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的擬雙兒悠然轉醒,逐漸回復神智,憶起下午發生的事。
片段的模糊記憶逐漸拼湊了起來,下意識的,她的雙眼開始找尋穆悔高大而令人心安的身影。
昏暗的馬車內,不僅是光線不是,還令人伸手不見五指,凝雙兒不得已只好拉開幕帝下了馬車。
「不會吧?我睡了那麼久啊!」
夜晚的大空星光燦爛,凝雙兒撐著還有些不適的身子,步出馬車走了幾十步後,終于發現不遠處那道她所熟悉的身影。
穆悔背對著她,讓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能感受到他散發出的孤寂氣息。
穆悔心中痛苦的哀號聲,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真的很想上前去給他力量,又怕打斷他的思緒,她知道他需要時間與空間面對自己的事。
她……說起來不過是半路莫名真妙介入他平靜生活的一名過客。
要給穆悔安慰……她根本就沒有資格,一點資格也沒有。
盡管如此,凝雙兒還是止不住胸口微微發疼。
猶豫不決的凝雙兒,正陷于前進與離去的選擇中,思考過千百個可能後,她還是決定離去,卻在此時,一個不小心絆到了樹枝,發出一道細微的聲響。
「-醒了啊,身體好些了嗎?」穆悔迅速收拾起自己的情緒,轉過身面對凝雙兒。
穆悔挺拔的身形籠罩在皎潔的月色中,顯得格外柔和迷人。
但他眉宇間的輕愁卻泄露了他的秘密。
他若無真事的模樣隱約透著哀愁相不為人知的苦楚。
「悔。」凝雙兒輕喚著他的名字。
為什麼他要極力隱藏悲傷呢?
她能為地做些什麼嗎?
「雙兒,-不舒服嗎?」
不說話的凝雙兒令穆悔有些擔心。
他關心地往前走了幾步,和她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可以听見彼此的心跳聲。
「嗯,沒事,我已經好多了。」
凝雙兒微微向後退,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眼底的那抹心疼。
他的身世、他的血海深仇……
就留給他一個人面對吧!
她深信穆悔可以處理得很好的。
她只要待在他身邊,給他力量應該就夠了。
「-的臉色好多了,不過我還是扶-到馬車上,-再多休息一會兒。」穆悔關心地說道。
「悔,我已經躺-一整天,今晚月色這麼美,不如……咱們散散步,好不好?」
凝雙兒露出笑臉,天真嬌俏的模樣令人無法拒絕她。
「好吧!」看著她滿心期待的模樣,穆悔只考慮了一會兒便點頭答應了。
「悔,謝謝你。」
凝雙兒開心地對他道謝。
「那……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興致一來,凝雙兒便開始舞動著曼妙的身軀。
風情萬種的她踩著輕盈的步伐翩然起舞,玲瓏的身段和她的一顰一笑,透出迷人的風采。
夜晚的涼風似乎也感染了她的好心情,不斷吹送而來,輕拂著她烏黑亮麗的秀發。
凝雙兒開心得咯略直笑,銀鈴般的笑聲迥蕩在林間,讓穆悔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贊賞的神情,舍不得移開炙熱的目光。
「好舒服喔!」
凝雙兒滿是地嘆口氣、停下腳步、優雅地轉身,輕拂起掉落到地上的花瓣,下定決心似的站在穆悔面前。
「悔,我想跟你說……」
「什麼?」穆悔疑惑地看著她。
「嗯……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不管是哪種面貌的你,我都好喜歡、好喜歡!」
她一古腦兒地忘情告白著。
「雙兒。」穆悔只是輕喚著她的名字。
「悔,你不用對我說些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情,我是真心喜歡著你。」
或許是美麗的月色使然,凝雙兒才有勇氣不顧一切地對穆悔表明自己滿腔的愛意。
凝雙兒輕撒著手中的櫻花瓣,看著它們飄然落下,總算是放下心頭的一塊大石。
穆悔動容地凝視著美麗絕倫的凝雙兒,大手緊緊圈住她嬌柔的身子。
凝雙兒順從地依儂在他溫暖的懷中,明亮的大眼閃爍著淚光,最後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主動抬起自己小巧的臉蛋,柔聲說道︰「悔……吻我,好不好?」
聞言,穆悔低下頭,以唇封住她柔女敕的唇瓣,一遍又一遍加深這個吻,直到兩人氣喘吁吁才停止。
「雙兒。」穆悔深情地望著她。
「嗯。」凝雙兒調整劇烈的心跳節奏,喘著氣出聲。
穆悔再次摟緊她,緩緩開口︰「雙兒,-要不要緊?」
「肚子雖然還有點疼,不過……已經好多了。」
「我再幫-揉揉。」
穆悔伸手為她揉著腰、月復部。
「悔,現在的你好體貼喔!」她似是有些埋怨地道。
見她的疼痛感逐漸消失,穆悔轉而為凝雙兒整理凌亂的秀發,輕棚她柔軟的發絲,疼惜地道︰「答應我,不要愛上我。」
頓了下,他又道︰「雙兒,我要-記住我和-之間只是逢場作戲,戲散了,人就該散,不須再有任何瓜葛-一定要記住這一點,不然-會後悔,絕對會後悔的。」
穆悔不斷地重申。
他本是個無心之人,是不可能眷戀情愛的。
或許此刻的他對凝雙兒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關懷,但那只是身為一個大夫應有的態度罷了。
僅僅是如此,不會再有別的了。
「可是……」凝雙兒噘著雙唇,輕聲問道︰「你總是需要一個女人照顧你的,不是嗎?」
「傳宗接代嗎?」
穆悔輕扯了下嘴角。
「嗯,你畢竟是穆家留下的唯一血脈,難道不應該找個好女人傳宗接代嗎?」凝雙兒有些氣憤。
「我不需要子嗣,我只求老天爺能洗刷穆府一大宅子幾十條人命的冤屈,能讓那十惡不赦的罪人不得好死。」
一提到復仇,穆悔目光的立即變得銳利。
已誓言要血債血還的他,當真無法愛上她嗎?
凝雙兒搖了搖頭,不敢苟同地暢高聲調︰「悔,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放下那些陳年往事,不要再馮逝去的親人哀悼,你該為自己而活。悔,放下了,好嗎?」
「別再說了,我是不會放棄復仇的!」
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會改變,這是穆悔的堅持,也是他長久以來秉持的信念。
倘若不在腦海中反復想著復仇計劃,他真的不知道自已是否還能繼續苟活在這個世上。
「悔……」
凝雙兒靜靜看著穆悔離去的身影,心中明白自己是留不住他的。
可是……
她已經愛上他了啊!
唉!
接下來的日子,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
經過幾個月的舟車勞頓,明兒個他們總算就能到達目的地──蘇府。
雖然即將到達目的地,凝雙兒卻發現穆悔的眉頭鎖得更緊。
他總是心事重重。
凝雙兒緩緩地走到穆悔身邊,握住他的一雙大手,認真而溫柔地道︰「悔,蘇府就要到了。」
「嗯。」穆悔連頭也沒抬。
「悔。」凝雙兒輕噪一聲,「答應我,別讓自己陷于危險之中,好嗎?我明白你此時此刻的心情,但……」
就在凝雙兒猶豫著該如何開口時,穆悔突然出聲打斷她的話︰「那夜……也是像今晚一樣。」
「什麼?」凝雙兒有些反應不過來。
「家破人亡的前一天夜里,我清楚地記得,也是同今晚一般無風無雨,誰知道那卻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等了這麼久,明兒個就能到蘇府,-說,即將面對殺父仇人的我能心平氣和、能不氣憤嗎?」
「悔。」無能為力的她只能輕喚著他的名字。
「-放心,我絕對不會貿然行事,我還等著親眼見蘇正國失去權勢、衰敗落魄的樣子,只有如此,我才能甘心。」
這十幾年來,他從不會忘記當初他在穆府大宅許下的誓言,他向上天宣誓他一定會讓仇家血債血償。
但是,他也答應過對他恩重如山的師父和對他忠心耿耿的帳總管,他不會意氣用事、不會白白浪費自己這條寶貴的性命。
在往後的日子里,他也有重要的使命,就是要實現他爹親生前濟世救人、懸壺濟世的心願。
不過在那之前,他選擇先報仇,報復那個心狠手辣的殺人凶手。
但他不會議自己的雙手染上污穢的鮮血,他打算要用自已的這雙手整垮蘇府,讓他們失去他們視之如命的權勢和富貴。
「悔,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她心疼地看著自已深愛的穆悔,用白皙的小手包覆住他冰冷的大手。
這幾天夜里,她總是無法入眠。
有好幾次,她甚至從惡夢中驚醒,夢中有著慈祥的玉帝和跟她情同姊妹的凝瓶兒、凝秤兒,以及那個可怕的詛咒──一旦動了凡心,只怕再也無法回復仙人之身,或許將化為一縷輕煙隨風而逝。
每每想起這件事,凝雙兒就更加肯定自己無法逃過這個命中注定的劫數。
所以向來敢愛敢恨的她,在深思熟慮下有了決定。
「悔,讓我成為你真正的女人好嗎?」凝雙兒開口大膽地道。「我記得你曾說過不需要子嗣傳宗接代,但我卻想擁有一個屬于我和你的孩子,一個有著你的血脈的孩子。」
她真的不想就這麼白白走一趟人間,更不想讓自己的這份愛就此隨風而逝。
縱使她剩下的日子不多,但她還是想完成這個心願。
「答應我,這或許是我對你的最後一個要求。」她意有所指地道。
穆悔神情淡漠,始終沒有表現出內心深處的情感。
沉默好一會兒,穆悔偏過身子,從懷中掏出一把雕功精致的短劍。
「這是師父留給我的。」迸出這句話,穆悔便轉身離開了。
望著還留有余溫的短劍,凝雙兒沒有一絲喜悅。
「他拒絕了我,是嗎?」她失望地想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
蘇府
終于到了!
凝雙兒抬起頭,仔細瞧著朱紅色門板上,那刺眼的「蘇府」二字。
突然,凝雙兒心中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和穆悔之間那若有似無的情系和偶爾產生的激情,似乎都將隨著他們進入這扇門後而煙消雲散。
穆悔潛藏在內心深處、好不容易被點燃的熱情,似乎也會因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凝雙兒尾隨著穆悔進入蘇府。
領著兩人的蘇府管家似乎相當著急,腳步慌亂而匆忙,讓人不自覺地跟著緊張起來。
盡管如此,凝雙兒仍仔細地打量了下富麗堂皇的蘇府大宅。
極盡奢華的亭台樓閣、假山流水,就連花園的小橋都漆上七彩色澤。
唉!簡直是俗不可耐、刺眼得很!凝雙兒塢住自己美麗的眼眸。
相較起來,她還是比較喜歡穆府,雄偉壯觀的建築雕沒有雕梁畫棟的裝飾,卻讓人莫名地覺得安心。
穆悔不會將甜言蜜語掛在嘴邊,卻在日常生活中自然地對她流露出體貼與關懷。
凝雙兒在心底細細思量,以穆侮那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和高超的醫術,要在短時間內富甲一方根本不是難事。
可是他卻只是淡然地看待這世間,不與人爭、不與人奪,只求上蒼能還他一個公道。
凝雙兒轉身看著身旁的穆悔,發現地散發著無情與冷漠的氣息。
看樣子,這蘇府大宅似乎存在著穆悔內心所有秘密的解答。
「兩位里面請,老爺和夫人恭候你們多時了。」
前頭的管家恭敬地對兩人說明一番,便領著他們進入大廳'。
廳堂中的主位上坐著兩名身著華服的男女,他們瞧見穆悔便不約而同站起身,露出諂媚的笑容。
凝雙兒直覺地認為他們別有所圖,因為在他們的笑容里,她看不到半點真誠。
「賢佷,辛苦你了,這一趟趕路南下,想必累壞你吧?」蘇正國一臉意地看著一表人才的穆悔,滿意地點點頭。
「嗯。」穆悔輕哼一聲當作回應。
「是啊是啊!一定是累壞了。」蘇夫人趕忙接話。
穆悔的冷淡反應讓蘇氏夫婦險些垮下老臉,但,向來將利益擺中間的兩人,想到現在不可同日而語的穆悔,和重建過後成為新地標的穆府,臉上又布滿詭譎之色。
滿臉橫肉的蘇正國臉上漾著可鄙的笑容,和他不惜用熱臉去貼穆悔冷的模樣,讓在一旁觀看好一會兒的凝雙兒感到惡心。
唉!
宅心仁厚的穆府老爺怎會結識這虛有其表的蘇正國呢?
模不著頭緒又滿是疑惑的凝雙兒,明白自己沒有插嘴的份,只好乖乖地閉嘴听下去。
「賢佷,多年不見,沒想到你成熟了許多。嗯,我還記得當年你只是個頑皮的小男孩,沒想到如今都這麼大了…,還成為能獨當一面的大夫。唉!你蘇伯伯真是老了,哈哈──」
蘇正國攀親帶故地重提往事。
「是啊是啊!真是英雄出少年。」
蘇夫人怎麼也沒想到穆悔會這麼有出息。
穆悔一點兒也不訝異蘇氏夫婦對他的近況如此清楚,他早就料到心機深重的蘇正國若沒有十是把握,是不會主動對他提出邀約的。
幸好藉由假扮潦倒不起眼的人士,他已經調查出許多蘇正國與商人勾結、貪贓枉法的事實。
「托蘇伯父鴻福,晚輩才得以重建家業,這一切,晚輩還得感謝您呢!」穆悔咬著牙、緊握拳頭,話中有話地道。
自從穆府發生那場奪去幾十條人命的大火後,坊間雖然傳言穆府的小少爺並沒有葬身火窟,但蘇正國卻未會派人去打探消息。
這不禁讓人懷疑是蘇正國已心灰意冷、完全不期盼穆府肉會有人生還嗎?
抑或,一切的一切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好說好說。」有些心虛的蘇正國,氣勢頓時銳減,只能打馬虎眼地虛應著。
听著穆悔輕描淡寫地述說往事,蘇正國想起就在幾年前,也不知何故,彷佛是有人密告似的,他和商人勾結的事件突然一件件爆發出來,嚇得他只好趕緊辭官歸隱,以免被揭露罪行,落得好不容易回到江南老家,卻眼見蘇府的聲勢一天不如一天的下場。
向來過慣好日子的他怎堪晚景如此淒涼。
辛而就在此時,他得知穆悔重建穆府的消息。
遂他只好厚著臉皮,以世交的名義和穆悔攀關系。
但穆悔似乎不如地想象中那麼好應付,總穆悔的語氣……
穆悔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不!不可能的,這絕對不可能!
蘇正國在心中努力安慰著自己。
「蘇伯父,近來過得可好?還睡得若、吃得下嗎?」穆悔假意地問著。
「還……不是……就跟往常一樣。」
蘇正國抖著聲音回答,莫名地感到有一股涼意襲上背脊。
「老爺,別說這麼多了,咱們還是先讓賢佷用晚膳,再慢慢敘舊吧!」蘇夫人為尷尬的氣氛打圓場。
「對、對,我真是老胡涂了!賢佷先請坐,來人啊,奉茶。」蘇正國拋去心頭的不安,重新老爺的架勢。
「咦?這位姑娘是……」
一心只想著要討好穆悔的兩人,這時候才發現在他身後的凝雙兒。
「這位是凝雙兒姑娘,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
穆悔完全不把蘇氏夫婦兩人的驚訝放在眼里,不以為意地介紹著凝雙兒的假身分。
凝雙兒隨即欠了欠身,舉止落落大方地說︰「老爺、夫人,其實穆大哥不僅是我未來的夫婿,也是救命恩人。」
「什麼?」
這怎麼可能?穆府何時多了一個媳婦兒?
蘇正國完全沒料到再和穆悔柚見會是今日這樣的局面。
自小就和穆悔定下親事的人不是他的女兒蘇湘月嗎?
現在怎麼又多了這名貌美的女子呢?
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同樣是一臉錯愕的蘇夫人,不慌不忙地-起一雙勾人的鳳眼,由上而下仔細地打量著凝雙兒。
她不過是生得風情萬種、嬌悄可人……
這樣的女子雖然救人心動,畢竟太過生女敕,要滿足男人的胃口……
還早呢!
「唉!賢佷,你那已經和湘月有了婚約,怎麼可以和這位姑娘私定終身呢?」
「不管旁人怎麼說,我都已經認定她是我的妻子。」
穆悔堅決的態度不容人質疑。
「唉!算了算了,這宇兒咱們以後再談。」
「我說賢佷,失去聯絡的這幾年,湘月可是想念你想念得緊,還因此而害了相思,你還是先去看看她吧!」
看來這憑空冒出來的凝雙兒和穆悔認識該是近一、兩個月的事,就算他們真有感情,恐怕也只是一時意亂情迷。
一時意亂情迷終究做不過兩小無猜的感情,何況,再加上他們夫婦在一旁推波助瀾,還怕穆悔不乖乖就範,當蘇府的乘龍快婿嗎?
想著想著,蘇正國終于放下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壓根兒不把凝雙兒放在心上,對她的戒心也解除幾分。
「來人啊!快為凝姑娘備妥客房。賢佷,你就先隨我去見見因你而寢食難安的湘月吧!」
「不,雙兒這一路身子不適,再加上水土不服,我想先扶她去歇息,等把她安頓好,其它的事再說吧!」
說完,穆悔隨即帶著凝雙兒退了出去。
其實穆悔對凝雙兒的關心之情早已溢于言表,這不只是單純為了要演好這出戲,他是真心留意著虛弱的凝雙兒。
經過穆悔這番話提醒,感覺遲鈍的擬雙兒這才察覺自已的胸口悶得緊,難過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看著穆悔溫柔地扶著凝雙兒離去,蘇氏夫婦開始在心底盤算著要怎麼做才能拆散這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