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北方數百里的小鎮上,頹然走出仁濟堂,朱意憂心忡忡地望了望街坊,鎮上最高明的大夫外出采藥,姨娘突然宿疾發作,如何是好?對姨娘的宿疾,鎮上其他大夫都束手無策!
「徐虎,那少年郎中當真醫術如此高明?你家那口子可是連仁濟堂的李大夫都說沒救了哩。」陳大扯著大嗓門道。
「沒錯,我那口子服了三帖藥,今兒已經能替小虎子做衣裳了呢!別看那少年大夫唇紅齒白的,長得比姑娘還俊,醫術確實了得,大西村跛腳孫那長短腿,龍骨被這麼一推,兩腳屈伸壓得他哀哀叫,下幾枝針,連看三天,這會兒走得四平八穩,再不肯讓人叫他跛腳孫了。」那叫徐虎的漢子說得眉飛色舞。
朱意听了這些話,心中歡喜不已,上前問個明白,得知有個少年大夫五天前來到鎮上,這會兒就在藥王廟看診。
朱意連忙前去,一到藥王廟外,只見一長排隊伍,由廟口延伸到大樹下,少說也有上百人,應該是排隊就診的人,但大多數是姑娘家,這讓朱意有點不確定了。
朱意柔聲地問排在最後的一位婦人,「請問大嬸,這是在排什麼?」
「哎呀!標致的姑娘啊!你就行行好,別來湊熱鬧了,少年大夫雖然俊俏,但這會兒人家是在看診哪!快別讓我們這些病患多受罪了。」那婦人一臉哀戚。
「大嬸,這話什麼意思?」朱意不明所以地看著對方鄙夷的眼。
「就你們這些不害臊的姑娘們,听說俊俏的少年大夫在這兒看診,就一傳十,十傳百,沒病也裝病來看他,害得我們這些真病患排這麼長的隊,活受罪。」
「大嬸,您誤會了,我姨娘病了,听說這少年大夫醫術高明,所以才想請他去看看的,不是存心攪局。」朱意依然和氣地解釋。
「那是不可能的,誰不知這少年大夫每天由卯時看到酉時,病人都看不完,哪有時間出診?」旁邊的人說道。
朱意听了憂心地輕蹙柳眉,低聲道︰「我還是試看看好了。」
另一方面上官芸放眼看去,淨是眼帶欣喜之色的姑娘,不懷好心地笑了起來。
「喂!你只要開個口,我就幫你把這些懷春的姑娘弄走,讓真正的病人留下。」她俯身貼在龍若塵的耳邊低語著。
「芸兒,注意自己的舉止。」龍若塵微微地閃了一下,上官芸幾乎要黏在他身上了,而且她是故意的,自從這兩三天來姑娘愈來愈多後,她就益加喜歡逗弄他。
「你不替自己想想,也該替那些真正的患者想,拖著病軀枯等有多難受,你知道嗎?」上官芸才不管這些一輩子不會再多踫一次面的人看她輕或重,「開口吧!」
「別過火。」龍若塵輕聲說,大部分的注意力仍在患者身上。
上官芸頑皮一笑,她當然不會過火,只會潑人愛火,只見她跑進廟里裁些紙,一一發給排隊的姑娘們並在她們耳邊密語,不一會兒,就只剩下真正的病人。
朱意排了許久,听見病患們以親身經驗說起少年大夫的高明醫術,她心安了不少,但每人都說這少年大夫無暇出診,她暗自著急,若真是這樣,姨娘怎麼辦?當遠遠看見龍若塵時,她安心了些,有過一面之緣,應該比較好商量。
仔細審理朱意的姨娘習夫人脈象後,龍若塵下幾處針,寫下藥方,「郡主,夫人的病一時無法根治,這藥方只能緩解夫人病情。」遞過藥方,他毫不隱瞞地說。
「要怎樣才能根治?」朱意接過藥方,看了一下。
「需要找到罕見的金線血棠根,傳說金線血棠生長在南苗瘴谷中,沒有親見,也不知是否屬實。」這金線血棠也是龍若塵游歷天下想要找的藥材之一。
朱意听到這些話,心下生起一線希望,「龍公子是否可以描述金線血棠形貌,我們好派人前去尋找。」
「嗯!不過瘴谷非常危險,王府要派人前去尋找,得請當地人協助,千萬別枉送性命。」龍若塵即刻坐回案前,一邊描繪他從醫書上所見到金線血棠的形狀,一邊交代著安全事宜。
朱意看著龍若塵下筆,感佩他的多才多藝,他寫在藥方上的字體,秀麗中透著蒼勁,每一筆畫都讓人賞心悅目,雖是描繪藥草形貌,也看得出他精于繪畫,他集天地英華于一身,更難能可貴的是那仁愛的胸懷,對不相干的人也不忘關懷。
雖然他看起來斯文俊雅,過于俊美的相貌少了幾分豪氣,但卻是個真正的男子漢,讓人自然的對他心悅臣服。
這一代美男子又挑動了一顆純情的少女心了!上官芸冷眼旁觀朱意的神色,據她的觀察,到目前為止,見過龍若塵的女子,沒有不被他牽動心湖的,就連白曉儀那向來等著旁人驚艷,不曾先注視別人的嬌嬌女都破例,先盯著他失神片刻。
不對!有一個例外,上官芸驚喜地發現,那宜男宜女的靖南大將軍見到他,並沒有多看一眼。
看過金線血棠的圖像之後,朱意誠懇地要求道︰「龍公子可否暫時在這兒住下,若姨娘又發病了,可以及時下針緩解她的疼痛,同時教導小妹緩解姨娘病的針法。」既然暫時無法根治,那麼她只好想辦法減輕姨娘發病時的痛苦,見姨娘這會兒睡得這麼沉,這全是針灸的功效。
龍若塵面有難色,外面還有很多病人需要換藥方,而他也不能在這個地方耽擱太久,得在過年前抵達京城。
「當然,我們不敢佔用龍公子白日的時間,只請龍公子留在此處時,夜宿寒舍,小妹雖不才,但已粗解針灸之學,學起來應不會佔龍公子太多時間。」朱意知道自己是強人所難,可以看出他高明的針法,必定有玄秘之處,貿然要他傳授實在不妥,但不可能留他下來,也只好這麼做了,「小妹純粹只想減輕姨娘痛苦,保證絕對不會外傳。」
「郡主多慮了,醫術是用來救人的,能夠廣為流傳是最好不過了,只要不佔用白天醫診時間,在下很樂意和郡主砌磋。」龍若塵微笑地對著朱意說。
朱意開心地要下人準備好兩間上房,並親自帶他們去看房間。
送走朱意之後,龍若塵即整理一天的藥方和藥箱。
「喂!你喜歡這和善、大方、體貼又孝順的郡主對不對?」上官芸好奇地問。
「你不喜歡這樣的人嗎?」龍若塵低頭處理著藥箱中的暗格。
上官芸輕嘆口氣,他對朱意只是純粹贊賞,沒特別感覺,不好玩。
「她很喜歡你!」上官芸支著下巴,等著看他的反應。
「你不喜歡我?」他還是不受影響,一路行來他已習慣姑娘們的青睞,再熱情的表態,他都可以平常心對待,不再因此感到不安了。
「那不同,你知道的。」上官芸愈來愈覺得失望,對姑娘們的熱情剛開始他還會慌亂,現在完全沒反應,她挺愛看他不安的表情。
「想不想逛逛這王府別院的花園?」不在意她的玩鬧,理好藥箱後他問道。
幾日後,龍若塵較早看完應診的病人,回到王府別院天色還早,上官芸不知道忙什麼不見人影,他獨自在別院走走,王府別院相當大,除去第一天住進來時稍微逛了一下花園外,他很少來這里,王府花園里的草木被照顧得很好,他循著花園漫無目的地走著,轉了一處回廊,發現一間花房。
微微探身進花房看了一下,發現沒人,他本想不便擅入,但里頭的一盆雪蓮吸引他的注意,沒想到這富貴人家的花房中有這麼罕見的藥草,他自然地走進去,向前移不到三步,一陣勁風掠過,冰涼涼的感覺自他頸項傳來。
「花奴,不可以!」朱意慌張的口氣由門外傳進。
龍若塵定神看見地上躺著一個四肢蜷曲,五官扭曲得厲害的黑衣人,眼中布滿血絲,眼神散亂,全身顫抖著,似忍受著極大的痛楚。他暗忖著,這人好高的武藝,居然可以曲著手使劍。
「花奴,你听見我說的話嗎?把劍收起來,不可以傷他。」朱意也是全身顫抖。
黑衣人蜷曲的手扭動了一下,劍倏然離開龍若塵的脖子,直直上竄。
朱意臉色慘白而無力地看著劍筆直降落,即將落到龍若塵頭頂,「鏘!」的一聲劍光閃耀,龍若塵很快看見兩團人影一黑一白,在花房中起起落落,只覺得劍風四伏。
好強的功力,扭曲的四肢居然可以把劍運用得這麼好,龍若塵將雙方一招一式都看得清清楚楚。
「快走!」一聲低沉的警告傳來,龍若塵同時也被一股力量推開。
黑衣人劍光直落白衣人身上。
「花奴!你看清楚,是如姊啊!」朱意情急地喚著。
「快走,你們!」石雪如警告地催促著。
花房中除了劍風與黑白兩個身影迅速移動外,又加入了華服身影,石雪如漸漸感到吃力。
「花奴,要殺就殺我吧!」習夫人擋在石雪如身前。
黑衣人的劍依然不斷朝著身穿白衣的石雪如進攻,龍若塵明白了,黑衣人只攻擊白色身影,他將身上的外袍月兌下,往另一方向擲去,引去黑衣人,果然黑影一竄白衣立時化成碎片,龍若塵同時提氣欺近黑衣人。
「危險!」石雪如也同時抵達黑衣人身邊,擋下一劍,手臂頓時染血,身上衣服也成碎片。
龍若塵很快點住了黑衣人的穴道,並以身體擋住石雪如,將她推入花架內,抽起一旁的布幔,圈住花架,從容月兌下他的外衣,投進布幔中。
「謝了。」里頭傳來簡潔的道謝。
「哇!我就說你這小子深藏不露,好厲害的輕功,好俐落的身手,害我一點春光都沒看到,美人耶,怎麼不分人家看!」上官芸自花房門口喳呼進來。
龍若塵無奈地看她一眼,幸好沒讓她湊上熱鬧。
「龍公子、姨娘,你們有沒有怎樣?」朱意擔心地看著兩人。
「我沒事,皮肉傷而已,快看永靖郡主的傷勢。」習夫人擔心地望向布幔。
「我沒大礙,我找到解藥了,快找李大夫來替花奴解毒。」石雪如從布幔中出來,走向門邊,拿起先前她見龍若塵危急時,順手月兌在入口的黃色外衫,從袋中拿出一個布包,里面有她特地送來的藥草。
「如姊,這位龍公子醫術很高明,可以替花奴解毒。」朱意把布包接過來,同時遞給龍若塵。
龍若塵接過布包,打開仔細看看里面的藥草,雖然已經風干,但從特質看,可以確定是金線血棠,「郡主,這金線血棠可還有?」
「有,我命人移植了些在寨子里。」石雪如簡潔地說。
「不知日後能否請郡主割愛一株?」龍若塵期待地問著。
「沒問題。」石雪如爽快地答。
「龍公子,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花奴的毒也用金線血棠解?」朱意不解地問。
龍若塵根本不清楚整個狀況,「先把患者抬到房里再說。」
「我知道內幕了。」上官芸連門都沒敲就闖進龍若塵的房間。
龍若塵把藥箱放好,倒杯茶給她,安安靜靜地等著她開口。
「早年習夫人是清王爺的未婚妻,清王爺的弟弟強搶皓月山莊莊主月玉龍的未婚妻,害她為保名節自盡而死,月玉龍報復,搶走習夫人,後來習夫人又被清王爺搶回,並滅了皓月山莊,當時習夫人懷有身孕,生下的孩子就是花奴。」
「習夫人愛上月玉龍,無法再接受清王爺而要求離開,清王爺就喂花奴毒藥,訓練他成為殺手,用來要脅和折磨習夫人,將她留下。習夫人為了愛兒,忍辱偷生,暗中吃花奴的食物,讓自己也中相同的毒,藉由醫治自己也讓花奴得到醫治。」
「可是奸詐的清王爺發現了,對花奴下更劇的毒,所以花奴才會發病時,手腳全部收縮,失心發狂,見到白色就襲擊。」上官芸一口氣說完。「精彩吧!這侯門恩仇錄。」
「由愛生恨,情何以堪。」龍若塵感慨地說。
「你真的要帶花奴上路啊?不怕得罪清王爺?」
「別擔心,清王爺那兒永靖郡主會出面解決。」
「你想永靖郡主和花奴是什麼關系?為什麼她才結束假期回到邊地,一發現解藥就專程送來?朱意說永靖郡主小時待過王府別院-個月,所以認識花奴,我覺得好像不只這樣。」上官芸以手指點點臉頰,一再回想整件事。
永靖郡主在得知花奴的毒可以慢慢解清後就離去了,若說兩人之間有多深的感情又不像,但若沒深厚感情,她怎會在公余為花奴四處尋解藥?
「芸兒,這是別人的私事,不要妄加臆測。」他又斟滿她的茶杯。
「喂!難道你不好奇他們之間的關系?你不好奇名滿天下的大將軍為何對個肢體扭曲的奴僕這麼好嗎?听說她每年假期都為花奴遍訪名醫耶!你不覺得這靖南大將軍像謎一樣?你不想揭開她的神秘面紗?」她認為永靖郡主一身的秘密。
「為兒時玩伴盡分心力,需要什麼理由?」他覺得人跟人之間的感情很單純。
「你怕知道真相!對咱們宜男宜女的靖南大將軍動心了?怎麼樣?和她有肌膚之親的滋味如何?」上官芸說出聳動的言辭,就等著看他的反應。
果然,他微蹙俊眉,不再那麼自在了。
「你看到多少?」上官芸一臉興奮地湊近他。
「早點睡,明天要上路了。」他無法再听她的瘋言瘋語,只好打發她走。
「那就不阻擋你作春夢了。」上官芸帶著滿意的笑容走出去,還替他關好門。
上官芸嘖嘖稱奇地打量坐在眼前的黑衣人,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器宇軒昂,若不是那雙幽深的眼眸罩著重重憂郁,任誰都不會相信這相貌出眾的男人是那丑怪的花奴。
「才一個月沒見,你的毒全解啦?怎麼放那傻瓜一個人出去,他只會輕功耶!」她一坐下來,好奇地打量他,看來那傻瓜是故意把她支開了,沒事要她出關找什麼藥引子,害她馬不停蹄地奔波一個月,這會兒人卻讓他給醫好了。
見花奴始終不開口,她不耐煩地問︰「你又攻擊他幾次?傷到他了嗎?」她見識過花奴毒發時的狂勁,也知道花奴武功了得,她只見過龍若塵施展一次輕功,而且快得讓她看不清楚,于是她從花奴傷不傷得到他,推測他的輕功到達什麼境界。
然而這些話卻讓花奴自責不已,他毒解得愈多,發狂的時間就愈頻繁,幾乎天天都會襲擊若塵,若塵輕功再好,畢竟只能閃躲,又時時顧及到他而經常受傷。
「芸兒,別一回來就鬧月大哥,把玉棠給我。」隨後龍若塵進來。
上官芸拿出一錦盒,交給他,「喏!」
龍若塵拿出研缽,把玉棠倒進其中,以杵研磨成粉,放進備好的紗布袋中,「我去煎藥,你陪月大哥練練劍,讓他行行血,一會兒好服藥,但別逞能。」他不放心地叮嚀著。「還有月大哥叫無愁,若危急時可喊他的名讓他分神,別傷了自己。」他療毒的方式重在引導宣泄,而非抑制,因此每回服藥後毒性會發散出來。
「你真的還沒全好?我還以為那笨蛋故意把我支開呢!」上官芸知道花奴沒全好,心里舒服多了,這表示笨蛋不是故意支開她,讓自己成為箭靶。
「我要不要去穿白衣服?還是像永靖郡主一樣,為了救那笨蛋月兌去外裳,比較能刺激你?」她非常注意花奴的神情變化。
果然听到這些話,他不變的憂郁眼神更加黯淡。「不了!」月無愁冷淡地說,若塵說再一回他的毒就可以全部發出來,但也表示服了這一帖藥後,他還要再發狂地攻擊若塵,直到見血封喉為止。
「懦弱,眼前怕傷人,毒沒醫好,發作時,你會傷到更多無辜的人。」上官芸不以為然地瞪他。
「若塵說,我目前的情形,只要不行氣就不會發狂到殺人了。」
「但要不了幾年你就會肌骨萎縮而死吧!拜托你選好看點的死相成不成?既然想死,我讓你留個全尸好了。」上官芸二話不說地抽劍,擊向他的胸膛。
月無愁並沒有閃躲,上官芸很快就見他胸前一塊濕漬,「你以為我像那笨蛋嗎?我不會留情的,如果你不出手,我會在你死後告訴天下人,靖南大將軍是女的,她會因欺君之罪被抄家斬首。」見他沒反應,她轉手擊打他手臂,「我還會告訴天下人,她和你有私情,我看見她衣衫不整地和你在花房嬉戲,別以為我不會!龍若塵喜歡她,所以我嫉妒她,我要破壞她的名聲。」
看他有點怒容了,居然仍然定住不動,真有定性,她躍到他身後,砍他右膀,「然後我會告訴她,龍若塵因為喜歡她,所以沒盡力醫你,讓你痛苦自殘,毒發而死,我得不到的,絕對不讓別人得到。
「別不相信,我從不在乎後果,只要你現在不順我的意,我就這麼做,反正我喜歡龍若塵,不樂于他人見人愛,我要他只對我好,所有人唾棄他,他就只能對我好了。」她刁蠻而任性地說,並邪魅地笑著,「而你正好可以讓我利用。」
「你過分!喜歡他為何要傷害他?」月無愁終于還手了。
上官芸現出滿意的笑容,終于激怒他了,果然利用他厭惡由愛生恨,不擇手段的心理是有效的,有高明劍法可以見識了!
龍若塵煎好藥,看見的是上官芸得意地四處閃躲,還不忘用言語刺激月無愁,她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傷痕累累。
瘋丫頭!不多看著點,只怕她會把自己的命玩掉。他把藥先擱在門外,拿起身上的短笛,吹出柔和的旋律,借律音調勻月無愁的血氣,漸漸的,月無愁失控的情緒就平復了。
「芸兒!你這樣不但傷了自己,也害了月大哥。」龍若塵沒想到她會玩過火。
上官芸吐了一下舌頭,低下頭一臉愧色,「我哪知道月無愁的劍法這麼好,看著看著,就想試試他失控時的忘我境界嘛!上回在花房,我去遲了只看見一招。」
龍若塵把藥給月無愁喝了,「芸兒,你先去外頭找大夫包扎傷口,順便麻煩你幫我們選三匹好馬,再準備路上干糧雜貨,照這單子補充我的藥材,明天就要直接趕去京城了。」
「喂!我一身是傷耶!替你省去皮肉傷,還得做跑腿,你有沒有良心啊?」
「麻煩你!」龍若塵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她白他一眼,「哼!就只會要我跑來跑去,你的溫柔體貼都上哪去了?」
見上官芸走後,龍若塵松口氣,他是故意支開她的,一刻鐘後,月大哥必須行藥,到時又是一陣天翻地覆,他不想波及她。
「若塵,你快走。」月無愁知道他的用意,心中非常不安。
「月大哥,我應付得來,不要放棄我們這一個多月來的努力,也不要辜負習夫人多年的苦心。」
他篤定而誠懇的眼神,讓月無愁深深感動,對于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他卻如此犧牲奉獻。
今後月無愁會為你做任何犧牲!一個眼神,月無愁許下交付生命的承諾。
當天,上官芸發覺不對後,趕回客棧,只見龍若塵一身劍傷地看顧著力竭昏迷在床上的月無愁。
「我沒想到,你對我是如此見外!」丟下這麼一句話,上官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反正月無愁毒已解清了,他一定會用性命保護那笨蛋的,笨蛋已不需要她了。
見她離去前的失望眼神,龍若塵難過了許久,不想傷她的身,卻傷到她的心,他無奈地目送她離去。
一進京城,龍若塵拿著父親的印信到驛館,馬上通過層層的上報程序,驛館中正好有前來接洽事情的禮部尚書,一听龍若塵來到,立刻與他接洽,熱情地想接他進府,第二天帶他進宮。
「小殿下,皇上想您想得緊哪!-進宮,下官要再見到您,就不那麼容易了,當年下官和雲名殿下多年至交,一直等著小殿下回京,您就讓下官盡些心,了一番心願吧!」高志成說得辭懇意切。
龍若塵不想打擾人,但對于父親的至交也不好拒絕,只是父親不曾向他提過與袍澤之間的交情,他實在無從應對。
「高世伯,那就打擾了。」雖然為難,龍若塵仍是接受對方的好意。
離開驛館沒多久,又有另一方人馬前來,也說是父親生前的至友,非他前往相府作客不可,高志成正和對方交涉時,又來了幾方人馬。
事實上,當皇上下旨,找尋雲名皇孫後,朝中大臣無不派人尋找,雲名皇子是皇上最疼愛的兒子,找到雲名皇孫自然是大功一件,所以人人爭功。
龍若塵看著這一團亂,他再怎麼單純也明白情況了,難怪爹不喜歡留在宮中。
趁多方人馬客客氣氣地在打官腔時,他趁人不注意自行離開。
「月大哥,我不想進宮了。」在客棧安頓後,龍若塵心情低落地說。
「何必在意那些明爭暗斗?」月無愁第一回見他受不相干的人影響心情。
「師父要我進宮問候爺爺,但看樣子,我進宮會給爺爺帶來困擾。」他雖然單純,不知人心險惡,但強烈地不喜歡剛剛那些人的爭奪之心。
「我帶你進去。」
「見到爺爺還是會給他帶來麻煩的,當年爹回宮,就引起更換太子的臆測,現在爺爺直接稱我為雲名皇孫,一定也會引來不必要的臆測,這對爺爺和其他叔叔伯伯們都是困擾。」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出現影響到別人。
「若塵,親情的牽絆要比任何麻煩來得大,如果能斷,我娘不必苦那麼多年。」月無愁不希望他因一時困擾而產生遺憾。
「謝謝大哥提醒。」龍若塵終于綻出開心的笑容。
「你知道皇上寢宮在哪嗎?」
「姑姑有給我皇城圖。」龍若塵從藥箱暗格中拿出一張圖。
月無愁就著月光看清那張圖,「看來公主算準你需要夜訪了。」
第二天退朝後,朝中重要文武大臣和後宮妃嬪即在靜心園見到雲名皇孫,換下一身白衣身著皇家禮服的雲名皇孫,雖不如當年雲名皇子俊美,卻讓人想親近。
雲名皇子俊美得不像人間所有,同時那眼中的憂郁也時時讓人心碎,但皇孫則不然,神似的外貌卻多了分天真無愁,眉宇間的沉毅取代了皇子的憂郁。
皇上自從昨日深夜見到愛子的遺愛第一眼就放心了,這孩子是人間瑰寶,不再是人間留不住的天人,他慶幸愛子娶了堅毅的平民女子,生下由這屬于人間的愛孫。
「眾位卿家,若塵承襲雲名皇子之爵,位尊如皇太孫,但無實權,我朝皇位之繼承,乃依宗法而制,朕絕不可能悖亂宗法,往後再不可有任何臆測,別讓朕連個愛孫都無法留在身邊。」皇上一開始就把話說明白,嚴正地看著幾個兒子和皇孫及後宮妃嬪。月無愁昨天已經把若塵的顧忌告訴他了,他絕不讓往事重演。
這話一出,安了許多人的心,自然眾人也樂得配合,討皇上歡心,「臣等拜見皇孫殿下千歲!」
留在皇宮的龍若塵很快地成為後宮的寵兒,公主妃嬪喜歡和他合奏音樂,皇子皇孫喜歡同他談論書畫,皇上更是每天要他伴駕奕棋,再沒人擔心他會對宮廷勢力有所影響,因他對政事全然無心。
雖然找回愛孫,日日相伴,皇上感到寬慰不已,但對于他不肯認祖歸宗,執意繼承龍家香火,隱隱感到憂心,他自幼在民間,不留戀榮華富貴,淡泊寧靜就像他爹一樣,善良得不分善惡、熱愛醫理、一心想行醫四方采藥游歷,這些全像他爹。
皇上深深嘆一口氣,深知愛孫是無法留在宮中的。
「皇上可是在煩惱留不住小殿下的心?」內侍大膽猜測道。
「喜福,你跟朕大半輩子了,你說句實話,朕若強留他,留得住嗎?」
「陛下,小殿下雖然溫順,但有為有守,終是無法強留,陛下也不想見他失去笑容不是嗎?」內侍已看出皇上清楚感覺到,小殿下從沒有留下的打算。
「他是不會弱不禁風,但不會武功,塵兒當年在江湖名氣太盛,若塵即使不涉足江湖,卻難免受塵兒盛名之累,月無愁雖然武功高強,但我探過他的口風,他不願仕宦,雖然若塵對他有恩,他誓死追從,但若塵敬他為兄長,不可能讓他終生跟隨,你想哪里可以找個可信的人,又有頂尖武藝可以終生護衛若塵?」留不住的,他不再強留,當年他的執情害了愛妻、愛子,現今他只求所愛的孫子平安順心。
「陛下,護衛再怎麼忠誠畢竟也是有限,不如替小殿下選個武藝高強的妻子,不僅是終生護衛,而且可以日夜不離。」內侍進言道。
「高啊!朕倒沒想過可以這麼做,听若塵的口氣,好像對蘇州上官世家的小姐很有好感,不知那姑娘人品如何,喜福,派人打探一番。」皇上欣喜地說。
「陛下,江湖人士良莠不齊,不如在皇親國戚之中挑選。」喜福謹慎地說出心中預藏的話。
「皇家親屬的女眷中,就曉儀這孩子武藝好,但那性子和她娘太像了,若塵會被欺負。」皇上搖搖頭,「喜福,你看皇親國戚中可還有適當人選?」
「稟陛下,永靖郡主是最適當人選。」喜福躬身言道。
「對啊!我怎麼忘了小石卿,可這孩子性子冷又強,年紀也大了些,若塵十八,這孩子二十好幾了吧!她終年經略在外,朕都忘了她是女兒身了,永靖王妃也真是的,女兒婚期誤了也不提醒朕。」皇上這才想起自己疏忽了小石卿的婚事。
「皇上,據奴才所知,郡主芳齡雙二,婚期才過,只長四歲,匹配小殿下不算大太多。至于性格強烈正好可輔小殿下過于仁善,有她日夜隨侍,就不怕小殿下善惡不分。」
「是嗎?我怎麼記得她已在外戍守多年?」
面對主子疑惑的眼光,喜福恭謹道︰「郡主早建功名,十歲隨軍,十三歲就立有大功,事實上年歲不大。」
「你對石家郡主倒挺了解的!」皇帝佯怒道,這老奴才,膽敢私下受人好處,還做得如此明顯。
「奴才斗膽,奴才雖受永靖王妃之托並奉太後之命,向皇上進言,然石郡主確實是小殿下最好的妃子人選,請皇上明鑒。」喜福很快听出端倪,連忙跪下。
「起身!逗你罷了,能讓高傲著稱的永靖王妃主動請托,你面子不小啊!-」
「謝皇上。」喜福惶恐地起身。
「傳旨兵部,速召靖南大將軍回京述職,其職由威南將軍暫代。」
喜福連忙遵旨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