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深沉得沒有一絲光芒,就如同上官胤的眼,漆黑得像是沒有盡頭。
他望著懷里早已累得昏睡過去的嬌小人兒,大掌撫著她的小臉,怎麼也提不起勇氣放開。
牙一咬,上官胤這才終于離開她甜美的身子,將她的衣物穿妥,才緩緩地離去,仿佛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鳥鳴聲吵醒了向來淺眠的佳人。
秦幼芙緩緩睜開眼,望著這些日子以來她所住的廂房,心底涌出濃濃的依依離情。
是呀!她今天就要離去了。
這時,她突然想起什麼,將柔萸探入錦被內,卻頹喪地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完整得與昨天沒有兩樣。
原來真的是夢境啊。
想想也對,以前她也曾作過上官胤返回揚州的夢,但是張開眼,他高大的身軀哪有回到她身旁,一切只是一場虛幻的美夢罷了。
秦幼芙緩緩地坐起身,這時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驀地襲來,讓她急忙再躺下,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發燙的小手透著淡淡的粉色,臉頰也燙得令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一定是昨夜坐在池閣里睡著了,因此染上風寒,不過,既然她睡在外頭,後來是怎麼回到房里的呢?
秦幼芙怎麼想也想不透自己是怎麼回到床上的,也許是她在迷迷糊糊之中自行返回房里也說不定,但她不想這麼假設,她只想當作昨夜自己真的與上官胤在一起。
而且,她應該也沒有機會再見到他了,既然如此,她決定當只縮頭烏龜,乖乖躲在自己的假想中即可。
這時,天藍捧著水盆走進來,瞧見主子已經睜開眼,隨即來到床前。
「夫人,您有沒有舒坦一些?」天藍急忙拿來濕潤的帕子放在她的額頭上。
冰涼的帕子貼上肌膚,讓秦幼芙舒服地閉上眼,緩緩地開口問道︰「我怎麼了?」
「昨夜您在池閣里喝酒,之後您要我回去休息,但是到了丑時,我越想越不放心,所以到池閣去找您,但是您已經不在那兒,我來到廂房,就見您躺在床上,雙頰發紅,像染上了風寒。」天藍握著她的手,擔憂的神色溢于言表。
「天藍,讓你操心了。」秦幼芙反握住她的手,口吻里有著歉疚。
「夫人別這麼說,您好生休息吧,返回揚州的事,我已經交代馬夫再等等,待您康復後再起程。」
一听見自己必須多賴在宰相府幾天,秦幼芙的眉攏了起來。
「可是我……」
「夫人您別再說什麼了,今早天藍已經去請示少爺,少爺十分擔心您的病情,要天藍好好的照顧您,少爺說,一定要等到您完全康復才可以返回揚州。」天藍知道秦幼芙要說什麼,隨即這麼道。
她真不明白他們這對人人稱羨的愛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主子不說,她也不敢開口問。
只是,每每瞧見夫人無時無刻望著房門,似乎正等著什麼人來,她就明白夫人還是愛著少爺,至于少爺那方面,她就不是很清楚了。
秦幼芙听了天藍的話,虛弱地揚起嘴角,「我明白了,我會好好休息。」
罷了,上天給她這個機會,讓她能再與他待在同一個地方幾天,那她就該好好把握,將他的身影牢牢映入心底。
此時,一名婢女敲了敲門,接著走入廂房,手里端著一碗烏黑的湯藥。
「這是大人吩咐要給……您服用的湯藥。」婢女來到床沿,將藥遞給天藍後一臉不知所措,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秦幼芙。
要稱她夫人嗎?可是大人似乎將要與三公主成婚。
要稱她小姐嗎?可是她卻是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秦幼芙看出婢女的不自在,嘴角揚起了淺笑,「謝謝你特地送來,你不需要拘束,在我面前稱呼我秦姑娘便成。」
她並不打算佔著宰相夫人的名號,畢竟這個名號已有了正主兒。
聞言,婢女尷尬地笑了笑。「秦姑娘您人真好。」
確實,秦幼芙人長得美,舉止優雅,待人又有禮,與那個老是愛跑來宰相府,對下人頤指氣使的公主好得太多了。
秦幼芙沒有回話,只是淺淺的一笑。
「我們夫人可是最棒的。」倒是天藍得意洋洋地抬起頭。
「天藍。」秦幼芙低聲要她別這麼說,接著看向婢女,「你可以去忙了,謝謝你把藥送來。」
婢女點點頭便轉身離去,覺得夫人真是個難得的好女人。
剛開始,奴僕們都以為秦幼芙是來阻礙大人與公主婚姻的下堂妻,但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得體大方、總是面帶微笑改變了他們的想法,有些人還在心里希冀,秦幼芙可以永遠做他們的主母,而非驕傲無比的三公主。
婢女離去後,秦幼芙捧起碗,將那烏黑苦澀的湯藥全喝下去。
「夫人,喝點水。」天藍隨即遞來一杯茶讓主子漱口。
秦幼芙接過茶杯,將茶水喝盡後,那苦澀的味道卻還留在她的口中,久久不散。
唉!既然他已經愛上了另一個女子,為什麼對她還是如此周到?
他是關心著她嗎?還是他擔心她會一病不起,沒有力氣返回揚州?
秦幼芙不想再想下去了,因為每次只要想到上官胤那雙深黑的眼眸,她的心總是會揪疼不已,無法自拔。
「夫人,您躺下來再睡一下吧。」天藍整了整枕頭,扶著夫人緩緩回床上,自己則打算守在床旁照顧夫人。
「謝謝你。」秦幼芙淺笑著道。
現在,在這偌大的府邸里,她也只剩下天藍了。
「夫人別這麼說,您快些睡吧。」
秦幼芙朝她笑了笑,閉上眼楮。
但是,當秦幼芙好不容易入睡後,一道毫不客氣的敲門聲傳來,接著,敲門者似乎等不及房內的人應門,便一把推開木門走進來。
「喂!你做什麼!」天藍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狗,怒氣騰騰地跳了起來。
主子正在休息呢!再說怎麼有人會這樣毫無修養地闖入別人房里?
金樂嵐斜眼睨著天藍,嘴角揚起嘲諷的笑意,「寒酸的奴才,穿的是什麼衣服呀!」
「你說什麼?」
天藍自小跟在秦幼芙身旁,她的主子可是將她當成好姊妹,從未喊過她奴才,這個女人竟然……
「我可不跟奴才說話。」金樂嵐跨步走近床沿,一雙眼瞪著躺在床上幽幽轉醒的秦幼芙。
秦幼芙被嘈雜的聲音吵醒,當她睜開眼,就見一名衣著華美的嬌俏女子站在她身旁。
這個人是……她不斷地思索著。
「我說你,大白天的睡什麼覺?難怪會被胤哥哥瞧不起。」金樂嵐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這個可惡的女人!
金樂嵐一想起昨夜親眼瞧見上官胤抱著她房,心頭就燃起熊熊怒火。
在京城,無人不知她金樂嵐是看上上官胤了,所以沒有任何一名女子敢對他露出絲毫愛慕的表情。
而這個女人,被上官胤丟在揚州的妻子,竟然敢出現,同她搶男人?
想起昨夜,上官胤用那從未在她面前展露的溫柔神情看著秦幼芙,金樂嵐的心中就有千萬個想要掐死秦幼芙的念頭。
秦幼芙微微蹙著眉心。
胤哥哥?金樂嵐也喚他胤哥哥?
其實也沒錯,上官胤對她而言不再是丈夫,而是個毫不相關的人了。
秦幼芙已經認出眼前的絕美女子便是眾人口中即將成為上官胤妻子的幸運女子。
「哪來的女人,怎麼跑到這里來鬧事?」天藍不容許有人污蔑自己的主子,急忙卷起袖子就想教訓金樂嵐。
「天藍,不可無禮。」秦幼芙知嘵沖動的天藍想要做什麼,急忙開口制止,接著雙手撐著床就想站起身。
「夫人,您做什麼?」天藍急忙跑到她身旁,要她快快躺下。
但是秦幼芙拉開天藍的手,撐著虛弱的身子下床,接著曲膝一禮。「民女見過公主。」
她如羽翼般的長睫斂著,視線盯著地面,沒有勇氣抬頭望向眼前既有美貌又有權力的女子。
她,還沒有戰斗就已經輸得徹底。
「知道我是什麼人就好。」金樂嵐揚起下瓠怒瞪著秦幼芙。
「敢問公主今日前來有什麼指教?」秦幼芙的視線一直望著地面,輕輕地說話。
「指教是沒有,只是來找人聊聊天。」
「聊天?」秦幼芙不明白地抬頭。她不信金樂嵐會來找她談天。
「是呀!」金樂嵐睨著她,「我在宮里無聊,來找胤哥哥,不過胤哥哥現在人不在府里,所以就拿你來充數。」
哼!如果不是想趕走秦幼芙,她怎麼可能會縴尊降貴地同這種平民說話?
「民女知道了。」秦幼芙點點頭,望著金樂嵐淺淺地笑著,「請問公主想與民女談什麼?」
金樂嵐看著秦幼芙白皙的臉龐上總是帶著他人所無的嫻雅氣質,讓她更是怒火中燒。
「我不想在這里聊。」
「請問您要到哪兒聊天?」秦幼芙只感覺頭重腳輕,身體虛軟得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就到胤哥哥的書房里吧。」
書房?秦幼芙的水眸驀地圓睜。
「怎麼,到胤哥哥的書房去,你不喜歡?」中計了!金樂嵐刻意佯裝出詫異的神情,「還是你從沒有到過胤哥哥的書房?」
是沒有。
秦幼芙不想承認,因此,她只是淺淺的勾起唇角,沒有回話。
心是這般揪疼,這時她才明白,當她從揚州來到京城的這段路上,對他所作的種種假設都是愚昧可笑。
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他,早已有了能隨意進出他書房的紅粉知己。
金樂嵐不等秦幼芙回話,轉過身便快步離去,當她即將離開房門時還不望回過頭,驕傲如孔雀般睨著秦幼芙,「還不快跟上來?」
「是。」秦幼芙點點頭,拍拍天藍擔憂地抓緊她的小手,要天藍放心,便提起裙擺跟在金樂嵐身後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