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馭風回到房間又無事可做,躺在床上又睡不著。他就像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困獸,越是沒辦法出去越是想出去,越是想出去越是無聊。
過了一會兒听見有人敲門。
「舅少爺,將軍叫我拿東西給你。」
賀安捧著一個小瓶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口。
賀安是賀仲廷的奴才,柳馭風看到他就像看到了那個木頭做成的嚴肅主子。心里的氣不打一處來。
「扔桌上吧。」
「這瓶是雪蓮晶露,是皇上特意賞給將軍的靈藥。十分珍貴,舅少爺你一定要收好。」
「靈藥?」柳馭風斜眼看了眼手里的小瓶子,「這種東西有什麼珍貴的?你要你拿去好了。」
賀安趕緊搖頭,「這是將軍送給舅少爺的,東西太過珍貴,賀安不敢。」
柳馭風不以為然把瓶子扔回桌上,沖他揮了揮手,「下去吧。」
賀安退到門口,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舅少爺真要收好。這可是能續命生肌的靈藥。」
越听賀安說得珍貴,柳馭風越是不以為然。他心里十分討厭那個一本正經的姐夫。連同他的下人,他送的東西也一並不喜。本來想隨手扔了算了,可是又一想,賀安把這瓶東西說得這樣寶貝,他要是扔在將軍府里,保不齊他還會撿了回去。倒不如隨便到大街上找個人送了,他就算心疼也要不回來。
一想到這里,柳馭風頓時神采飛揚,覺得這實在是個絕妙的好主意。
「來人,給我備馬,我要出去。」
柳馭風騎著馬在街上晃了大半天。賀安像個影子似的跟著他。
有這樣一個殺風景的尾巴,柳馭風自然不可能去尋歡作樂。更何況他本意也不是要出去風流快活。走到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樓「金玉樓」時,里面傳來陣陣香味勾起了柳馭風的胃口。
他中午飯幾乎沒吃,此時正好肚子餓,于是叫賀安栓好馬索性進酒樓大吃大喝一番。
此時正值午飯時間,金玉樓里人山人海。不過柳馭風誰不認識?且不說他是賀將軍的小舅子,光是他風流才子的名聲也是在京城里人人津津樂道的。
「柳公子,樓上雅間請。」
柳馭風微笑著上樓挑了個臨江的好位置坐下。點了金玉樓里幾個招牌菜還沒來得及吃,突然有個錦衣公子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敢問閣下可是人稱玉郎的柳馭風柳公子?」錦衣公子相貌俊美,只是眼楮里流露出一股風流邪氣讓柳馭風生出一股同道中人的親近感。
「在下正是柳馭風。」
「在下姓安,安子慕。」安子慕沖他抱拳行禮,「久聞柳玉郎柳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安兄客氣了。」柳馭風也沖他回了一禮,「不知找我何事?」
「哦,我早就听人說過京城有個柳玉郎是花中君子,紅粉知己遍布各大青樓妓院。在下自認對美人也頗有研究,所以想結識柳兄。」
「好說好說。安兄如果不嫌棄,我剛點了幾個小菜,我們邊喝邊聊?」
「爽快。」安子慕也不客氣在柳馭風對面坐了下來。
這兩個人均是流戀花叢的高手,均是抱著風流不下流的處事態度,幾句話一說就生出相見恨晚知己的感覺。
「柳兄,我覺得這尋芳的妙處在一個偷字。你想呀,掩人耳目、偷偷模模、欲拒還迎……竊玉偷香這滋味是何等的美妙,簡直令人回味無窮。」
「听安兄這麼一說,想必你倒是個竊玉偷香的高手了?」
安子慕哈哈大笑,隨後壓低聲音道,「不瞞柳兄,我的確是個采花賊。」
「哦?安兄如果是采花賊怎麼不見告示抓你?」
「非也非也。這偷也是要講手段的。那些不入流的人才會想著用什麼暗香迷藥。光把人迷昏在床上胡搞一番有什麼意思?這偷是要講境界的。」
听他講得一本正經,柳馭風不由來了興致,「此話怎講?」
「偷分幾種。一種是食宿無依只為裹月復之用,是為下品;一種俠義英勇為劫富濟貧,是為中品;一種為我剛才說的竊玉偷香是為上品。你想呀就算珍貴如和氏壁,也不過是一件死物。又怎麼能比軟玉溫香抱滿懷的香艷滋味。可是這偷香卻不能只為一時婬欲,男歡女愛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怎麼能只是自己快活卻讓對方難受?偷香若是只為婬人,那就落了俗是下下品。偷香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偷心。這才是風流,才可稱上品。」
柳馭風听了連連點頭。他自己就是風月場里的慣客,這些調調也是他自己常說的。
「英雄所見略同。來來來,安兄,我們再干一杯。」
安子慕同他干了一杯之後又繼續說道,「只是這竊玉偷香卻不能入了下流。若是使些下流手段雅事反而不美。所以這竊玉偷香要偷要竊的說到底是一顆美人心。」
「美人心?」
「不錯,正是美人心。柳兄你想若你偷得了美人心,那美人自然乖乖的投懷送抱,這滋味可不比迷昏了捉條死魚有趣百倍?」
「說得真妙。」柳馭見哈哈大笑,「安兄果然是花中高手,見解獨道。」
兩人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安兄你不是京城人氏,怎麼會跑到京城來?是不是看上了京城里哪朵待摘之花?」
安子慕點了點頭邪笑出聲,「不瞞柳兄,的確如此。不久之前我在揚州富春樓里見到一個白衣少年,相貌俊美,楚腰一握。那個風姿令我砰然心動,他騎著馬一回頭,風吹得他秀風微亂,明眸秋水媚眼如絲,真是風情萬種。所以我不遠千里一直追著他到了京城。還打听到他是禮部侍郎的小兒子,駱念沉。」
「駱念沉?」柳馭風聰敏過人過目不忘,一听這個名字馬上知道安子慕講的是誰,賀仲廷生辰的時候曾經請過幾個處得不錯的好友過來喝酒,其中禮部侍郎帶著兒子一同過來道賀。柳馭風記得這少年唇紅齒白俊美無儔,說話十分討人喜歡,只是年紀似乎不大,「他今年應該十六歲吧?」
「對對對。柳兄真是好記性。」安子慕連連點頭。
柳馭風喝了杯酒,「安兄,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柳兄請講。」
「這世上美貌的女子這麼多,為什麼安兄卻偏偏喜歡駱念沉這樣的少年呢?」
安子慕哈哈大笑,「柳兄你是不知道男子的好處,若是遇上真正的絕世尤物那滋味比女子還要美妙數百倍。秘穴緊致,肌膚細膩而又彈性絕佳,那模上去的手感簡直如同上好絲綢,滑而不膩。」
「安兄閱人無數,看來駱念沉就是你口中所講的絕世尤物了?」
安子慕但笑不語,但是臉上婬色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兩人連喝了好幾個時辰,越講越投契。短短時間已經結成了異姓兄弟。
安子慕看了看天色從懷里模出一個錦盒,「柳兄弟,大哥來的匆忙也沒什麼好送給你的。這個盒子里是我收藏的一套圖,還有一瓶我自己研制的秘藥。若是哪天你看中哪個美人,可作助興之用。」
「多謝多謝。」柳馭風抱拳道謝,突然想起自己也有瓶東西正要送人趕緊拿了出來,「大哥,我這里有一瓶雪蓮晶露,是療傷的聖品。我留著也沒什麼用,轉送給大哥吧。」
「雪蓮晶露?這可是大內秘藥。不說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卻也是千金難得的聖品,這麼好的東西你送給我怎麼敢當?」
「大哥何必和我客氣?反正我也用不著,你我兄弟還分什麼彼此?」
「如此說來,多謝了。」安子慕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人,見柳馭風絲毫不心痛也就干脆收了起來。
「這藥想必是賀將軍給你的吧?他對你這個小舅子倒是關心的緊。連療傷保命的東西也舍得送你。」
「我這個姐夫簡直比木頭還要木,比石頭還要硬。毫無情趣面目可憎,我看到他就覺得討厭,他送的東西我才不稀罕。」
安子慕听了只是拍手大叫「有趣。」
兩人又聊了幾句,無奈天色已晚,只好惜別各自回家。
柳馭風回到將軍府。賀仲廷正在前廳等他吃飯,見他回來這才吩咐下人開飯。
「我剛從金玉樓回來,現在還沒消食,你一個人慢慢吃吧。」
賀仲廷看著他的背景許久,緩緩收回目光沖下人擺了擺手,「算了不用擺了,都下去吧。」
柳馭風回到房間,迫不及待將安子慕送他的東西拿出來看。盒子里是一套上下兩冊圖,還有一只小瓶子,打開一聞淡淡花香之中夾雜著些許藥物清香。安子慕是個有品味的人,配的東西倒也十分合柳馭風的胃口。
他收起藥膏拿起圖慢慢翻閱。這圖畫風十分華麗,圖文並茂;人物精美縴毫盡現,簡直是惟妙惟肖。上冊是男歡女愛,下冊則是龍陽之好。
柳馭風雖然風流但是對男男情事卻所知甚少,忍不住拿著下冊圖細細觀賞,仔細研究。越看越覺得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妙事,真恨不得拉一人過來讓他好好試試。可惜這將軍府里從廚師到馬夫,從守大門的到掃院子的沒有一個長得模樣端正的。能在一個地方找齊這麼多丑八怪,賀仲廷也算是有本事。越想到這個柳馭風越是氣得發慌。這世上怎麼會有賀仲廷這樣的人?真不知道像他這樣什麼都不喜歡死氣沉沉的活著,人生到底有什麼樂趣?
一想到這個討厭的人,柳馭風差一點連圖都看不下去了。可是他腦子一轉,賀仲廷越是道貌岸然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他越是要揭穿他偽君子的面具。就算不能真的做到,也要在腦子里狠狠的污辱他一番。
可巧他手里的圖正好翻到兩個男子在花園石桌上歡好,受者趴在石桌上背向著攻君,羞羞答答回頭和背後攻他的攻君火熱舌吻。柳馭風惡念一生頓時把這圖上被壓的男子想像成賀仲廷的容貌樣子。一時之間又是興奮又是開心,樂得在床上滾來滾去,開心得不得了。
此頭一開,每一頁圖里被壓的男子都被他想像成賀仲廷的樣子,十八頁圖翻完之後柳馭風邪火頓生。怪不得安子慕說他不知道男子的妙處,看來真是有道理。
柳馭風早就嘗過男女情事,此時欲火焚身。偏偏將軍府里又找不到半個可以瀉火的人。只好靠著那惟妙惟肖的圖借右手消火。他天賦異稟技術又好,不知道多少女人哭著喊著求他一夕之顧。現在卻要淪落得靠自己的手來滅火的地步,都是賀仲廷害的。
所以等他欲火一瀉,腦子冷靜下來。心里對賀仲廷的不滿就更上一層。
此時更值深夜。柳馭風暗自想道,這大半夜的他是躲在房間里看圖自瀆。卻不知道賀仲廷這個偽君子在沒人看著的時候是不是也是一副凶巴巴的正人君子樣?這個念頭一起,柳馭風頓時來了精神。不如偷偷去看看他背著人時是不是也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可有痛腳可捉?
他穿好衣服偷偷模模的走出房間。半夜三更將軍府里根本沒人走動。盡管他和賀仲廷的院子隔了段距離,一路上依舊沒看到半個人影。
以往他異常討厭這個木訥老誠冷冰冰的姐夫,只要知道他在哪里恨不得繞開幾個圈好避開他。像這樣深更半夜偷偷跑去抓他小辮子還是第一回。
走近賀仲廷的院子,見到書房還這亮著燈便輕手輕腳地跑過去貼在窗戶根偷看。
賀仲廷書房布置十分簡單,牆上掛著一副《詠柳》的字畫,筆鋒剛勁有力正是出自賀仲廷之手。字畫下面是一張書桌。旁邊是書櫃,里面放著的書一半是他閑來沒事要考柳馭風的四書五經之類,另一半則是他常看的兵書。在書房的中間放著一張桌子,偶爾賀仲廷就坐在旁邊喝喝茶吃個點心。
柳馭風隔窗縫望去,只見賀仲廷正坐在他平日喝茶的桌子前面,低著頭仔細地看著面前的一副東西。燈光昏暗隔得又遠,柳馭風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在看什麼東西。
過了許久突然听到賀仲廷長長的嘆了口氣,聲音輕柔地念著,「見善無不及。」
見善無不及?這個不是自己寫的?柳馭風大吃一驚。伸長脖子往里看,只見那桌子上放著一張白紙,只在開頭的地方寫了幾個模糊的字。怎麼看怎麼像自己當時負氣停筆沒寫的那張。可是他沒事對著自己寫的字發什麼呆?
柳馭風正在暗自吃驚,突然見賀仲廷伸出手指溫柔輕撫那白紙上的幾個字,嘆息一般低聲輕訴,「玉郎,玉郎,你真就這麼討厭我嗎?」這幾個字說得如泣如訴。似有說不出的傷心卻又有說不出的柔情。如此纏綿入骨的聲音居然會出自他那個冷冰冰硬邦邦姐夫的口中,這叫柳馭風簡直不敢相像自己的眼楮耳朵。而他口口聲聲呼喚著的不正是自己的小名?難道這個姐夫居然喜歡他這個小舅子?
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有趣的事。柳馭風吃驚之後差一點就要笑出聲音。他被這個世界上他最討厭的男人痴戀著。而這個木頭木腦的男人也算有本事。非但沒有讓自己發現他的情意,反而讓自己對他厭惡有加。
一時之間柳馭風腦子里轉過千百萬個念頭,要是他現在沖進去撞破賀仲廷,必定會逼得他無地自容。可是這一時痛快之後,賀仲廷一定會跑得沒影。想他一直被這個人虐待逼迫,怎麼能只讓他痛一下子就了事?不如裝什麼也不知道,躲在一旁看這個人如何一邊痴戀他,一邊又要裝出一副惹人討厭的樣子,剛好可以讓自己偷偷笑破肚皮。
柳馭風如同來時一樣悄悄離開,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捂著被子狂笑不已。他心思靈敏,一旦知道了賀仲廷原來是喜歡他,立刻明白了他先前種種所作所為。怪不得這個男人披星戴月趕回家,原來是為了早點見自己;一听到自己到風月樓立刻就派人抓自己回去,逼著他通宵背書應該是又忌又恨;怪不得他連雪蓮晶露也舍得送給他,原來所有一切是這麼回事。
這樣一想賀仲廷以前各種各樣不露聲色卻用心良苦討好他的事,樁樁件件浮上心頭,越想越好笑,越笑越要想。真是前塵往事齊齊涌上心頭。
氣派皇家花園里,養了一池品種極其珍貴的錦鯉。五顏六色襯著一池碧水波光鱗鱗極為好看。
賀仲廷倚著欄桿看著專門負責照看錦鯉的公公給它們喂食,一邊等著皇上宣召。
他性格內向不擅辭令,一天到晚板著面孔不怒自威。那喂魚的小太監見他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心慌意亂不由自主手忙腳亂起來。一個不當心連裝了魚食的盆子都掉進了池塘。
這一池錦鯉何其珍貴,稍有不當便是殺了他的頭也不足以償。魚食盆一掉進去就嚇得他手腳冰涼,不由自主哭了起來。想也不想就往池塘里跳想把那魚食盆撈回來。等跌進水里才想起自己壓根不懂水性掙扎著往下沉。
賀仲廷本來只是呆呆地看著池塘,突然見那小太監出了事,雙足一點,躍過水面將那小太監從水里撈了出來,順手又將飄出去的魚食盆撿了回來扔回岸上。
「沒事吧?」
小太監死里逃生全身抖作一團,「謝謝賀將軍救命之恩。」
「下回做事不要這麼魯莽了。」
「是。」小太監小聲應了就抱著魚食盆逃也似的離開了。
賀仲廷見他見了自己如同見了鬼一樣,忍不住苦笑。別人都只道他這個將軍冷心冷面,又哪里知道他心里的苦楚。
他生于賀家,是將門之後。他爺爺父親均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輪到他這一輩自然也不敢丟了賀家的臉。從小勤練武藝兵法,不敢有絲毫懈怠。可惜自他懂事那天起,他就清楚知道自己注定要丟盡賀家的顏面。因為他不喜歡女人。
父親和柳家訂了姻親,可是他對花容月貌的柳小姐一點興趣也沒有。不僅是柳小姐,管他是張小姐李小姐,只要是女人他都不喜歡。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他怎麼能對別人講?如此傷風敗俗的事他又怎麼說得出口?一個人心里成天藏著這樣一個秘密,他怎麼笑得出來?
旁人都只道他少年老成頗有父輩風采。哪里知道他實在是因為內心痛苦不堪才成天緊鎖眉頭。他逼自己勤加練武,空下時間就埋頭看書。只是希望自己成天忙碌,不會有時間胡思亂想,也不會將目光投入到那些與自己相同性別的男人身上。
對于和柳小姐的婚事他能拖則拖,只希望柳家厭惡他的為人不肯把女兒嫁給他,省得害了柳小姐一生。誰知道柳家卻是十分重信守諾的人家,從來沒有過退婚的打算。而體弱多病的柳小姐卻在他難以啟齒的拖延之下生了重病,嫁給他沒過多久就香消玉隕,抱憾終生。他實在虧欠柳家太多。
這世上的事往往這麼湊巧。原本他是想好好照顧家道中落的柳家唯一男丁,也算償還難以言說的恩情債。誰知道鬼使神差,他一見到柳馭風就如同被鬼迷心竅一般,一腔無處可訴的柔情深愛頓時找到了宣泄盡數系在了他身上。
簡直是如同冥冥之中的天意一般,他欠柳家的債終究要還給柳家,柳馭風正是這個債主。
可惜他這個人一向笨嘴拙腮從來不會講好听的話,性格又沉悶。雖然恨不得連天上的星星也統統摘下來討好柳馭風,卻還是得不到他半個青眼。反而做得越多越讓他討厭,到後來那人是連正眼也不肯多瞧他。
柳馭風年少輕狂人又聰明,有過目成誦的本事,年紀輕輕就在京城揚名。再加上他長相俊美,出口成章,引來流鶯粉蝶紛紛投懷送抱,不久便成了風月場里的嬌客。風流才子柳玉郎的名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賀仲廷看在眼里只覺得心酸又無可奈何。柳馭風的紅顏知己十個手指頭也數不過來。每一個都是美貌溫柔的解語花,才情兼備詩詞歌賦無一不精。不要說他這個絲毫不懂情趣溫柔的男人沒法比,就算他投胎做了女子只怕柳馭風也不會抽空多看他一眼。
自從看過柳馭風的紅顏知己,賀仲廷早就絕了不應該有痴心妄想的念頭。只是希望能多看柳馭風一眼。不管願意與否能多陪陪他,別討厭他、恨他。等過個幾年柳馭風的心稍微安定一些,再給他挑一房溫柔美麗的妻房,務必是家境、人品、容貌都撥尖的,只要他過得開心快樂,賀仲廷也別無他求了。只是他這番心意不曾也不敢對任何人提及。
可惜就算這樣簡單的要求現在看來只怕也是越來越難辦到了。柳馭風現在對他的厭煩越來越明顯,幾乎已經到了不加掩飾的地步。連表面上連襟的親近也不願意勉強維持。要是丟開手不管他,柳馭風只怕會逃得連影子也不見。假借管他的名義多留他一會兒,又要忍受他越發討厭自己。怎麼做都不對,怎麼做都只會讓賀仲廷越來越無助、失望。
賀仲廷盯著御花園池塘的錦鯉,看它們自由自在覓食戲耍,如此無憂無慮。像他這樣做人真不如做一條魚來得開心快樂。
「仲廷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啊?」背後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賀仲廷趕緊回頭沖來人行禮,「臣拜見皇太後。」
端睿太後慈愛扶他起身,「今天不是皇上要找你,是我想看看你。正好今天天氣好,我們在這花園子里走走。」
「是。」
「你還沒回答我,看什麼看這麼入神啊?」
「臣看這池子里的錦魚生得可愛,游來游去好不自在,所以看了一會兒。」
端睿太後扶著欄桿看著一池的錦鯉,「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是。」
端睿太後轉頭看著他,「你的性子可比你父親還要木訥啊!」
「是,臣不會說話惹太後生氣,臣有罪。」
「你呀,誰要治你的罪?」端睿太後無奈搖頭,「我只是想到你喪妻也有三年了吧?哪有堂堂將軍孤家寡人一個?我听說你府里連個收房丫頭也沒有,你未免也太苛刻自己了。」
賀仲廷剛才想到柳馭風的事心里正彷徨酸楚,哪里知道剛一轉眼皇太後居然有了要給自己賜婚的意思。他已經害了柳小姐怎麼還肯再害別的女子?頓時大驚失色,「臣,臣已經習慣了。」
「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哪有習慣一個人的道理?」
「臣長年奔波在外,娶妻子也不能好好愛護。當初已經害死了一位妻子,實在不想再害第二位好女子。」
「娶妻是叫她照顧你,何用你照顧她?」賀仲廷一而再再而三的逆端睿太後的意思,她不由心生不悅,「你心里對柳小姐內疚,也已經替她守了三年,難不成還要讓本朝的將軍終生不娶為她守著不成?」
「臣實在是……」
「你那個妻弟柳馭風在京城內是出了名的風流才子。你成天和他一道怎麼學不來他的半點風流?」端睿太後伸手拍了拍賀仲廷的肩膀,「這事你先考慮著,我也不想逼你。只不過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就算你對柳小姐情之所鐘不願再娶,難道你連子嗣也不要了?賀老將軍去得早,你從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這事我不替你操心誰替你操心?」
「太後對臣的美意臣實在感激涕零,只是臣實在是……」
「賀將軍現在大了,我這個老人家的話你是听不進去了。」
「臣不敢。」賀仲廷立刻跪倒在地。
「母後,你老人家何必逼他呢。」這時隸帝的出現及時替賀仲廷解了圍。
「我怎麼逼他了?我還不是為了他好?」
「是是是,母後慈悲心腸,體恤群臣,自然是了他好。」隸帝轉過身厲聲對跪在地上的賀仲廷喝斥道,「太後的一番心意你可體會得到?」
「臣銘感于心。」
「哼。」
「太後,朕知道你老人家現在喜歡替人牽線拉橋。您的皇孫現在也長大成人了,你怎麼偏心外人卻不好好替他選一位太子妃呢?」
「誰說我沒替他選太子妃?我選了一堆我看著順眼合適的孩子讓他挑,他一個也看不上。」說到這里端睿太後越發生氣,「一個兩個都跑來氣我。」
「婚姻大事本來就不能勉強。何況太子娶妃那可是將來的皇後,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人品、相貌、家世、背景哪一個也不能差了,怎麼能草草就下決定?太子挑得謹慎也沒大錯。」隸帝脾氣溫和對端睿太後極為孝順。雖然哄著她,但是道理卻講得一點不差。
「我自然也是知道的。」端睿太後的火氣小了大半,「不過他呢?他也氣我。我是拿他當自己人看待,才想著替他張羅張羅。誰知道人家大將軍不領情。」
「臣惶恐。」
隸帝指著賀仲廷的鼻子,「你的確膽大包天。若不是看在你還那麼丁點功勞份上,這樣氣皇太後,朕恨不得推你出去打你幾百板子,簡直不識好歹。」
「還是皇上懂我老人家的心意啊!這個孩子真是長了個石頭腦袋。」
隸帝扶著端睿太後在不遠的亭子里坐下,「不過母後,話說回來。賀將軍是朕倚重的大臣。他替朕保家衛國何等重要。若是娶了個他不喜歡的女子,夫妻不和成天吵架,他哪里還有心思干別的?家和萬事興,朕的家和了才有心情管社稷江山;賀將軍的家和了才有心情替朕打仗練兵。百姓才能安居樂業,您說是不是?」
「他連我替他選什麼樣的女子都不問就一口回絕我,看都不看哪里知道喜歡還是討厭?」
「賀將軍的性子耿直木訥,對男女之事本來就不是那麼上心。你現在逼他也沒有用。等他哪天自己上了心開了竅,您再順水推舟替他尋一門好親事這不是兩全其美?他現在不想娶你非逼著他娶,好事也變成了壞事。有什麼意思?」
端睿太後點了點頭,「這話有理。這件事先這麼算了。」
「賀將軍,太後的話你听到了?她老人家對你如此愛護,還不趕快謝恩?」
「謝皇上太後恩典。」
「你先回去吧。對了,太後喜歡听你小舅子講宮外的笑話,明天你帶他一道進宮。」
賀仲廷稍稍一愣又趕緊領旨謝恩。
柳馭風雖然進宮的次數不多,但是他舌燦蓮花,妙語連珠,端睿太後對他十分喜愛。只因他風流名聲太過張揚,怕他惹出後宮是非,所以才沒多召他進宮。
賀仲廷喜憂參半回到府里。柳馭風得皇上太後喜歡他自然高興,可是他又怕太後太喜歡他了。像今天一樣萬一也給他指婚怎麼辦?喜憂參半的回到府里。
「將軍今天回來怎麼這麼晚?」賀安侍侯他換上便裝。
「有點事。舅少爺呢?」
「在房間里。」
「沒出去?」賀仲廷扣扣子的手指頓了一記。
「沒出去。」
「難得我這麼晚回來他居然在府里待得住?」不由自主賀仲廷勾了嘴角。突然又想起什麼問道,「上次我叫你把雪蓮晶露送給他,你給了沒?」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柳馭風收了這個高不高興?可是他天性內向,這些話實在問不出口。
「給了。」
「那,那怎麼不見他用?」
賀安抬頭看了賀仲廷一眼還是把實話說了出來,「舅少爺轉身就送給了別人。」
「送人了?」賀仲廷愣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是風月樓的月蓉,還是倚紅院憐琴?算了,送給他他愛送人就送吧。」最後那句話講得實在無奈。雪蓮晶露是皇上御賜的皇家靈藥。內服外用都可以。外傷涂抹止血生肌,內服固本培元強身健體。他沒指望柳馭風記得著他的好,只希望柳馭風吃了對身體有益。結果白費心機……
「舅少爺送了一位新交的朋友。」
「是朋友不是情人?」賀仲廷顫著手指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是。」
空蕩蕩的房間里只余下賀仲廷一個人。他緊緊握住雙拳,指甲刺進肉里也不覺得疼痛。只听說是朋友心里居然泛起竊喜。原來對柳馭風的那些紅粉知己他到底是妒忌的,只是自欺欺人地裝不在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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