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休日和戴清看了幾個產品的展示。高軌發現和他一起實在是一件相當愉快的事情。他懂的東西很多,而且也會認真的教。和他聊天的時候,他會很用心的聆听,然後非常中肯的指出不足提出建議。態度卻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指手劃腳,而是一如以往的溫柔。甚至有不同意見的時候,他的聲音都不會超出平時說話的分貝。修養好到了極點。
常言說,名師出高徒。跟著戴清,高軌的確學到了不少東西。後來又幾個小方案,他們組都做得相當出色。原本大家對高軌的口碑就相好,經過這幾次,對他的表現自然相當滿意。
快過年前,公司又準備推出新產品。年前產品的宣傳企劃可以說是公司的重中之重。所以對這次方案相當的重視。任務一頒布下去,整個企劃部都斗志昂揚。大家都知道這次的方案如果做好了,在公司的待遇將會得到質的變化。人人都暗自較著較,高軌自然也不例外。
連同組長和兩個前輩忙的幾乎腳不沾地。那段時間加班到一兩點,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是小菜,甚至有時候連著好幾個通宵。高軌心里憋著一口氣,第一次大項目的失敗,是他經驗不足。可是第二次如果還不能成功,那就是他的能力有問題。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對于他的努力,戴清看在眼里,卻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叮囑當心身體之類的客套話也沒有。高軌雖然覺得奇怪,可是實在是忙的連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一時之間也沒有想太多。
直到有一天,他們加班到半夜,突然有人敲門。
打開門一看,一個陌生人拎著外賣消夜叫他們接收。
大家互相對看,肚子雖然餓壞了,可是誰也沒想起來叫消夜,這簡直就是上帝送來的福音啊。常易和小李小張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來就吃。
高軌吃了一口,覺得味道很熟悉,仔細一想,正是那天他和戴清一起吃飯的那家。于是拉著送消夜的人問,「是不是一位姓戴的人叫你送來的。」
外賣伙計點了點頭,「是呀,他打電話訂的。還說以後只要看見這里亮著燈都送來好了,錢由他付。」
高軌松了手讓伙計走人。常易和小張小李圍在一起,用贊美神的語言紛紛贊美戴清。
「偉大的救世主啊!我們的經理。」
「我善良的聖母瑪利亞!我們的經理。」
「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我們的經理。」
高軌看著覺得有些好笑,「我也知道經理人好,可是你們也太夸張了吧!這都什麼形容詞啊?」
「小高,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常易拍著高軌的肩膀,一臉正經的對他說,「說老實話,我覺得我們在經理手下,真是一件幸福到不能再幸福的事情。你不知道其它部門的經理,屁點本事也沒有,只會指手劃腳。有了功勞自己領,有了錯處下屬背。我就是受不了財務室那個臭婆娘的惡氣,才轉到這里來的。想我堂堂……」
「我知道,我知道。堂堂男子漢,她把你當狗使喚。組長,你講了N次了,拜托休息一下。」受不了的小李飛快的遞了杯水給組長,當機立斷打斷他。
「這到是真的,我也覺得經理脾氣特別好。人特別溫柔。可是又很能干。公司對他相當器重的。」小張配合的引開話題,「有一次公司來了一個德國客戶,講的也不知道是德國哪里的鄉下的方言,英語又濫,連翻譯都翻不出來。結果經理上了。他直接充當了翻譯,一個人把客戶搞定!我們當時眼珠子都突出來了。後來才知道,他會好幾門外語,有些還是自修的。太狠了!」
「還有這種事啊?」高軌模著下巴在腦子里想象當時的情形。
「是啊,那個德國客戶,估計出來好久沒人能和他好好溝通了。談完合約拉著經理說了很長時間,估計連家里阿貓阿狗的事情都說出來了。」說到這里,大家跟著大笑了起來。
那天之後,只要他們加班都會收到好吃的外賣的消夜。大家都對戴清表示過感謝。他只是微笑著說應該的,沒說什麼其它。
忙了差不多一個月,他們的方案終于拿了出來。出于對這個商品推廣的重視,總公司決定配人親自來看方案演示。常易這組決定選高軌做演示。畢竟無論口才還是長相都足以給這個方案加分。更何況,他也的確是在這個方案里挑了大梁。由他來講解再合適也沒有了。
為了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高軌特意買了新領帶,相當帥氣的出現。還被小李戲稱是去相親。
為了不出差錯,高軌又重新翻看了一遍其實已經滾瓜爛熟的方案,看完之後。時間還有得剩,于是就站起身給自己倒了杯咖啡。端著咖啡出來的時候,一個風風火火的同事從他面前跑過去,撞了他一下,手一晃,咖啡潑了一點在領帶上。
「要命。」高軌急急忙忙放下杯子,跑到廁所間解下領帶還想補救一下。可惜他買的領帶雖然很漂亮,可是顏色太淺,咖啡漬看得相當的明顯,用水沖了半天還是不行。
「你老是出這種事。」戴清搖著頭走到他面前。
「算了,小事情。應該也不太要緊的。」高軌模著頭有點吃不準的說。
「這樣不行的。如果第一印象覺得你這個很馬虎,有這種錯覺,他們對你們組辛苦做出來的方案也會心存疑惑的。」一邊說,戴清一邊解下自己脖子里的領帶,拉低高軌的頭,拉高他的襯衫領,把領帶繞了上去,「戴我的吧。」
「可是經理也要參加會議的呀,你怎麼辦?」高軌看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戴清,乖乖的低下頭讓他替他打領帶。
「這次你是主角,我坐在旁邊,不會有人發現的。」說完,戴清替高軌把襯衫領翻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
高軌直起身子,戴清的領帶是略帶銀灰的暗條紋領帶,也十分稱自己今天的穿著,鏡子里看起來也相當帥氣。
「我會洗干淨還給你的。」
「別說那麼多了,快出去吧!」
「嗯。」高軌轉過身往門口走,走到一半他停了下來轉過身對戴清說,「經理,每次都是你幫我。要是我通過了,我請你吃飯。」
戴清點了點頭,「嗯,我等著。」
高軌深深吸了口氣,一口氣拉開門,直接朝著會議室走了過去。
*
舞池里燈光五顏六色刺得人眼花繚亂,常易唱著走音到西伯利亞的《男人哭吧不是罪》听得人汗毛直豎。小張和小李毫不給面子的用力的拍著手大聲喝著倒采。
高軌哈哈大笑,頭一轉就看見安靜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微笑的戴清。于是站起身在他旁邊坐下來,「經理,我敬你一杯。」
高軌打開啤酒遞了一罐給戴清,「要不是你這麼幫我們,我們這次肯定也不會這麼順利。」
戴清拿起啤酒和高軌踫了踫,喝了一口,「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不用客氣。」
「不是,不是,經理,我真的覺得在你手下干活太幸福了。有你這麼照顧我們,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升遷,只想在你手下干。」常易扔下話筒湊了過來。
「又喝多了。」戴清微笑著對高軌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組長,你又來了。」小張和小李駕著常易坐回座位,拿了瓶啤酒遞給他。被戴清制止,換了瓶礦泉水過去,「別再給他灌酒了,喝這個。」
已經興奮的有點過頭的常易也不管到手的是什麼,「咕咕」灌了一幾口,重重的把瓶子放回玻璃茶幾上,剩下的水濺了一些出來。他不管這些,大聲的說,「經理,你要是女的,打死我,我也要娶你。」
好死不死,這個時候音樂剛好結束,安靜下來的包房里只听到常易大聲的「愛情宣言」。大家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忍無可忍的哈哈大笑。
「組長醒過來,要是發現自己向經理求過婚了,肯定會昏過去的。」
「就是,就是。估計他自己也會嚇壞的。還這麼大聲。」
「組長,你真的假的呀?」高軌用力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的常易,笑著回過頭還想和戴清交換意見,卻見他微笑著站起身,「剛才忘記說了,今天我還有點事,不能陪你們通宵了。」
「經理,你不會這麼掃興吧。」
「大家這麼高興,干什麼為了組長的一句醉言生氣呀?」
「就是。」
戴清微笑的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你們想太多了。真的是有事,我剛才忘記說了。常易喝得差不多了,我先送他回去,你們三個好好玩好了。」
「經理,你真沒生氣?」
「沒有,要是生氣了,我還會送他回家嗎?真的有事。」
「你也知道組長是個有口無心的人,他其實沒那個意思的。」
「你們想哪兒去了!我像這麼小心眼的人嗎?」
至始至終,戴清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微笑,扶起常易的時候,高軌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替他搭了把手,「我幫你。」
戴清看了他一眼,沒拒絕。
出了大門,高軌原來以為戴清要叫車,結果看他往停車場走,才知道他準備自己送常易回家。一時之間心里也模不清楚戴清是不是真的不生氣。
「經理,你……」高軌試探著問他,「你是真的有事哦!」
「我沒生氣。」戴清把常易扶著倒坐進車後座上,關上門,沖高軌擺了擺手,「回去吧,好好玩。」
「嗯。」高軌站在那里,看著戴清的車慢慢的開走。
突然他大罵自己是白痴。然後撥起腿跟在戴清的車後面拼命的追了過去。
戴清從觀後鏡里看到追著他跑的高軌,于是把車停了下來,探出頭問他,「怎麼了?你還有事嗎?」
好不容易跑到戴清跟前的高軌,彎下腰撐著雙腿,大口大口的呼吸,「你……你騙人……」
「嗯?」
「你……要……要是有事,怎麼還會有時間送組長回家?你……就是不高興了。被人當女人求婚,有,有那麼嚴重嗎?」
被高軌揭穿了事實,戴清沒有反駁。他緩緩的低下頭,苦笑了一記,「有些事,你不會明白的。」
「有什麼不明白。你不高興,大不了我們以後不開這種玩笑。為什麼要裝沒事?」已經調整好自己的高軌深吸了一口氣,拉開車門,不請自來的坐進戴清車里,「我陪你一起送組長回家。然後我們再重新找個地方慶賀。」
「那小李小張他們呢?」戴清有些措手不及的看著高軌,對他突如其來的建議,不知道是接受好,還是拒絕好。
「打個電話告訴他們,我放他們鴿子了。」高軌沖戴清眨了眨眼楮,拉過保險帶扣好,「我本來就答應要請你吃飯的。還好錢包手機我都戴著呢,大衣讓他們給我帶回去就行了。」
看著高軌有點孩子氣的霸道,戴清笑著搖了搖頭,重新發動車子。
「任性。」
「我還以為你要罵我輕狂呢。」
「輕狂。」
「人不輕狂枉少年。說明我還很年輕嘛。」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
把常易送回家之後,兩人開著車找吃飯的地方。高軌眼尖的看到路邊有家麻辣燙的攤子。轉頭問戴清,「經理,敢不敢吃路邊攤?」
「嗯?」戴清愣了一下。還沒明白過來高軌的意思。就看見他指了指前面隨便搭起來的攤子。
「我讀書的時候,經常吃路邊攤哦。經理嫌不嫌髒?」
「我沒潔癖。」
把車子停在路邊,兩個人一左一右下車。
高軌高聲叫了句,「老板,有什麼好吃的?」
「都有,自己來選吧。」
「東西新不新鮮啊?」
「當然新鮮了,你看我年紀這麼大了,難道還會做那種缺德的事啊。」擺攤子的老大爺一臉的不樂意。
「他開玩笑的,大爺。」戴清瞪了高軌一眼,後者一臉的無辜,孩子氣的咧嘴一笑。
兩人挑好東西,找了個位置坐下。戴清拿了兩雙筷,遞了一雙給高軌,半開玩笑的說,「你請我就吃這個,可真省錢啊。」
高軌挑了挑眉毛,厚臉皮的說,「我可不比經理,我們還是剛進公司的小菜鳥嘛。能省則省。」
戴清瞥了他一眼,「你這麼能干,早晚會超過我的。」
「經理其實很有實力,不過,你比我少一樣,野心。我是拼了命往上爬的那種,經理似乎不是這樣。」
「我老了……」戴清話還沒說完,就被高軌打斷了。
「哪有?」
戴清勾起嘴角,苦笑了一下,不動聲色的說,「你不是說過,你有個舅舅只比你大六歲?我比你大八歲,也可以算是你的長輩了。」
「你不說我都忘記了,經理看起來年輕嘛!」
「可是,實際上是差很多。」
「那到也是。」高軌想了想,笑了起來,「這麼說經理更應該要好好的關照我了啊。」
戴清轉過頭看著那邊燙麻辣燙的大爺,輕輕的回了一句,「應該的。」
「經理看什麼呢?」高軌順著戴清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大爺哼著小調正在把東西撈出來。
「有點餓,看東西好了沒?」戴清轉頭沖高軌微笑,問他,「不是要慶祝嗎?咱們叫點酒來喝吧。」
「車怎麼辦?」
「放它鴿子。」
沒想到戴清也這種幽默感,高軌大笑著點頭。
「好咧。」雖然喝不醉有點浪費,不過,要慶祝沒酒,總覺得少了點東西。
見高軌點頭,戴清轉頭沖大爺叫了一聲,「大爺,拿點酒來吧。」
「啤酒?」
「有白的沒?」
「你們兩個小年輕也好這口?」大爺大笑著從自己的車上拿出一只塑料桶,「我老家的老兄弟帶給我的,自己家釀的,度數很高,相當上頭哦,要不要?」
戴清看了高軌一眼,見他小孩子似的一臉的興奮,問他,「要試嗎?」
「當然要。我看看能不能把經理喝趴下。」
「那就試試吧,反正好久也沒醉了。」
酒上來之後,高軌就被戴清喝酒的方式給嚇了一大跳。基本上,他是那種杯里不留酒的類型。只要倒滿,他就干。然後就會微笑的看著他,說一句,「到你。」
原本灌醉他只是玩笑一句,可是,年輕氣盛的高軌卻被他這種喝法激起了不服輸的勁頭。點到為止的念頭馬上變成了一定要分出輸贏為止。也是倒了就喝,戴清喝得快,他也喝得快。
大爺沒說錯,他那桶的確是相當烈的酒,上頭的不得了。進口的時候就相當辣,是那種不太會喝酒的人,聞到都會覺得頭昏的酒,他們卻像喝水似的連著灌了十幾杯。
眼見老大爺只是轉了個身,私家藏酒已經被干掉了一大半,再喝下去,戴清的速度就漸漸慢了下來。連高軌那種特殊體質都忍不住覺得有點頭昏,更何況戴清那種只是練出來的酒量?因為多少是有度的,過了那個度,他反而比平常人更容易醉。也醉得更難受。
看著戴清臉色漸漸白起來了,高軌有點後悔自己的沖動,看戴清還想再喝,趕緊叫停,搶了他的酒杯,「行了,經理,我們到此為止吧。我們把大爺的酒都喝光了,等會他看到了,還不知道會心疼成什麼樣子呢。」
戴清只是微笑,一句話也不說,輕輕推開高軌的手,一仰頭,把酒灌了進去,然後慢慢笑出聲,小小聲的說,「這杯進去,已經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他連著說了好幾聲不行了,撐起頭看著高軌,只是靜靜的看著,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