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盎然的宰相府引來眾多鳥兒築巢,因此每當曙光一探頭,小鳥們便有志一同的齊聲高唱,讓人有種置身子山野間的清新錯覺。
早早起床的楚易拿著書本往房內走去,就算昨晚的需索無度讓他略顯疲憊,但他依然早起來到房外的涼亭內早讀,現在他已做完一早的功課,便旋身回房。
「少爺早呀!」從角落走出來的小蠻捧著水盆開心的問安。
楚易瞧了她一眼,禮貌性的微笑點頭示意,並無太多的眼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小蠻看著他一身白袍,黑色長發隨意用發帶扎在身後,心里又生起一股快意。
宰相是這般的英挺、這般的有才學,想必不久的將來她便可以成為他的偏房,就算他是傳言中的「無能者」那又怎樣?她只要可以享盡榮華富貴便成。小蠻在心中是這般盤算的,因為她的姨母就是這樣成為後街陳員外的第三房小妾。
「少夫人醒了嗎?」楚易一邊開門一邊問道,口里全是溫柔,不過這般語氣可是因為談及新婚的妻子。
「我不知道……」為了要堵住楚易而捧著水盆站在角落等候的小蠻明顯的怠忽職守,現下她的眼神是怯怯的盯著主子。
貼身女僕總是要在第一瞬間掌握主子的動向,現在一問三不知的情況是最要不得的。
楚易微微皺眉,但他卻沒有任何的責罵動作,這是身為文人的氣質。
推開房門,兩人前後跨入房內,小蠻在小廳堂的桌前停下,楚易則不停歇腳步的進入位子最里頭的臥房內。
他用手上的書籍撥開紅色紗帳,只見安言言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絲毫不知道行人進入。
她的雙手枕在側臉下,十分安穩的閉上眼,那可愛的模樣與小女孩沒有兩樣。
楚易揚起嘴角,動手將床簾掛在金鉤上,隨即起身拉開圓窗上的竹簾,陽光頓時灑入房間,讓安言言不適的皺皺眉,換個姿勢再繼續睡下。
「媛兒,起床了。」瞧她分明就是一個孩子。楚易扯著嘴角走近她,伸手搖了搖她。
但床上的麗人卻沒有任何動作,楚易失笑的又接續方才的動作,「你該起床準備向娘奉茶了。」
他對她的柔聲細語絕不是因為個性溫和使然,而是基于做丈夫的心情,他真心想疼惜將與他度過一輩子的妻子。
「不要!」安言言反手撥開楚易的手,翻個身繼續夢周公。
「媛兒,所謂一日之計在于晨,你這樣睡下去不就將大好時光全睡去了嗎?」他的循循善誘話語說得是頭頭是道。
怎麼一早就有人在耳邊不停嘮叨,就像討人厭的蒼蠅老是揮之不去?
「別煩我,我才不管什麼一日之計的鳥東西,反正我平時都睡到晌午才起床。」安言言用力皺眉嘟著小嘴,說話時她的眼卻也是不肯張開。
「睡到晌午?這怎麼可以!」楚易張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
「反正你別管我了,去做你的事就好了。」安言言揮揮手,示意要他趕緊離開,好圖個清靜。
從小,楚易就在母親的諄諄教誨下成長,一雙過于精銳的眼總是看著母親一手撐起楚家的家族事業——印刷業與書鋪。
楚易早年喪父,而自富貴之家出閣的楚母則扛起「文閣書鋪」的龐大事業,憑一介女流讓書鋪里二十幾口人家中不致斷炊,這點讓楚易感到敬佩。
因此他自小便十分听話、懂事與早熟,每天清晨便主動起床早讀,接著上學堂讀書,回到家中則王書鋪幫忙,完全沒有與其它同年齡的孩子一股有個快樂的童年回憶。
不過也因為如此,楚易在自家的書鋪中讀遍上萬卷書,所以一舉考上狀元,接著一路晉升直到現在的地位,他的成就看在明白人眼里,全沒有懷疑與嫉妒。
他知道母親對于禮節相當的重視,就算妻子再如何想睡覺,他是一定得將她喊醒。
「媛兒,快起來,咱們要去奉茶了。」他重視她,所以他希望妻子能受到母親的喜愛。
「不去!不去!我就是不去!」她將棉被一把拉起,罩住自己的頭部。
楚易搖搖頭,將蓋到她頭頂的棉被拉下,好言好語哄騙著。
這時,他心下一念︰如果奉茶這招沒效,那用早膳誘惑她試試。
「再不起床,就沒有早膳可以用了喔!」
早膳?安言言的大眼倏然睜開,轉過身面對楚易,
「吃早膳了嗎?」
「嗯!」楚易看著她可愛的模樣,唇邊泛起一抹寵溺的笑容。
安言言一手撫著自己的肚子,一邊想著昨晚好像沒有吃什麼東西,難怪現在肚子空空如也,一直跟她抗議。
「我要吃早膳。」
「那你就得先起床梳洗,接著再到大廳奉茶,就可以吃早膳了。」他揚揚眉一邊說一邊為她拉起棉被,並將繡花鞋提王她的腳邊好讓她穿上。
「怎麼還要做這麼多事情才可以吃飯?以前人家睡醒,早膳就放在床邊耶!」
「可是嫁了人就不同于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了。」楚易企圖同她說理。
「親我。」安言言嘟著粉嘴撒嬌的說道,還不忘將水瞳閉起。
當兩人的唇即將接近時,小蠻卻跑進房里,她先足呆立在那,接著小聲尖叫,響聲剛好足以讓兩人听見。
「少爺,少夫人該梳洗……啊!」她驚呼一聲,隨即害羞的旋身就跑,但臉上卻是掛著狡猾的笑容。
他們同時張開眼看著小蠻離去的背影。
「啐!真殺風景。」安言言小聲的抱怨。
「時候不早了,咱們該準備準備了。」倒是楚易趕緊起身走出臥房。
安言言心里老大不高興,怒瞪著楚易離去的背影。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後,安言言總算從臥房出來,來到小廳前。
原先背著她身穿白袍的楚易轉過身,一雙眼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
她穿著一身鮮黃色衣裙,玲瓏有致的豐腴身材、一張慍怒的小臉,這樣的她是如此的嬌美、動人。
「你的舌頭是被貓刁去了嗎?怎麼都不說話?」他不是很愛嘮叨的嗎?怎麼現在看見她卻又不說話了?
「我……」楚易一時語塞說不出話。
「別我了,不是說要一同去奉茶的嗎?還不快走?」安言言的肚子快要扁掉了,如果她再不進食,可能就會死掉。
不過令安言言懷疑的是︰小妾也需要在新婚隔天一早奉茶給公婆嗎?
她帶著疑惑之心,一起與楚易往大廳走去。
就在一連串的奉茶儀式後,安言言總算能坐在餐桌前享用早膳。當她瞧見偌大的圓桌上擺放著咸粥與四樣熱炒時,她的心情立刻大好,將今早因小蠻無意闖入而微慍的脾氣拋諸腦後,提起筷子便要吃飯。
這些東西分明就是她愛吃的嘛!不過說也奇怪,她記得嬤嬤說相公很奢侈,但是再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奢侈的人呀!反倒比較像個讀書人呢!不過管他的,她只要有得吃、有得住就好了,其它的就不是那麼重要。
思及此,安言言愉快的捧起碗開始扒飯,不時還動手夾桌上的熱炒,完全沒有新嫁娘的嬌羞。
「媛兒,你昨晚睡得好不好呀?」坐在安言言對面的楚母看著她問道。
安言言不曉得楚母正在喚她,仍是繼續扒飯,直到楚易拉拉她的衣袖,她才抬頭看著對面的楚母,「您在跟我說話嗎?」
「不然呢?」楚母反問。
「喔!」安言言放下碗筷,隨即扯著笑容說道︰「很好呀!床很軟,枕頭很舒服,而且棉被也夠我蓋的。」
真是奇怪的母子,在私底下相公喊她媛兒就算了,為什麼連婆婆也同他一樣這般叫她?不過隨便啦!還是眼前的飯菜比較重要。
「那就好。」楚母一雙不下于兒子的敏銳眼神直盯著媳婦瞧,她心里有著說不出的疑竇。
她從來都不曉得溫太傅有這麼漂亮的女娃兒,也不知道養在深閨的女孩兒個性是這麼隨和與大方,甚至還有些隨性?
「娘,我吃飽了,我先去宮里瞧瞧。」楚易放下碗筷便起身要離去。
安言言完全沒有恭送丈夫出門的動作,還逕自津津有味的吃第三碗飯。
「不送易兒出門嗎?」楚母提醒道。
「我送你出去。」聞言,安言言不甘不願的放下碗筷站起身,與丈夫並肩而行。
「真不好意思,我娘個性拘謹,十分講究禮儀,所以她便要求你要送我出門。」兩人踏離飯廳時,楚易低頭瞧著妻子,神情淨是不舍,因為他知道昨夜餓壞她了,如今她正在填飽肚子,卻硬生生的要她放下碗筷,實在是種責罰。
「沒關系,我出嫁前嬤嬤也說要我好好听相公與婆婆的話。」安言言努努嘴。她知道當媳婦的除了要討好丈夫之外,連帶夫家的大大小小都要阿諛一番。
兩人並肩走在回廊上,安言言仰起頭疑惑的看著他,「對了,相公,你爹跑去哪了呀?」她還真想看看那位花大錢買自己的陳員外究竟生得什麼模樣?
「我爹?」楚易低下頭瞧著妻子,「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呀!」奇怪了?難道王媒婆在說媒的時候沒有將他的背景說給溫家听嗎?
這時兩人已經來到大門前,楚易停下腳步低首瞅著身旁的她,「我去去就回,你就乖乖的待在府里知道嗎?」
「嗯!」安言言輕輕點頭,目送楚易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她有一肚子的疑惑有待他厘清,一股莫名的不安瞬間席上她的心頭,讓她忍不住發顫。