喜歡那兒的曇花就順道拔了兩棵回庭子里種了。’杜君衡一時忘情地提起藍芷頤根本就沒印象的往事。

‘別把我算進你過往的事件中,我和你不相關。’她不高興莫名其妙地被牽扯進他回憶中。

杜君衡一時無言,她總是這麼無情地和他畫清界線。

他也立刻回到現實,解下外衫給她披上,‘今晚多虧有你,但你違反了我們的約定,所以你得給我兩個月的時間。’

藍芷頤不以為然地冷看他一眼,違反約定?她什麼時候和他有了約定?他若不是累得昏頭,就是毒沒完全解清。

‘請你想清楚,你醫治的對象是止臻,我答應的是一個月內不替他驅毒。你沒資格限制我任何事,不要讓我再提醒你,杜神醫。’她每一個字都像剛從冰窖里拿出來一樣冷得透骨。

‘你只知命令別人、指揮別人嗎?’她命令式的語氣,最讓他反感。

‘是誰只知命令別人、指揮別人的?’她決定把話說清楚,這種自以為是的胡涂蟲,不理他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杜君衡看著她泛白的臉色,立刻把氣平下來,惹她生氣不是他的目的,被她惹出氣來也出乎他的意料。他對什麼人都可以以平常心看待,和她相處為什麼就沒一次的情況是他可以掌握的呢?她簡直是上天專為考驗他的修養而派來的。

‘抱歉,斷然不讓你去妙蓮寺是我過分了。’他終于說出昨天就想說的話。

‘好說。’藍芷頤也降低了氣焰,經過了大風大浪的她,也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對這個天真道士特別沒涵養。

‘我只是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身體,不為自己,也為止臻珍重吧!’每次都只能用這種消極的方式收場,對一個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重要的人來說,給他責任感、使命感通常是比較能發揮效用的。

‘止臻的情況穩定很多,多謝了!’這一點她是真的感謝他。

‘如果你真的在意的話,讓人準備婚事吧!止臻康復是沒問題的。’

‘謝謝你的成全,可王爺那兒……’這是她最在意的一件事。

杜君衡據實地說︰‘要一番苦戰,所以需要權宜時,還請多擔待。只是……’他欲言又止地。

‘有什麼問題嗎?’藍芷頤的口氣中有著牽掛。

‘還是那句話,為自己多珍重。’本想和她交換,但這不是他的作風,也不願勉強她,她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就算長生不死,也只是死尸活拖沒有意義。

‘身為醫者,見到別人不愛惜生命,是很看不過去的。’他說出自己的感覺。

‘我知道,但我很累了。’她訝異听到自己說出來的話。

‘累了可以休息,不一定得結束,往後的路會和以往不同。’他鼓勵道。

‘我相信,但是不想走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話。

‘這兩天躲到哪去了?藥也沒吃,在賭氣嗎?’杜君衡換個話題。

藍芷頤又不搭理他了,說實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可是她沒理由和他賭氣的,她只是不想見到他、不想吃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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